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格子代表一样物品,笔墨纸砚有四样,那么就是四次机会。
第一排的格子里写着“樱笋时”、“碎碧”、“寒酥”、“雪末籽”、“萝月”一类的名称。
第二排的格子里写着“紫河车”、“桂花糕”、“川柏”、“半夏”、“重楼”、“忍冬”一类的名称。
每一排里面都或多或少杂加了些别的,看起来好像并不是同一种类的东西单独归类在一起。
简悄点了点第九排第三十七个格子。
“楮先生”
这是纸的别称。
随着他的手指碰到那个烫金的字体,字体像水纹似的波动了一下,慢慢的在空气中投影出一行字:【列举古代名纸,不少于四例。】
“薛涛笺、澄心堂纸、磁青纸、玉扣纸。”
“啪嗒———”印有烫金字的格子自动打开,里面躺着一卷雪白的纸。
他将纸拿到手里,又点了点第四排第二十七个格子。
“中书君”
这是笔。
【笔的发明者。】
“蒙恬。”
弹开的格子里有一只兼毫毛笔。
第十一排第十二个。
“即墨侯”
这是砚台。
【四大名砚。】
“洮河砚、端砚、歙砚、澄泥砚。”
这次格子里给他的是一块雕了翠竹的端砚。
笔纸砚都有了,但是一千个格子实在过多,密密麻麻的小字看的人头昏眼花,简悄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墨的位置。
直到他找到了第十九排中间偏后连着的三个名称
“玄圭”、“乌金”、“松滋侯”。
这三个都有自己本来的意思,但也都是墨的别称。
哪一个是对的呢?
简悄想了想,点了“松滋侯”。
【称呼出自何处?】
“出自宋朝苏易简《文房四谱》中的《墨谱》,引用的是唐朝文嵩的《松滋侯易元光传》。”
格子里弹出了一块墨。
“资质不错。”那文士从头看到尾,目露赞赏,“速去默写,不可耽误时间。”
简悄抱着笔墨纸砚,正坐在案几边,规规矩矩的开始磨墨开笔。
医学狗又恢复了埋头苦写的日子,真是令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的怀念。
三更最初,五更最末,中间是整整六个小时。
那个文士让简悄和易涛两个人背书,找工具,默写,整整六个小时没有停歇,等两人从阎王殿里出来时,手脚发软,倒真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了。
阎王请客,背诵默写大礼包,六个小时倾情在线辅导,您值得拥有。
“简哥,我们该不会每天晚上都要去那里吧。”易涛眼下挂着两大团青黑,目光涣散,“要是六天都这么过,我死了算了。”
五点钟的天已经微微亮了,两个人沿着一条从未走过的小路回到了小破屋,谁也顾不上嫌弃床的外形像棺材,硬得睡不着了,掀开挡板就一头栽了下去,一觉睡到中午,差点没赶上吃饭。
再一次坐到溪边,相比起第一天的活蹦乱跳,易涛明显的蔫了,他鼻子里塞着两团青草,那香味还是隐隐约约透了过来:“饭不能吃是精神折磨,背书默写还是正坐是精神加□□折磨。简哥,我要是挂了,清明的时候给我多烧点纸。”
一个盘子递到了他眼前。
易涛的话语戛然而止。
盘子里是片好的牛肉,一片叠一片摆成一个圆圈。颜色漂亮的牛肉躺在雪白的盘子上,肉质细嫩,肌理分明,上面还点缀着不知从何而来的葱花,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
易涛狠狠地咽了咽口水。
实在是太香了。
“给。”端着盘子的人是昨天出现的里君,他依然穿着雪白的襕衫,头上簪着一只桃花,只是今天的桃枝似乎不太新鲜,花有点凋零的迹象。
“我不吃我不饿!”易涛很大声的说完,窜得老远,生怕自己自制力不够吃了盘子里的牛肉。
“噗。”年轻的里君笑了笑,他的脸色比常人要白得多,在阳光下竟然有种快要透明的感觉,“我又没逼你吃,你这么害怕做什么。”
易涛站在远处疯狂摇头,内心猫猫流泪。
他永远都不知道吃的对吃货的杀伤力有多大,能看不能吃更是要命。
那里君似乎看出了他的抗拒,也没继续和他说话了,他把盘子搁在地上,转而和简悄聊起天来。
简悄注意到,他的眼睛颜色也很特别,是一种很清透的琥珀色,在阳光下他的视线似乎没有焦距。
这时,这个突然而至的里君随手变出一双着,一边夹肉吃一边问:“你们能不能提前走啊?”
