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空站在水池边出声提醒。
凌依旧是十分享受的模样靠在水池边,隔着水池与空对视。
“随便坐。”那种漫不经心的语气,仿佛他不知道空来此处的目的。
空咬了咬牙,沿着水池边缘坐了下来,与凌隔着一个水池的宽度对视,很方便她质问哥哥那些事情。
“哥哥不知道我来找你的目的吗?”
“知道。”凌撑着水池边缘坐起,“找我问话呗。”
空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道:“你会老老实实告诉我吗?”
“知无不言。”凌笑着回答,“想问什么,问吧。”
“哥哥为什么要利用君见?”空心里难受,一边是她最喜欢的哥哥,一边是她的骨肉血脉,“君见被带回水云涧根本就不是巧合不是吗?”
“是,我承认他被带回这里不是巧合,我可以大大方方承认,这是我的算计。”凌嘴角的笑意收敛了不少,看向妹妹的眼睛却是清澈明亮的。
空问道:“为什么?”
“原因有二。”凌抬起眼眸,在这个房间里施下了一个结界,“在此之前我先问你,你在湖底见到他们二人是什么情景?”
空不明所以,但哥哥问起自然有他的道理,没有隐瞒丝毫,全盘托出。
“空,你不觉得奇怪吗?”凌低声说道,语气的沉重是前所未有的,“人类怎么可能憋上那么久的气沉入水底?更何况那个时候已经入冬,那时候人类的体温可不适应下到水里。”
被哥哥这么提醒,空也迟疑了:“月姐姐和云哥哥在撒谎?”
“算不上吧。”
“你怎么知道的?”
“你忘了我的能力是幻术吗?窥探一个人的过去是轻而易举的。”凌想了许久,沉默了许久,幽幽说道:“我看了和月的过去。”
空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等待凌的下文。
“月云姐弟没有把我们的职责告诉他们,暗地里处理那些恶灵的时候碰巧被那二人撞见,他们没等到恶灵消散,就慌忙跑开了,一直以来他们都误以为月云姐弟杀了人类。”
“月云姐弟对他们太放松,没有想过那一次意外成了他们心中的刺,最后逐渐演化成意图杀死他们的利剑。”
“所以月姐姐和云哥哥受的伤是真的,真的是那两个人伤的?”空迟疑地问出。
“对。”凌神色不明,缓缓说道,“感情一直以来都是守护灵的弱点,我怕他们出事,所以私下给了他们一样东西。”
“我感受到冰封住他们的冰棺上有哥哥你的灵力。”空脱口而出,“那是你给他们自保用的?”
“月云姐弟真的动了情,他们无法对那二人痛下杀手,于是选择在逃在那片湖泊下冰封自己。”
“是他们自己的选择?”空不敢相信这个真相,“可他们不是说是那二人将他们安放在那里的吗?他们又为什么要撒谎?”
“笨蛋!”凌无奈地解释道,“大姐二哥对人类动了感情,他们却不相信大姐和二哥的为人,只相信自己所见,妄图致大姐二哥死地。大姐二哥舍不得动手,于是选择冰封自己,保全性命的同时,也放过了那两个人类。”
“在这一点上你就不如百战了,百战知道他们二人说了谎,不想揭他们的伤疤,这才应下了他们的话,顺了他们的意。”
“什么嘛。”空不高兴哥哥夸百战来贬低她,“你们都知道怎么回事,就我不知道。”
“不知道还不好吗?你就是太单纯了,我都开始怀疑,你和陆离在一起,是被他哄骗的。”凌叹笑道。
“怎么可能!”空提高了声音,义正严词向哥哥解释他们在一起绝对是她占了主动地位。
凌一哂,也没有抓着这个话题,继续他们的正题:“正是因为月云姐弟故意避开他们,水云涧的先祖不知道月云姐弟躲在了哪儿,也就没有告诉他们的后代,水云涧其实是南方双生守护灵的地盘。”
“既然如此,我们想要找到他们姐弟二人是很难的。”凌并没有怪罪哥哥姐姐的意思。
情伤难愈,遇上了错误的人不是他们的错。
月云姐弟没有将怨气撒在水云涧的后代身上,也没有马上将这些后人赶出水云涧,已经对得起水云涧的那两位先祖了。
可终归二人心中怨气难除,他们只是将他们的怨恨撒在了已死多年的两位先祖身上,让他们误会是水云涧的两位先祖封印了月云姐弟。
这么一点误会,对于已经死去千年之久的人来说,根本无痛无痒。
就算再黑的污点,水云涧为了保全先祖的名声也可以隐瞒下来。
这件事到底怪谁呢?是月云姐弟隐瞒了守护灵职责的实情有错吗?是月云姐弟杀邪灵恶灵有错吗?
