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哼哼唧唧，迫于凌的威压不敢上前，看着凌的眼睛自始至终都带着敬畏，以及眼底深处不易察觉的自卑。来自对凌的一种敬畏，那是来自对身份高低贵贱的自卑。
　　凌嘲讽地笑了笑喃喃自语，“真是没事找事，不长记性的家伙！”
　　这句话不知道是凌对谁说的，小家伙艰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摇晃着身体撞到凌的腿边，一个没站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凌将一切收入眼底，自始至终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如此冷漠的他，让小家伙有点不敢靠近。
　　沉默半晌，凌转身就走，小家伙连忙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再次抱住凌的腿，凌冷眼相待，薄唇一张一合，吐出一个字，“滚！”
　　尽管小家伙害怕得浑身哆嗦，手依然没有松开，整个人挂在凌腿上，一副死皮赖脸的模样。
　　“像我这种杀人不眨眼的邪灵也就只有你这个小傻子敢粘着我。”凌勾唇笑道，一把捞过小家伙，抱在怀里，“跟着我一起你可别后悔哦。”
　　小家伙抬眸望了望凌，以前觉得特别遥远的距离，没想到现在竟然可以被凌抱在怀里，小家伙红了半张脸，埋在凌怀里不敢说话。
　　小家伙到底是有一定修为，灵智也是早开了的，虽然不能开口说话，但是对于很多事情还是知道的一清二楚。或许凌在说那句“跟着他一起你可别后悔”的时候他不知道为什么凌会这么说，到了某个地方的时候他终于知道，凌带他去了哪里。
　　对于小家伙来说，这种地方很陌生，下意识想要离开，站在醉仙楼前，整个人不敢再向前一步，拉着凌的衣角，不想让他进去。
　　凌冷笑，到底还是一个孩子，这种地方的确不适合他来。但是他偏要跟来的，他说过要他不要后悔的。
　　“要么进去，要么现在离开。”凌笑吟吟道，眼底根本丝毫没有温度。
　　小家伙缩了缩脑袋，选择挂在凌的腿上，闭口不言闭眼不看。
　　凌将他抱在怀里，悠然地走向醉仙楼。
　　醉仙楼的妈妈见常客来此，满脸笑容地挤上去，明明才四十左右的脸上都快笑出了褶皱。
　　“哎哟！凌公子你终于来了，这一次你想……”妈妈话还没有说完，脸上的笑就僵住。
　　她看见凌怀里抱着一个稚儿，稚儿小小的身子拼命往他怀里缩，但一双骨碌碌的眼睛不停转动着，对她很是防备，看向她的眼睛就像是要喷火一样。
　　凌低眸看着怀里对醉仙楼妈妈有莫大敌意的小家伙，轻声一笑。
　　小家伙惊恐抬头看着凌，不好意思又低下了头。
　　“他不能进吗？”凌淡淡道。
　　这下轮到妈妈为难了，“这……可以是可以，但是这还是个孩子啊？”
　　孩子吗？已经不小了吧，看样子都有三四百岁了，凌浅笑道：“嗯，我知道。”
　　妈妈尴尬地笑笑，亲自带着凌上楼了。
　　无论旁人如何对他指指点点，凌也丝毫不在意，这又不是自己的孩子，况且是他自己想来的。
　　凌坐在一个单独的房间里，这里是醉仙楼最上面一层，是顶层，而这一层一直以来都是凌一个人享用，从走廊看下去，醉仙楼内的所有事物一览无遗。一位女子以扇掩面，一脸娇羞缓缓朝凌走来，在看见凌怀里的稚儿时先是一怔，然后笑吟吟道：“凌公子……”
　　“嗯……”凌看着醉仙楼下的一切事物，顿时间觉得索然无味，把怀里的小家伙往身旁一放，朝那位女子勾了勾手，女子浅笑着扑进他怀里。
　　“公子人家等你好久了，你怎么才来看人家……还带着一个娃娃来……人家好伤心啊！”
　　明明知道眼前的女人惺惺作态，凌仅仅皱了皱眉头道：“不喜欢？”
　　“公子讨厌~”
　　徒然凌将女人推开，眼神看向别处，声音冷冷清清，“滚吧，自作主张上来这里也就罢了，你应该知道脏东西不得踏入这里一步……”
　　女人顿时间睁大了眼，眼底划过一丝难堪，奈何面前的人不能得罪，凡事都要依着他来，只要他高兴，怎么样来都可以。这是醉仙楼妈妈交代的。今天她确实自作主张了，可能是想从他身上得到更多的好处吧。
　　凌的话说的很直白，女子是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的，再不甘心，女人也只是掩面哭泣着跑开。
　　凌自嘲地笑了笑，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端起一杯酒慢条斯理喝了一口。小家伙歪斜着脑袋，对凌喝的酒似乎很感兴趣，一把抱着凌的小腿，使劲摇晃，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酒杯里的液体。