“想知道我们能不能提前走,你总得先透露点有用的东西吧?”
“想空手套白狼?”里君无奈的看了他一眼,“你们这些外乡人坏得很,我可不相信。”
“那你还过来问我做什么?”
易涛在远处蹲下,默默的抱住了头,这两个人的对话简直尴尬直白到不忍再听。
“就是随便问问。”里君吃掉了盘子里最后一块肉后,那个盘子就消失了,他的脸色看起来更白了。
他从地上站起来,雪白的衣摆上沾了泥土,走了几步,他忽然抬起手,一个小卷轴被丢到了简悄怀里。
简悄展开了这个卷轴,卷轴上只有寥寥数语:
青冥方载,扶光结璾;
东皇槐序,白藏玄英。
在简悄看这句话的时候,里君已经走到人群中去了,那些人纷纷对他行礼,除了恭敬,还有恐惧。
吃食物的麻布被收好,聚拢的人群逐渐散开,只有那个里君还站在原地。他盯着溪水里自由自在的游鱼,忽然极轻极轻的叹了一口气,然后消失在茂密的树林里。
“简哥,你在看什么?”易涛看里君走了,颠颠的跑过来。
简悄将卷轴塞给他,易涛苦着脸,开始对卷轴上的话抓耳挠腮。
简悄注视着里君消失的方向,最终垂下了眼睫。
他这样,值得吗?
作者有话要说: 里君的线写得我好纠结(摊平)感谢在2020-03-1016:43:34~2020-03-1120:19: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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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桃花源记(五)
“咚!”
身后是沉闷的响声。
简悄回过头,看到易涛把摊开的卷轴盖在脸上,浑身散发出一种“我是一条咸鱼”的颓废气息。
“怎么了?”简悄把卷轴从他脸上拿下来,“太高兴了?”
“不。”易涛面无表情的说,“我是被这个考场折磨的没有脾气了。”
“青冥指天,方载指地,扶光指日,结璘指月。东皇是春,槐序是夏,白藏是秋,玄英是冬。合起来就是天地日月,春夏秋冬。”易涛从简悄手里把卷轴拿回来,翻来覆去的看,“但是我真的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字面的意思。”简悄把卷轴上的话给他翻译了一遍:“天地指里君,日月指桃花源里白天和夜晚不同的模式,春夏秋冬指的是桃花源里的四季轮回。”
咸鱼摇头.gif
“这其实就是里君给我们的参考答案。”
“不。”易涛面无表情,“这种参考答案,我看不懂。”
“那我从头给你讲。”简悄极有耐心地给他把细节一点一点掰碎,“我最开始来的时候是在一座高山上,开始系统给我的任务就是找到考场,也就是桃花源。
通过原文可知,桃花源是渔人沿着一条溪水而行无意进入的,我找过去的时候,溪边没有桃花林,所以追本溯源,我去了小溪的源头,见到了两块石头裂缝之间流出的一股清泉。而这个裂缝神似牛眼睛。
在民间传说里牛的眼泪可以看到阴阳两界,也就是鬼魂。这种说法并不太靠谱,但是在系统这种不科学的东西的存在下,这种可能性很大。将泉眼当做牛眼睛,泉水当做牛眼泪,将水抹在眼皮上,可以看到真实中的虚幻。
同时,因为渔人的‘便舍船’,所以可知水路是唯一安全的路,岸上那一大片的桃花林会形成桃花瘴,吸入这种瘴气,很容易致人死亡。
人们常常用桃木来辟邪,但很少有人知道,桃木因为其特殊性,不仅辟邪,也招邪,桃木通的是阴阳两界。这个时候就可以确定桃花源里生活的人的身份。”
简悄等易涛自己顺了一下思路后,才继续给他讲:“沿着安全的水路走到山腹里,地上有两圈石头,小一些的内圈是天干,大一些的外圈是地支,桃花源记写于公元421年,即辛酉年。所以辛酉相连,即可找到入口。
而同时,“辛”为新,万物秀实新成,“酉”为老,万物都犹缩收敛,新老交替,即为轮回。
天干地支纪年法年法,一轮回六十年。
分摊到一年四季,每个季节为十五年。
所以可以推知,桃花源里的季节,每十五年转换一次。
但从昨天来到桃花源算起,今天的气温明显高很多,最重要的一点是,屋子后面的花也从春天常开的报春变成了夏天七到十月份才开的凤仙花。
这说明仅仅只用了一天就完成了季节的转换。如果推测没有错的话,明天屋后开的,应该就是秋天特有的花了。
也就是说,桃花源的时间流速明显加快,而这种加速必然给桃花源带来了问题,有极大的可能是桃花源正在面临某种不可抗拒的消亡。里君他想赶我们走,估计也是不想让我们找到什么核心或者对桃花源造成进一步的破坏。”简悄说到这里停了停,“我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以整个桃花源为阵将自己困在里面呢?”
