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连接仪器之前,他就已经被我注射了灵魂驱逐剂,为了能成为一个合格的躯壳……他已经死了……死了!”
没有虫搭理他,他疯疯癫癫地再次跑到那已经被毁坏的仪器前,重新在在铺满玻璃渣的床上躺下,将那些管子往身上插。
这边眼看穆溪即将窒息,少年眼底浮现一丝痛苦与迷茫。段泽趁此机会加大力道,硬生生将他的手指掰开。
穆溪拼命咳嗽着跌坐在地上。秦斯凌厉回眸,似乎还没放弃,像一只索命的幽灵,就要再度扑上来。
一旁的虫还没来得及阻止,忽然一声轻响,有什么东西滚了过来。
穆溪瞳孔一缩,只见那是一枚熟悉的□□。
那东西一路滚到了堆放杂物的角落里,不动了。
不好!
“快跑!”他以为他喊的很大声,实际上却因为喉咙受损而气若游丝。
投掷出□□的VIPER杀手被蒋阳一击毙命,然而只听“呼啦”一声,冲天的火焰映红了墙壁,温度一点点升高,贪婪的火舌将周围一切可燃烧的东西席卷殆尽。
惨叫声接连响起,穆溪果断地一指电梯竖井,“现在下去,快!”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把刀抵在了脖颈。
“……”他慢慢回头,对上少年漆黑如墨的眼眸。里面倒映着跳跃的火焰,宛如来自地狱的业火。
“秦斯。”他嘴唇蠕动了两下,声音微弱的连自己都听不清。
轰隆一声,似乎是仓库的墙壁在□□的威力下开始扭曲塌陷。
段泽站在竖井边,冲回头刚要招呼穆溪,却看到眼前几乎让他肝胆俱裂的场景。
Qin将匕首对准他们老大的咽喉,锋利的刀刃甚至已经划破了皮肤。
下一秒,狠狠地捅了进去!
……
火焰和鲜血交织,染红了所有虫的眼。
随之而来的是黑暗,掩埋掉一切的黑暗。
……
“呼…呼……”
段泽从噩梦中惊醒,发现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稀薄寡淡的月光如白练一般,透过窗户铺洒进来。
距离著名内阁大臣多森·亚德斯位于府邸的秘密仓库被焚毁的事件已经过去两个月了。
而针对一系列相关案件的梳理与审判,也将在明天进行。
包围现场的警方在发现犯罪分子燃起大火后,立刻进行突围,但还是晚了一步。
由于现场全是易燃的医疗器械,再加上仓库里特殊的封闭设计,大火被扑灭时警员们在现场找到了三具尸体,其中一具被放置在一张床上,另外两具则相互拥抱着。
经过基因检测,床上躺着的那位应该就是制造这一系列案件的幕后黑手多森·亚德斯,而另外两具尸体中的雄虫属于被绑架的审判官秦斯,亚雌则身份不明,许多虫都倾向于那是他的不知道姓名的雌君。
但只有极少数审判庭的高层得知真相。
那虫尸体上提取的基因数据刚好能与数据库中的某在逃S级罪犯比对成功。
换句话说,他就是当年那个为无辜实验体Qin申冤的天才科研虫穆溪。
这个消息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没那么重要,总之虫已经死了,也没必要再纠结那么多了。
苏格下令让知晓这份检查结果的虫都闭了嘴。
这位年轻的代理审判者回想起那天接到的定时邮件。其实那里面除了除了有关多森的犯罪证据外,还有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少年说:“审判庭的正义并分真实的正义,因而并不值得被尊重。所谓正义的概念虚无缥缈,所以值得尊重的是那些努力将自己变成尺子衡量万物,一点点修正自己,向着正义靠拢的虫。”
“而正是因为知晓了这一点,所以我选择了原谅。”
秦斯的真实身份究竟是谁,最强实验体Qin是否曾短暂地蛰伏于审判庭,与他们朝夕相对,这些问题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总之一切都尘埃落定,那个曾经在帝都里红极一时的年轻审判官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那场大火中,了无踪迹。
*
时光匆匆,便又过去了一年。
在距离朵策数十万光年的偏远星系,一座星球正按照自己固定的轨迹完成了一次新的公转,迎来了崭新的春天。
这是一座熙熙攘攘的小镇,原住民和外来客的商贸活动异常丰富,每当晴空万里时,就能等到无数星际货运商带着他们从各个星际淘来的新奇玩意儿,在这座星球上唯一一个远空航运站降落。
这天春光乍暖,灰白的建筑在蔚蓝天际的映衬下,边沿呈现一种透明而坚硬的色泽。
虫来虫往的大街上,几只年轻的学生模样的虫正在虫群里飞快地穿梭。
“快点,我们得赶在第一节课上课前赶回去,不然教授绝对会告诉辅导员我们昨夜晚彻夜未归的事情的!”
