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水云涧的弟子会不会死？”君见紧张地问道。
　　凌嗤笑一声，低垂着眼帘说道：“这我可不敢乱说，至少现在竹苑的那些人，我可以非常肯定告诉你，他们不会出事。”
　　“不能阻止吗？”
　　“你觉得呢？”凌跳下冰山，身后的冰山瞬间化作湖水，倾泻而下，激起巨大的水花。
　　不能，君见知道，能阻止的话，谁会希望死伤无数？
　　“你和小槿儿还没有立下契约吧？”凌看了看天色，往岸边走去。
　　“没有。”君见顿了顿，没有撒谎。
　　凌清楚的知道为什么君见恢复了灵力，却迟迟没有和千槿立下人灵生死契约，他叹笑道：“如果你担心你会出事，那么大可放心。”
　　怎么放心？君见在心底默默念叨。
　　“我们这些长辈，还不至于连两个小辈都保护不了。”凌回眸一笑，“所以安心立约吧。毕竟只有立约后，千槿才能和你一样在水下也可呼吸。”
　　君见怔了好一会，呆呆反问：“还能……这样？”
　　凌压抑着笑，轻哼道：“不然呢？”
　　守护灵的事情君见知道的不多，更想不到人灵之前的生死契约还能有这般意想不到的作用。
　　“立约之后，你慢慢就能感受到契约的其他作用了。”凌说道，“走吧，天快亮了，回去再睡会。”
　　毕竟这两天是最关键的时候，可能今夜是他们未来好几日唯一一次能够安安稳稳睡的一觉。
　　白芝和九长老已经救了回来，水云涧只剩下傀儡眼线了，他们就是出去了，也得被人盯着一举一动，还不如呆在竹苑，反正那些眼线不会进入竹苑。
　　白日里，白芝和女儿会回东院去，今日多了一个九长老。
　　九长老显然对双生灵还抱有戒心，根本不敢和他们留在一个院子里，就算已经知道了他们无害，也还在不放心。
　　三兄弟好不容易见着祖父，从小就和祖父亲近他们，自然要跟着九长老，二话不说就跟在九长老身后挤去了东院。
　　西院彻底清静了不少，空缠着雪瑶进了房间，叽叽喳喳询问她人类这些年里各种好玩又有趣的事。
　　其余人一律坐在院中，静静地围坐木桌前。
　　平静如水的水云涧，并没有他们看到的那般风平浪静，深知自己坐在院中究竟是为什么的他们，谁也没有开口。
　　平静水面下的暗流涌动，就像是幕后之人的一步步算计。
　　“今明两夜，我们就不休息了。”凌淡淡说道。
　　澜烟趁机补充说：“我们两两守在竹苑四个方向，防止敌人夜袭。”
　　“小槿儿就和君见一起守东面吧。”北漠笑眯眯看着千槿，“我和澜烟守南面，小六和陆离守北面，小五守西面。”
　　不是两两一组吗？怎么西面只有一个凌？
　　君见看着凌问道：“西面就你一个人？”
　　“不然？”凌眼皮都懒得抬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西院这么多人，出了什么事就喊呗，他们还能一睡不醒了？”
　　君见撇过脸去，拒绝和他继续说话。
　　君陆离注视着两位小辈询问道：“你们要不要现在去休息一会儿？”
　　生灵不是人类，可以做到几天几夜都不睡觉，双生灵更是如此，有的时候接连十几日不睡都不成问题。
　　君陆离和空呆在一起的时间少说也有几十年，经常会陪着空处理海域的事情，好几日不睡觉也是常事，已经习惯了。
　　但千槿和君见不一样，十几年来受到水云涧严格作息规律的影响，他们不一定受得了。
　　当然君陆离不知晓，他们两人从来不把水云涧什么严格作息放在眼里，学到半夜三更都是常有的事。
　　要是违反规则会被逐出水云涧的话，二人都不知道已经被逐出多少次了。
　　千槿温和地笑了笑，没有把小时候夜闯藏书阁，熬夜翻看各种禁室书籍的事情抖出来。
　　君见倒是奇迹般应下这句话，二话不说就拉着千槿往屋子里走。
　　这样的作风实在不像是君见，千槿只来得及回头看眼桌前愣住几个人，就跌跌撞撞被君见拉进了房间。
　　君见将他按在床上，再折回去关门，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千槿不过眨眼间，君见又回到他跟前。
　　这就让他非常好奇了：“师兄，怎么了？”
　　“休息。”
　　很简洁明了的两个字。
　　千槿怔了片刻，倏地一笑：“我没事。”
　　君见指着背后的床，执着地重复这两个字：“休息。”
　　千槿哪里拗得过君见，乖乖爬上床，滚到最里面去了。
