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马上快速地低头检查了一下浴衣,然后不自然地将领口往中间扯了扯,活生生将原本松松垮垮的浴衣穿出了衬衫的禁欲感,还是布料最厚重,扣子扣到最顶端的那种。
自从他总是不自觉地把阿穆当作是自己之前认识的那只虫后,他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但潜意识里总是害怕占他的便宜,因而会尽量地跟他保持距离。
他刚整理好衣服抬起头,穆溪已经朝他走了过来。
青年的脸色很不好看,最近可能是因为他口中的“找工作”而烦恼和秦斯的疏远,脸上总是带着淡淡的倦意。
“怎么了?”秦斯不自觉地往后挪了挪,有些紧张地开口问。
穆溪神色凝重。他拽着一头雾水的秦斯从房间里出来,一直走玄关处,然后伸出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一双眼睛盛满了惶惑。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几秒的安静过后后,他转头盯着秦斯,突然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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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柄
秦斯屏息凝神了片刻,一声嘶哑的尖叫再次从楼顶传来,伴随着重物落地的声响,还有乒乒乓乓丢东西的声音,尽管隔着一层墙壁还是清晰地传来,看样子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
一想到楼上的虫,秦斯眉心轻微地蹙了蹙。
穆春来,当初最强实验体改造的发起者,醉心于名利的科研虫,如今的疯子。
他沿着楼梯上去,只见不知为何一向紧闭的大门此时正敞开着,里面黑咕隆咚的,摔砸东西的声音和鬼哭狼嚎声正从里面传来,走近时还听到了来自陌生虫的咒骂声。
秦斯站在门口迟疑了一下,就看见一只染着黄头发的雌虫骂骂咧咧地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秦斯,神色微微缓和了一些,点头示意。
秦斯认出来他是住在楼下隔壁的虫,于是也点了点头。
“我雄主他雌君正在孕育虫蛋,楼上这个疯子成天嗷嗷乱叫,迟早有一天被虫打死!”那只亚雌愤愤地跟秦斯解释,然后扭头“呸”地一声吐了口唾沫,掐着腰,提高声音冲里面道。
“真惹急了信不信我把你从窗户口扔出去?别成天装疯卖傻!”
秦斯:“……”他,替他雄主,的雌君?这关系对社恐的他来说有点复杂。
眼看这只亚雌一扭一扭地下了楼,秦斯收回视线,踏进了那扇门。
屋子里的尖叫戛然而止,门也被轻轻地带上了。
“你喊什么?”秦斯打开灯,然后一步步走过去,心平气和地看着眼前的虫,眉眼间没有一丝戾气,似乎是在瞧着邻居家不懂事的小孩。
少年白皙如玉的侧脸与之前穆溪照片上一模一样,瞬间跟记忆里实验体Qin的身影重合到了一起。
恐惧如同海啸一般铺天盖地而来。
“别,别杀我……我有你想要的东西,你别杀我……只要你不杀我,我保证把那东西给你……”穆春来蜷缩在墙边,用长长的沾满灰尘的窗帘把自己的身体给裹住,只露出一双苍老恐惧的眼睛。
“你不是想恢复身份吗?我帮你……帮你,我有林同的把柄,要多少有多少,我全都给你……”
乍听到他提到这个名字,秦斯眸中冷光一闪。他捡了沙发上还算干净的一个角落,坐了下来,静静的打量着穆春来,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穆春来马上顺杆爬,哆哆嗦嗦,口齿不清地说,“他他他他贪污受贿,每一场审判他都收钱,谁给的钱多他就帮谁!当时还找我要钱,非得我给钱才办那案子……”
说到一半,他猛然想起来对面的虫不是别虫,正是他设计的虫,于是声音又哑了下去。对面的秦斯反而笑了。
“都说你是疯子,但疯子也有自保的能力吗?”
穆春来一怔,随即刚要说什么,秦斯就揉了揉耳朵,“别叫了。没劲。”
他换了个姿势,歪了歪头,“其实我比较好奇,这是我第一次在你清醒的时候出现在你面前,但你好像并没有很惊讶?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是穆所长这些年见过了大风大浪,所以比较镇定,还是说……”他的目光盯到了穆春来脸上,密切地观察着他的反应,看到他脸色灰败,顷刻间肯定了自己的第二个想法,然后才缓缓吐出几个字,声音含着冰。
“是谁告诉你——我还活着的?”
