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顾仇淡淡道：“给你讲个笑话。”
　　“世界总决赛冠军出炉后，外围最大的庄家会赔十个亿。”顾仇面无表情问对方：“好笑吧？”
　　“……”
　　嘟——
　　被挂了电话的顾仇又给俞惊忘打去电话。
　　这回俞惊忘接了。
　　顾仇：“谁？”
　　他和俞惊忘并没有互换电话号码，于是装成询问的样子。
　　俞惊忘也没有意外，压低嗓子道：“抱歉……打错了……”
　　电话那头很安静，顾仇从听筒听见有人喊了一声‘Docteur’（医生）。
　　顾仇装不下去了，语气里隐隐有些严肃：“你在医院？”
　　“啊，我……”
　　“俞惊忘！”
　　俞惊忘惊了一下，连忙想捂住手机话筒，刚抬起手，疼痛顺着骨头缝传遍周身。
　　金发碧眼的护士在一旁大声道：“Ne bougez pas！Votre main est gravement blessée。（别乱动！你的手伤得很重）”
　　虽然不知道护士在说什么，但俞惊忘知道顾仇是听得懂法语的，他想直接挂电话。
　　“打错了，抱歉……”俞惊忘匆匆收了线。
　　他用左手揉了揉眼睛，这才看向自己的右手。
　　血肉模糊。
　　那是用石头狠狠砸下造成的伤势，就算吃了止痛药，也能感觉到痛感。
　　“我还能打电竞吗？”俞惊忘张了张嘴。
　　护士听不懂中文，歪着脑袋看着他：“Vous avez besoin d'une opération（你需要手术）”
　　“没什么。”俞惊忘抿了抿唇。
　　护士和俞惊忘各说各的，发现牛头不对马嘴后用英文问：“Do you have carte vitale？（你有医保卡吗？）”
　　俞惊忘茫然地看着护士。
　　发现俞惊忘也听不懂英语后，护士明显着急起来：“Où est allée la personne qui vous a envoyéà l'hpital（送你来医院的那个人呢）？”
　　“Dites-moi les coordonnées de votre famille（把你的家人的联系方式留给我）。”
　　看着护士越来越着急的模样，俞惊忘给张望川打了一个电话，可张望川并没有接。
　　他挂了电话，护士似乎没了耐心，嘟囔了几句转身走了。他低下头凝着眼前的虚空，耳畔的喧嚣越来越小，眼圈却慢慢红了。
　　过往的人脚步匆匆，让孤零零的俞惊忘生出被世界遗弃的错觉。不过好在他早就习惯了这种被抛弃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安静的手机再次响起，把沉寂在自己世界的俞惊忘拉扯了出来。
　　俞惊忘低头一看，来电——‘Hatred’。
　　竟然是顾仇又打过来了。
　　俞惊忘猝不及防，手机“啪”地落在了地上，但来电并没有因为手机摔地而停止。
　　他愣了两秒，连忙弯腰去捡手机。
　　受伤的右手在这一刻成了累赘，俞惊忘深感自己变成了一个废物，连捡手机这么简单的动作都显得无比困难。
　　用脚尖把手机勾近了些，他侧身，左手手指慢慢向前伸。
　　还差一些……
　　差一点点……
　　手指触碰到了。
　　捡到了！
　　俞惊忘拾起手机，不等他开始正视该不该接起这通电话，来电断了。
　　“呼。”俞惊忘呼了口气，说不上来心里的情绪。
　　他擦了擦手机上沾到的灰尘，这才发现屏幕碎了，一小块‘蜘蛛网’在屏幕正中央安了家。
　　祸不单行不过如此，俞惊忘叹了一口气。
　　天已经完全黑透，医院的光线却很明亮，走廊尽头的窗户有轻轻的风飘了进来。
　　俞惊忘以前听别人说过，风会带走一切不好的情绪。
　　所以他起身想离开医院吹吹风。
　　忽然——
　　有人在背后喊了起来。
　　“Où allez-vous（你要去哪里）？”
　　听出是女护士的音色，俞惊忘回头。
　　却愣住。
　　女护士旁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敷衍戴在脑袋上棒球帽并没有完全压垮遮住乌黑的头发。他就站在白亮的灯光下，身上蓝白色的队服衬得这人更加冷冽，宛若站在光芒中的神祗。
　　来自神的目光掠过人来人往，准确无误地钉在俞惊忘身上。
　　“俞惊忘。”顾神冷冷吐字。


第6章 chapter 006
　　俞惊忘站在顾仇身后，看他把手机扔进衣裳口袋，又再另一边口袋里翻了翻，随后摸出一张房卡。
