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他才动了一下,弯腰捡起刀。
他慢慢地走到床边坐下,捂住胸口。
好疼。
像是?空了一个洞。
闻岳手指掐在云锦被?中,心想,他终究伤到了玉折渊。
这是?他穿书?以来,两人第一次吵架。
往常,魔尊和仙君肯定连架都不?会吵得吧。
他因为无?法控制自己,伤害到了无?辜之人。可倘若继续错下去,不?论对?自己还是?对?玉折渊,都是?不?公平的。
闻岳逼自己冷静下来,试图进行客观的分析。
一些疯狂的想法却逐渐成型,仿佛饮鸩止渴一般,扎根在他的脑海里?。
如果?……
如果?他说出真相,告诉玉折渊自己是?魂穿之人,且不?说他自己的性?命能?不?能?保住,仙君知道魔尊已逝,会不?会想不?开,随他而去?
毕竟原着的描写中,玉折渊一直与道侣“同生共死”。司徒熠也说过,仙君不?能?没有魔尊,他们是?彼此?的命。
那么“和离”呢?会不?会好一点?
倘若他提出“和离”,玉折渊必然会伤心甚至怨恨他,但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
恨比爱长久,这是?他最后一点私心,他不?希望玉折渊出事。
万一还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希望,他的搜魂术弄错了,魔尊还活着或者能?够转世,在他想到办法回到现世,至少换个身体前后,魔尊说不?定还能?回来,和仙君解释这一切。
如果?有那一天,他们一定会重修旧好。
那么唯一的恶人,就让他来当?好了。
……
不?远处传来玉折渊的咳嗽声?,声?音越来越烈,听得闻岳心里?一紧。
闻岳耗尽最后的自制力,才没有过去探望。
好一会儿,咳嗽声?渐渐小下来。
闻岳沉默良久,从袖中掏出一张昏睡符,拍在了自己脑袋上?。
可惜,昏睡符只?能?让人睡着,不?能?阻止人做梦。
闻岳陷入一些零散没有逻辑的噩梦,一会儿梦见玉折渊倒在血泊中化作一具白骨,一会儿梦见玉折渊得知魔尊已死,一剑杀了他后殉情而去。
他在梦里?也不?得安宁,还要费尽心思?地编织一个又一个谎言。
什么“左右护法希望他回魔界主持大局,他不?想再呆在碧竹峰”、“时间长了感情变淡,我好像不?那么喜欢你了”……
不?论说出真相两败俱伤还是?编织谎言促使和离,好像每一条路都是?死路,令闻岳痛不?欲生,不?知该如何抉择。
纷乱冗杂的梦境犹如一幕幕荒诞的话剧,最后一个场景停留在云雨阁,他正睡在的这张红木矮床上?。
“你不?是?魔尊……”梦里?玉折渊站在床边,唇角流血,眼中满是?恨意,“把我的道侣还给我!”
他祭出何辜,寒光一闪,朝闻岳心口刺去!
“啊——!!!”
闻岳从噩梦中惊醒,猛地坐了起来。
此?时还未天亮,周遭一片黑暗,唯有屋外风灯豆大的光芒跳跃闪烁,落下光怪陆离的幢幢鬼影。
闻岳惊恐地发现,一个人坐在床边,正垂首看着他。
“……仙君?!”
玉折渊白衣单薄,一宿未睡,面色苍白到有些发青,眼睛却像是?深不?可测的湖水,一直凝望向闻岳。
“是?我,我还是?睡不?着,所以来找你。”玉折渊轻声?道,“阿岳做噩梦了吗?”
闻岳说不?出话来。
玉折渊的眸子极美,认真凝视人的时候,往往会让人产生一种几乎要溺毙其中的错觉。
闻岳却感到了窒息,还有一丝说不?出道不?明的、混淆了噩梦与现实的恐惧。
“我们不?要吵架了好不?好,”玉折渊似乎没有发现闻岳的不?对?,捉住闻岳的手腕,叹息一般道,“我真的很难过。”
“……好。”
“阿岳还在生我的气?”
“……没有。”
“我给你倒点水喝吧。”
玉折渊说完,走到桌边,拎起白玉茶壶,真的开始倒水。
闻岳狂跳的心脏这才略微平息少许——刚才他醒来后见到玉折渊,还以为自己身在梦中。
在闻岳的视觉死角里?,玉折渊提起玉壶,倾泻壶身的同时,袖中掉落一颗极小的白色丹药,落入茶杯,转瞬消失不?见。
——吐真丹。
玉折渊垂下睫毛,几不?可察地晃了晃茶杯。
其实他不?想把这种手段用在闻岳身上?的。
可这段时间,闻岳过于反常,不?论怎么哄、怎么亲近、甚至他都授意洛羽让闻岳得知魔尊“已死”,不?必再有任何疑虑与后顾之忧,像以前一样听话和喜欢他就行了……
为什么他还是?不?高兴?甚至还开始躲他?
