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他把蜃珠给我。”淞泽闭上了眼睛,面上显露几分痛苦,“既然蜃珠已经在我身体里了,接下来他信不信我,也不重要了。”
敖金言有些紧张:“喂,你没事吧?那玩意还来不来得及吐出来啊?”
“你、你干嘛这样……”
“为了救你的命。”淞泽睁开眼,勾起一个有些嘲讽的笑意,“因为你是天性骄傲的西海龙宫小太子,若是被人强行变成蜃龙,即便成功了,你也不会肯以这种屈辱的姿态活下去的。”
“但我不一样,我不管是变成蜃龙,还是变不成龙,一辈子做一条蛟,哪怕退化成水虺,只要还有一线生机,我也一定会挣扎着活下去。”
敖金言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淞泽闭了闭眼,难得语气带上几分温柔:“所以,哪怕你暂时退化成蛟,也不要做傻事,只要找回龙珠,很快你就会变回龙的。”
敖金言小声说:“我没被取走龙珠。”
他压低了声音,奋力挪了挪脑袋,凑近淞泽身边说,“那是我祖姥姥的龙珠。”
“龙死后会留下龙珠,龙宫有这样的传统,把老一辈的龙珠给小辈带着。他们应该不知道,把我祖姥姥的龙珠拿走了……”
淞泽脸上的表情无言了一瞬,最后点了点头,叹了口气:“也是,你们龙宫确实做得出来这种事。”
敖金言沉默地趴了一会儿,偷偷斜眼看了淞泽一眼,忍不住又问:“你已经修出龙骨了吗?”
要化龙最重要的东西,除了龙珠,就是龙骨。有了龙骨,褪去蛟身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几乎可以称作半龙了,但是……
“断了。”淞泽神色如常,“还没接上。”
敖金言撇了撇嘴,哪里是那么容易接上的东西,化龙之前的龙骨本身珍贵且脆弱,伤了龙骨就是伤了根基……
他觉得自己应该安慰一下他,但他实在不擅长做这种事,皱着眉头憋了半天,最终只说出来一句:“回头我帮你揍他。”
淞泽闷笑了两声,他躺着仰起头:“他没告诉你们,他的龙骨也被我打断了?”
“我这种睚眦必报的妖怪,向来有仇当场就报,用不着别人帮忙”
敖金言侧头看他,第一次觉得自家兄弟也挺活该的,一向以护短出名的龙族出现这种想法,可能真的是天崩地裂头一回。
淞泽拧着眉头吐出一口气,看样子不是一般的痛苦,他睁开眼睛:“你说点什么。”
“啊?”敖金言愣了愣。
“别一声不吭的。”淞泽抬起眼,“说点什么,我脑袋转起来,可以不去想疼不疼。”
“哦。”敖金言转了转脑袋,问他,“你怎么找到我的?”
“哼。”淞泽哼笑了一声,他狡黠地笑了笑,“自然也是用了点特殊的手段。”
“我居住的水泽边上,有一只到处发情的公兔子精,他知道一种草药,只要把这种草药涂在他追求的对象身上,无论多远都能闻得到。”
“我靠!”敖金言难得爆了句粗口,愤怒地甩了甩尾巴,“你给我身上涂什么东西了!”
他吭哧吭哧努力,试图在锅里给自己翻个身,把淞泽这个老奸巨猾的蛟涂的草药洗干净。
淞泽捂着腹部,憋着痛笑,他低下头:“那你猜吧。”
敖金言愤愤地甩了甩尾巴。
淞泽慢吞吞地站了起来,站到他身边,从虚空提出了一个敖金言看着有些眼熟的外卖盒子——司南星那儿打包叫花鸡的那款。
他愣了愣,看着淞泽打开盖子,拎起那个黄泥土块,往盒子里一甩,黄泥应声而裂,露出深绿荷叶包裹着的整鸡。
方才还闻不到一点香味,黄泥一裂,浓香的鸡肉香气和荷叶清香相辅相成,一下子飘满了山洞。
敖金言神色震动,一脸不可置信:“这种情况你居然还想着吃鸡,你难道是想上路前吃最后一顿吗?”
然而话是这么说,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咽了一下口水。
淞泽瞥了他一眼,掀开外面包裹的荷叶,露出里面枣红油亮,看起来相当诱人,敖金言忍不住眼巴巴地靠过去一点。
淞泽垂下眼,撕下半张荷叶塞进他嘴里。
“唔!”敖金言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愤怒地出声,“臭爬虫你是人吗!你吃鸡给我吃荷叶!”
