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出身M国财团豪门,还是有继承权的人。而父亲虽然工作出色,但只是一个没有背景的普通人。这桩婚姻往往不被世人看好,并非没有道理。
如果再加上跨国婚姻,就更容易让人想到政治目的和美男计。
霍一洛的父亲就败在“人言可畏”四字之下。
在霍一洛小时候,父亲被母亲的商业对手蛊惑,试图“反抗妻子强权”,偷偷带着五岁的儿子回到国内四线城市老家。
霍一洛度过了五个月快乐时光,但母亲终于解决了落井下石的商业对手,一路追来,父亲和霍一洛回到M国。父亲了解前因后果之后,羞愧难当,自杀未遂,一直在疗养院。
父亲要霍一洛听妈妈的话。
而母亲也改变了以往的快乐教育,严格管控霍一洛。
“我喜欢背诗词,她说那些古老的传统没什么用处……”于是有了诗词、节气和红包。
霍一洛潜意识的想法,通过另一种形式表现。
他从小到大冲击心灵的人和事,也纷纷通过另一种形式表现——
“我在老家收养了一只流浪狗,保镖直接把它打了出去,我很对不起它,但是再也找不到它……”
流浪狗在一些人眼中代表意外、疾病和危险。
他不能有无效的爱心,于是虚构出一个虐待动物的老师。
“我参观工厂时,提议给工人更多的劳动保护,老板说人是赚钱机器,给多了就不会有动力……”
于是化身冷血冷情的烘焙店主。
在刚出炉的烤面包香气里,在甜蜜柔软的奶油蛋糕里,夹杂着看不见的工人们的血和泪。
“我必须成为人上之人,我要学习操控人心,把握商场战局……”
杀戮秀主策划。
将人命看成资源,将一次次恐怖事件当成kpi。
“我每当想要反抗,就会被旧事重提,我不能反抗……”
道德绑架,PUA女友的阳光三蝶。
“做一个杀伐决断的总裁,每一个决定都深谋远虑,即使裁员,员工也会感恩戴德……”
蒙蔽其他人视听,打着“为你好”名义,伤害别人,满足一己私欲。
慕残者医生。
“任何冲动都是不允许的,必须理性,抛弃情感……”
为了营销噱头不择手段的诗人。
“无法逃离,要么变态,要么……死亡。”
骆驼背上落下了最后一根稻草,杀人犯侦探来结束这一切。
“但是我的出身不能选择,我的一切都不能选择,我为什么不能离开……”大学生抬起头,泪流满面。
她的脸孔,渐渐化成霍一洛的娃娃脸。
那些有缺陷的人,分别暗示着不同心事。
这些人每死一个,霍一洛主体就虚弱一分。
而沙滩上成千上万的尸体,昭示了他曾经“死”过无数次。
都是他埋藏在心笼里永远的伤痕。
幸好,他遇上了特殊世界,开启了特殊能力。
这是一个选择,一个机会。
在两国博弈加上财团博弈等种种考量之下,他加入了特世司。
他拼命,他要证明自己,他要保护其他人,他要做一个完美的人……
但是在前不久执行任务时,触动了心事,堕入自己内心。
“让我留在这里吧。”霍一洛请求道。
“你这样……和那些愿意留在特殊世界的人有什么区别?”章咸挑眉问。
霍一洛苦笑:“盐哥,你也要劝我大局为重,或者为了同伴,或者要做出一番自己的事业吗?”
“你这么想也很正常,”章咸回答,在霍一洛自以为了然的目光里,补充道,“你对我有点误解。不过这不重要。”
“听着,霍一洛,我的想法是——我要你做你自己。”
霍一洛一怔。
章咸的态度坚定有力:“你任何决定,都应该出自你独立考量,任何想影响你的人,不要理!”
“可是,现在……“霍一洛犹豫,现在章咸不就是在劝说自己吗?
