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雨脚下忽然踩到一个圆圆的东西。
他觉得那东西有些眼熟——想起来了,那是章咸的手杖头啊!
浅雨忍不住往那团垃圾处凑了凑。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心理作用,他越看那团垃圾,越像一个烧焦的人体。
至于是不是章咸……他已经不太敢辨认了。
“应该没事吧……”浅雨握着那个手杖圆头,冷汗忍不住冒了出来。
他费力地仰着脖子看向高塔飞仙台,一时间只觉腿软。
……
“你们都跟我走!现在马上!”
简凉的命令来得没头没尾,无论是舞者还是老师,都莫名其妙。
但他们知道简凉的命令不可违抗。
少男少女们都没有异议,每个人都飞快地站好,擦汗,用手指代替梳子梳梳头发,整理整理身上的舞服。然后,列成方阵。
他们跟在简凉的身后,离开了这间练舞室,一直走进电梯。
另一架电梯,其装潢比原先那架要豪华明亮许多。
见最后一个人也进来站好,简凉便按下了楼层。
——顶层。
“刷——”
电梯门合拢。
轻微的超重感传来,电梯缓缓上升。
少年少女们都带着和简凉一模一样的严肃神情。
至于他们的内心是否惴惴不安,不得而知。
亨利感到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自己的左手。
另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自己的右手。
亨利:“……”
电梯忽然微微摇晃了一下。
两只手抓得更紧了。
亨利看看一左一右的玛蒂凯侬和朱文夜:“……”
这两个人怎么了?
亨利想着,挑眉示意。
玛蒂凯侬比朱文夜还要僵硬一点,但朱文夜显然更紧张:“顶楼啊,那是庆典大厅。”
“那又怎样?”亨利不明白。
“很重要!”玛蒂凯侬跟着补充,“我们就连彩排,也进不去庆典大厅的。”
“这样啊……为什么要我们去庆典大厅呢?”亨利小声说,“你们有没有注意到,简叔在刚才……”他比比耳朵。
“简叔也要听老板的。可能是老板觉得我们跳得好,破例允许我们去彩排?”玛蒂凯侬猜测。
“也可能是我们跳得不好,让我们去感受下气氛?”朱文夜猜测。
他的猜测并非没有道理。因为现在是所有人都去,按照原先老师的说法,最终跳祭舞的人只有现在的一半。
亨利还没有见过老板。
玛蒂凯侬说:“老板当然不是随便见的。老板的心思也不能随便猜。不然……“她微微摇了头。
朱文夜附和道:“没错,我们只要好好工作就行。”
“工作?”
朱文夜笑笑:“我忘记了,你一来就是乙等,而且才来了没几天。我们要做的工作其实很多……”
“……”那样的工作还是算了吧。
亨利顿时想起自己第一次进永乐宫——就是做医生助理,给少年们体检的那次,心道还好还好,要是他也要来这么一套,章咸可能会用手杖打爆简凉的头。
章咸说,不让观摩也没关系,有别的办法进高塔。不知道是什么办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希望不是现在吧,不然一准扑个空。
还有,不知道章咸怎么避开那些摄像头,还有来来往往的人。
章咸的腿真有点碍事,要是没有腿脚的拖累,那可就厉害多了。
唉,自己还说要帮章咸治腿呢,章咸能把他的能量拿过来又拿过去,还能净化后给他吃(划重点,味道非常好),对自己的腿都没办法,他能做的恐怕也没有什么吧……那可不一定!
毕竟自己来自高级文明,处理器那么厉害,资料库那么大,一定能找到办法!
