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所有全家福唯独没有京棠的身影,陆西从第一张一直找到最后一张,依然没有找到他。
只在书桌抽屉的影集里,发现了一张京城和京棠的合照。照片上的京棠看起来只有七八岁,被京城搂着肩膀,一张可爱的小脸蛋写满不高兴,另一只小手还推搡着京城,好像在对京城的亲昵表示不满。
看到这陆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原来哥哥酱也不是从一开始就被小病娇喜欢的,还是说京棠无论喜欢谁都是这个别扭劲儿?
陆西刚想把照片拿出来再仔细看看,就听身后的挂钟突然响了。
咚咚的钟声在偌大的阁楼里显得格外空灵,撞击着四周的墙壁发出幽幽回响。
陆西转身看向对面发声的挂钟,这才发现钟表居然不是挂在墙上的,而是整个镶嵌在墙壁里,三尺见宽六尺见长的檀木外罩扣在墙上,12个数字都是用身后的石壁雕刻而成,固定指针的转轴是一块鲜艳的红玉,随着指针转动发出微微震颤。
“咚——”
最后一声钟响结束,三根指针同时指向十二,忽然间眼前的一切好像静止了,刚才被陆西挪动过的照片,全都自动移回原位,连脚下的黑猫也突然间消失在了眼前。
随着一阵脚步声,京城跟管家从门外走进来,可两人仿佛都未发觉陆西的存在。
进门之后就开始商讨明天的行程安排,很快,一股黑烟从门缝窜入进来,不等两人逃出去,走廊里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管家推开门时走廊的大火早已烧到了门外,火星迅速烧着了阁楼的地毯,在阁楼内发出滚滚浓烟。
管家想要移开衣柜把京城从窗口送出去,可是第二次爆炸再次发生,直接把整个阁楼的地板炸穿,京城和管家完全淹没在熊熊火海之中。
陆西站在窗口,听楼下有一对男女在争吵,他移开书柜,看到女仆在拉着一个穿夹克衫的男人。
女仆:“火是你放的?阿威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男人不耐烦的推开她,拼命想往外跑:“你懂个屁!”他用只有四根手指的手举着一颗红宝石:“要是不把赌债换上,你要看他们把我所有手指都剁掉吗!咱们把这块宝石拿去卖了,不但能还上赌债连结婚的钱都富富有余,所有证据都被大火销毁,警察想找我也找不到!”
女仆不可置信的看着男人在火光中狞笑的面庞,渐渐泪流满面:“不行阿威,我已经报警了,你留在这里跟我去自首,你不能再错下去了……”
男人怒不可遏,揪住女仆的头发一脚将她踹到在地,“滚开!要坐牢你自己坐疯女人!”
就在男人跑出大门的瞬间,二楼的窗户被一声巨响撞碎,接着一道黑影从二楼坠落,笔直的砸在女仆面前。
看着京棠坠地后,身下流出大片鲜血,在大地的映衬下,像一朵绽放在黑色幕布上的罂/粟花,陆西喉咙一阵紧缩,虽然知道这一切只是重现四年前的情景,可他还是忍不住盯着京棠坠落的背影,眼睛一阵酸涩,氤氲了视线。
女仆看着摔在面前的京棠,疯狂尖叫起来,过了一会,她踉踉跄跄跑到一棵树下,把腰带扔到树枝上打了个死结,将脖子套上去,很快双臂僵硬地垂下没了挣扎。
陆西看见一道白光从京棠身体中飘散出来,接着停在院里的车忽然自己发动,朝着公馆大门冲了出去。
现在第二和第三张任务卡的谜题都解开了。
京棠是公馆内唯一幸存的生者。
京城和管家死于火灾。
女仆因愧疚自缢而亡。
阿威被京棠的生灵开车撞死。
至于第一张任务卡,黑猫为什么总在夜里对着阁楼叫,是因为这里是公馆时间轮回的界点,这里有着一件东西,操控着时间的静止和重复。
陆西看着在火海中停止转动的钟表,忽然间指针颤动了一下,接着三根指针又飞快运作起来,只不过这次是逆时针转动,很快眼前的一切迅速发生了变化,熊熊烈火像是褪去的潮水消失在了阁楼中,被熏黑的墙壁,烧断的书架,化作齑粉的书籍和照片,都在肉眼可见的恢复原状。
这里在迅速倒退回24小时前的模样。
很快昨天的时间,就会重新开始。
陆西走到书桌边,抽出了下面的椅子,对着钟表的外框狠狠砸下去,哗啦一声,罩在外面的玻璃碎了一地,陆西对着还在逆时针转动的指针继续砸,直到把中间那块红玉砸得支离破碎,整个钟表才终于停下。
这里的一切不再恢复原状,崭新的公馆终于露出它残旧破败的真面目,可是很快,整座公馆都开始剧烈摇晃起来,头顶的墙皮腐败的砖块开始不断掉落,崩塌的家具和墙壁,似乎要将这里的一切全部掩埋。
陆西赶紧从阁楼的大门跑出去,逃到二楼时却发现京棠房间的灯还亮着,他本想跑下楼的脚步一顿,又飞快的折返回来。
跑进房间时,京棠居然还坐在轮椅上翻看一本法语小说,对于头顶掉落的石块,完全视而不见。
陆西简直无奈,“这里马上要塌了,你就不知道去外面躲躲?”
