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垫着脚摸到床边,趁着月色,悄无声息爬上床头。
室内很安静,几乎可以听到强有力的心跳声。
床上的男人呼吸均匀,双目紧闭,看起来入睡很快。
段无心屏住呼吸,非常警惕地伸出一只爪子,在男人脖颈的位置比划了下。
锋利的虎爪几乎要触碰到温热的皮肤,心不够狠,到底还是下不了手。
停顿几秒,又把虎掌上移,落到凌君寒嘴唇上方。
好像掌心太小,捂不死。
虎爪悬空,段无心陷入困扰。
“晃来晃去干什么?”凌君寒累了一天,身心俱疲。
他眼睛没睁,嗓音有些发哑的开口。
段无心身体僵住,用爪子在他眼皮上虚晃了几下,确认他的确是合紧了眼皮。
绝了,这人开了天眼?
“我睡不着,阴间作息。”这个词也是弹幕上学来的,简直和自己完美匹配。
段无心找了个理由,绝不承认自己想借机做掉他。
凌君寒皱了皱眉,终于舍得把眼睛重新张开,分了点儿耐心问道:“想让我陪你玩儿?”
“.....那倒是没有。”段无心有些心虚,眼神乱瞄。
凌君寒这回终于感受到了物种之间的差距,搞不懂这玩意儿黑灯瞎火的乱窜,到底想干什么。
他努力揣测道:“地上太硬,想跟我睡?”
“不,睡地上挺好,我天天睡地上。”段无心疯狂摇头,收回爪子,中规中矩的蹲在床头柜上,看似乖巧。
他安抚地拍了拍凌君寒手背,假装善解人意:“你睡吧,我看着你。”
哼,等你睡着......
本王就把你做掉,让你见不到明早的太阳!
“你跟个幽灵似的,指望我能睡着?”凌君寒被气笑了,索性坐起来靠在床头,借着月光上下打量。
小白虎看起来精神的确很好,两只琥珀色的眼睛在黑夜里闪着精光,很不安分。
凌君寒捏了捏眉心,微微叹了口气。
他有点儿后悔请来了这尊佛。
段无心被他盯得有些发怵,压着嗓子用气音说话:“我绝对不闹你了,就坐在这儿,安安静静的。”
他举起右爪,语气毫无诚意:“我发誓。”
其实,是刚瞥见正上方的水晶吊灯,沉甸甸的,擦得锃亮。
按照他平时的霉运预感,凌晨是倒霉事儿的高发时段,这吊灯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会掉下来。
所以,这一秒,他机智改变了作战计划。
哪儿需要自己亲自动手啊?留下把柄多难看。
显然,还有更聪明的办法。
只需要坐在旁边,等吊灯砸下来落到凌君寒身上。
这么重的灯,估计得半残。
段无心觉得自己计划完美极了。
他眨了眨眼睛,表情难得温顺。
凌君寒点了点头,又平躺回去合上眼,“行,信你一回。”
“我绝对不闹。”段无心挺起胸膛,此地无银的重复。
虎爪安安分分的揣在肚子下方,他倒是果真一动不动的蹲在床边上,眼巴巴的盯着那盏吊灯。
窗户没关紧,偶尔带进来一阵寒风,水晶灯就会微微晃动。
每晃一下,段无心期许就更多一分。
快,快点掉下来。
但这工程看起来实在是太牢固,怎么牢靠地钉在房顶上,很是坚强。
墙上的时针缓慢移动,夜晚已经过了一大半。
段无心垂着脑袋,小鸡啄米似的抖,昏昏欲睡。
这吊灯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都几点了,说好的掉下来砸人呢!
段无心想起很多个惊心动魄的不安稳的夜晚,凌晨一点到三点,倒霉剧情的高危时刻。
但,今晚却格外平静,平静得有些诡异。
凌君寒在他半米之外,胸腔起伏,呼吸深重。
别的不说,呆在这人附近,那股暖洋洋的气息真挺舒服,和室外寒冷截然不同的温暖。
段无心缓缓松了力气,换了姿势,改成趴坐。
太舒服了,好困,想睡觉。
头慢慢往下垂,碰到毛茸茸的脖颈。
眼睛不自觉慢慢就合成了一条缝,然后就昏睡了过去。
等到再有知觉的时候,段无心感觉有手指在捏他耳朵,顺着耳根的轮廓滑下去,细细的捻。
他缓缓睁了眼,猝不及防,和一双湛蓝的眼睛打了个照面。
只是那眼神带了点儿戏谑,正缓慢地从头顶扫到脚爪,上下打量。
眼神过于直白,段无心浑身像是被一根羽毛轻轻扫过,从头到脚的痒。
凌君寒用指尖弹了弹耳尖儿,嗓音带着刚起床的一点慵懒,问道:“不是不喜欢睡床上么?”
