畅晚用汤勺舀了舀碗里的热粥,放在陆西面前,像是终于下决心做出了某个决定:“我没演戏。昨晚我在杀你还是留你之间犹豫很久,可最后发现无论你怎么忤逆我,我还没法对你下手。我觉得自己应该是喜欢你的, 所以你大可放心,以后我也不会杀你。”
白粥上溢出的热气在两人之间腾腾而起,陆西盯着他足足半刻,忽然冷笑出来:“所以你说这些废话是什么意思,我还得感激涕零的跪谢你的不杀之恩是不是?你自己就不觉得可笑么!”
而且你听听这是什么话,在杀他还是留他之间犹豫很久,感情昨晚在他浑然不觉的时候,一只脚都要踏进阴曹地府了是吗?
事到如今,陆西已经不想再跟他争辩这些没用的,他再次重述:“我昨晚已经说的清清楚楚,我这里永远不会有你想要的东西,叫你滚!汉话听不懂么,你能别这么不要脸吗?!”
畅晚全然不把陆西的骂声放在心上,只是把漱口用的茶水递给他,淡淡道:“你先冷静一点。我知道自己之前做的事情有些不妥,但我既然发觉自己是喜欢你的,也做好了妥协和让步的准备,虽然我不太懂你为什么要做那些费力不讨好的事,但你要是喜欢做,我也可以学着去做,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我也学着去当一个好人,这样总可以吧?”
“好人?”陆西呵呵笑了,”你连人都不是,何谈好人?“畅晚:“那就当个好聻。”
陆西:“你他妈确实好贱!人都被你害死了,你现在倒想起做个好人了。而且你觉得我会信你吗?你高兴了就说喜欢,不高兴时抽刀就砍。你根本就没人的心,没人的情感,你暴虐、自私,贪婪,就是一具满载欲望的行尸走肉!”
畅晚看着陆西的眼睛,许久才发声:“你说的对,我就是一具行尸走肉,但现在我想要改变,我因为喜欢你所以想要改变,你就不能给我一个改变的机会吗?”
陆西哼笑一声:“你要做好人那随便啊,我又没干涉你,但能别我面前恶心我吗,我只希望你滚得越远越好!最好永远消失在我面前!”
陆西的声音越喊越大,他也能察觉到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但是他就是不想控制自己的行为。
畅晚注视着陆西的目光缓缓移开,他轻笑一声:“你还是对二十三的事耿耿于怀。但那已经发生了,无法改变了,难道就因为这一件事,你就要对我永远持这种排斥的态度?我都愿意为了你放弃我妹妹的仇恨,为什么你就不能也宽容我一次呢?”
这句话不说还好,一提起陆西顿时炸了:“宽容一次?你扪心自问,我已经宽容过你几次了?是你一而再再而三把我的忍让当成你得寸进尺的筹码,我原谅你的那些机会,你有珍惜过一次吗?现在你在我这已经没有任何机会了,是你咎由自取。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你要学做人,这就是我给你上的第一课。”
说罢,陆西转身去衣柜里,找了一套曾经穿过的旧衣服,自顾自换上。
背对着畅晚道:“你要赖在这不走就自便吧,我把地方腾给你,随便你折腾。”
陆西系好腰带,拿起自己的长剑就准备离开,被沉默许久的畅晚拉住衣袖:“我走。”
说完化作一道红光消失在了房内。
聻是无声无形的,其实他若想隐匿起来,谁都无法寻其踪迹,不过陆西的肉眼是看不到了,眼不见心不烦,管他以没以另一种形态在周围飘荡呢。
陆西把畅晚做好的饭菜都一股脑的倒到了门前的草丛里,自己又去灶房煮了一锅粥,没想到一下就把锅底烧糊了。他盛出来勉强喝了半碗,也倒进了草丛里,想去市上买些食材回来,准备中午好好做一顿。
没想到刚出门没走几步,就看到小河上的桥对面站着一老一小两只鬼。
这两只鬼样貌都很正常,身上没有任何可疑之处,但陆西还是一眼就看出他们是鬼,因为这晴空万里的,那只老鬼却给小鬼撑着伞。
陆西脚步一顿,正考虑要不要绕路,就看到一道让他肝疼的身影出现在桥对面,上去二话不说,一把抓住了老鬼和小鬼的胳膊,一手一个,拖着两个人就走过来。
陆西眉头一皱,赶紧躲进身后的树林里,就看畅晚拖着两只鬼,飞快的走到了桥对面。
之后那只小鬼被吓得哇哇大哭,老鬼也是扔掉伞,一边鞠躬一边跟畅晚说着什么求饶的话。
陆西不禁握紧手中的剑鞘,心想还真是死性不改,刚要冲出去替□□道,就看畅晚突然黑着脸,对这两只瑟瑟发抖的鬼不耐烦道:“闭嘴!水鬼不是过不了桥么,我帮你们过来不就得了,哭什么哭?”