　　凌挑眉看着小家伙，好奇心还挺重的？轻笑着捞起小家伙，将手中的酒杯递到他面前。小家伙扑腾着两只小短手想要接过酒杯，凌眼底带着浅浅的笑意，觉得小家伙十分有趣，酒杯往后一倾，小家伙完全够不着了！
　　凌看着他急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的样子，“噗嗤”一声，放下他来，揉了揉他的脑袋道：“这个东西不是你能喝的，别喝。”
　　小家伙不服气了，嘟起小嘴两手叉腰，瞥见桌子上还有，就趁着凌不在意，跑到桌边，使劲伸长自己的手去拿桌面上的酒。凌斜眼看了过来，还真是一个不省心的小家伙，当即伸手去夺小家伙手里的酒杯。小家伙见凌的手伸了过来，胡乱将酒往自己口中灌下。
　　“咳咳咳……”
　　酒杯中的酒撒了，正好撒在凌的衣服上，小家伙一边咳嗽一边惊恐地看着凌，深怕他一个不高兴会吃了他一样。
　　凌淡淡瞥了眼衣摆上的酒渍，轻轻拍打着小家伙的后背，“我说了你喝不得这东西，不听我的话就不怕我吃了你？”
　　小家伙腿瞬间软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大大的眼睛里带着泪光，慌慌张张瞥了眼凌，然后推出手里的酒杯，委委屈屈垂耸个脑袋，一双手无处安放，不停揪着自己的衣服。
　　凌勾唇笑道：“第一次……不，应该是第二次见这么傻的天蚕了，你有见过会吃天蚕的飞鱼？”
　　小家伙眼神乱瞟，闻言后拼命点头，然后拼命摇头。
　　凌笑了笑，看着吵吵闹闹的楼下人来人往，恍恍惚惚出了神，“没人吃得了你，你现在也化形了，除非人类散失人性饥不择食……”
　　小家伙偷偷瞄了一眼凌，正巧凌也瞥向他，顿时间小家伙红了脸，慌慌张张低下头，片刻后又抬起头指了指凌衣服上的酒渍，意思很清楚。
　　“没事，反正这衣服不出半日就会被丢掉的……”凌没有看着小家伙，而是看着缓缓朝他走来的女子。
　　“公子。”女子红着脸行礼道。
　　凌勾唇一笑，女子不由看呆了，但凌说话的语气却寒冷刺骨，“进去后乖乖待着。”
　　女子一怔，点了点头，听话地进了房间。
　　“转过身去别看……”这是凌进房间之前，对小家伙重复说的一句话。
　　小家伙懵懵懂懂点头答应凌，那时候他还不懂，为什么凌不让他看，长大以后他知道了。听到房间里面传来女人的声音，小家伙心尖一颤，告诉自己不能看，蹲在角落捂着耳朵。
　　过了很久，女人一脸娇羞的样子跑出房间，小家伙瞅了瞅女人离开的方向，心想着现在应该可以进去了吧？
　　身体比头脑先一步做出反应，小家伙缓过神来已经身处房间里了。
　　凌从一道屏风后走出，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掉，一身白衣飘飘，宛若仙人下凡。身上干净的气息仿佛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凌咬着发带，对着铜镜整理自己凌乱的头发，墨发如瀑，胜过多少女子。如果凌是女子，有着如此倾国倾城的容貌，恐怕会被世人看成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
　　小家伙呆呆地看着凌，直到凌将他抱起，他才缓过神来。
　　“好看吗？”
　　小家伙拼命点头，眼底有了一抹惊艳，同样脑海中出现了一个不可撼动的信念。凌笑了笑，“真是一个小傻子。”
　　然后凌不语了，带着小家伙离开了醉仙楼，而小家伙则趴在凌的肩头任由他带着他四处乱逛。
　　凌是居无定所的，自从空死后，凌就没再回去过东海海域，一直在陆地徘徊，走过万里山川。一来是因为东海海域于他而言是个伤心之地，二来他答应空做她的眼睛。
　　如今身边跟着一个孩子，凌不得不替他考虑考虑。
　　二人暂时落脚在一个客栈，本想着能够安歇几日，不想意外总是来的突然。
　　那日半夜，一股强劲的灵力袭来，硬生生将床毁坏，来人见床上空无一人，顿时间脸色一变，再想要逃跑时已经来不及了。
　　凌笑吟吟的抚摸着小家伙的脑袋，无声无息出现在那人身后。小家伙拉耸着脑袋，睡眼朦胧的趴在凌的肩头，瞥见有生人闯入立即清醒了不少，更是在感觉到那人是恶灵级别的灵时，缩了缩脑袋，抱着凌的脖子瑟瑟发抖。
　　凌轻飘飘的扫过怀里的小家伙，似笑非笑的看向那人：“光明正大来不好吗？我最讨厌的便是偷袭了……尤其是夜袭！”
　　语毕，凌垂下的手上徒然多出一根尖锐的冰锥，另一只手抱着小家伙，迅速袭向偷袭者，速度之快就连那人都反应不过来，抵挡不住凌的攻击，没几下便负伤离去。
