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一个人,是只剩下躯干了。
四肢的断口刚好卡在腋窝和大腿根部,断得齐齐整整。
“对不起大家,我去……我去洗洗脸。”迟飞扬先告辞,其实是想去洗手间吐,倒不是多恶心,再开膛破肚的、大脑被挤成一片纸薄的、踩成肉泥的丧尸,他们都见过了。
可是当人为的巨大创伤出现在丧尸身体上,那就是另外一种震撼,巨大的视觉冲击,仿佛……仿佛这个丧尸还活着,他还是个人。
陈重看着齐刷刷的四肢断口,看了大概半分钟。切面平整,还略带细纹,这种纹路不知道是什么造成的,骨头断得也很干脆,是一次成型的创口,不像斧子劈砍还需要多次。
断掉的骨骼横截面呈现出环状的颜色,最外层是黑红色的腐肉,然后是一层奶黄色的脂肪层,再是一圈骨头,已经变色,中间是黑的,可能是骨髓还是什么。
等检查完毕,他才上车。上车后先洗手消毒,再换衣服。整套衣服都脱下来扔洗衣机里,和大家的脏衣服一起滚洗。
“你发现什么了?”郎健拿了一片退烧药给他,还有一杯水。
“他没有四肢,所以很轻,才会被挂住。”陈重披着被子,接过了药和水,“可能是咱们从别墅区逃出来的晚上撞上的,他没手没脚,直到拉锁被卡到最底端,卡出了声音,才被咱们发现。”
“还有别的吗?”郎健继续问。陈重一脸凝重地脱丧尸的衣服,并且若有所思地观察伤口,让他断定他一定有别的发现。
“有。”陈重用吸管喝了一口水,看向大家,“我在肉食批发市场,见过一个切肉机器,我觉得……那个丧尸像是被工具切割过的。还有,冰库里……本来有个丧尸,我第二次再回 去的时候,那个丧尸就没了。”
“切肉机器?”夏冰不寒而栗,“可是……谁没事会去切丧尸啊?难道是……又碰上变态了?”
陈重摇了摇头。
郎健想了想,实在想不出会是什么人干这种事。这和郑平郑丽那种单纯反社会人格不一样,和丧尸近距离接触本身就不可能。“你看清楚冰库里的丧尸什么样子了吗?”
“没有,他当时脸上有一层白霜。”陈重尽量回忆,但当时短短一眼根本没看仔细,“也有可能是他走出去了,冰库的门我没关……”话音未落,陈重的身体往床上倒了一下,痛苦地皱起眉头来,“我休息一会儿,累。”
“快,躺好休息。”夏冰给他脱鞋,盖上被子,蹲在床边喂他吃药和喝水,“你多睡会儿,早饭做好了我叫你起来吃,然后再睡。中午我们去找药店,放心,你一定能退烧。”
“嗯。”陈重点了点头,他自己都没信心能把烧退掉,可是夏冰这么说,他就相信。
把车底下的丧尸解决掉,大家开始做早饭。陈重虚弱成这样,夏冰亲自下厨炖羊肉汤,又多加了好些白胡椒粉去膻味,好发汗。等汤炖好,他把陈重轻轻摇醒,把吸管塞他嘴里,再把小羊排上的肉一点一点撕下来,用筷子喂。
“慢点儿吃。”夏冰又给他撕了一小块脆骨,“吃完再睡一会儿。”
“嗯……”陈重给什么吃什么,慢慢地吃完,吃过饭继续倒头又睡,仿佛力气全部用光,倒是出了好些汗。很奇怪,等到他再睡醒,睡觉前的虚弱感完全不见了,除了发高烧他没觉得哪里不舒服。
可眼前的大家都穿好了护具,看样子又要下车。
“你怎么醒了?”夏冰正套冰鞋,“我们找到一家大药房,你等着,我们下去给你拿药。”
“我去。”陈重晃晃着坐起来,“我睡够了,现在我下车最安全。”
夏冰拿来体温枪滴滴滴,还是39,这个39像是刻在了陈重脑门儿上,刺痛夏冰的眼睛。“可是……”
“我没事,下去拿药还撑得住。”陈重站起来,开始活动脚腕,“谁都别下车,车外不知道有什么……”
迟飞扬正看窗外,现在是下午3点多,多云,看什么都阴侧侧的。“你们看!外面有人!”
大家唰地一下看向车窗。
两个小孩子,出现在几十米外的街角。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四五岁的模样。
“不是丧尸!”齐小宝率先说,“他们还拉着手走路呢,他们不是丧尸,咱们要不要救他们?”
