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时候,在一旁临时搭建的舞台上,开演了令人满是欢笑的歌舞剧。
绚丽的光影,喝彩的声音。在众人都望向舞台中央的时候,尤金唯独看向了角落里,看上去无比孤独的肖。
……
肖开始觉得有些冷。
尤金没有回来。
他的目光快速地在人群中搜寻,却依旧没有找到他想要找的身影。
他把尤金弄丢了吗?为什么他还不回来?
他怎么也找不到他。
歌舞剧还没有落幕,肖却已经起了身,开始在人群中移动着
然后他抬起头,看见了在一片熄了灯的房间里,那独一盏的,昏黄的光亮。
……
肖缓步走向了两人的房间,慢慢远离了身后的喧嚣。中庭的响动越鲜明,就衬得面前的一方空间越安静。
暧昧的灯光里,弥漫着温热的酒精气息。
尤金低着头坐在床边,脚边摆着一瓶空了三分之一的威士忌。看到肖的身影出现在门边,他终于缓缓地抬起了头。
在黯淡的灯光里,肖只能看见尤金的眼底有些发红。然而对方身上带着酒气的热意如此强烈,就算隔着如此的距离,肖也能感受得分明。
在此刻,尤金的眼神仿佛是一个下定决心踏上绝路的人。
用左手撑着床铺,尤金让自己起了身。像是害怕自己的步伐不稳,他一步一步走得很慢,最终在离肖的身前还有半臂的距离停了下来。
在肖的眼前,尤金的喉结上下一下,抬起手,缓慢地解开了白色衬衫最上方的三颗纽扣。
“肖,你能吻我吗?”尤金这么问着,脸上露出一个微笑,声音却颤抖得厉害。“……我想成为你的东西。”
他说着最诱惑的话语,表情却像是自愿走上祭坛的牺牲品。
肖露出了一个有些困惑的微笑。面前的人和场景像是他最荒唐又最痴迷的梦境,蓦然以这样的形式出现,让他在沉溺之前,首先感到了不可置信。
在看出尤金并没有收回发言的念头时,肖仿佛终于能处理起眼前的信息。在下一秒,他把尤金抵在了墙上,死死地抱着,用力地吻了下去。
残留在肖嘴唇上红色转印到了尤金的嘴角,两个人的牙齿几乎碰撞在一起。
——这是一个看上去满是欲/情的吻。
游走在腰际的手掌,亲吻中啃咬的动作,甚至刻意变得粗重的呼吸。
然而这些部分组合起来,依旧带来了令人难以忽视的违和感。
所以在那看似最浓情蜜意的时刻,尤金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睛。
他撞上的,是肖几乎带着惶恐的眼神。
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正在仔细地观察着他反应,仿佛在实行一项重压之下,必须完美完成的任务。
……这实在实在,太荒谬了。
尤金就着和肖嘴唇向贴的姿势笑出了声。
他笑到眼眶都红了。
在这样的情形下,肖的嘴唇颤抖着,急促地呼吸了几次之后,他在尤金的面前跪了下来。
生化人那张清冷又漂亮脸孔上,此时露出了一个怪异的,带着讨好的微笑。他的双手颤抖着,甚至想要伸手去碰尤金的裤链:“尤金,我……”
在他能够说出下一句话之前,尤金迸发出了极大的力气,甚至动用了伤手,将肖从地上猛地扯了起来。
“够了。”尤金的气息都是不稳的。“已经够了。”他说。“是我不该强迫你的。”
他的胸膛无法遏制地震颤着,整个人像是被投入了冰水里一般战栗个不停。原本有些迷蒙的眼神已经回复到了全然的清明,他看向肖,仿佛终于下定决心,做了一个让他痛到极点的决定。
“明天的任务结束之后,我们谈谈吧。”
他这么说。
“我们不可能一直这么下去的。”
一种灭顶的恐惧从肖的脚底泛了上来,他几乎想要再次跪下来,去扯尤金的衣襟。
“尤金,尤金,请你……”
——请你不要这么说。
——求你不要离开我。
“我今晚会去别的地方睡。”
尤金这么说着,缓慢而坚定地推开了肖。
肖下意识地抬起了手,在心中某处却怪异地明白,自己留不住他。
尤金转身离开,踏向了门外。
而肖站在原地。
——当尤金从他们的窗外走过时,居住区穹顶上的投影随着舞剧的结束,换作了金色的烟花。在升上最高点之后,璀璨的金色光晕灿然炸开,如水瀑般倾泻而下。
在那个瞬间,尤金没有表情地抬起一只手,用手背在脸侧擦了一下。
他脸上只剩下一半的水痕被烟花照亮,然后在光亮消弭的下一秒,又隐匿在了黑暗里。
作者有话要说:
*藏夏节是我参考和结合印度Holi和美国Burningman自创的节日。一把火烧掉过去,是我最喜欢的Burningman的部分。
……这是最后一刀了。
这章的画面和氛围感写得要我老命了,我一边听郭顶的“水星记”,一边死磕了七个小时。
感谢这首歌给我写完的勇气。
——咫尺远近却无法靠近的那个人
——要怎么探寻要多么幸运
——才敢让你发觉你并不孤寂
……歌词写的真好啊。
以上,真的此后没有刀了,不要养肥我啊15551感谢在2020-10-0809:00:00~2020-10-0909: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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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在藏夏节庆典过后的一早,执行军火交易任务的战斗员和辅助人员在停泊区集结完毕。罗勒并不高大的身躯立在人群的最先头,左右站着站姿挺拔的法夏,和看上去苦于宿醉的迈尔斯。
运输官们已经熬夜将这批次的货物装进了两艘中型武装舰,现在做好了清点,向罗勒做了报告。
罗勒点了点头,面色严肃地看向了面前一行人:“务必平安归来。”
……尤金属于护送重点军备的小队,需要和迈尔斯他们上同一艘船。肖站在另外一排行列里,隔着数十米的距离看着他。
尤金的神情平静,面容坚定,身上并没有过度的杀意,看上去却像是一柄等待出鞘的剑。这是他认真起来的样子,肖曾经在角斗场上看过很多遍。
但是这样的尤金,让肖觉得对方离自己非常,非常的远。
因为他在尤金的身上看不到任何破绽。
在肖觉得自己已经濒临崩溃的现在,尤金看起来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几乎摧毁他的东西,对于尤金来说,似乎不值得一提。
在昨晚尤金离开之后,肖陷入了一种巨大的恐慌。被抛弃的恐惧让他的意识和机体产生了一种奇怪的脱节,疯狂涌动的思绪被困于近乎瘫痪的身体,让他只能坐在床边,反复地想——结束了。最可怕的事情就要发生了。尤金想要离开他了,他马上就要什么都没有了。而他在思考这些句子的时候,倒计时又走过了一些。他还有多少时间?他应该做些什么?