老鬼鞠躬的脊背微微一颤,小鬼掉出的眼泪也悬在脸上,躲在树后的陆西猛然停住出鞘的长剑。
感情他那么凶神恶煞的拖着人家,就是想扶水鬼过个桥?
不知道还以为他是在打劫好么,哪有半点做好事的态度?
陆西透过树杈间的缝隙又看了一眼,发现那两只水鬼战战兢兢的道谢后就消失在了岸边,畅晚当时没什么表情,可当两只水鬼走后,嘴角顿时扬了上去,似乎警惕周围有人,他又搓了搓鼻尖掩饰自己的笑容,看着有点傻里傻气的。
踢着岸边的青草自言自语:“原来做好人是这种感觉。”
陆西:“……”
这货肯定是有点精神分裂。
接着畅晚直接走过桥去,陆西有些不放心,也一路尾随过去,跟着他来到了镇上。
跟在后面,看着他在菜市场转了一圈,忽然停在一个乞丐面前:“你有手有脚干嘛讨钱?”
乞丐:“我愿意你管得着么!”
畅晚看着他眉间一蹙,一把抓住乞丐的手腕,强硬的抬了起来,发现他的衣襟里还包着一个不足周岁的女婴,青紫色的小脸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疹子,乞丐一把甩开他的手,赶忙用衣服包裹住女婴警惕道:“再不滚我用石头砸死你!告诉你,我身上可背着命案!”
畅晚看着乞丐紧紧抱住女婴的样子,缓缓垂下眼,在人来人往的街道驻足许久,也不知在想什么。
忽然他蹲下身,伸手在包裹住女婴的衣服上缓缓划过,一道红光浮现,像飘散的萤火虫一般星星点点覆盖在上面,一直昏睡不醒的女婴突然哇哇大哭,把乞丐吓得赶紧打开衣服,却发现女婴身上的疹子全不见了!
乞丐震惊的看着女婴,又看向畅晚:“你到底是什么人!”
畅晚:“好人。”
他轻轻抬起女婴的头,看着她脖子上的一道红色胎记,三寸左右,前宽后窄,就像是一道狰狞的刀疤。
停止哭声的女婴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畅晚,忽然咯咯笑了,伸出小手抓住了他的手指。
乞丐:“真是奇了,她一向认生,从不对外人笑的。”
畅晚捏住她的小手晃了晃:“你女儿?”
乞丐摇了摇头:“不是,捡的。”
畅晚:“我看也是。东起西落,帝姬之相,好生养着吧,十六岁那年会有人来接走她。”
乞丐看着怀里的女婴,越发迷惑,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是谁啊?”
畅晚:“好人。对了”他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又补了一句:“记得要是见到一个白衫黑靴惊为天人的男子,一定要告诉他,畅晚帮助过你,至于我的名字你就不必知道了。”
乞丐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一脸莫名:这兄弟脑子指定有点问题……
躲在墙角里陆西无语的捂住脸。
惊为天人的男子,这傻逼眼睛什么时候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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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65
等太阳下山后, 畅晚在菜市买好食材,准备打道回府,在后面跟了一天的陆西忽然觉得自己有点神经了, 赶忙赶在畅晚之前抄近路回家。
到家的时候,畅晚又厚着脸皮去灶房把饭菜做好,只不过这次为了防止陆西看到他,做好饭菜后放进托盘里, 直接摆在了门外,轻轻敲了三声门后,就消失在原地。
他那点小把戏,陆西早就心知肚明。推开门, 陆西看着空荡荡的庭院嗤笑道:“我把话说得明明白白,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你还真是够不要脸的。”
陆西低头看向地上的托盘, “你还不出来是不是?”
在静默片刻后,伸腿一脚踢翻了托盘, 里面的汤汤水水顿时洒落一地。
这时面前一道红光才缓缓出现,畅晚仿佛对陆西的反应早有预料:“就知道你得踢一次, 我刚才就做了两份, 另一份放在里面了。”
陆西被气得哑口无言,微微眯起眼:“你以为另一份我就不会踢是不是?”
