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后,他连怨气减轻、恢复部分?龙魂的骨剑都没?有试,便回到小木屋休息去了。
从头到尾,都是谢殊和司徒熠陪着他。
剑灵依旧躲在乾坤袋中,没?有出来。
是夜。
孤风飒飒,地面枯草上结了一层薄爽,无人谷外很有些冷。
好在木屋中贴有保暖符箓,凝神香袅袅燃烧,闻岳呼吸均匀,睡的香甜。
他实在是太累了,几乎在完成?引渡的下一刻,便倒了下去,被谢殊架住胳膊,司徒熠御刀将他送了回来。
气温舒适,周围难得地安宁,紫月的光芒顺着窗棂投进屋,给简朴的小屋铺上了一层玛瑙般的光泽。
剑灵终于化形。
乾坤袋中光芒一闪,身着雪衣的少年出现?在闻岳身边。
他垂下头,青丝瀑布似的泼洒而下,一半铺在床面,一半铺在闻岳腰间。
像一只凭空冒出的精怪。
玉折渊静静地凝视闻岳,冷白的小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许久,他才回过神一般伸出胳膊,将闻岳掰过来,从仰躺变成?侧卧。
这样,他就能躺在闻岳的臂弯里,等待某个人发?觉真相。
他不必再忍下去了。
闻岳对玉折渊的动作?一无所觉,周遭充斥着温暖而熟悉的味道,谢殊特意给他点了他最喜欢的凝神香,舒服得仿佛深陷在云里。
没?有风雨与不安顾虑,他睡的又沉又稳,只做了寥寥几个美梦。
梦里没?有玉折渊。
玉折渊面对闻岳躺下,将闻岳的手臂搭在自己腰上,看上去仿佛被搂住了。
可这一切都是假的。
玉折渊呼吸紊乱,紧紧盯着闻岳,发?现?自己正濒临某种临界点。
连闻岳这样无忧无虑的睡容都无法忍受,更何况亲眼?目睹闻岳为别人赴死呢?
他怎么可能原谅谢殊。
他抛出那么多?明显的线索,面前这个人却能视而不见。
连谢殊都问了两遍,闻岳还是拒绝向鬼族打听和求证心中疑惑。
仿佛并不想知道他还活着,他是死是活,都掀不起他心中一丝波澜。
……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玉折渊感觉自己如?同?一株剧毒的植物,疯狂地抽出长满毒刺的枝条,环抱住自己与闻岳,将心脏刺得鲜血淋漓。
那根一直紧绷的弦,终于彻彻底底断掉。
他一秒都无法忍耐下去了。
就算做了可能不会被原谅的事……比起被忘却,这又算什么呢?
玉折渊睁着眼?睛,躺在闻岳的“环抱”中,静静等待着。
他很快等来了他的猎物。
夜晚起来检查防御法阵,确认闻岳小桃夭与司徒熠的安危是谢殊每日例行之事。
丑时三刻,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一道颀长的影子?出现?在玉折渊视野里。
谢殊踱出阴影,月白色长袍染上紫月光芒,仿佛雪肤玉骨的妖族。
通过窗棂,屋内相交的人影撞进他的眼?睛。
他们默然对视。
“……”
玉折渊勾起唇角,在谢殊的目光下,微微垂首,在闻岳唇上印下一吻。
谢殊蓦然握紧骨扇。
“仙君何必如?此?”桃花眼?挑起一个弧度,谢殊似笑非笑,“是害怕我?把师兄抢走么?”
玉折渊没?有说话。
他依旧维持剑灵的模样,挪开闻岳的手臂,翻身下床。
然后推开门,迎着月色走到谢殊面前,仰头看向他。
“你高估自己了。”玉折渊淡淡道,“我?只是不喜欢被蝇虫围绕,尤其那蝇虫还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觊觎我?的人。”
谢殊敛去眉眼?笑意:“你果然和传闻中的不一样。”
“剑灵才是真的你。”
玉折渊:“谁说不是呢。”
两人在月光下对视,明明没?有任何攻击的动作?,似乎只是面对面闲聊,气氛却剑拔弩张般紧张起来。
“我?早就在怀疑一件事。”谢殊的手被凤凰骨扇扇柄勒出道道红痕,“折渊仙君惊才艳艳,乃不出世的天才,怎会看不出魔尊被‘夺舍’,皮下换了一个人?”
