林轩叹息一声,“哥,你能不能把那个事务所关了,别整天搞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林烨看着他,“我们的爷爷是茅山一派的传人,你忘了?”
“那是以前,现在信奉的是科学!”林轩抬高了声音,“我真是受不了,就不能脚踏实地过日子吗,非要赚些莫名其妙的钱,退一万步讲,就算世上有鬼,爷爷也说过,入门的人有那个什么五弊三缺的,就是因为爷爷和爸爸一直干这个,他们才会那么早就离开我们……”
“你不信鬼神,还信五弊三缺啊?”林烨突然笑了起来,这一笑,扯得浑身都痛,他转过头,“我不挣这些莫名其妙的钱,你怎么上大学啊?我们林家要摆脱捉鬼的命运,可就都靠你了。”
第4章 罗刹
林轩削掉了苹果最后一根皮。
病房内安静了一秒。
“哥,昨天我忙着看书,忘了你的生日,对不起啊。”
林轩小心地把水果切开,递了一块到林烨嘴边,小声说:“生日快乐。”
林烨摇摇头,又把脸转了过去,朝向天花板,说:“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见林烨不吃苹果,林轩把手收了回来,说:“在事务所里,我打不通你手机,就到事务所找你,没想到……你晕在里面了。”
林烨的心脏紧缩起来,“我当时……是什么样子?”
“还能有什么样子?”林轩不懂他的意思,“你只是晕倒了,我把你送到医院,医生说是低血糖,输点液就好了。”
林烨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你没在事务所看到别的东西吗?我摆好的阵法之类的?”
林轩摇头,说:“哥,你是捉鬼捉上头了,所以才低血糖的吧?听我的,把店关了,好好找个正经事做……”
“那我的衣服那些……我身上没有血吗?”林烨想坐起来,可是一动,那种痛深入骨髓,他苍白着脸,不得不又躺了回去。
林轩担忧地看着他,说:“哥,七月半已过,你我都还好好地活着,说明那个诅咒根本不是真的,你也不用整天为我担惊受怕,当初你为我入行,也会和爷爷他们一样,命带五弊三缺,不管是哪弊哪缺,我都不想看到,更不想由你去背负着林家的诅咒,我希望这一次你能听我的。”
“你回家看书吧,不用守着我,我睡会儿就好了。”
林烨闭上了眼。
林轩看他疲惫,叹了口气,把切好的水果放在桌子上,“行,你有什么想吃的,给我打电话,我给你带过来。”
林轩走了以后,病房内陷入了长久的静谧。
林烨根本睡不着。
怎么可能睡得着,昨夜的种种历历在目,那些刻骨的耻辱和刺破灵魂的痛楚,光是在记忆中闪现,就足以把他逼疯!
这他妈究竟是造了什么孽!与其被这样折磨以后活下来,还不如被那邪祟给杀了!
可是他还记得,那一晚,他从一开始的暴躁愤怒,到最后被那魔鬼折腾得彻底没了脾气,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在一场充满恶趣味的报复中终于缴械投降,他向那东西求饶,哭着求他放过自己,可是那东西却仿佛很满意看到他的眼泪,恶魔变本加厉,那是第一次林烨感觉自己与死亡如此接近,却怎样也到不了彼岸。
妈的,又屈辱,又恶心。
林烨强忍着痛苦坐了起来,他全身的骨头每一根都在叫嚣,一种火辣辣的烧灼感更像来自灵魂深处。
到了卫生间,林烨张口便吐了,胃里的酸水都吐了个干干净净,他抬起头,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窝深陷,憔悴不堪,真像他以前遇到的那些撞了鬼的客人。
是的,他也撞鬼了,而且,还是一只变态的恶鬼。
林烨苦笑了两声,继续看着镜子里的人,他衣衫完好,没留下一丝血迹,在他的记忆里,昨夜他的衣服是被扯碎了的,林轩说,他在事务所找到他的时候,他只是晕倒了,事务所里一切如常,看来那只恶鬼,还不想让别人发现他的存在。
如果不是那些屈辱的回忆太深刻,林烨差点也会以为昨夜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可他没那么傻,他是入行五年有余的茅山一派的捉鬼天师,这些邪祟隐藏身份的伎俩,他太熟悉了。
只不过,他这次撞上的,不是一只普通的恶鬼,而是一个由世间怨念与仇恨凝结而成的邪灵,罗刹神。