　　凌站在窗口，怔怔逃跑的恶灵，倏然勾唇一笑，流光几乎在那一瞬间，刺穿了恶灵的心脏，直到恶灵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凌才关起了窗。
　　小家伙不是没有见过什么血腥的画面，只是从来没有见过杀灵于瞬间，就算是邪灵，也很少能够做到吧？
　　一瞬间，小家伙眼底闪过崇拜的神色，很快这种神色被另一种神色代替了。
　　凌不着痕迹的叹了一口气，“看来此地不宜久留了……怎么这么快就找上来了？”
　　喃喃自语好一会儿，凌才将目光转向小家伙，看他懵然的抬着脑袋仰视，凌心情微好，“待会我们离开这里可好？”
　　小家伙毫不犹豫的点头，抱住凌的腿，很努力地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就那么仰起脖子。
　　小家伙的动作着实可爱，凌轻笑一声，摸了摸他的脑袋，将他抱在怀里：“睡吧？”
　　小家伙还太小了，不像他一样，能够一年甚至几年都不眠不休。小家伙一趴到凌的肩头，眼皮就不听使唤了，很快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一段小小的插曲便是一个开端，接下来几日，更是有恶灵接二连三的前来寻找麻烦。凌又不愿再进城，兴许是有什么忧虑，一直留在城外，要不是生灵帮忙搭建了一个简陋的草屋，他们怕是要风餐露宿了。
　　一日，恶灵前来寻找麻烦，凌不知为何，心思一直不在，也懒得搭理他们，将他们赶跑以后，一个人坐在草地上。
　　小家伙从草屋中探出一个脑袋，见凌没有丝毫回来的意思，便蹬着两条小短腿跑到他身边，也不打扰他，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
　　天渐渐阴沉下来，凌才回过神，小家伙拉耸着脑袋坐在他的一旁，不停打着哈欠，可就是坚持待着那。
　　“困了？”凌问。
　　小家伙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又迷迷糊糊的摇了摇头，眼睛一直巴巴的盯着凌。
　　凌自是知道小家伙想要干什么，接着将他抱起，放于腿上。
　　似乎想到了什么，凌淡淡问道：“我似乎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小家伙摇了摇头，张了张嘴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只有撇撇嘴，靠面部表情与凌沟通。
　　“没有？”
　　小家伙点了点头，有些期待的看着凌。
　　凌沉吟片刻，倏然一笑，“要不然我帮你取一个？”
　　小家伙顿时间来了劲，使劲点头。
　　“要不然你就叫怀瑾吧？”恍惚之间，凌抬眸看着天空，“怀瑾握瑜……别像我一样自我放逐了……”
　　小家伙很认真的点头，搂着凌的脖子轻拍他的后背。
　　凌缓缓起身，拍去身上的杂草，“我意欲南下，你可愿意随我一同前往？”
　　小家伙不假思索的点头，于他而言，只要有凌的地方，他都愿意一同前往。
　　——
　　小家伙跟着凌莫约有三四年的时间，对凌的习惯多少了解，他每一天过得都很恍惚，要么在醉仙楼喝酒或是与一个不知名的女子共度一夜外，要么闲来无事带着小家伙游山玩水。
　　小家伙不知道，有的时候意外来得就是如此突然，再次告别凌后，他们又一次时隔两百年才能再见。
　　那日。小家伙坐在凌的腿上，服侍凌的女子离开以后，凌并没有离开醉仙楼，而是抱着小家伙喝着酒看着楼下过往的人。
　　“知道这里为什么叫醉仙楼吗？”凌苦笑道，“醉仙梦死……”
　　那是这么久以来，小家伙头一次在凌的脸上看到如此鲜活的表情，小家伙手贴着凌的脸，似乎在安慰他。
　　凌不为所动，再次抿了口酒后，握着酒杯的手突然松开，酒杯触碰到地面碎得四分五裂，
　　，凌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小家伙，要是被空知道我不但在这种地方喝酒还把自己弄脏了，她一定会狠狠地骂我一顿，说不定还会打我……可是她不知道……”
　　小家伙心疼地抱住凌，支支吾吾道：“凌、凌不脏……”
　　这是小家伙第一次开口说话，第一个字是凌的名字，但凌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凌苦笑道：“脏了，脏得彻底……”
　　凌梦见了空，追在他身后叫骂，让他少喝酒，守护灵就该有守护灵的样子。凌笑眯眯地按住空的脑袋，和空讲起了条件，拿偷偷带她出去玩作为交换条件，让她别告诉那些长辈他又偷偷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