“可师兄却和我?说,他酒后失言,心神不宁,这才将自己的身份吐露给你。”
“我?不信。”
“信不信随你,这是我?与阿岳之间的事,与你何干?”玉折渊盯着谢殊,面无表情,“我?早就警告过你离他远一点,可你们都当作?耳旁风,那也只能咎由?自取了。”
“看在你救过他的份上,我?给你两个选择。”
玉折渊从袖中掏出一颗红色丹药,放在手心:“此乃妄思?丹,你应当听过。此丹无毒无味无害,唯一的作?用,便是消除内心的罪恶与欲念。”
“吃了它,你永远不会对闻岳产生任何非分?之想,刚好做清清白白的师兄弟。”
“反正阿岳说过只喜欢我?,吃了也不会怎样,”玉折渊微妙地一顿,“除非你心虚。”
谢殊盯着那颗小小的药丸,手指紧了又紧,面容隐匿在深紫色的阴影中,神情莫测。
片刻后,他忽然大笑起来,抬头直视玉折渊,一字一顿道:“心虚的分?明是你。”
“等我?清楚自己的心意,随时都能告诉师兄。”
“而你呢?”谢殊道,“你一直在误导师兄,让他以为你心悦魔尊,甚至瞒着自己还活着的事实,不正是心虚的表现??”
“见不得人的是你。”
“说吧,第二个选择……”谢殊眉目舒展,眼?带笑意,目光却直勾勾地落在玉折渊脸上,带着锋锐的挑衅,“让我?看看,仙君消失这么久,究竟干了什么。”
玉折渊面色铁青。
虽然早有预感,但见到谢殊毫不犹豫地放弃第一个选择,还出言不逊,戳破他的逆鳞……玉折渊心中有什么再也抑制不住,汹涌地翻滚而出,淹没?了他的理智。
“你会后悔的。”玉折渊道,“不要?怪我?没?有给你选择的机会。”
他收拢五指,没?有用一丝力气,血红的妄思?丹便化作?齑粉,簌簌而落。
一道红光一触即发?,像是在虚空中触动了什么阵法。
“你可以不自量力和我?叫板。”
“那么青承山呢?你也不要?了么?”
“本君大难不死,刚好有所顿悟,给你和你那已经作?古的师父一个惊喜。”玉折渊轻声道,“无解之阵,若非以身守之,必毁。”
“一个时辰内赶不回去,你就没?有家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闻岳,危!
71# 小黑屋与大玉折渊
闻岳睡了?整整一?天一?夜才醒。
筋骨松乏, 身体还有一?些消耗过?度的酸痛与凝滞,好?在精力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谢殊他们应该给他输送了?不少法力。
闻岳睁开眼,紫月光芒不在, 日光沿着窗沿流泻而下, 照得屋子一?片敞亮。
他道:“师弟, 阿熠?”
推门而入的却是许久未见的剑灵。
剑灵难得化形,依旧一?身白衣, 像个精致而冷漠的真人娃娃。
他端着药碗, 碗中棕色药汁散发出白汽,就那么安静地凝视闻岳几秒中,才走过?去, 坐在床边:“阿岳,你醒了?。”
“嗯。”闻岳下意识想要接过?剑灵手中的碗,剑灵却侧了?一?下,不让他碰。
他伸出纤细的手指, 捏住白玉勺,舀上一?勺药汁,送到闻岳唇边:“尝尝。”
虽然略有些变扭,闻岳还是喝了?下去。看起来难以入口的药汁却不怎么苦, 一?丝甜香在口中蔓延。
“我加了?花蜜。”剑灵道。
闻岳知道自己被天雷劈后是剑灵照顾自己的,可那时候他一?直昏迷,对一?切没有感觉,如?今被这么一?个还没有他肩膀高的小孩照护,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谢谢小渊, 不过?既然这药不苦,不如?一?次性喝完, 省事。”
剑灵看了?他一?眼,置若罔闻,仿佛要赌住他的嘴似的,一?勺又一?勺地喂闻岳喝下,直到整个玉碗都空了?。
闻岳喉结滚动,吞下最后一?口甜中泛苦的药汁,终于把心里一?直想问的话问了?出来。
“对了?小渊,谢殊在哪儿?阿熠呢?”闻岳道,“总不会还在睡觉吧。”
剑灵把勺子搁回碗里,发出“叮——”一?声细响:“阿熠在外面练刀,谢殊有事出去了?。”
闻岳:?
“他没有告诉我去了?哪里,好?像有急事,匆匆走了?。”剑灵道,“阿岳很想他么?”
闻岳:“……”
闻岳:“我关心你们每个人。”
既然剑灵不知道,闻岳便尝试给谢殊传音,可不知为何,他尝试了?好?几次,都没有丝毫回应。
这让闻岳心里莫名有点慌张——认识谢殊以来,两人互相随叫随到,几乎没有联系不上的情况。
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剑灵将一?切看在眼里,眨了?眨眼睛:“阿岳联系不上谢殊?”
闻岳眉头紧锁:“……嗯。”
“应当过?几天就回来了?。”剑灵面色淡然,丝毫不显慌乱,“别担心,他不会有事的。”
“阿岳,我们先?去用膳吧。”
剑灵的态度多少影响了?闻岳,他心里稍定,道:“好?吧。”
两人走出小木屋,司徒熠果然在不远处的空地上练刀。
自从离开碧竹峰,这孩子再?也不招猫逗狗玩泥巴了?。每天都会自觉练刀,积极请教闻岳谢殊,有时候甚至嫌修炼量不够,主动要求闻岳增加。
短短几个月,傻徒弟脱胎换骨,真正长大了?。
闻岳欣慰的同时又有些惆怅——如?果不是剧情跑偏,谁希望用这样惨烈的方式成长?