其中一只年纪稍大些的虫说道。
“糟糕!我差点忘了第一节是他的课!”另一只虫面色一变,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由于过于慌张而差点一头撞翻路旁的垃圾桶。
另一只身材矮小,年纪看上去也最为年幼的虫则面色苍白,紧抿着唇一言不发,跌跌撞撞地紧紧跟在自己的两个同伴身后,一同朝前飞奔的。
有起早的虫看到他们狼狈的身影,都习以为常。
即便是他们身上都没有穿所谓的制服,有两个脑袋上还顶着一头诡异的绿毛,但此情此景也能叫虫很轻易地判断出来,这几位绝对是昨夜从学校里□□出来干坏事的学生,在为了自己的前途而拔足狂奔。
“该死!我都说了昨晚应当带上空间钮的!我的飞行器还在里面!”
“昨天晚上玩的忘乎所以的不是你么?”另一只虫喘着粗气,奔跑的间隙中还不忘对自己懊恼的同伴嘲讽道。
“你也不遑多让!就你看那只漂亮雄虫的眼神!啧啧!我敢肯定要是你再多看两眼,下一秒他就要报警了!”被嘲讽的虫反唇相讥。
“别、别说了!”稍微落后点的虫气喘吁吁地打圆场,“我们还是想想一会儿迟到的话该怎么和穆教授解释吧……”
他提起“穆教授”三个字,原本正剑拔弩张的两只虫顿时安静了下来,并同时感觉到了一股凉意从后背直直地窜上心头。
他们今年十六岁,已经从幼虫学院毕业一年多了,目前是整个星球唯一一所高等科研型院校——贝德尔科技学院的学生。
虽然是全星球唯一一所高等院校,但贝德尔科技学院并不是什么顶级名牌大学,非但无法同帝都朵策那些供权贵子弟入读的名牌大学相提并论,甚至于在整个星系间也只能勉强称得上中等。
不过幸亏在这座边境小镇里居住的常住民也都是些没有什么高学历大文化的普通虫,因而在贝德尔科技学院上学偶尔还是一件很值得被赞叹的事情。
莫晓森之前也一直这么觉得,他觉得以自己之前在幼虫学院里学习的成果来看,能来到贝德尔科技学院上学,简直是莫大的狗屎运。
更何况之所以贝德尔科技学院没有那么不堪,主要原因是新校长近些年来持续不断地招徕人才,薪资不菲,因而竟也招聘到了很多学者来进行授课。
其中一位就是他们的主要授课老师之一,穆教授。
穆教授全名单字一个淅,穆淅。
这位教授先生是整个学院最有学问的虫,但又十分年轻,有着一副极其出众的外表,穿着白大褂站在讲台上时常常给虫一种出鞘利剑般的错觉。
而他的身世也十分神秘,学校里有着关于他的很多传言,但却没有一只虫能够确切地说出他的任何具体信息,包括他从哪里来的,之前是干什么工作的。
穆教授为虫斯文有礼,常年戴着一副金丝镶边的眼镜,镜片儿下的一双桃花眼经常蕴着淡淡的笑意,风度翩翩。但与他这般儒雅的外表不甚相符的是他周身萦绕着的那种充满矛盾的气质。
校内有过传言,有虫说曾经看见过教授在学校附近的小巷子里一虫赤手空拳揍翻了十几只五大三粗的黑衣虫,一点也不像他看起来那么弱不禁风,所以猜测他会不会之前是混地下的。也有虫不相信,说穆教授那样顶尖厉害的科研水平和外表,一看就是怀才不遇的科研虫。
这些传言无从验证真假,应要选一个的话,莫晓森还是觉得后者更为契合一些。而关于穆教授,他其实也曾窥见过他的一个不算秘密的秘密。
有一次他们班下了晚课,莫晓森在回宿舍的路上想起了今天下午做实验时自己不小心将一支钢笔落在了实验室里。实验室的门一般情况下只有研究员的虫才能随意进出,莫晓森清楚这一点,所以他站在楼下看了看,灯是灭掉的,所以实验室里应该是已经没有虫的。
他有些失望地转身,准备回去,谁知耳朵里却捕捉到了奇异的声响。
难道还有科研员没有离开?