玉折渊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烦躁。
吐真丹可以让人说出心里?最真实的想法,把一切暴露人前。
尤其是?第一句话,代表了此?人心里?最强烈的欲望。
如果?他说喜欢我……
玉折渊想,那他可以原谅闻岳,让他继续留在自己身边。
玉折渊掩袖倒茶,一时间,房间里?只?能?听到水落茶杯的声?音。
闻岳呆呆地望着玉折渊的影子,那些疯狂的想法藤蔓一般在心底生长,壮大,化作一颗剧毒的植株,缠绕住他的五脏六腑。
绝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想,不?论如何,他不?能?再扮演魔尊了。
玉折渊坐到床边,将?茶杯递给闻岳。
闻岳接过,目光从清澈的温水上?一掠而过,压根没有怀疑,举杯一饮而尽。
温水顺着喉咙下去,产生微醺的热意,闻岳感觉心脏莫名开始加速跳动,手心出了一层汗,整个人如同喝醉了般七情上?头。
掩埋在内心深处的各种想法混杂融合,在脑海中涌动叫嚣,亟待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
怎么回事?
……他终于疯了吗?
闻岳愣愣地垂头,看自己手背的青筋,一下一下明显地跳动。
冥冥中,那颗毒株伸出长刺,穿破他的喉咙,控制了他的声?腔。
玉折渊蛊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阿岳想对?我说什么?”
“我们……”闻岳听见自己不?受控制地说,“我们和离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一直在点题2333
玉折渊:不能告诉闻岳真相,只要让他以为原来的魔尊死了,不会再回来,他就可以放心地呆在我身边,不会再躲我了吧。
闻岳:原主死了?!仙君大概率会殉情吧?!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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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你要杀了我么?
玉折渊:“……?”
玉折渊以为自己听?错了。
直到闻岳露出僵化而不知所措的神情, 下意识伸出手,用指节蹭了蹭鼻子,玉折渊才明白,他说的是?真的。
“……为什么?”玉折渊感受着胸腔里?突如其来的锐痛, 对这种近乎陌生的反应产生了深深的怀疑与迷茫。
他顿了顿, 道:“是?我哪里?不好吗?”
那股疼痛像是?随这句话起了波澜, 从点扩散成面,化作酸苦混合的水, 荡满整个胸腔。
玉折渊抿了抿唇。
这种感觉与前段时间?的焦躁不同, 更加尖锐痛苦,更加难以控制。
玉折渊抬眼凝视闻岳,眸子里?像是?蒙了一层浓雾, 看上去是?有点委屈甚至可怜的。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神魂躲在?浓雾之中,如同一只冷静蛰伏的兽,撕裂一般审视着眼前的一切——包括心脏酸痛、生理性失控的自己。
而吐真丹的作用还在?继续。
闻岳也不知自己怎么了, 好像那句话一说出口,心里?最后一道防线也随之破裂,各种念头洪流一般倾吐而出。
他道:“我是?闻岳,但我不是?魔尊。”
“我也不知道魔尊去哪儿了, 他好像已经不在?了。”
“我没有夺舍,不知怎么到了这里?,害怕你发现我并?非魔尊。”
“可我不能再骗你和骗自己。”闻岳眼眶通红,声音颤抖,“玉折渊, 你要杀了我么?”
“……”
玉折渊没有回答。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闻岳,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闻岳面色惨白,都快哭出来了,才垂下眼睫,轻声说:“……你走吧。”
闻岳浑身一震。
闻岳不知道玉折渊是?何时离开?的,只恍惚地觉得心里?的负担轻了一些,痛苦却加倍反噬而来。
他呆在?床边,坐了整整一宿,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浑浑噩噩地站起来,开?始收拾东西?。
这间?房间?是?原主?的,举目四?望,桌椅床凳、屏风香炉、衣柜里?的长袍绶带,乾坤袋中的异宝法器……几乎所有东西?都是?魔尊的。
闻岳挑挑拣拣,只装了一些必要的、不值钱的生活用品,带上他自己画的符箓、无色阵中获取的前尘镜与骨剑,连阎罗刀都放在?桌子上,不打算拿走。
这样孑然一身,来也空空,去也空空,不正是?原本的他吗?