他俯下身刚要抱起京棠,却随着对方接下来的一句话停住了动作。
京棠看着他:“阁楼上的钟和这座公馆是一体的,这是我和它的交易,它来静止时间,我留在这永远驻守公馆。现在它没了,我也不能存在。”
陆西被那双湛蓝的眼睛盯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喃喃着:“不能存在……什么意思?”
京棠合上手中的书:“若想同生就要共死,它不会让我离开这。这里很快就会消失,不用管我,你自己走吧。”
陆西不信,“怎么不能离开,我带你走。”说着一把背起京棠就往外跑,可是跑到门口时,陆西就隐约感到冥冥中有一股力量在往后拖拽着他的身体,不让他离开这间屋子。
陆西只能腾出一只手去抓住门框往外拉,可是这里的引力似乎太大了,就像是一块磁石在吸引着他背后的京棠。
看着陆西额头低落的汗珠,京棠忽然有些不懂了,“你明明不喜欢我,为什么到现在还要装下去?”
陆西听到他的话,额头上突显的青筋都跳了下,事到如今还有心情说这些没用的。
陆西一边咬牙往外走,一边笑:“是啊,我也想问你,明明就喜欢我,为什么死到临头了还要装,说句喜欢我能要你命吗?”
京棠趴在他背上,没再说话。
这时头顶喀嚓一声,承重梁随着塌陷的天花板坠落下来,眼看大块水泥板就要砸到头顶,陆西一把推开背上的京棠朝前趴去,虽然躲过了头部,还是被一截钢筋贯穿了左边的肩膀。
京棠被推到在地,因为挂钟毁坏,他现在的力量已经无法自由行动,只能缓慢地从塌陷的水泥板下爬到陆西那边,他看到陆西脸朝下倒在地上,半米长的钢筋笔直的插在他肩膀上,下面渗出的血已经染红了周围的地毯。
这一幕让他瞳孔不断放大,那天亲眼看着京城淹没在熊熊大火中的场景仿佛又重现在眼前。
周围掉落的石块越来越多,他却完全失去了躲闪的意识,只是看着陆西的方向,拖着下身,一寸寸艰难的爬过去,被砸烂的脸上全是淋漓的血流。
他把陆西扶起来,紧紧抱在怀里,可是那个人已经没了呼吸。
他将头伏在陆西胸口上,一种剧烈的悲恸席卷了全部意识,他仿佛从未如此痛苦过:“对不起……我,喜欢你……”
可惜他已经听不到了。
片刻后,京棠只感觉怀里的人突然动了一下,陆西缓缓睁开眼,吃力的抬起手,摸了一把京棠被血模糊的脸:“没关系。我也喜欢你,臭崽子。”
两人相视着,京棠第一次没有否认,他托起陆西的脸忽然笑了。
那笑中没有嘲讽,没有阴谋,而是发自内心的愉悦和快乐。
可是很快,陆西再次失去意识,身体也随着血液的流失变得冰冷起来,京棠的笑僵在脸上,他把陆西紧紧抱在怀里,一遍遍尝试爬出这里,可是他连手都无法探出这间屋子,更何况是把陆西一起带走。
他看着门外逐渐被石块封堵住的出口,抱着陆西爆发出一阵哀吼。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想要保护一个人,四年前他无法保护京城,四年后他还是一样无法保护陆西。为什么他总是这么无力……
京棠抱着陆西,尝试曲起双腿跪在地板上,这间屋子中的束缚力却在不断禁锢着他的行动。
终于他艰难的跪起来一条腿,指尖深深陷入身下的毛毯中,指甲周围不断溢出鲜红的血流,在京棠抱着陆西完全站起来的一瞬间,脚下已经完全被他身体流出的血染成了深红色。
随着他向外每走一步,这房间中的某种力量就会在他身上割出一道伤口,当他抱着陆西走到公馆大门外的最后一步,京棠彻底倒在了蓬篙中,随着身后轰隆塌陷的古堡,他的身体也在迅速溶解成蒲公英般的白色流光消散在空中。
他吃力的掏出陆西的手机,用仅剩的一只手拨打了报警电话,可惜电话接通时,他的嘴已经溶解了,只能看着手机从逐渐消失的手上脱落,里面传来焦急的询问声。
陆西倒在不远处,一滴眼泪他脸颊滑落。
为什么,梦里吻是苦的……
20、20
陆西醒来时,四周全是充斥着消毒水味的白墙,他低头看到左肩缠的纱布,以为骨头肯定断了,可没想到挪动上身时除了有些钝痛,并无大碍。
医院的护士给他换药,告诉陆西他只是受了轻微外伤,昏迷是饥饿和过度运动导致的贫血性休克,调理好的话用不了几天就能出院。
贫血性休克?