说着转身就要去祸害另一份饭菜。
畅晚眉间一皱, 一个闪身拦在他面前,表情有些委屈:“我做了一天好事,你就不能稍微原谅我一点吗?你若不信可以去菜市上问,一个乞丐,一个卖梨膏糖的老妇, 还有两只水鬼都能证明。说着他还从怀里拿出一只糯米纸包裹的梨膏糖给陆西看:“你看,这就是那老妇送给我的。”
陆西看着他冷笑一声:“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你做好事还是做坏事跟我有一文钱关系吗?你要是想让我好受点,那就立刻、马上消失在我面前!”
畅晚看着陆西指着他的手指,一脸苦大仇深的思索许久,缓缓道:“那我会尽量让你看不到我的。”
陆西:“你他娘就不能像个爷们一样干脆利落点!你下面有把没有!”
畅晚:“有,你要是想看……”说着蹙着眉,顶着一脸勉为其难的表情就去解自己的腰带。
陆西只感觉大脑一阵充血。
陆西:“滚!现在就滚!”
畅晚:“掏出来了。”
陆西:“……”
下意识往下一瞥,完蛋,眼睛要瞎。
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几乎是在一瞬间,陆西忽然想到了打击这个脸皮比城墙还厚的家伙的办法。
他一改刚才的态度,嘴角一挑勾起一抹温和的笑:“算了,就算我对你厌恶至极,但饭菜也是无辜的。那我吃了。”
说着转身走到饭桌前,拿起筷子开始慢条斯理的吃起来,饭菜是标准的四菜一汤,四个炒菜,两荤两素,还有一道热气腾腾奶白色的鲫鱼豆腐汤。
都知道鲫鱼肉质鲜嫩却多刺,畅晚对陆西突然妥协的态度,有些战战兢兢,可是看自己靠近,陆西也没表现出更多的厌恶,他尝试着把一大块鲫鱼夹到碗里,用筷子一根根拨开鱼肉,把里面的小毛刺儿都挑干净后才沾了点汤汁,用勺子送到陆西面前。
却被陆西用筷子一下打开,挑了好半天刺儿的鱼肉就这么掉在了地上。
果然。
畅晚一语不发,将手里的筷子放在一旁,起身准备离开。没想到陆西垂眼看着碗里的米饭,忽然说了一句:“你说做了一天的好事,怎么做的,说来我听听。”
提及此事,原本神色落寞的畅晚,眼中瞬间迸发出不一样的色彩,他一脸欣喜的坐回凳子上,开始喋喋不休的对陆西说起自己白天做好事的经历。
虽然其中不乏自己杜撰的夸张成分,可基本上都是实情,从帮助那祖孙两个水鬼过桥,到帮女婴治好脸上的红疹,还帮老妇打走了抢钱的小混混。看畅晚说得眉飞色舞,就像第一次做好事渴望被爹娘夸赞的孩子一样,手足并用的演示着当时的场景给陆西看。
陆西全程都带着淡淡的笑意,这让畅晚心里更是觉得自己受到了鼓舞,说不定对方是有一点原谅他了。
畅晚信誓旦旦的跟他保证道:“我保证以后每天都做好事,我会努力学着做一个好人。”
陆西没接他的话,而是看着他的眼睛,忽然夸赞道:“你的眼睛还真是好看,灿若繁星,闪闪发亮。”
被陆西这样盯着,畅晚不自觉的绯红爬满了脸颊,胸腔里传来杂乱无章的心跳。
陆西却又冷笑一声:“只可惜长在了你脸上。”
一句话,让原本旖旎的气氛荡然无存,能肉眼可见到,畅晚眼中的喜悦,瞬间消失殆尽。像是失去光芒的星辰,化作陨石坠入凡世。
陆西仿佛很惋惜的叹口气:“真是浪费了啊。”
看着畅晚骤然低落的情绪,陆西期待着他被激怒后的反应,可没想到他很快就收敛了脸上的情绪,低头收拾起面前吃剩的饭菜:“我先去洗碗,等烧好水给你端过来。”
看着畅晚端起托盘离开的背影,陆西忽然有种欺负小孩的错觉。
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装可怜可是他的拿手好戏,这种人最擅长的就是欺骗。
他不可能上当。
之后白天畅晚也经常去镇上,但是只要一到饭点,就会准时出现,渐渐地十天过去了,半个月过去了,一个月过去,本以为他装模作样也持续不了多久,可没想到还真是低估了他的毅力。
慢慢的,畅晚这个名字在整个镇上都变得有名起来。陆西在街上随便一走,都能听到街头巷尾有人在议论他。
“最近那位活神仙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