守护灵可以动情,但却不能因为情感抛下自己的职责,扛在守护灵肩上的责任不是说能卸下就卸下的。
倘若那两位先祖对月云姐弟多一丝的信任,信任他们的为人,那么也不会出现妄图致他们姐弟死地,以致于姐弟俩选择冰封自己的结局。
“所以哥哥其实抱着一丝希望,希望那两位水云涧的先祖封印住大姐二哥,就将他们藏在暗室之中。”空接着说下去,“你让君见进入水云涧,成为白芝的徒弟就是因为白芝是宗主夫人,君见跟着她,也能接触水云涧的事务。”
“对啊,如果君见有了水云涧的权利,接触暗室是不然的,到时候我们通过他就能查清楚暗室里有没有月云姐弟。”
“这是原因之一?”
“嗯哼。”凌不咸不淡继续说道,“这其二,就是我们没能够找到月云姐弟,而南方又不能长期没有守护灵管理。”
“哥哥早就想过,若是我们找不到他们姐弟二人,就让君见接手管理南方?”空一字一句说道。
“确实如此。”
能够找到月云姐弟最好,这样也不用他们的后代管理偌大的南方。
“哥哥,你什么时候想到这些的?”空声音微弱地问。
凌想也不想,直接说道:“你和陆离失踪,我见到君见的时候。”
也就是二十多年前见到君见的瞬间,她的哥哥就把未来的某些情况和局面考虑进去了。君见见到自己舅舅的那一刻,命运就被自己的舅舅安排好了?
“其实君见也没按我想的做。”凌尴尬地笑了笑,手碰了碰下巴,“本来我计划着几年前君见就能拿到水云涧的实权,可以暗中帮忙调查了。”
是啊,谁知道君见的小师弟千槿是万灵尊主,八年前出事掉下伏魔谷,连带着把君见的心都给带走了,让他无心水云涧的政权,于是这八年间想方设法逃离水云涧,在外面游历。
虽然是为了南方生灵考虑,但空还是不太同意哥哥的做法,这完全就是在接替他们的职责,继续他们的责任。
海域的很多生灵企图挣脱守护灵的束缚,他们这些守护灵又岂会愿意一辈子待在海底,搅和在动荡之中。
其实这些意外都不算什么,凌也不会将其放在眼里。
他意料之外的,只有海域生灵联合了陆地生灵,盯上了万灵尊主和他。
☆、第八十四章
另一个房间内,君见在沉默中听完这些话,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这个房间里也有一个水池,一看就知道是为海域生灵准备的,但君见用不上它。
可能是身体内另一半人类血脉的关系,君见并不像海域生灵那般,热衷于水。
他和千槿以及雪瑶围坐在桌前,桌面结着一层冰,晶莹剔透的冰折射出另一个房间的一切,包括了凌和妹妹空的对话。
雪瑶在千禾城就知道凌在君见小的时候就认识了,但因为她被冒充,所以没有看到君见记忆中过去的景象。
君见此时此刻的脑海里却清清楚楚地浮现着过去的一幕幕。
那天他第一次见到凌,凌和他说的第一句话,是问他,他的母亲在哪。
然后凌走了,应该是去找他的母亲了。
君见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找到,就那么一个人,孤孤单单坐在小院子里。
直到天黑了下来,他才又见到凌。那个时候的凌脸上没有了白日的焦急,冰冷的面孔让人不敢与他直视。
小时候的君见就像初出的毛犊,还质问他说,他是邪灵。
向来不喜欢别人提及身份的凌,难得没有动怒,看了他许久,才吐出一个“是”。
然后怎么样了?
凌教他如何隐藏气息,可能害怕他被发现灭口,又封印了他的天生灵力,将他体内另一半守护灵的血脉彻彻底底隐藏起来,并且嘱咐他未来几日安安分分待在家中,若有人来到此处,问起他的父母,就说他们两天前失踪了,一直没有回来。
君见照做了,最后被白芝带回水云涧,成了白芝的徒弟。
那个时候的君见,不知道母亲口中的舅舅是谁,为什么母亲离开了,那个舅舅也没有出现,反而是一个邪灵出现在他身边。
那个时候的君见是埋怨那个素未谋面的舅舅的,若是可能,他宁愿那个陪了他两日的邪灵是他的舅舅。
这确确实实就是小时候君见的想法。
因此,凌离开的那天夜里,他还拉着凌的手,认认真真问他,什么时候他们还能再见。
那个时候的凌在干什么?对了,凌在哄小时候的他睡觉呢。
君见心底蔓延着难以言说的感觉,耳畔是凌轻柔的声音:
“总有一天我们还会再见的……在此之前你要学会长大,知道吗,君见?”