陆西看着雪白的天花板还有些茫然,记得在公馆里,那截钢筋明明穿透了他的肩膀,可现在居然只是轻微外伤。
除了京棠,陆西想不到第二种可能。
这个傻子,都死到临头了还想着帮他治伤。
没过一会,江家人接到消息一窝蜂的赶到医院。
看着躺在床上面容消瘦的陆西,一家人脸上都写满了愧疚,在他们殷切的嘘寒问暖中,陆西只问了一句:“手机能借我用一下吗?我想打个电话。”
站在床边的大哥愣了一下,赶紧把手机递给他。
陆西把电话打到中心医院,他一开口,声音不自觉地有些沙哑:“请问京棠,他还在吗?”
对方在询问了陆西的身份后,才告知,“抱歉,患者昨晚已经走了。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过了很久,电话那边才听到陆西的回答。
陆西:“……好,谢谢。”
陆西把手机还给大哥,无力垂落的手咣当一声砸到床沿上,吓得全家都倒吸一口凉气。
江母哽咽着握着陆西的手,“小晗,你别这样,你难过妈妈心里也不好受,这里都是你的家人,有什么你说出来别憋在心里好不好?”
陆西抬起另一只手挡住眼睛,干裂的嘴角勉强勾了勾,“没事妈,我只是累了,你们都不用陪我,都回去吧,我想睡一觉。”
“小晗……”
身后的江父拍了拍眼含泪光的江母,大家用眼神相互示意,纷纷放轻声音离开了病房。
病房再次安静后,陆西缓缓蜷缩起身体,两只手不停抓着头顶的枕头,一次次松开,又一次次握紧。他急需抓住什么,可无论怎么用力,却都是徒劳。
为什么胸口会这么疼呢,就像有一只手伸入胸膛捏碎了他的心脏。
被子里断断续续传出哽咽声,病房的门吱嘎一声缓缓打开……
一只手掀开陆西的被子,突如其来的光亮,把陆西瞳孔刺得一阵紧缩,他抬头看着站在床边的人,眼睛缓缓睁大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面前的青年笑着摸摸他的脸,“怎么高兴傻了?”摸到陆西脸上湿润的痕迹,他又蹙起眉头:“伤口很疼?”
这次轮到陆西一把打开他的手,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气得大喊:“我刚给医院打电话,那边说你已经走了,你怎么又回来了,你到底是人是鬼?!”
京棠被他喊的嘴边忽然泛起欣然的笑意,“我醒了当然要回家。原来你以为我死了,怪不得哭成这样。之晗哥哥,你就这么爱我?”
不同之前带着少年的青涩感,现在的声线低沉喑哑,宛如音乐会舞台上的大提琴缓缓奏响。深情中又夹杂着一丝戏谑。
陆西被气得冷笑,“谁爱你,少自作多情,脸皮够厚的!”
京棠并不在意,俯下身将陆西紧紧搂在怀里,鼻梁埋在陆西松软的发中,深深嗅道:“我们彼此彼此。”
陆西出院那天,京棠特意买来一个九层蛋糕,整个科室,无论医生病人见者有份。眼看着蛋糕就要被抢没了,陆西拿着铲子也想赶紧铲一块,被身旁的京棠拉了一把。
京棠凑到他耳边悄声道:“我们的在房间里。”
回到病房,陆西看着京棠从礼盒里端出一块铺满草莓的心形蛋糕,摆在床头柜上,拿着餐刀切下最中心的位置,动作优雅的放进餐盘中递给他。
陆西被他灼热的眼神弄得一阵肉麻,接过蛋糕,用叉子吃了一口,结果这一下差点咯掉他的后槽牙。
当陆西从嘴里拿出一枚戒指时,整个人都有种如遭雷劈的感觉,两根指头捏着戒指,惊愕的凑到京棠眼前:“这是什么?”
京棠却一脸这还用问的表情,仿佛这种事情显然易见:“我在跟你求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