不能因为鸠占鹊巢,就?真把自己当?成碧竹峰的主?人?了。
玉折渊没有杀他,而是?赶走他,已经是?闻岳设想中最好的结局。
……
闻岳心如乱麻,思?维极度混乱,因此压根没有注意到,玉折渊听?到他说“魔尊可能已经不在?了”时,反应是?漠然乃至冷酷的。
他花了不到一刻钟收拾好行囊,发现真正属于?他的东西?寥寥无几,只装了乾坤袋中的一角。
闻岳走之前,犹豫片刻,还是?做了一件事。
这些天,他见玉折渊的身体在?血祭的作用下渐渐有了起色,心里?其实是?很欣慰的。因此下意识觉得,玉折渊说他不要没用的东西?,是?两人?吵架时的气话。
闻岳离开?云雨阁时,脸色煞白,站都站不稳。
他尝试驾驭了一下骨剑,发现不知为何,骨剑上的怨气不见了,驾驭起来并?不困难。
以后就?用你了。
闻岳踏上剑,回头最后望了一眼云雾缭绕的云雨阁。
……果?然没有见到玉折渊的一片影子。
闻岳刚踩着骨剑,摇摇晃晃飞上天,一道流火忽地从远方扫来。
赤焰刀上,司徒熠一身紫袍,一望见他就?招手打招呼,笑得见牙不见眼:“师尊,你怎么换法器了?”
闻岳:“……想试试骨剑。”
“哦,听?说这把剑比阎罗刀的威力还大!”司徒熠飞近了,才发觉闻岳不对劲。
“师尊,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简直像是?行将就?木的病人?!
闻岳扯出一个笑容:“没睡好。”
“哦,”司徒熠露出了然的神色,“仙君和师尊感情真好。”
闻岳:?
闻岳:“……”
被他这么一打岔,闻岳心情奇异地好了些许。
他悄悄运转法力,想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红润一些,不要显得病入膏肓,又想到自己与玉折渊“和离”一事,仙君应该自有打算,暂时不能告诉小朋友。
于?是?他对司徒熠道:“为师有点事,要出去一趟。”
“啊?”司徒熠一愣,“师尊要去哪儿?”
“魔界。”闻岳道,“一会儿劳烦你去我的屋子,把桌上的白瓷瓶捎给?仙君。”
“什么白瓷瓶?师尊你为什么不自己给??”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闻岳无奈笑道,“因为仙君还在?休息啊,我不想打扰他。你给?他他就?知道了。”
高空长风呼啸,骨剑停在?赤焰刀旁,两人?的距离变得触手可及。
闻岳伸手,摸了摸司徒熠翘起呆毛的脑袋,温声嘱咐:“要乖乖的,好好修炼,听?仙君的话,知道吗?”
“师尊你都在?说什么啊?”司徒熠道,“我一直都有好好修炼,听?你们的话啊。”
闻岳:“……”
“反正师尊你快点回来。”司徒熠道,“没有你,仙君肯定会茶饭不思?,所以一定要早去早回哦!”
闻岳:“…………”
闻岳御剑离开?碧竹峰后,司徒熠按照他的嘱咐,来到闻岳的房间?,发现果?然如闻岳所说,桌子上放有一个白瓷瓶。
他拿起白瓷瓶,瓶身上忽然金光一闪,显现出密密麻麻的咒文。
那咒文亮了一下,又很快熄灭,瓶口隐隐约约传来极淡的血腥味。
司徒熠:……这是?什么?
不过他本就?不是?深究的性格,师尊让他帮忙,他照做就?好啦。
司徒熠提着白瓷瓶,离开?闻岳的房间?,来到玉折渊门?前,轻轻敲了三下。
“仙君,你在?吗?”司徒熠小声问。
屋内没有任何声音。
“师尊说他要外出一趟,让我把一个瓶子给?你。”司徒熠想了想,自言自语道,“那我晚点再来?”
他背过身打算御刀离开?,门?内却猝然传来一阵咳嗽声。
须臾,咳嗽声止住,玉折渊沙哑的声音透过门?缝传出:“……进来。”
司徒熠这才推开?门?,乖乖走了进去……然后被玉折渊吓到了。
“仙君,你怎么了?!”司徒熠赶紧把瓶子放在?桌面,给?玉折渊倒来一杯温水,坐在?旁边给?他拍背。
玉折渊:“……没事。”
然而怎么可能没事呢?
屋内药味浓重,把凝神香的味道完全盖过去了。玉折渊面色白到透明,眼眶透出青黑色,床头的帕子上还染了星星点点的血,与闻岳那副重度贫血的模样相比,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一个二个,究竟怎么回事?
“仙君是?哪里?不舒服?所以师尊出山为您采药?”
玉折渊回以他一片沉默。
“仙君,这是?师尊临走前给?你的,”司徒熠见玉折渊不说话,想起还有白瓷瓶这回事儿,赶紧伸手拿来瓶子,递给?玉折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