碧竹峰曾经无忧无虑的日子,终究是不见了?。
司徒熠正在一?片空地上认真研习刀法,见到他们,利落地收刀打招呼:“师尊,小渊!”
他暂停练刀,按照剑灵的要求,在一?片空地上生起柴火,烤了?几只?野兔,三个地瓜。
三人用完餐,夕阳已然西下了?。
期间闻岳尝试了?数次,还是没能联系上谢殊。
心中不安又隐隐冒了?出来,映着逐渐暗沉的天色,愈加淤塞沉重。
司徒熠倒是心大,他全然接受了?“师叔出去有事,过?几天就会回来”的“事实?”,吃饱喝足后照例勤快地收拾起来,将掏出的装有佐料的瓶瓶罐罐重新塞回乾坤袋,又去另一?个山头拾一?些新的柴火烘干备用。
山谷中顿时只?剩下两个人。
剑灵看一?眼闻岳,来到火堆另一?侧,伸出右手,朝不远处的小河做了?一?个招的手势。
一?股清澈的水流打着转儿朝两人飞来,扑在尚在燃烧的炭火上,发出“滋滋”的响声。
白烟腾地冒气,暂时遮挡了?两人的视线。
闻岳怀中骨剑倏地一?动。
那幅度其实?极其轻微,若不是周遭安静,闻岳坐在地上,可能就忽视过?去了?。
他有些疑惑地握住骨剑剑柄,意外地发现?向?来偏冷的骨剑正在发热。
闻岳心里咯噔一?下,垂下头。
掌心与剑柄相触的地方发出轻微的光芒,脑海中传来细微的龙吟。那龙吟不甚清晰,夹杂一?道更遥远而模糊的声音:【青承山已封……小心剑灵……】
像是隔着千山万水。
闻岳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再?次握紧剑柄,甚至将拇指按在剑背上,试图重现?方才的声音。
这次,却连龙吟都听不见了?,唯有旷古的风在魂魄深处响起,仿佛龙魂已在寂寥虚空中孤独了?千年之?久。
闻岳浑身一?颤。
他很确信刚才骨剑中出现?了?谢殊的声音。那声音熟悉而微弱,似乎随时都会断掉。
他只?是怀疑,自己会不会听错了?话。
青承山已封……小心剑灵……
最后一?丝白烟被风吹散,剑灵清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像是落了?一?片薄雪。
“阿岳,你怎么了??”
闻岳唰地站起来:“……我要回一?趟青承山。”
他咬紧牙关,尽量不表现?出任何异常,将面部表情放松再?放松。
右手却握住剑柄,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龙骨剑上的怨气虽然解决了?一?部分,但?还远远不够。”
“前两天师弟说要抽空回一?趟青承山,用龟甲找师父占卜一?卦。”闻岳道,“我一?直联系不上他,很有些担心,想要回家看看。”
“如?果我不许呢?”
剑灵声音飘忽:“青承山是你的家,那碧竹峰算什么?”
闻岳被这一?句话掏空力气,连谎言都懒得遮掩了?:“是仙君与魔尊的家。”
他存着试探的心思祭出龙骨剑,还未踏上剑背,一?道流光便打了?过?来,将龙骨剑击落在地。
“哐当”一?声,剑灵以身化剑,挡在闻岳面前,冷冷的声音从剑身中传出:“才不是!”
闻岳戒备地看着他,心中疑窦丛生。
谢殊的提醒让他产生了?极其不好?的预感,闻岳盯着长剑,道:“小渊,你为什么要拦我?”
“谢殊忽然失踪和你有关?”
剑灵回视闻岳,面无表情:“他只?是回到他应该去的地方。”
“阿岳,不要再?和他见面。”
闻岳只?觉匪夷所思。
这样一?问一?答,虽没有完全挑明,其中透露的意思也八九不离十了?。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看在玉折渊的面子上,闻岳尽力压住火气, “别闹了?。让我回去,或者你让师弟回来也行。”
“他回不来的。”剑灵硬邦邦道,“不可能。”
剑灵软硬不吃,态度硬的像是茅坑里的石头,让闻岳彻底毛了?。
一?阵没由来的恐慌从心底腾起。
闻岳:“让开!”
剑灵:“不让!”
只?听“蹭——”一?声,闻岳催动骨剑,用剑背对上何辜剑的剑刃,试图用这一?招四两拨千斤,扫开面前的阻挡。
他依旧留有一?丝余地,毕竟面前这孩子是玉折渊的剑灵……玉折渊却不这么想。
他浑身剧烈地颤抖,何辜剑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一?层白霜。
你竟然用我教你的相思剑对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