二十年前,罗刹邪神被一位巫族的玄门败类用人祭的邪术召唤降世,想令其为他实现愿望,那个时候,身为茅山天师的林烨的爷爷拼尽全力阻止了一切,与那位玄门败类同归于尽,但是邪神并未消失,他既已降世,便会一直在人间流连,给人间带来无数的灾难和悲剧,爷爷留下了一枚月牙玉交给林烨的父亲,告诉他,罗刹神对林家下了诅咒,二十年后,至阳之体,只要他得到了,就一定还会回来。
爷爷年少入行,行走阴阳,窥探天机,对于五弊三缺早已看淡,鳏寡孤独残,财,命,权,神鬼之界,一旦插手,便生因果,不管是害人,还是救人,只要改变了冥冥中注定的路,就一定会受到上天的惩罚,所谓天道昭昭,因果循环,五弊三缺,就是如此。
但爷爷是幸运的,他没有命犯鳏寡孤独,只是小时候家里穷了一点,后来他成了家,生下了林烨的父亲,再后来,又有了林烨,爷爷死后没多久,林烨就出生了,虽然亲孙子一眼也没看到,但据父亲说,爷爷走的时候,是含着笑意,心满意足的。
这大概就是捉鬼师的命运,爷爷早已认命了。
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罗刹神对林家的诅咒,因为那个至阳之体,会降生在林家。
林轩。
林烨和林轩,一个七月十五零点出生,一个九月初九正午出生,一个至阴,一个至阳,就好像是命运的讽刺。
第5章 标记
林烨打开水龙头,接了把冷水往脸上抹。
林轩说得没错,就是因为入行,爷爷和父亲才会那么早离开,而他初中毕业就干起了捉鬼行当,未来也不知道会犯五弊三缺的哪一项。
算了,都不重要了。
父亲死后,林家断了经济来源,林烨早早入行一是为了挣钱,二就是为了林轩那小子。那小子出生捉鬼家族,偏偏是个不信鬼的,一心只想好好读书考大学,按理说他是至阳体质百鬼不侵,是最适合继承衣钵的,可那小子不愿,这份遗志,也就只有林烨来承担了。
林烨还记得父亲死前对他说的话,长兄如父,林轩若不愿入行,不要勉强他,远离阴阳,或许他才能躲开自己的命运,罗刹神言出必行,他一定会在二十年后鬼门大开,阴气最盛的那一天亲自取走他想要的东西,保护林轩,就靠林烨了。
那枚挂在林烨身上的月牙玉是爷爷留下的东西,父亲把它交给了林烨,希望玉能护他一世平安。
平安……现在倒是平安了,可他不信,那邪祟会这么容易罢手。
他以最变态屈辱的方式狠狠折磨了他一晚,无数野鬼趴在窗上兴奋扭曲地欣赏,林烨原本以为他之前吞下了沾有林轩血液的血符,可以以障眼法暂时骗过那邪祟的眼睛,即使收不了那邪祟,哪怕林烨死了,那邪祟总能安静一段时间,不再找林家的麻烦,谁知道,他到底还是太年轻,那邪祟不仅一早知道他在骗他,还因为他的欺骗起了玩味之心,没有杀他,而是要像蹂躏着一只小猫一样,慢慢地,看着它绝望挣扎,又不让它痛快死去,直到它精神一点点垮掉,再哭着向他求饶,也许那时他才会考虑,要不要放它一条死路。
死……死多简单,随便拿把刀照着动脉来一下,人不就轻轻松松地死了,可他死了,林轩又该怎么办呢。
林烨擦擦脸,看着镜子,他微微转过头,把T恤的领口往下扯了扯,霎时,一股寒凉涌进他的血管,冰得人浑身发抖。
那是一个鲜红色繁复诡异的图案,不属于道家,更不属于任何一个门派,它殷红似血,散着邪气,刻在林烨的锁骨上,像一个让人绝望的标记。
妈的!
林烨一阵作呕,那东西果然是在玩弄他,想要看他垂死挣扎,可他偏不让他得逞!林烨疯狂抓破自己的皮肤,企图把那标记抠下来,可越抠,那标记越明显,鲜血染红他每根指缝,那图案亦在灼灼地闪着红光。
真的是连皮带肉也抠不下来,那标记仿佛刻在了林烨的骨头里,林烨无力地趴在洗漱台前,水龙头开着,带着漂白粉味的液体哗啦啦地从林烨眼前流过,落到池子里,晕开了一阵阵刺目的红。
在被人支配的恐惧面前,痛楚反而是最微不足道的。
林烨已经麻木了。
“宝贝,放弃吧。”
他听到耳畔传来一声温柔的低笑。
他猛地抬头,瞳孔失焦地望着镜子。
他看不见那邪祟的身影,但可以感受到他的气息,此刻,他就在他的身旁,用他的眼看着他,用他的手摸着他,他几乎是亲昵地从他身后搂着他,将唇贴紧他的耳垂,每一个字,都是恶魔的诅咒,让他再也无处可逃。
“你已经是我的了。”
“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
林烨气红了眼,经过昨晚,他发现他竟然已经熟悉了那邪祟的气息,他又恐惧又愤怒,锁骨上血肉模糊,却一点也没影响那个猩红标记的模样,他抓起洗漱台上的水杯砸向镜子,哗啦一声,碎片落到林烨脸上,割破了他的皮肤,“林家到底欠了你什么!又不是我们召唤你出来的!我爷爷也已经死了!你不属于这个世界,能不能回到你该去的地方!骗了你我也付出代价了,够了吧!你……唔!”