淞泽绷着笑:“吃下去,我在食堂吃了小老板的菜,觉得多半有些奇异功效。荷叶本身清热解毒,这还是千年荷妖送来的,你吃完或许就能动了。”
敖金言臭着脸咀嚼,表情活脱脱就像个不爱吃蔬菜的小孩,一边愤愤开口:“你当他做的不是饭,是什么灵丹妙药吗。”
“或许吧。”淞泽笑着又塞给他一只鸡腿,“这回给你吃肉了。”
敖金言把肉叼进嘴里,他都化了龙形,这么大个鸡腿说实话还不够他塞牙缝的,但确实很好吃。鸡肉入口酥烂咸香,一吮就能脱骨,当然,他现在这样也不用脱骨,直接连着骨头咔吧咔吧嚼了,还抬头看着淞泽,又不好意思跟他说再来一口。
淞泽也没等他开口,把另一只带着荷叶清香的鸡腿塞进了他嘴里,敖金言忍不住甩了甩尾巴,鸡腿都含进嘴里了,还要含糊其辞地开口推辞:“唔,你也吃啊。”
淞泽笑起来:“我在他那儿吃过了,你多吃点。”
“一会儿要是打起来,我现在带着这颗蜃珠,可派不上什么用处,得靠你了,小太子。”
“你放心,我肯定罩着你。”敖金言现在觉得淞泽这个人,虽然花花肠子多得很,说话又刻薄,还会很多奇奇怪怪的花招,但还是很够兄弟义气的。
淞泽点点头,也懒得慢条斯理喂他,直接把整个鸡塞进了他嘴里。
“唔!”敖金言目眦欲裂,拼命抗拒,居然真的找回一点力气,挥动四肢挣扎着坐起来,“把鸡屁股扯掉!我不吃鸡屁股!”
淞泽无情地把整个鸡塞了进去,眼带微笑:“不能浪费。”
敖金言奋力挣扎着爬出那锅热水,不断地呸呸试图把早就被他吞下去的鸡屁股吐出来,一边控诉:“你果然是个臭爬虫!亏我刚刚还……”
虽然真的又香又嫩,还带着让人神清气爽的荷叶清香,也没有任何异味,但再好吃它也是个鸡屁股啊!他堂堂西海龙太子,什么时候沦落到吃鸡屁股过!
敖金言越想越懊恼,一张龙脸悲愤欲绝。
淞泽只是笑,笑着笑着又捂住了腹部。
敖金言赶紧探头过去:“喂,你不要紧吧?”
淞泽跪伏下身体,额头冷汗涔涔,接不上话来,他闭了闭眼,裸露在外的皮肤不断浮现出灰蓝色和黑色夹杂的鳞片,显得斑驳而妖异。
敖金言现在动作还不太利索,只能催促他:“停下!你已经有了龙骨,龙珠也有雏形了,贸然吸收别的龙珠,会死的!快吐出来!”
淞泽苦笑:“要这么容易吐出来,我早就……咳!”
他低头,吐出一大口血。
作者有话要说:码字人,码字魂,码字人绝不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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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化龙
“喂!”敖金言傻了眼,没想到在这人刚刚还能嬉皮笑脸地给他塞鸡吃,下一秒就能虚弱成这副鬼样子了。
“咳!”淞泽一张脸色已经有一半敷上了鳞片,因此显得神色狰狞面目可怖,他几乎化作龙爪的手死死扣着地面,“不对,这个蜃珠里,有其他东西……呜!”
他倒在了地上,身体和魂魄仿佛隔绝,他宛如被抽离自己身体的旁观者,冷眼看着敖金言惊慌失措的模样。
“你看看你,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灰慈的声音突兀地在他身后响起,淞泽猛地回头,然后身后什么人都没有,他的声音仿佛直接在他脑内响起。
“你何必救他呢。”灰慈的声音带上几分惋惜,“你其实心底里,就没有一点想看他吃点苦头吗?”
“你即便今日救了他,又有什么用呢,你们依然是身份悬殊的蛟和龙,这位众星捧月的小太子,也不过偶尔才会施舍给你一点,友情。”
“你还是太心软了,水君。”
“你不该这么救他的,你应该取走他的龙珠,等他退化成蛟,再朝他伸出手。”
“这时候他才会明白,这世上只有你对他好了,他才会真心实意地臣服于你。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你猜他会不会还在偷偷笑你不自量力,只有这点力量也敢来逞英雄?”
“咳!”淞泽浑身颤抖得更加剧烈,他已经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了,咬牙怒吼,“闭嘴!”
“你怎么不识好歹!”敖金言气得用龙爪比比划划,“我看你快不行了才好心来扶你一把!我也没说多少话!”