“现在你很矛盾。你做出的决定是矛盾的。我要你——顺应本心,不再矛盾。”章咸掷地有声。
他握着手杖,渊渟岳峙的气势毫不吝惜地倾泻而出:“我知道,你的敌人很强大。但敌人是不会自行消灭的。不会自行退出历史舞台。斗争,失败,再斗争,再失败,再斗争,直至胜利――这就是人民的逻辑。把敌人变成朋友,等于你多了两个朋友,把朋友变成敌人,你多了两个敌人。”
“而你是独立的人,霍一洛,你为自己负责,不是为他人退让和逃避。”
“可是这些……”霍一洛放眼望去,全都是密密麻麻的自己。
霍一洛心笼里的敌人,是被分离出去又反过来掣肘的他自己。
章咸认真地打断他:“不需要‘可是’,霍一洛,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不是我……的错?”霍一洛喃喃地重复。
他眼中仍然迷茫,但随即沙沙声不断响起。
一具具尸体从沙中站了起来。
它们长着霍一洛的脸孔,密密麻麻地站在沙滩上。
苍白的、枯黄的、焦黑的、青肿的。
还有老师、烘焙店主、主策划、阳光三蝶、诗人、医生、杀人犯……
他们都化成霍一洛的脸孔,静静看着霍一洛。
一张张失去生机的脸庞上,泪水滚滚滑过。
眼泪滴入沙中,迅速渗透,消失无踪。
“不是……我们……的错……不是……我的错……”
他们不是敌人,他们是他自己。
忽然,一具尸体化成无数光点,消散在天地间。
一点星光,嵌上了夜空。
随后是第二具,第三具,第四具……
霍一洛本人,周身也散发出淡淡的白光。
章咸见状,微微后退。没有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他就看着尸体消散成为满天星,看着霍一洛渐渐变成LED灯,深感欣慰。
“哇哦这是什么?”小黄鸭从天而降,踩在章咸脑袋上。
“星星。”章咸把小黄鸭抓下来,在掌心揉搓。
“这个呢?”
“月亮。”
章咸看着发光的LED霍一洛升上天空,越飞越高,和点点繁星呼应。
恰成众星拱月之势。
蓦地——星星围绕月亮旋转起来,越转越快,在视网膜留下道道白光。
岛屿随之震颤。大地龟裂,山岭崩塌。海浪翻卷,惊涛拍岸。
“这是……”小黄鸭惊呼。
章咸护着小黄鸭往后撤:“走吧,我们尽力了。”
又补充:“长月一定等急了。”
早晨买的大螃蟹还没下锅呢,章咸知道唐长月有个研究厨艺的爱好。
“……哦。”
不知怎的,听见章咸关心唐长月,小黄鸭忽然莫名不开心。
有种“我给你帮忙,你却对他念念不忘”的感觉。
……就,有点憋屈?
“愣着干嘛?”章咸捅了捅小黄鸭。
“啊?”小黄鸭斜眼看他。
“吸收能量啊。”章咸指着不知何时飘过来的点点星屑,“颠覆世界时释放的能量回收率是70%-80%,我估计霍一洛能到89%,还剩11%你别浪费。”
“哦……哦!”小黄鸭顾不上刚才略微憋屈的感觉,用力一吸——整只鸭顿觉暖洋洋。
憋屈?闹小情绪有吸收能量重要吗?
它不能亏待自己!
“唔,好舒服啊……”
小黄鸭像是泡了一个热水澡——不是当做玩具鸭子的那种泡澡,而是在蒸汽氤氲中,花瓣飘洒中,全身毛孔张开,身体好像胖三圈,又轻盈放松,舒舒服服的……热水澡。
“嗝……”小黄鸭忍不住打了个嗝,连忙伸手捂住。
——等等,伸手?!
系统呆呆地看着自己白净的五根手指,不敢置信地扭头望向章咸。
他扭头的速度太快,捕捉到章咸眼中没来得及隐藏的一丝欣喜。
“怎么回事?这……这……”他抖抖手脚,原地转了两圈,“我怎么变成人了?我怎么会变成人类——”
话音未落,章咸忽然上前一步,逼近系统,两者间只隔着一拳左右的距离。
这个距离太近了,系统不由跟着后退一步。
章咸紧走几步,系统也跟着后退几步,等他反应过来时,章咸已经关上了门并且落了锁。
系统这时才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回到现实世界了!
可是……“你把我们关卫生间干什么!”系统十分不解。
章咸看着眼前一头小卷毛的少年,嘴角忍不住微挑,手自动伸过去撸了一把。
系统:“???”
系统:“!!!”