　　在他们面前，是一道黑色的实木门。
　　顾仇‘哐’地把门打开，自个儿先进到屋里转了一圈。等他再回到门口，屋里的灯都被打开了：“进来。”
　　俞惊忘这才回过神，鹌鹑一样低着头从他身边擦过。
　　砰——
　　身后传来关门声，把冷空气都隔绝在外。这里是一间三室的酒店套房，装潢主打简奢风。门关上后室内安安静静的，好像自带了一层3D环绕功能，顾仇明明还靠在门口，声音却一个劲往他脸上扑。
　　顾仇开口：“说吧，怎么回事？”
　　俞惊忘刚做完手术，但是他这种程度的伤势在法国住不了院。两个小时的手术时间结束，顾仇就把他领到这里。
　　“采访结束后……”俞惊忘想用手摸鼻尖，发现惯用的右手使不上力的时候又尴尬地垂下。
　　S11总决赛颁奖结束后，朱坚要带着大家去庆功。
　　可张望川突然的离开，让本来就没有心情去为冠军欢呼的俞惊忘心里更不好过了。
　　一个理由都没有，甚至连最后的道别都没有，没人知道张望川去了哪里。
　　俞惊忘给张望川打了几个电话，那边始终没有人接听。朱坚就走了过来，给了他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法文：“欧洲的战队有意向签他，这是张望川暂住的酒店，你可以去和他谈谈。”
　　知道朱坚不会那么好心，但抵不住他的言语诱/惑，俞惊忘还是去了。
　　刚出门就遇到了抢劫。
　　大概是俞惊忘不配合，惹怒了歹徒，他们按住俞惊忘的手，用不知从哪儿来的石头狠狠地砸了下去。
　　最后是过往的路人好心把他送去了医院。
　　“报警了吗？”顾仇抬头。
　　俞惊忘愣了下，局促道：“没有，我……我不太懂这边的规矩，我也不知道报警电话。”
　　“所以。”顾仇走近，在俞惊忘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打算就这么算了？”
　　俞惊忘下意识往后退，腿腕抵到沙发，猝不及防摔坐到沙发上：“那个……那个地方是一个死角……应该没有摄像头。而且外国人都长……都长一个样……”
　　顾仇脸色很黑：“我是不是给你说过，不要让别人欺负到你头上！”
　　俞惊忘猛地噤声。
　　“对不起。”他艰难地张了张嘴。
　　顾仇凝着他的右手——绷带上晕出了血迹，看了一会儿，顾仇转身推开门走了。
　　屋内重归静谧，俞惊忘甚至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他现在挺茫然的，不知道顾仇还会不会回来，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墙壁上的时钟忽然“咔”了一声，俞惊忘抬头看了眼，已经是凌晨4点了。
　　他拿出手机想和队友们联系，就在要拨通电话的时候又赶紧挂断。不知道为什么，俞惊忘觉得这个时候不能联系顾仇以外的任何人，但他也不敢打给顾仇。
　　俞惊忘把手机切回主屏幕，恰巧这时弹出了一条新浪新闻。
　　【TSM所有人向粉丝180°鞠躬道歉。】
　　俞惊忘的手机上显示的时间还是北京时间，国内也就是上午10点，正是人类正常活动的时间。
　　S11世界总决赛结束，有人高兴也有人伤怀愤怒。
　　俞惊忘登上微博看了看，热搜上有四、五条关于总决赛的tag。
　　#TSM道歉#
　　#TSM王朝覆灭#
　　#柳朝海假赛#
　　#顾仇投降#
　　看到第四条，俞惊忘怔了半响随后点了进去。
　　广场置顶的微博配了两张图，一张是TSM在巴黎竞技场场馆外面向粉丝的鞠躬道歉，另一张图片则是在上张照片上用红色加粗的线条把顾仇圈了出来，加了几个字：我投降我骄傲。
　　顾仇粉丝虽然庞大，黑他的人也不在少数。
　　这张照片被放出来的原因，是因为向粉丝鞠躬道歉的一众TSM的人里，只有顾仇挺直着背脊。
　　这张照片摄于TSM黯淡离场，而这个时候俞惊忘作为连续三把的MVP正在场馆里接受采访。
　　霎时，俞惊忘嘴里像塞了一把黄连。
　　评论区里阵线分明硝烟弥漫，祖宗十八代和生殖器官满天飞。
　　顾仇在总决赛的表现不俗，输了也只是因为带不动猪一样的队友，这是一方人的看法；而一直作为电竞圈表率的顾仇带头让TSM成为LPL第一支投降的队伍，其行为实在懦夫，这是另一方人的看法。
　　俞惊忘抿了抿唇毫不犹豫地加入了正方。