“等等!”郎健的表情比刚才还差劲,身体震了一下,比刚才还震撼,“他们……”
“他们……”夏冰的手也凉了,养父母前几年去世,所有后事都是自己办,所以格外眼熟,“他们怎么穿的……寿衣?”
作者有话要说:
冰崽物资:补充药物。
重重进度:正在适应外来病毒插件。
第104章 入殓
陈重也转了过来。不远处那两个小孩儿的出现实在太过震撼了, 让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是现实还是大家眼花了?
他们就静静地站在那里,暂时没动, 可马上就动了腿, 手还是牵着的。
“不会吧?”迟飞扬盯着那边看, “不会是……”他没经历过丧事,和大多数人一样,提起那些来都害怕,好像是忌讳提不得, “不会是寿衣吧?”
他希望夏冰能坚决地摇头,可夏冰往窗边走了几步, 坚定地点了点头。“我没看错, 是……是寿衣。而且那些图案……我没认错。”
这时,所有人才把注意力关注到那两个小孩儿的衣服上,不仔细看的时候, 还以为是古风的童装旗袍或小马褂,这么一仔细看……越看越不对劲。
一件鲜红,一件藏蓝。
“可是,谁家会放小孩儿出来啊?还穿着这种衣服?”梁初不安地问。
虽然外面还是白天,可忽地一下, 仿佛暗下去,每个人眼前都雾蒙蒙似的。
“除非……”最后平豪说, 他也贴近了车玻璃,望着那个拐角处, “除非他们已经死了。”
齐小宝第一个开始往后躲, 仍旧往迟飞扬身后钻。“不会吧?他们两个还拉着手呢,丧尸不会这么走路的。”
“再看看。”郎健立刻锁好车门, 无论如何,不能让队员下车了。他想等那两个小孩儿走过来,只要走近一看,就能解开一切谜团,但是那两个孩子偏偏向着另外一个方向走了,小小的背影越走越小。
“怎么办?他们走了?”迟飞扬有点着急,“要万一真是小孩儿呢?这也太危险了……”
“那也不许下车。”郎健下了绝对命令,“有郑平和郑丽的例子还不够吗?你们怎么知道外面没有更变态的反社会人呢?万一他们躲在暗处,用孩子放出诱饵,咱们不是全部上钩了?”
陈重完全同意教练的说法。“在危险中,咱们不要有好奇心。”
“但是咱们有无人机啊。”夏冰突然说,“飞扬,你把飞行器放出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这倒是个好注意,最起码没有危险。迟飞扬赶紧去拿无人机,影像镜戴好,拉开天窗,放出了飞行器。
“这条街上……没什么人啊。”郊区的人比市中心少多了,特别是这片小区,刚刚开发完毕还没开始入住,许多房子都是空着的,迟飞扬继续操控,朝着那两个小孩儿的方向飞去。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也越来越没底气,小时候鬼故事听太多,什么一只绣花鞋、鬼新娘、猫脸老太太、红煞撞白煞,导致他对这些事一直有阴影。
“我不行了,你们谁来戴影像镜。”他把飞行器悬停,摘下了头上的装备。
周围的人还没有出声,夏冰已经伸出了手。“我来吧,我的养父母都是科学院士,唯物主义者,我从小接受他们的熏陶,根本不信那些鬼怪。再说,他们的离世都是我处理后事,我不怕这些。”
“我也不怕。”陈重也想去拿影像镜,“我命硬,碰上也没事。”
“不许胡说,还是我来吧。”夏冰率先一步将眼罩戴好,不给陈重这个机会,怕万一出现什么状况再把陈重吓到,“飞扬,飞行器超前飞,追过去。”
没有了影像镜,等于没有了GPS,迟飞扬只好听从夏冰的安排,推动摇杆。而夏冰眼中的画面逐渐清晰,仿佛跑步一样,追上了前面两个小孩儿。
从后面看,更像两个纸扎的小人儿。还手拉手。
像童男童女。
“往下飞,降低高度,其他不变。”夏冰说,随着飞行器的降低,他已经看到了小孩儿的头顶,“停!”