“简哥。”易涛面无表情,“我感觉我和你不在一个考场,我看不出来。”
“站在考场最外边的时候,可以看到桃树密密麻麻的围住了整个桃花源,这就是一个闭合的‘口’字,桃源里田间的麦穗,是‘木’,合二为一,即是‘困’。若是算上桃花源里的人,又是一个‘囚’字。简悄疑惑,“按里君现在的能力,天地是他,日月为他所控,为什么偏偏他要将自己送上绝路呢?”
“除非……”简悄话还没说完,脸颊边就划过一道劲风,他头一偏利落的在草地上打了个滚,险险的避开了袭击。
很快,第二道攻击接踵而至,简悄从口袋里取出一根桃木枝,对准攻击的方向就扔了出去,随着一声短促的惨叫,攻击戛然而止。
这时候他才有空看袭击他的人是谁。
是那个让他取名字的小丫头———雪碧。
她手里握着一把黑色的匕首,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匕首的刃上没有反光,黑沉沉的,隐隐透着一种血色。
她左边脸颊上有一抹焦黑,是被他扔出去的桃木枝灼伤的。
“抱歉。”雪碧垂了眼睫,“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我必须杀了你,才可能有机会。”
“杀人吞魂,你不怕魂飞魄散吗?”简悄问她,他的手已经伸到了口袋里,里面还剩一根桃树枝,是他在路上随手折的。
雪碧抹了一下脸上的焦痕,声音里满是偏执和绝望:“你知道了啊。”
“你知道又怎样呢?我必须要取代他!我必须要取代他!”
“我要成为新的里君!为此,我可以不择手段!”
“我必须要成为新的里君!”
她的声音像是浸了血,扭曲而又疯狂。
“成为里君,并不是一件好事。”简悄劝她,“你的人生还很长呢,别想不开。”
“你说是不是啊?里君。”简悄看着她身后,突然笑眯眯的问出声。
雪碧脸上浮现出一抹惊恐,手里的匕首颤了颤,她闭了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才敢慢慢回头,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睁开眼睛。
————背后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
她被驴了。
等她再回头的时候,溪边的草地上已经没有人影了,只有路的拐角处,才能看到一个隐约的影子正在快速消失。
“简建国!你给我站住!”
她抓着匕首,朝着简悄消失的方向赶去:“你这个无耻小人!”
简悄带着易涛跑远了,远远的还能听到雪碧的怒吼。
他在心里默默的撇了撇嘴。
呵,不跑?留着给你砍吗?
是朋友就来砍我一刀,倾情逃杀,你值得拥有?
他又不傻,别做梦了。
两个人从桃花源里随便挑了一条路开始跑,渐渐地离开了他们居住的屋子,沿着一条偏僻的小道跑到了大片的桃花林里。
这里的桃树特别的奇怪,枝干是漆黑的,而花却是殷红如血,大团大团的绽在树梢上,远远望去,连成一片滔天的血海。
而这些桃树的根部,土壤中隐隐露出了白骨,每一棵桃树底下都有或多或少的一截,这片不见边际的桃花林下,不知道埋葬了多少。
这些桃花实在是太红了,连整个天空都被映照成了赤色,简悄和易涛在这片桃花林里慢慢的前行,每走一步就能感觉到脚下的土地在逐渐变得松软,而脚下白骨的触感在变得突出。
就这样走了大概有好几百米,地上的土已经完全消失了,累累白骨堆在桃林的中心,这些几乎堆成山的白骨缝隙里,长出了一株又一株高大的桃树,树上的花比桃林边缘的更加红,恍惚间看过去,仿佛是人的血肉挂在上面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