*
“根据此次庭审考察结果,秦斯完全具备成为候选审判官的资格。”
审判庭的审判官会议室中,苏格说。
审判庭上有审判官十一虫,分管着十一个审判小组,每个小组大约有五人,负责审判各种各样不同类型的案件。他们所有虫,便是审判庭的主体。
一片静寂。
第六组的组长犹豫着说,“但距离下一届审判官还有一年多,现在定下来会不会太早。”
旁边一只资历较老的虫冷哼一声,阴阳怪气,“这种案子还真的有虫会把它当回事儿?但凡是只虫都能把他办好吧?真搞不懂你们在想什么!当初这案子本来就轮不到他来接。”
不是别虫,正是负责苏锐审判前两天的那位。他是第七组的负责虫,主管涉黑案件的审判,在这方面资历可以说是无虫能及,所以他一直觉得虽然这起案子是秦斯挑的大梁,但他才是稳住场面的虫。
然而无论是媒体虫铺天盖地的报道,还是星网上的直播宣传,他的身影完全被隐没了,几乎成了整场审判的背景板,心中自然十分不爽。
虽然他的确前期工作什么也没做,只是单单走了下流程罢了。
他这话说说也就算了,苏格本来就就是不会跟他们计较的虫,顶多当作没听见,但事不凑巧,威尔逊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也不知道站在门口听了多久,听见这句后直接踏了进来。
“看来我老头子做的决定,叫你们为难了。”威尔逊声音沉沉,从背后传来。
所有虫都立刻全体肃立。
苏格伸手扶住他,“庭长,您来了。”
威尔逊没搭理他,目光炯炯地盯着刚才发声的那虫。那虫面红耳赤,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不说话了。
在场的审判官大部分都是威尔逊之前在法学院代课时教过的学生,后辈,有那么一两只不是的,后来也大多是受他的教诲,被他手把手带上岗位的,因而对这位年老的审判长格外尊敬。
更何况终身制的审判庭庭长制度也就意味着只要威尔逊先生一天不驾鹤西游,他就对审判庭仍然享有最高决定权,不受任何虫的限制,不说普通审判官了,就连代理审判长苏格的权力,相比于他也也是不值一提。
“是有虫觉得自己的审判水平已经完全达到了巅峰,自认为假如说那天的审判者是自己,在无数的媒体镜头和审判庭首次直播的压力下,能够表现的比秦斯要好上几倍对吗?”
大家都不吭声了,头垂的更低。
这些天他们也看了星网上热帖,不得不承认,秦斯的颜值始终在线,但最重要的还是审判的气场,而气场则源于毕生所学与天生缜密的思维方式。这些都是别虫努力来的,没什么好说三道四的,也只有那个资历老点儿的审判官估计是害怕自己在下一任审判官选拔中会被淘汰掉,故而发了两句牢骚。
“都当了这么久的审判官了,还把自己放到跟审判员同等的高度上,不觉得害臊吗?作为前辈,想想我当初是如何带你们的,别太掉档次了。”
威尔逊话说的轻描淡写,却像是挥出去了一巴掌,打醒了好几只虫。古地球有句谚语,长江后浪推前浪,没有虫不是希望审判庭越来越好,但倘若后继无人,这一代再怎么优秀也只是绝响。
再说了……他们大部分还是对秦斯抱有很强烈的好感的。
审判庭雄虫比例不比帝国整体雌雄比好到哪里去,秦斯这样又好看又有实力的雄虫,要不是他性格内敛,外表也给虫一种清冷不易亲近的感觉,否则早就成团宠了。前几天还有胆子大的年轻雌虫跑到秦斯他们小组去要电子签名顺便合照呢。
威尔逊这话的意思,便是暗示他们好好帮忙培养一下秦斯,这是个好苗子。十一位审判官谁也不愿被认为是个嫉妒后辈的没风度的虫,纷纷称是,而给起带来的最显著的影响,便是……
这两天,秦斯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工作量增加了。
从前不属于他们小组内容的案件是不会被分给他们的,而如今各种类型的案件都会被分派到他手中。要说多倒也不多,没到需要加班来完成的地步,很多案件审判分析都是半成品,只需要捋一遍审判思路,简单设计一下就可以。
而看的案子越来越多,到了最后,秦斯甚至只要别的虫提到案子中的关键词,脑海中就立刻浮现出那起案子的时间,地点,虫名,相关法律条文等等等等,感觉自己像是成为了一种什么虫型智脑存储仪。
他起初觉得是有虫在整他,但后来却发现不是这么简单。
谁整虫还会把他交上去的审判意见进行批改,又再送到他手里?