飞行器瞬间悬停在他们的头部正上方。
听到了飞行器的声音,两个小孩儿同时抬起了头。
两张浅灰色的小脸。
夏冰吓得抓住陈重的手,仿佛这只手能给自己无限力量。“是寿衣,没错,他们穿的鞋也是……男孩儿的小帽子也是。”他艰难地说,手也抓得更紧,“无人机再往下降一降。”
迟飞扬只好再次操控,周围人屏住呼吸,好像他们呼吸声一大,这俩小孩儿就掉头回来了。
而这次,夏冰清清楚楚看清了他们。
他看到了两个小孩儿用绳子捆在一起的手腕,也看清楚了他们脖子上的撕裂伤,还有他们死鱼一样的眼睛,和绣着花的小鞋子。
“是丧尸。”夏冰快速地喘了一口气,“他们是丧尸,只不过手腕用绳子捆住,看上去像手拉手。可是他们的伤……”那个伤口,实在让夏冰起了疑心,“再往下一些。”
迟飞扬手心布满汗水,把摇杆再推一推。
这下看得更清楚了,两个丧尸也因为听到了飞行器的嗡嗡声开始往上抓。夏冰紧紧盯住他们的脖子,好几次都要看清楚了,他们又乱动。
大约几分钟之后,夏冰才重新握了握陈重的手。“收回来吧,我看清楚了,没错,他们是丧尸,可是有人在他们死后,给他们处理了伤口,没有让撕裂伤外露,而是将他们的皮肤贴好,回归了他们原本的模样,给他们整整齐齐穿上了新衣服。”
迟飞扬赶紧使用自动返航程序。“什、什么意思?”
“就是说,有人像入殓师那样,帮他们整理好了遗容,给了他们最后一份体面。我养父母当时也有这个程序,是很重要的,并不可怕。”夏冰摘掉了影像镜,才发现自己把陈重的手腕攥红了,“可能……他们两个孩子是一家的,但是出了事。有人心疼他们,给孩子们整理好,又穿了上路的衣服和鞋,男孩儿戴上了小帽子,那个女孩儿头上的小白花,都是纸做的,是特意给她戴上的。”
“那这个人……是什么心态?”梁初问,“照你这么说,他还挺善良的……”
“可能是吧。”夏冰摸着陈重发烫的手心,“但是这个人到底怎么做到的?他怎么接触丧尸?”
“要是这个人和陈重一样呢?”郎健突然说,“也是免疫者,所以他能近距离地接近丧尸。”
“教练。”夏冰站了起来,刚穿好一只的冰刀鞋,他给脱了,“我建议咱们取消下车找药的行动。这里距离大药房,还有几百米,房车开不过去,咱们不知道外面到底有什么人,贸然下车非常危险。”
陈重悄悄地拉夏冰的手,试着提醒他。“我可以去。”他捏住夏冰的指肚,捏了几下,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决心。
“我可以帮你囤货。”陈重又说。
可是这才是夏冰真正担心的,他回过头,冲着陈重郑重地提要求:“以后不允许你单独行动,没有队友陪着,你不许下车。外面可能有一个人或者几个人,他们和你一样,丧尸伤害不了他们。可是咱们不知道这些人是好是坏,在目前的情况下,我只能先把所有人想象成坏人,再去一一验证他们其实不坏。”
郎健点了点头,他的想法和夏冰一样,绝对不冒险不突进。“大家都把护具和冰鞋脱了吧,咱们不下车。退烧药和消炎药还剩下几颗,全部给陈重用上。我现在去开车,咱们离开这条街道,今天哪儿都不去了,提前准备晚饭吧。”
陈重也只好点头,但是跟在夏冰身后,像个小尾巴。夏冰去洗手间洗手,他也跟上来,还把门悄悄关上。
“跟着我干什么?”夏冰用凉水洗了把脸,“害怕了?”
“没有,我不害怕。”陈重站在他身后,从后面抱,额头靠着夏冰的后脑勺,“我怕你……难过了。”
“啊?”夏冰转了过来,给他松了松嘴罩。陈重对他自己太狠了,嘴罩戴得非常紧。
“你提到你的养父母。”陈重的三白眼一旦温柔起来,就很致命,像一个狂妄的赌徒终于肯金盆洗手,像一个凶狠的杀手终于放下屠刀,总能给人一种,他只对一个人服软的心酸。
夏冰看着面前的镜子,从镜子里面看他。
他懂了,陈重是怕自己提到以前的事,不开心。“没事。”他习惯性地去摸陈重的头,圆寸已经长长,摸着扎手,“他们走得安详,也没有遗憾。倒是你……快回去躺着吧,吃完饭就吃药。”
陈重放开了手,嗯嗯几声,打算回去休息,可是刚转过去,又转回来,抱住夏冰,用手掐了掐他的鼻子。
然后才开门回到客厅,老老实实上床躺着。
夏冰懵懵地摸着鼻子,没被人这么宠过,特别是……被一个还没成年的人宠一把。
感觉很奇妙,有些生气,生气自己明明是年龄大的那个,却被人当小孩儿对待了。可是又很享受。
郎健将车开走了,这条街他觉得邪门儿,干脆远远甩在后面。他也看过恐怖片,知道主人公往往都是那些明知道地方不对劲却偏偏要去探险的人,但那是电影,有剧情需要,现在他可不能带队员犯那个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