他重新升起希望,朝楼道里跑去。
转过楼梯拐角,他来到长廊上。楼下的灯光将原本黑暗的长廊照亮一半,他的脚步却忽然顿住,随后愕然地瞪大了眼。
他看到了什么!
一只陌生的雄虫正背对着他,将他们的穆教授抵在墙上低头亲吻着他的脸颊。
光影模糊了他们的轮廓,但还是能够看出那名雄虫身材挺拔,简单的衬衫长裤勾勒出漂亮的线条,显得腿格外地长。
他的黑发如同润泽的丝绸,反射着零星的光亮,侧脸锋利的线条俊美无比,像极了那些古代文明中高贵的王子。
而此刻这位尊贵的“王子”正仗着自己比穆溪要更占优势的身高,将虫圈在自己怀里,不紧不慢地从他的额头亲吻到眼角,再到高挺的鼻梁,最后是柔软的唇。
两只虫睫毛挨擦,亲密的气氛简直要融化周围的一切。
莫晓森的脸不知为何烧红了起来。他紧紧地捂住嘴巴,后退了两步,转身飞速地消失在了楼梯口,直到奔出去好远之后心脏还是砰砰砰地跳个没完。
原来看上去禁欲极了的穆教授竟然已经有了雄主,他的雄主是那样的好看,简直不像是真虫……话说穆溪教授也长得很好看,那么他和他的雄主是一个地方的虫吗?无论怎样一定是从很远的地方来到的吧……真想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虫……
楼梯口慌乱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后,秦斯才放开按着穆溪脖颈的手。他回头看了眼已经空无一虫的角落,垂下长长的眼睫,伸手抹掉亚雌唇角的水渍。
“那是你的学生吗?”他问。
“……不知道……我的学生还挺多,哪能都记住。”穆溪小小地喘了口气,才从刚刚那个缠绵甜蜜的亲吻中抽身出来,大脑找回了点神智。
“都怪你。”他回想起刚才的场景,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发烫的脸颊,娇嗔一般抱怨道,“我的一世英名全都毁在了你身上。”
“一世英名?”秦斯似笑非笑地眯起眼看他,卷翘的睫毛下湿润的黑眸格外诱惑。
“你指的是你身为S级通缉犯的‘英名’?还是作为前SPIDER头目的‘英名’。”
穆溪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压根就不吃他这一套。他挑了挑眉,无辜地瞪大了眼,“您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他从容笑道,“据我所知,那位先生可是已经在那场大火中丧了命,我可是清清白白和他半点关系也没有呢。”
“是么?”秦斯专注地盯着他,遗憾地耸了耸肩,“那可真是太悲伤了……毕竟,我那、么、爱、他……”
他说到最后半句话时再度倾身过来,一下子拉近了两只虫之间的距离,跟他鼻尖对着鼻尖,黑眸直直望进他瞳孔深处,笑意一闪而逝。
穆溪:“……”
他极其善变地转了个弯,“也并非没有一丝关系。”
他伸长手臂反客为主地揽住少年的脖子,凑过去,在他耳边小声道,“为了跟您相匹配,我升级了。”
“哦?”
穆溪悠然一笑,“现在的我,是他的2.0版。”
“这样的回答……您可还满意?”
……
穆溪说的没错,他真正的身体确实在那场大火中毁于一旦了。但却并非是因为走投无路,而这其中其实有着长远的考量。
只要他一日不“死”,他和秦斯就一天不能暴露在阳光中。所以这次是个绝佳的可以把握的机会。
在很早很早之前,在他准备复活秦斯的那段日子里,他曾经用废弃的材料替自己做过一副躯壳。
当时培植的时候其实也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多留一个后手就多一份保障,毕竟那时候黑白两道都在追杀他,他随时可能回殒命。他死了不要紧,但他还没能复活秦斯,所以他不能就那么轻易地把性命葬送在那些渣滓手中。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秦斯苏醒并离开,他一路尾随,一直到后来真相被摊开,他们终于过上了一段安稳的日子时,他才想起当初那个被他遗忘到了MN-85星球地下实验室的躯壳,于是命虫将它取了回来。由于这样的东西属于违禁品,所以路上很费了些功夫,幸亏最后没有耽误,否则他真的在火场一命呜呼也说不定。
而那具出现在火场中的秦斯的尸体,倘若仔细观察的话,其实是早已死去多时、却因为被精心保存而不怎么显现的另外一具尸体——当初从VIPER基地里得来的那具死亡实验体。
它拥有和秦斯一模一样的基因与身体构造,又被动了手脚,几乎没有发现破绽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