“君见?”雪瑶不安地看着他,怀里的夜影也跳上了桌子。
君见回神,怔怔看着面前的两张人脸以及一张猫脸,片刻,君见受惊似的起身。
他这一举动吓到了千槿,他还以为君见要找凌算账,连忙扑过去抱住君见:“师兄!”
雪瑶也起身拉住君见的胳膊,就怕他一个冲动冲出去。
君见哭笑不得,一只手握着千槿的手腕:“我没事,你们都放开我吧。”
虽然君见说的是真话,千槿和雪瑶还是半信半疑,只有雪瑶松了手,千槿还抱着他。
“真的没事?”雪瑶坐回去,眼睛一直盯着君见的脸,两只眼睛都要看穿他了。
“真的没事。”君见低眸看着千槿,哄着他松了手,这才能够坐回去,“我刚刚只是……被你们吓到了。”
雪瑶有一瞬间懵然,想起刚才的举动,顿时红了耳朵,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进去。
千槿也为刚刚自己过激的行为感到尴尬,不自觉挺直了腰板。
“师兄,你不会怪凌吧?”千槿小心翼翼问道。
怪他什么?君见无奈地笑了笑:“不会。”
“其实凌也是为了南方众生灵着想才会这么做的。”雪瑶也不知道此时该说些什么,只好乱扯一些,总之为凌说好话就对了。
君见叹笑一声,郑重其事说道:“师祖,阿槿,我没有怪他,从来都没有。”
“真的?”师祖孙还是保持半信半疑的态度。
“真的。”君见看着他们,实在无奈,“比真金还真。”
“那就好。”雪瑶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要和凌拼了。”
君见嘴角上扬:“那我也拼不过啊。”
千槿笑了笑,把跑到门口守着的夜影召了回来,抱着它说道:“没想到师兄是这么进入水云涧的。”
君见汗颜,被自己的亲舅舅算计进水云涧的,恐只有他一人。
“凌也真是的,把你丢给白芝就不管不顾了。”雪瑶眉头一皱,用略带责备的话说,“亏得他还是做长辈的,自己的侄子都不关心一下。”
雪瑶在伏魔谷生活了那么久,基本上都和凌在一起,也没见他去水云涧看过君见,更别说关心一下这个侄子了。
“师祖,你误会了。”君见难得替凌解释一回,“其实好几次我和阿槿遇险,他都帮了我们。”
凌并没有像表面上那样,把他丢在水云涧就不管不顾。相反凌时时刻刻关注着他的动向,若是他遇上了危险,凌会出手相救。
君见十四五岁开始,便和千槿一同外出历练,遇上恶灵也是常有的事,打不过的也不少,但他们仿佛受到了上天的眷爱,每一次都逢凶化吉。
一两次是巧合是运气,很多次化险为夷那就不是运气问题了。
君见再怎么年少,也知道是有人暗中保护他,保护他的性命。
原本君见以为是师父派人暗中保护,多次询问试探后,他才发现,根本不是师父在保护他们,那么还能有谁?
君见只能想到曾经说过他们还会再见的那个邪灵。
“原来保护我们的不是师父啊。”千槿微微吃惊。
在他记忆里,助他们逢凶化吉的是师父,这件事也是君见求证过的。
君见点头说道:“我问过师父,师父说不是她。”
凌是灵,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保护他们,他的身份最好还是不要暴露,所以君见对千槿说暗中保护他们的人是师父。
“算他还知道关心晚辈。”雪瑶自小失去父母,是被水云涧当时的宗主夫妇收养的,她对亲情一向来都看得很重,“可把你带在身边不是更好?”
“也不能这么说吧。”
千槿插话插得猝不及防,雪瑶吃惊地看向他,却不见他抬起头来,一直低垂着眼帘,轻抚着夜影的毛发。
雪瑶问他说:“小槿儿为何这么说?”
千槿终于舍得抬起头了,只见他微微一笑,轻声细语说道:“凌应该是想把师兄放在水云涧,由水云涧保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