“当然!我才不想!”话音刚落,身上的被子被那双大手压住,动弹不得。
段无心猛然挣扎,柔软的触感碰到脖颈,一秒清醒,立刻回神。
他,怎么会,在凌君寒的被子里?!
而且,这人看起来和他预想的半残结局完全不同,神清气爽,四肢健全,朝气蓬勃。
段无心伸了伸前爪,想要挣脱钳制,一掌踩在凌君寒的胸肌上。
天呐,这人还有裸睡的习惯.......
掌心下的皮肤坚/挺硬实,实在没忍住,又多踩了两下。
这些都不是重点。
等等,灯呢!
段无心猛然抬头,那盏被他寄予了全部希望的水晶吊灯,仍然纹丝不动的挂在房顶,在阳光照射下,更是闪亮。
一晚过去,竟然无事发生。
三观受到冲击,段无心陷入了沉思。
他的衰神预感竟然头一回出现了误差。
大概是脑子还没恢复工作,跟生了锈的齿轮似的,吭哧吭哧转不动。
这不科学,玄学失灵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从那股晕乎乎的气氛中领悟了一丝。
以前馆长跟他说过,这世界就是不公平的。有些人走路摔跟头,喝凉水都塞牙;但有些人就是运气绝佳,上天眷顾。
段无心被凌君寒的气息烘得浑身暖洋洋,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
突然,福至心灵,豁然开朗。
难道说,凌君寒不仅自个儿是绝顶欧皇,还能顺带让他也转运?
想来想去,只能是这个解释。
那盏灯,和这股温暖无害的氛围,都是最佳证明!
被各种倒霉事儿折磨到死的黑暗人生,好像突然在这一刻照进了光亮。
纵然这人看起来不太好惹,但待在他身边无比安全,这已经算是这辈子头一回碰上的绝顶好事。
昨天,是他这么久以来,头一回完完整整睡了一晚。
床也没塌。
灯也没掉。
没被呛着。
没做噩梦。
虽然不想承认。
凌君寒这人,大概就是他生命里的明灯吧。
“问你话呢,傻了?”凌君寒见他一脸呆滞,揪了揪耳朵,发问。
“啊?你刚说什么?”段无心抬起头,头一回像看救世主一样看着凌君寒。
作战计划再次更正,他要好好的留在凌君寒身边。
快乐的,安全的,不被吃掉的,活下去。
凌君寒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我说,以后还睡地上么?”
段无心觉得害臊,七拐八弯的表达真心:“我一直觉得,睡床上也挺好的,昨晚睡得好香。”
他没撒谎,不能再香了。
凌君寒轻哼了一声,无情拆穿:“你昨天说喜欢地上。”
段无心脑袋往被子里缩了缩,闷声回:“那是昨天。”
小东西前后还有两幅面孔,翻脸比翻书快。
凌君寒有些无奈,垂着眼舒展了一下被虎脑袋枕僵的手臂:“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我才没有!”段无心条件性反驳。
四肢很是僵硬,大脑却在理智指挥:别这么凶,快讨好你的幸运神!
好的,好的。
段无心眨了眨眼,别扭的一改往日的冷漠,继续用软软的脚垫踩上凌君寒的胸膛。
脑子里闪过平时网上看的那些宠物视频,他蹩脚尝试怎么样才能更讨凌君寒喜欢一点。
左扭右扭,总觉得姿势别扭。
毛茸茸的身子几乎扭成了麻花。
装可爱好难。
凌君寒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不知道昨天还威风凛凛的小白虎怎么突然就成了温顺小甜猫。
他指尖点了点软乎乎的额头,好笑问道:“你吃错药了?”
段无心忍住生理不适,歪头蹭了蹭新鲜出炉的温热脖颈,甚至觉得凌君寒自带了一圈幸运之神的圣光。
“我就是觉得,跟你一起睡觉,很开心嘛~”
第7章
凌君寒拧眉,这糯糯唧唧的语气着实让人不大习惯。
这他妈和那个一言不合砸碎屏幕的是同一只虎?
操,可能没睡醒。
他闭了闭眼,又睁开,段无心还在眨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他。
“说人话。”凌君寒啧了一声。
段无心垂下耳朵,表情有些委屈巴巴。
我都用尽全力装可爱了,你怎么回事!