　　之前接二连三的受伤，就够让君见胆战心惊的了，好不容易才养好了身体，马上又要面对邪灵恶灵，千槿必须得有充足的休息。
　　“师兄，我睡不着。”千槿蒙着被子露出一双眼睛，骨碌碌地转了转，闷声抗议。
　　君见坐在床头，明显出了神，连千槿说了什么都没有听见。
　　千槿扒开被子，身体往君见的方向挪了挪，他依然没有反应。
　　千槿干脆起身，趴在他的背上，对着他的耳朵喊道：“师兄！你在想什么呢？”
　　君见猛然回神，接住千槿因为重心不稳摔下来的身体。
　　“怎么了？”君见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心脏正在狂跳。
　　千槿没有爬起来，顺势枕在君见腿上，看着君见问道：“师兄，你刚刚在发呆。”
　　“嗯。”
　　“在想什么？”千槿轻声细语问他。
　　君见沉默了一会儿，低着眼眸，轻声问道：“阿槿，我想和你缔结人灵生死契约。”
　　

　　☆、第七十九章

　　昨夜凌提过，他虽是人灵同体，但是他更像是生灵。如今他身上的封印解除了，那么他的生长就会变得极其缓慢，有可能人类死了一代又一代，他还依然风华正茂。
　　而且，海域生灵适应海洋，千槿只是普普通通的人类，万一水云涧真的被淹没了，那么千槿如何能在水下呼吸。
　　君见屏住了呼吸，安安静静等着千槿的回答。
　　只不过一瞬间，他却感觉过去了几百年。
　　千槿的动作一滞，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平视着君见，笑着问：“怎么突然说起这件事了？”
　　自从桃花源受伤清醒后，他也问过君见关于人灵生死契的事情。
　　那是他第一次听说还有这么一个契约，契约达成，人灵之间，同生共死。
　　这不仅仅是生灵对伴侣的感情证明，也是伴侣之间生死相随的誓约。
　　那个时候，他就知道，雪瑶之所以在漫漫岁月中，依旧保持着年轻的模样，应该就是因为她和凌之间的生死契在发挥着作用。
　　不过，雪瑶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想，该是凌没有说过此事，他也就没有多嘴。
　　千槿知道了生死契的用处，自然不会答应君见缔结这个契约。
　　且不说他是幕后黑手的目标之一，危险是无处不在的，丧命是他不能保证的。
　　人灵生死契约，其一的作用不就是同生共死吗？
　　一旦其中一方死亡，那么另一方也会死亡。
　　千槿不想因为自己拖累君见，君见本就该好好活着。
　　“师兄，我能拒绝吗？”千槿轻声问道。
　　君见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被夺走，大吸几口气，才能平静自己，他颤着声音问：“为何？”
　　千槿平静地解释：“只是不想罢了。”
　　他不能保证自己的结局如何，所以他不想冒险，更何况这个险的代价，不仅仅是他的性命，还有他最爱的师兄的性命。
　　此事一日没有结束，他一天不能心安，所以他不能答应君见。
　　若是哪天，一切都结束了，他们都还好好活着，他一定会答应的。
　　师兄，纵使年华老去，我还会一如既往地爱你，这份感情至死不渝。
　　“阿槿，我不怕死。”君见哪里会不知道千槿所想。
　　千槿所有的顾虑他的知道，但他不怕，面对生死他从来没有害怕过，唯独害怕的，只是失去千槿罢了。
　　千槿苦笑道：“可我怕你死……我舍不得。”
　　他舍不得让天之骄子的君见从此被岁月淹没，叫人遗忘。
　　君见抿唇说道：“阿槿……我们都不会死的，我们都会好好的活着。”
　　君见不知道千槿心中的不安，那种不安让他心慌，更加不敢接受君见的请求。
　　“师兄，还是——”千槿还没来得及说出“算了吧”三个字，就被君见狠狠打断。
　　“阿槿！”君见低声吼道，“我不惧生死，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哪怕只有一会儿，就那么一会儿，我也想和你在一起，不想分开。”
　　“生一同生，死一同死，我不会抛下你，永远都不会。”
　　“答应我好吗，阿槿？”君见朝着千槿伸出了手，嘴角带着笑，闪烁着泪花的眼睛透露着一丝丝的期望。
　　答应他，好吗？千槿反问自己。
　　好……还是不好？他不知道，他只是单纯的想让君见活着，好好的活着。
　　试问，如果他死了，君见怎么办？千槿茫然地低下脑袋。