他隐隐约约觉察到了他在整个审判庭地位的变化,从一开始的无虫关注到现在提出的每一条意见都会被放在重要位置进行参考,他在暗中的支持者,好像越来越多了。
真好,一切都在朝着他所设想的方向发展。他的唇角缓缓勾起。
下午,快要下班前,他的面前只剩下了一份案卷,翻开后就会发现里面是一连串收款数字日期。
这是那天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发疯的穆春来手中拿到的所谓的“小辫子”,看着既居然还真有点意思。
林同真是跟他的雄主苏锐像到了一定的程度,都对于积累财富抱有谜之执着。苏锐贩卖虫口,林同篡改案件审判。
秦斯翻了几页就翻到了最后,那是他离职审判庭之前做的最后一个案子,结案报告是五年前,科研所案子,收款9687万星币。
交易虫:林同、穆春来。
交易对象:实验体008号Qin
要求:受审判者——死无葬身之地。
“……”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鞠躬
☆、清醒
夜深了。
穆溪在梦境中沉沉浮浮,恍惚中仿佛又回到了好久好久之前。
那时他还是郁涉的实验负责虫,偶尔会去楼下的实验室里观摩学习。有一天,他听说了实验体Qin。
彼时少年才十五六岁的身量,眼底却已然成了一片寂寂雪落的荒原。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神,仿佛饱经磨难的旅虫,又像是神圣高洁的神祗,冷漠又漂亮。
不过这一眼,就刻在了心头,辗转不能忘。
后来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事情,比如说有时候他照看的实验体会到处乱跑,他去把他找回来时,偶尔能撞见Qin。
少年依旧一身淡漠,容貌比冰雪更清冷,但穆溪知道他的内心其实比谁都更温暖,也更真诚。相比于那些蝇营狗苟,成天都在谋划算计着名利的正常虫,他则要纯粹太多太多。
他在暗处收集他生活的点点滴滴,足足过了两三年。他喜欢他,没有任何虫发现。
有一次他“不经意”地从花房路过,看到少年斜倚窗台晒太阳,手指轻抚一朵玫瑰花柔软的花瓣,画面如同油画般美好。
他抱着实验报告看了许久,小心翼翼又欢心雀跃。
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就看到一只年轻的小亚雌站到了他的少年跟前,脸庞如同含苞欲放的花朵。
他紧张地手指头绞着衣角,怯怯地向Qin请求一朵玫瑰花,“可以送我一朵玫瑰花吗?”
穆溪眼神暗了暗。这哪里是想要玫瑰花,这分明是想要得到少年的喜欢。果不其然,Qin摘下玫瑰递给了他,然后小雌虫表白了。
穆溪的心脏奇怪地剧烈跳动着,他潜意识里知道少年不会答应的,但却又可疑地紧张着,甚至还有那么一丝期待——假如说Qin对此有所反应,那么有关他“永远不会对任何虫产生感情”和“对于他虫的感情保持无所谓态度”的理论就可以推翻了。
那么他……是不是就有机会站到他的面前了?
他其实是有些羡慕眼前的小亚雌的。他看起来是个小实习生,并不怎么清楚Qin身上的缺陷,或者是知道了他的缺陷,却因为了解的不够深入而心存着永不磨灭的侥幸。而他穆溪已经在Qin身边呆了这么久,又因为对科研的理解之深,因而比谁都更清醒。
他一边清醒一边沉醉,就连站到他面前说出那样一番话的勇气都没有。
为此,他已经悔恨了好多年。
要是再给他一个机会,他一定会在一切发生前,站在他面前,微笑着自我介绍。
“你好,我叫穆溪,可以……送我一朵玫瑰花吗?”
后来他亲眼目睹了那些虫对他不公的审判,但那时他还太弱小,他没有办法保护他心爱的雄虫。审判过后他把自己关到了实验室中,用了足足一个星期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怪物。
一个依靠药剂,能够改变容貌,秒杀正常虫的怪物,但代价是不长的寿命和脆弱的精神力。他会时不时地变得暴躁易怒,冷酷古怪,冷血无情,身体里像是养了蛊,日复一日地吸取他的鲜血和生命力。
但他不后悔。
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弥补当初的遗憾,无论是自己的,还是秦斯的。
*
从梦里挣扎着醒来,穆溪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要凌晨了。外面的灯依旧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