通讯器响,凌君寒从枕头下摸出来瞥了一眼,余光扫到被抓烂的枕头,抓痕明显。
至于某疑犯,这会儿正在怀里不安分的蹭。
就随口吓唬一下,还暗戳戳打击报复。
他没揭穿段无心这点儿小把戏。
凌嘉木哐哐哐连着发来信息:边关又出了岔子,我在11军区。
凌君寒掀开被子,利落起身,“喜欢就多睡会儿,我有事先走。”
段无心见这动静,也不肯再多赖床。
他弹跳而起,翻身跟上:“你去哪儿?”
“你又不是我媳妇儿,问那么多?”
凌君寒没回头,拉开衣柜扯了件衬衣穿上,又快速套好裤子,一气呵成。
段无心一路尾随,难得把厚脸皮发挥到了极致,“我想跟你一起去。”
昨晚安安稳稳睡上一觉实在是太难得,一夜无梦。
他心想着,呆在凌君寒身边,应该比哪儿都来得安全。
“不行。”
冷冰冰一句话,就断了念想。
段无心急了,原地转了一圈:“为什么不行?”
凌君寒哼笑,嘴里没一句实话:“你不是国宝么,出去被人看见了掳走怎么办?”
“......我自己呆着好无聊。”段无心找不出其他的借口,理由蹩脚又有些无理取闹。
凌君寒进浴室刷牙,含糊不清的说:“这好办,元帅府喜欢你的人挺多,我随便找几个人过来陪你,随你折腾。”
“那还是算了吧。”段无心丧气趴在浴室门口,尾巴垂到地面无意识扫动。
凌君寒身居高位,过手的都是军事要秘,不想带他也是正常。
但,人要是一走,霉运又要来了。
段无心觉得烦,想把这人绑在家里,困在床上!
凌君寒把水泼脸上快速抹了几下,从镜子里分神瞥了他一眼,说:“你可以开直播,我让小白帮你把设备弄好。”
“你不怕前脚刚走,我就说你坏话?”段无心生无可恋摊在门口,学他咬牙切齿威胁。
玻璃上起了雾气,凌君寒伸手擦掉一块儿,盯着镜子把新长出来的胡茬剃干净,说道:“你说我把你强行弄过来了都行,我无所谓。”
话说到这份儿上,自己要是背后捅刀倒是显得小肚鸡肠。
段无心撇了撇嘴,又翻了个身:“我才没那么坏。”
“不过,”凌君寒顿了顿:“关于昨天李英毅的事儿,最好别提,免得惹麻烦。”
段无心飞快理清缘由,微微点了点头应允:“我知道,我又不傻。”
凌君寒轻笑了一声,明明那张脸看起来严肃又冷峻,这会儿倒是流露出几分痞里痞气。
他敞着领口,侧身从浴室里出来,弯腰薅了一把尖尖的耳朵:“懂得还挺多。”
“别小瞧我。”段无心仰头和他对视,无奈这人太高,他站起来才堪堪到膝盖的位置。
目光没撞上,那人就飞快从身边大步跨过去,军人作风,的确是干脆利落。
他跟着凌君寒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然后眼睁睁看这人穿戴完毕,系上领带,把军帽正正扣在头顶。
把那份私下里露出的不正经收敛了干净,这会儿倒是像个正儿八经的军人了。
凌君寒看着小跟班,放软了表情:“我晚上才回来,你要是无聊,想拆什么尽管拆。”
他贴心给了权限,免得人家压抑天性,不太自在。
森林之王,性子野点儿,也正常。
段无心完全没把话听进去,只是抬起爪子暴躁地挠了挠头。
一般这种时候,乖巧的宠物应该说点儿什么来着?
早点儿回家,我乖乖等你?
还是,人家会想你的噢?
光是脑补,段无心恶心得浑身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更忘了最关键的一点,人家的宠物并不会说话。
还没想出结果,凌君寒已经收拾完毕,手指搭在门锁上落了话:“想吃什么跟小白说,走了。”
“哦,拜.....”拜。
话音未落,大门□□脆利落地拉开又关上。
段无心炸起一身毛,恨自己一身傲骨。
果然,装乖不是猛虎该做的事儿。
房间没了人,那股从昨晚就开始的紧绷劲儿终于得以缓和。
段无心松了口气,先是撒了欢的绕着边线跑了两圈,发泄完毕早起的无限精力,这才舔了舔爪子,慢悠悠地晃到楼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