洗手间的灯突然熄了,门也悄无声息地关上。
林烨感到一只手用力地捏住了他的下巴,迫使他张开了嘴,然后,一股温热的感觉闯进了他的口腔,压榨,索取,毫不温柔。
和昨夜一模一样的感觉,偏执霸道不容抗拒,林烨对这种事有了阴影,脏话也骂不出来了,只好让全身软下来,喉咙里发出吞咽的声音,待那邪祟满足了,松开他,他还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舌尖发痛,不知是因为刚才的吻,还是因为昨夜的伤口。
黑暗里,他与那人对视,微妙的气氛中,那人的红瞳里含着笑意,温柔又宠溺地看着他,冰凉的手指在他湿润的唇上来回抚摸,林烨身体一僵,他看他的眼神真的就像看着自己的恋人,眷恋又深情,是他的错觉吗?
可昨夜,他的动作分明又带着恨意。
林烨的思绪乱成了一锅粥。
接下来,他听到那邪祟低沉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宝贝,不够哦。”
“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刹那,林烨的一颗心彻底滚入冰窖。
第6章 阴影
林烨在医院里待了两天就出院了,身体还是疼,可大老爷们儿的,这点疼受得住。
比起疼,被那邪祟缠上才是最让林烨恼火的。
那天那邪祟在洗手间出现后,林烨再没感受到他,却一直心存阴影,总觉得那玩意儿随时可能出现在某个地方,又做一些让他毛骨悚然,难以理解的事。
挺奇怪的,他应该见过那邪祟的样子了,可转眼,对他的容貌,他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想到以后都要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林烨忍不住口吐芬芳,点一根烟让自己舒缓一下。
他不怕人,不怕鬼,就怕这种缠上了就甩不掉的东西,因为你永远也猜不到他下一秒要做什么。
算了,既然还活着,日子总要过,生意也要做,林轩的学费还得靠他呢,关了两天门,不晓得损失了多少笔生意,想想还是挺肉疼的。
到了事务所门口,林烨拿出钥匙打开了门,果然事务所内整齐又干净,那些碎掉的容器全都奇迹般地修复了,屋子中央也没有鲜血绘成的阵法,那晚的事,真的就像林烨的幻觉一样。
出了医院,林烨给自己买了身新衣服,那枚散发着诡异气息的图案,此刻就被挡在柔软的面料之下,隐隐作痛地提醒着他,一切,都不是幻觉。
简单收拾了一下事务所,林烨泡了杯速溶咖啡,微苦的香气在空气中飘散,他走到窗前,看着面前的街道,白天这里的酒吧也正常营业,除了最出名的玫瑰酒吧,这里挨着的酒吧很多,街道间常常穿梭着各色男女,偶尔看到他们打架,林烨心痒得不行。
没一会儿,许危来了。
许危是林烨的狐朋狗友,两人不打不相识,认识的时间加起来算算也有五年了,此刻许危正提着一盒鸭脖,大嗓门飘进了事务所里:“兄弟,听说你还活着,我立刻买了好东西来看你,我够意思吧!”
许危把鸭脖放下,笑嘻嘻地走到林烨面前,林烨看他一眼,也笑:“是兄弟,晚上请我吃饭,带这点东西哪够。”
“行行行,你大难不死,你说了算,不过今晚不行,今晚我还有事。”许危揽上林烨的肩膀,林烨皱了皱眉,把他的手打开,“别碰我,疼。”
“哪疼?”许危一下子紧张起来,“你那晚真遇到那个什么邪神了?”
林烨好笑道:“你以为我是骗你的吗?”
“不是,那你怎么还能活着?”许危难以置信,“按照你们家的说法,那玩意儿要林轩的身体,你跑去替你弟挡刀,他还能感动了不成?”
林烨轻飘飘说:“感动?你想多了。”
“那你和林轩怎么都没事?”许危不太明白,“打我认识你起,你就说你家有这么个诅咒,害我随时都在担心你会不会突然哪天就消失了,现在你们活着,那这个诅咒就算翻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