到时候,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要求章咸给自己弄能量了,嘿嘿嘿……
亨利越想越美,不由自主开起了小差。
正想着,忽然电梯微微一震,停了下来。
电梯门向两侧滑开,他们面前出现了一条铺着红色地毯的走廊。两侧墙上垂着猩红的天鹅绒帘子,一直垂落到地,将墙壁严严实实地遮住。
每隔两三米,天花板上就垂下一只圆球一般的灯笼,血一般红。
光线虽然明亮,但是同时每个人也都被照得红通通,在这种打光的环境下,即便是和善微笑,看起来都有种不怀好意的诡异感。
亨利登时就小小吸了一口气,但是其余舞者们仿佛视若无睹,适应良好。
别说玛蒂凯侬,就连朱文夜也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展示出甲等少年少女的训练有素一面。
从电梯拉开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进入状态。
就连简凉的步伐,也比往常谨慎了几分。
几十个人在走廊上行走,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这支静默的队伍在两扇紧闭的朱红大门前停了下来。
虽然门的形状很古典,但墙上还有个红艳艳的液晶电子锁,就显得十分不伦不类。
简凉过去刷了个脸,大门向两旁无声滑开,露出后面……同样猩红的天鹅绒帘子。
他回身扫了众舞者一眼,尽管一句话也没说,但众人已经明白他的意思——“如果不好好跳舞,你们就死定了”。
简凉掀开帘子,众人鱼贯而入,亨利走在最后。
就在穿过走廊的时候,他已经感到有什么东西在窥探自己。
而穿过帘子之后,那种感觉隐隐约约似乎有所增强。
光线中依然带着红色,他们身处宽敞异常的房间。里面有好几排化妆桌,桌上立着好几个镜子,摆满了瓶瓶罐罐。散发着说不清楚的香气,浓烈又荼蘼,却无法遮掩其中一点衰败的气息。
他们穿过了化妆间,经过一处带着氤氲水汽的地方,门口写着“浴池”两个字。
微微血腥的味道从水汽中悄然扩散,亨利本能地离那门口远了点。
下一刻他们听见了梵乐之声,香火气息扑面而来。他们经过了花花绿绿的神堂。
每个人都目不斜视,除了亨利。
他侧头往神堂中看去,绣着佛教八宝的门帘半遮半掩,里面金碧辉煌,又从金碧两色中透出斑斑点点的猩红。
他只匆匆一瞥,未见全貌。那神堂两侧的壁画上画着尸山血海,鲜血和尸油浓郁得几乎要从画上流下来。千鬼百怪纷纷向一个方向俯首叩拜。
那是神龛的方向。
那神龛前供奉着五颜六色的鲜花,清水和精致的菜肴,不知是什么原材料。在菜肴下方有恒温系统,用以保持热度,致使时不时飘出腥臭的味道。
一路走来,不管经过哪里都一股怪味,有时酸臭,有时腥臭,有时腐臭,而且总是潮乎乎的。
这不正常。
这么高级别的地方,怎么会怪味冲天呢。
亨利非常想捂鼻子了,但不管是玛蒂凯侬还是朱文夜,还是周围其他舞者,对此始终毫无觉察。
朱文夜甚至奇怪地看了亨利一眼:“香气是浓了一点,那又怎样?”
他们又走了一阵,亨利愈发感觉到窥探。
尽管对方和他没有任何身体上的接触,但是那种感觉……好像用滑溜溜的舌头在他身上卷了一遍又一遍。
就,很恶心!
亨利在心里呲牙咧嘴,那种恶心的感觉挥之不去,愈演愈烈。他有种跳起来赶紧离开此地的冲动,但是一想到自己即将揭露高塔的本来面目,只好克制冲动。
“想点别的分散注意吧……”他嘀咕。
这一想,就又想到了章咸。
章咸也RUA过他全身,干的湿的都RUA过。章咸的手指没有什么茧子,但也不软绵绵, RUA他的力道软硬适中,指甲总是很整齐,不管是给他挠脑袋还是挠身子,都很好地直达羽毛根部,还自带加热功能,把皮肤照顾得爽歪歪。
而且一样不落,面面俱到,从头到尾,下巴,脖子,翅根,小肚子,脚蹼……他多舒服啊。
当个鸭饼真好啊。
现在呢,他就是个掉进泥潭的悲催鸭……悲催系统。
“唉,我为了章咸可真付出太多了。”亨利想,“我真是个辛苦的统,我值得再被好好RUA一遍……不,三遍……嗯,或许,五遍也行?我可是帮忙了呢,五遍应该不成问题吧。说起来,章咸还没给我打过沐浴乳,我觉得那个乳木果香味的很不错,其实中药味儿也挺好,总之出去以后我要吸吸章咸,洗洗鼻子……”
作者有话要说: 章咸:阿嚏!阿嚏!阿嚏!猜猜我在哪里……阿嚏!
第74章 第一次被爱人搞懵了
靠着胡思乱想,亨利终于暂时忽略掉身上难受的感觉了。
这时他差点撞上了前面的人,才发现大家已经停留在一间空荡荡的圆厅里,视野微带朦胧,烟雾缭绕的。
周围的人却对烟雾同样视而不见。
大厅的四面墙,同样被猩红色天鹅绒的帘子占据,从天花板一直垂到地板。
屋里整体依然是诡异的暗红色,只不过……光源在哪里?