然而他嘴上这么说,还是费力地用爪子勾着他的衣领往后拉,试图扶着他好歹找点什么靠着,“醒醒啊,别说胡话,不然我用尾巴抽你了啊!”
山洞外。
灰慈好以整暇地坐在一块倒地的空心圆木上,微微叹了口气,脸上的笑意却丝毫不减:“看样子好像不成。”
“嘿嘿。”食凫恶意地笑了笑,“你不是听见了吗?有龙骨就有龙珠雏形,他没法吸收蜃珠的力量。更何况你还趁机扰乱他的心神,他能不能活着过这一遭都难说,跟别说化成蜃龙了!”
灰慈脸上依然带着那副讨人厌的笑容:“这也没办法嘛,谁叫他不老实,还打算骗我。”
“从来只有我骗人,哪有人骗我的。”
叫小田的猹抱着那颗,据说是敖金言的祖姥姥的龙珠,有些垂头丧气:“都是我笨,我以为这就是他的龙珠,居然不是……”
“无妨。”灰慈看起来并不在意,“就算拿到了他真正的龙珠,他也变不成我们需要的蜃龙,就当是省点力气了。”
“那接下来怎么办?”小田看向灰慈,“咱们是不是要走了?他们快来了。”
“不急,他们没那么快……嗯?”灰慈有些意外地看着从一棵树中走出来的烛幽君一行人,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我说呢,原来是多了个擅长破解幻境的青丘狐狸。”
“龙呢?”烛幽君抬眼看他。
“烛幽君何必摆出这样一幅模样。”灰慈眼带笑意,“其实我们也没有多大仇,不如做个公平的交易。我把这颗龙珠还你,然后让他们把我的蜃珠还我,怎么样?”
李宜仙眉头狠狠一跳:“龙珠!你难道……”
灰慈抬手把龙珠丢了过去,烛幽君没用手接,虚空中伸出的木枝缠绕而上,接住了那颗龙珠。
“为显诚意,先把龙珠还给你们。”灰慈勾了勾手指,司南星似乎看见阳光反射下的某种丝线,某个盖满落叶的小土丘突然飞起一丛飞蛾,洞内响起一声隐忍的惨叫,一颗染血的灰蓝圆球飞了出来,落到灰慈手里。
灰慈朝他们点点头,笑着说,“一物换一物,公平得很,那么,我就先走了。”
“混账!”洞内响起敖金言的怒骂,“喂,淞泽,淞泽!”
李宜仙面上焦急,往后一步:“烛幽君拖住他,我带了伤药,先去看看里面!”
烛幽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灰慈忍不住笑起来:“烛幽君,附生藤的滋味如何?我可是专门打听了,你们这种老树,最怕遇见这种抢夺养分的怪藤……”
司南星一怔,下意识扭头看过去。
那颗被扔过来的龙珠上伸出了一点诡异的绿色藤蔓,细长的藤蔓正如同活物一般,扭动着钻进血色枝桠之中。
司南星眼尖地发现,烛幽君袖子下的手腕上也露出了一点翠色——那些藤蔓在入侵他的身体!
“烛幽君!”
司南星变了脸色,拎着垂方剑就要上去帮忙,烛幽君制止他:“别过来。”
“站在那里。”
司南星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灰慈脸上笑意渐浓:“对呀,小老板,你可不要轻举妄动。这种附生藤可麻烦了,只要一接近活物,就会疯了一样抢夺养分,你这样的凡人,一瞬间就会被吸干了。”
司南星警觉地盯着他,他身后的食凫也不是第一次见面,倒是那个看着老实的小动物是头一回看见,这多半就是在地下挖洞的那个。
食凫嘿嘿笑起来,一个脑袋上蹿下跳:“大好时机啊,把那个味道鲜美的凡人给我吃了,别说是补全身体了,怕是直接能提升千万年道行!”
灰慈扫了他一眼,他上下跳动的幅度瞬间变小,闭上了嘴不敢说话。
烛幽君抬起眼:“你要他的命,就是为了给他吃?”
“当然不是。”灰慈讶异地笑了笑,“你怎么会觉得我愿意为了这么个丑东西费这么大功夫。”
“因为我找不到你要的东西的联系。”烛幽君的表情根本看不出来他正在被疯狂掠夺养分,他看着灰慈,“青丘神女的一滴泪,画中藏着的魂魄,司南星的命,还有这次,似乎和蜃龙有关……”
“简直就像是个有特殊收集癖的怪奇收藏家,除此以外,找不到任何共通之处。”
“你到处搜罗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到底是为了什么?”
最开始他们偷走李宜仙那滴泪的时候,烛幽君他们是从功效推测的动机,但如今他们搜寻的东西越发杂乱,功效也各不相同,让人想不透他到底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