作者有话要说: 盐哥教育小霍的话部分来自主席语录。
啊,终于搞定了结局。
还有个小尾巴,明天放。
第59章 点此观看撒糖
系统少年简直震惊。
他没想过自己在现实世界还能变成人类。
因为太过震惊,对于章咸撸他满脑袋小卷毛的动作,也想不起阻止。
章咸顺手来来回回揉了好几遍,看着少年棕色眼睛里的迷茫之色渐渐褪去,知道不能继续逗了,才收回手,解释:“霍一洛快醒了。”
且不说特殊世界都是非实体化的物品,除非特别处理否则带不出来。带出不管什么东西,按照规章制度肯定得上交国家啊。况且还是这么一个大活人。
三无人员没有个身份证手机号,出门都难。
这么严重的事,当然不能让霍一洛知道。
所以……“有什么话咱们回去再说,你变回来。”章咸催促。
“我这还没说话呢。”系统少年抱怨,“你也不提醒一声。”说着,闭上了眼睛。
因此也就对章咸的目光一无所知。
章咸趁机打量面前的少年。目光沉沉,带着掩饰得很好的怀念,又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贪婪。
“还是——回来了啊。”这个傻乎乎的小家伙,性格一点都没变。
章咸舍不得闭上眼睛,用视觉代替触觉,仔仔细细观察着少年。
少年身材匀称,比自己矮了大半个头,一头棕色小卷毛并不嚣张地野蛮生长,而是乖乖顺顺呆在恰到好处的地方,在日光灯下好像流淌的缎子一般。
章咸的视线从发丝渐渐下移,白白净净的脸上几乎看不到毛孔,面颊稍许有些婴儿肥。眉毛浓淡得宜,眼睫又长又密,鼻梁挺直,鼻尖微微上翘,但不是翻鼻孔,而带着一种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俏皮与活力。
少年的脸不大,全身骨架也不大,裹着匀称的肌肉,再往下……章咸的目光暗了暗,但还是认真地和粉嫩的不能描写会被锁文的部分——它们看起来十分健康——打了个无声的招呼。
目光继续往下,看过修长的双腿,圆润的脚踝,连珍珠粉的趾甲都没放过。
少年简直可爱到犯规。
章咸很想就这么把少年抱过来揉搓,但是,不行。
时机未到。
好在已经RUA过小黄鸭全身了,聊胜于无。
他分出一丝心神听外面的动静,催促道:“快点。”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涩。
话音未落,少年唰地睁开眼睛,皱着眉毛抗议:“一次吃多了不消化!你得等着。”
“我能等。外面的人等不了。”章咸说,“你要是不想被特世司送进实验室,就快点转化。”
少年苦着脸:“这个真做不到。”
章咸看着他嘴唇开开合合,闭了闭眼将心思压了下去:“我帮你。”说着一把将人搂进怀里。
“你怎么帮……”系统少年不明所以。但是身体对这种突兀的动作竟然适应良好,他老老实实让章咸抱着,还没问完问题,背后一凉,就像……浴缸下面的塞子被拔掉一样,满满一缸水飞快流走。
“我的能量——”这可比拥抱重要多了,系统少年立即挣扎起来,“还我还我还……噗!”
章咸弯腰将小黄鸭拣起来,塞进口袋,回身按下马桶的冲水键,又洗了洗手,这才淡定地拉开卫生间门走出来。
霍一洛已经打开了舱门,半坐半躺,身上湿漉漉的,眼神还有些迷离。看见章咸出来,露出有些欲言又止的尴尬。
“对不起。给盐哥添麻烦了。”
“并不麻烦。”章咸道,“你是个温柔的孩子。”
霍一洛一怔,明明他的世界里充满了凶险残忍和血腥暴力,章咸说他温柔?
“温柔的人,心伤得最深。”章咸说,“不管情况多么糟糕,你都将罪恶限制在与世隔绝的岛上,自己逼自己。再说——”
章咸挑出一个大拇指,道:“你愿意走出来,非常厉害。”这说明霍一洛已经接纳了自己的一切,和心中受伤的自己和解。
“你应该多抱抱你自己。”章咸冲他笑笑。
每个人心里都有好几个自己,受到创伤后隐藏的自己。
无视他们,他们就是捆绑心灵的枷锁。
对抗他们,他们就是伤人伤己的刀枪。
唯有与他们和解,承认他们,接纳他们,才有一个完整的人格,在漫漫人生旅途,不迷惘,不犹豫,坚定地走下去,快乐而幸福。
“谢谢。”霍一洛真诚地说。
“不客气。”章咸回应,“说实话,我不是荆老大,真搞不定思想政治教育。能够醒来,很大原因是你自己救了自己,你有这个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