　　起先俞惊忘还会好好地和反方辩论，到最后，不知道是气喷子的发言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纵然好脾气的俞惊忘也发了火。
　　***
　　顾仇面无表情地在药房排队取药，法国的医疗政策，医院不售卖药物，需要另外在药房购买。
　　他前面排着两个亚裔女孩，时不时偷偷回头打量着自己。
　　顾仇被看得很烦，正要说一句，严升的电话打过来了。
　　顾仇接起：“说。”
　　“你在哪呢？”严升道：“都他妈快六点了，你还回不回来？”
　　“我直接去机场。”顾仇说话间，那两个女孩又看了过来，视线明目张胆地落在他脸上，他冷眼迎上：“是我没跟你说？”
　　“这不是怕你被FW其他人打死嘛。”严升叹了一口气：“你之前对俞惊忘的态度那么恶劣、行为极其发指。也得亏俞惊忘脾气好，还帮你在微博……”
　　严升的一句话还差两个字，一直偷觑顾仇的两个妹子红着脸走了过来。
　　“顾神，我们是你的粉丝……”
　　“你脸上的伤看起来很严重。”其中一个妹子递上来几张创口贴：“是发生什么了吗……呃……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请你收下这个。”
　　电话那头严升听到交谈愣了下：“你脸怎么了？”
　　顾仇收了创口贴，中气十足道：“打了一架，怎么，你要试试？”
　　听了顾仇这声，严升松了口气，但忍不住一乐：“不会真被FW群殴了吧，我就说嘛，俞惊忘脾气再好也不会好到替你这个死对头在微博说话，原来是看你被打——于心不忍、过意不去。”
　　顾仇木着脸：“挂了。”
　　说完也不管严升的大呼小叫毫无眷恋地切断通话，继而无缝连接地登录上微博。
　　热搜第一。
　　#Forget说脏话了#
　　点进去。
　　【Forget】：操！我他妈说了，Hatred没有输！
　　顾仇愣了愣，随即唇角微微勾起。
　　两分钟后，顾仇给严升连发了数十条消息。
　　“怎么了！”严升以为顾仇真的怎么了，连忙把电话拨回来：“FW的人打你了？地址发来，我立马叫人过来救你。”
　　“我暂时不回国。”顾仇打了一个呵欠：“不用等我。”
　　“啊？”严升愣了一下：“为什么？”
　　“拿下冠军。”顾仇道：“挂了。”


第7章 chapter 007
　　俞惊忘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他睡在套房客厅的沙发里。睁开眼对面的时钟已经指到了下午两点，屋内静悄悄的，他揉了揉眼睛，右手传来的痛感让他一下蹦起来。
　　昨天发生的事蛮横地挤入他大脑，现在手上的麻醉已经过了，痛感难以忽视，让俞惊忘有一种吸口气都会牵扯手伤的错觉。
　　越痛越清醒。
　　俞惊忘想起昨晚被自己气走的顾仇，应该是被自己气走了吧，俞惊忘不太确定。他不知道顾仇把自己当做一种怎样的存在，可能两个人睡过，让顾仇多多少少把自己当成了他的所有物。
　　就因为这一点，俞惊忘不打算追究手伤。其实不难推测，那几个砸他手的人是听了谁的话，哥哥替弟弟出气很正常。
　　俞惊忘站起身，目光落在茶几上的手机上，他昨晚和喷子战了一晚，已经没电了，好在电视机柜上摆着充电器还有插头转换器，旁边还有一个布口袋，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鼓鼓的。
　　手机充上电，俞惊忘才发现有很多未读消息。
　　是队友发来的，俞惊忘一夜未归，他们不知道俞惊忘去了哪里。
　　俞惊忘给FW上单西东打了电话，简单解释了一下自己彻夜不归的原因，不过他没有提顾仇。
　　西东的声音从听筒蹿出来：“卧槽！你遇到抢劫了！那你现在手怎么样了？”
　　俞惊忘看向右手，绷带上渗了些血迹。试着动了动，钻心的疼。
　　“还好。”俞惊忘摸了摸鼻子。
　　“你在哪呢？”西东在电话那头道：“定位发一个，我们过来接你。”
　　西东用了‘接’这个字，FW准备今晚动身回国。
　　俞惊忘发了定位。
　　西东不放心地说：“你别瞎跑啊，要是饿了叫酒店服务。哦，你不会法语，操……算了算了，我们给你带，你原地等着啊。”
　　挂了电话，俞惊忘准备去盥洗室放水。
　　顾仇订的是总套，屋内面积为了对得起这个名出奇的大，房间也比较多。俞惊忘推开一间不是厕所，又推开一间不是厕所，再推开一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