　　如果君见死了，他也会随他去吧？苟活于世，他做不到。
　　“答应我好吗，阿槿？”君见不厌其烦地又一次问道。
　　“……好。”千槿颤声说道。
　　他做不到苟活于世，君见亦然，他真的不该抛下君见的。
　　生死契约，同生共死。
　　受到了气氛的影响，千槿勉强压下心中的那丝不安，眼角微红，微笑着将手放在君见手心。
　　他在心底暗暗说道：“好，我们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一抹淡淡的光芒在他们周身散发，他们的头顶渐渐形成了一个法阵似的光圈，上面复杂的纹理千槿见过，和花灵的生死契有些相似，却又不太一样。
　　那是独属于海域双生守护灵的人灵生死契约。
　　直到那道光芒慢慢散去，师兄弟二人才回过神来，契约已经达成了。
　　君见第一次笑得那么灿烂，还未散尽的光芒映照在他的侧颜上，仿佛给他镀上一层光晕。
　　他将千槿抱入怀中，压抑着心中的喜悦：“阿槿，谢谢你。”
　　谢谢你没有抛下我，谢谢你没有选择独自面对一切。
　　“嗯。”千槿回抱着君见。
　　师兄，是我该谢谢你，谢谢一直以来有你陪着我，谢谢你一直没有抛下我。
　　屋子里是温情的，与屋外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这两人的契约总算是达成了。”北漠撑着下巴，眼神总是往某一方向瞥去，啧啧叹道，“真是费事。”
　　“五哥，你是怎么做到的？”君陆离凑过来问道。
　　君陆离好奇了，他也提过此事，可君见一口回绝，怎么凌就用了一个晚上便让君见想通的？
　　“你猜呗。”凌没有说，一只手手支着脑袋，悠闲地把玩着手中的茶杯。
　　君陆离见问不出什么，也不好奇这个问题了，干巴巴道：“不猜，猜不出。”
　　凌挑着眉梢，继续无所事事地玩着茶杯，这一次连眼睛都闭上了。
　　过了好一会儿，凌猛地睁开眼睛，放下茶杯，往君陆离身旁坐了坐，笑得十分奸诈。
　　“陆离，我帮你儿子解决了他的终身大事，你有什么报答报答我吗？”凌笑语盈盈说道，眼里闪着精光。
　　君陆离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义正严词道：“没有，你是君见的舅舅，他的终身大事，你帮忙是应该的。”
　　“呵，”凌冷笑一声，“你见他叫过我一声舅舅吗？”
　　“迟早的事。”君陆离高深莫测地笑了起来，轻瞥着他，笑着说道。
　　凌顿了顿，学着君陆离高深莫测地笑，不咸不淡的声音响起：“那还真是挺让人期待的。”
　　说罢，他坐回原位，又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接话、回答以及沉默。
　　自从拒绝凌之后，君陆离发麻的头皮还是没能缓过来。
　　他觉得空说得很对，和凌互怼，不是一个很好的主意。
　　真不知道儿子君见是怎么做到若无其事地回怼他的。
　　君陆离撇了撇嘴，明智地离凌远了点。
　　夜里的水云涧更加安静，耳畔只有春风吹过的声响，吹动着一棵棵青竹。
　　透过竹子间的缝隙，隐隐约约还能看见竹苑西院时隐时现的烛光。
　　夜更深了，整个水云涧唯一那么一星火光灭了下去，只有朦胧的月光罩着这片地方。
　　黑色的影子在屋顶闪过，一眨眼的工夫，消失在了屋顶。
　　不一会儿，又一道身影出现在那个屋顶，安安静静站立了好一会，沿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暗处的人看热闹似的，无动于衷地、悠闲地看着这一幕，只差拍手鼓掌了。
　　直到黑影完全离开竹苑，暗处的人才慢悠悠出来，眯起眼睛看了眼黑影离开的方向。
　　“居然还留了人。”北漠呢喃道。
　　“别发呆了！”澜烟捏碎手中的水珠，飞快往竹苑外赶。
　　北漠莫名其妙，脚步却没有落下丝毫：“出什么事了？”
　　“瑶儿出事了。”澜烟跑出竹苑，回眸看了眼西院的方向，还是不放心地施下一个结界。
　　“他们都赶过去了吗？”北漠跟着浅蓝的流光飞快向前冲去，不敢有丝毫松懈。
　　“去了。”
　　流光一直延伸到水云涧的那片湖泊，几个人堵着刚才逃出竹苑的身影，没让她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