亨利有些好奇。他没有看到吊灯、壁灯、射灯,那么是什么让这里亮起来的呢?
在不知从何而来的光源照射下,周围的天鹅绒帘子微微颤动,就好像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不止。
亨利想,那被窥探的感觉虽然削减了,但是这个厅好像有微弱的“不稳当”?
难道是因为他们所在的位置太高了吗?风太大的缘故?不至于吧。
厅里淡淡的烟雾缭绕,这些烟雾又是从什么地方飘进来的呢?是从帘子后面进来的,还是帘子本身散发的?
和那些不好的味道带给自己的感觉不一样,亨利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好歹他是个统,一时半会这小动作不会有人觉察……吧?
章咸忽然被肘了一下,那是来自玛蒂凯侬的提醒。
他迅速收敛心神,看向简凉。
简凉此时正站在众人前方。
他神态异常郑重,做出几个手势。
舞者们立即按照事先演练的阵型,排列齐整。
简凉正在向亨利招手,亨利走过去,简凉让他站在某个位置。
亨利这才一低头,发现地板上大圆套小圆,红黑交错,圈圈点点。
地板同样是黑色和红色交织的花纹,好像某种神秘的符号。
舞者们的位置,都在直径半米的小圆圈之内。虽说正式跳祭舞的应该只有一半人,但是这里的定位圆圈竟然一个萝卜一个坑,正正好好。
这些定位圆圈以黑色花纹为边,红色花纹为中心,边缘外部光滑,内部呈锯齿状,中心一点鲜红尤为刺眼。
而亨利的位置上,那个圆圈要更大些,直径约有一米。花纹也更为繁复精美,里里外外共有七圈,图案有锯齿,有波浪,还有手拉着手的小人儿和仙鹤游鱼。
亨利偷偷用脚尖碾了碾,地板是平滑的,不像有机关的样子,这才放心大胆地站上去。
不知怎么的,他感觉周围帘子的颤动,好像比先前激烈了一点。
简凉的视线,再次扫过每一位舞者,在他们每个人身上都停留了几秒钟,确定没有问题,最后将目光落在亨利身上。
“放松。”他轻声说,“那是你的荣耀。”
下一刻,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小厅。
——天鹅绒的帘子,连同天花板,唰地飞上天空。
当帘子消失之后,亨利才发现自己的判断错误。
那不是一间四壁挂着帘子的厅。
它没有四壁,本身就是舞台的中心。
舞台的四周都是水,至少他视野范围内如此,身后来的路或许是唯一通路。
他们身处一间环形瓶状大厅之内,舞台和水面就是瓶子的底部。
瓶子肚大口小,在瓶肚以及渐渐收束的瓶颈上,画着黑红两色的壁画。
那是非常热烈的舞蹈,盛大无比,人们盛装出席,男的帅气,女的美丽,他们向着壁画正中的主人跪拜,献礼。
而壁画正中那个高大的人形,穿着花纹繁复的衣袍,带着皇帝同款冕旒,张开两手,显得意气风发。
亨利的视力足够好,能看到那个人五官栩栩如生,但不知道对方是谁。
如果换成简凉来看,他或许……也不能马上辨认出对方是谁。
毕竟,二十岁的长相和七十岁的长相,在营养、压力、意外等等因素下,有很大差别也不奇怪。
没人知道,那个英俊的男人是年轻时的杜老。
甚至就连拿杜老的照片作比对,也不能一下子认出——毕竟在杜老的记忆里,他的相貌是完美的。至于照片?那是摄影师不会拍照。
如果少年少女的眼神再好一点,他们还能看清壁画上的男男女女们的迷醉表情。有的脸孔是他们认识的朋友,有的脸孔干脆就是他们自己。
只不过有一两张脸孔略微模糊不清,不知什么缘故。
还有……仔细观察的话,壁画上隐隐约约有着裂纹,不知道是年深日久墙皮剥落,还是故意做旧的效果。
越靠近“瓶口”的地方,壁画越抽象,渐渐变成了线条和花纹。“瓶口”处是露天的,抬头可见苍穹和无数星辰。此时那正在上升的“圆厅天花板”就在往那个露天窗口升去。
然而这无数星辰,纵然再怎么闪烁,也没法将大厅淡红的光线和朦胧的红雾减弱半分。
“对了,这里没有观众,我们要跳给谁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