这样的恐惧持续下去,有时他觉得自己要被碾碎,剩下时间他则像是要被推去一个可怕的极端。肖不自禁地想到尤金的喉结和嘴唇——如果在接吻的时候,自己用力扼住对方的喉咙的话,尤金是不是就不会把他推开了?如果丧失了行动的力气,尤金是不是就永远不会离开自己?
……他太想要这个人了。那是他的世界。
这样的挣扎如此痛苦,让他作为一体不需要睡眠的机械,竟然能够体会到人类彻夜未眠之后几近崩溃的感觉。到了现在,他站在众人之中,觉得头顶的照明过于的刺眼,而听到的声音像盖了罩子,沉闷而不真切。
在他看着尤金的此时,他会觉得自己真实地恨着这个人——恨他给了自己一切,现在又要收回去。但是这样的恨意缓慢地熬成了一种痛惜,让他想站在尤金的身边,捧着对方的脸,来回地道歉。
因为他还记得昨晚尤金幻觉般的眼泪,那仿佛他的罪孽。
就算是只有短短的一瞬也好,因为他是如此不足的存在,他让他的人类难过了。
……肖看着尤金踏上那条没有自己的船,身影消失在了门后。
在那个瞬间,他突然意识到,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他所有不幸的来源。
……
裂流号的主舰作为大本营,从不会以本体出现在交易战斗等等现场。因此这回的两艘舰船在驶离裂流号之后,要连续做两次跃迁,才能驶往指定进行交易的卫星。
第一次的跃迁准备正在进行,迈尔斯等人的船上,他本人正在与法夏做最后的确认。路径,口令,货物,流程,货款……这些都是层层确定过的内容,但是迈尔斯忍不住又问了一遍,尤其是在买家身份的方面。
“所以对方确实是撒格朗反/叛军那边的人?”迈尔斯的黑眼圈有点重,现在一边按着太阳穴,一边和法夏交谈。
“联络人的身份看起来是这样。查了几次,没有异样。但问题是……”法夏这么说着,露出了些许迟疑的表情。
“他们都好久没有动静了,哪里来的钱,是吧?”迈尔斯叹了口气,“这么明显的事情,船长肯定也注意到了。但是到手的生意,总不能不做。”
“信任罗勒的判断吧。我们只能做好眼前的事情。”法夏将这一话题作结,转而看了几眼迈尔斯不太好的脸色:“不过你这是怎么回事?出这种任务之前还跑去喝酒?这并不像你。”
“我……”迈尔斯想解释,却觉得有些难以说明。
昨天晚上迈尔斯很早就回了自己的房间——作为这次任务的第一责任人,他有将自己的状况调整至最好的责任。然而他没想到,在房间的门前,他会看到带着酒气的尤金低头坐着,两手搭在曲起的腿上,像是走失了的弃犬。
尤金抬起头看着他,眯着眼睛,笑得灿烂又揪心:“收留我一下吧。”
迈尔斯的心脏差点停跳。和尤金的房间不同,他的房间放的不是双层床,只有一张不怎么宽的双人床。迈尔斯还在想他们两个平均身高一米八三的人该怎么睡,尤金直接拉开一把椅子,大概是醉的太厉害,干脆趴在他的桌子上睡着了。
迈尔斯不敢动他,给他拿了两条毯子,一条垫在手臂底下,一条盖在了肩上。做完了这些迈尔斯关了灯躺在了床上,翻来覆去正准备睡的时候,他发现尤金醒了。
似乎醒了酒的尤金用手臂支着头,在黑暗里无声息地坐着。每每当迈尔斯以为对方睡着了的时候,会听到尤金缓慢的叹息。他很少看到尤金如此反常的样子,提心吊胆了一晚上,差点都没合眼。然而这种事情没有和法夏详说的意义,他也只能摆摆手:“……下次不会了。”
在他们身后的主舱里,尤金将跃迁用的固定带塞进了卡扣里。就像迈尔斯所说的,他昨晚并没有怎么睡,仔细看看,可以发现他麦色皮肤下隐隐发青的眼底。现在他一个人沉默地坐着,身边有种自然的威压,是对旁人无声的推拒。
只有赞恩胆敢在此时凑上来,对他露出一个无忧无虑的笑容:“你看起来太严肃了。笑一笑吧,尤金?”
尤金下意识地想按照对方说的做,但是嘴角试着动了动,依然没能扯起来一个合格的微笑。
他根本没有这么做的理由和心情。
——在昨晚,他有想过肖会不会来找自己。因为真正说起来,他其实也没有那么多地方可以去。
他希望肖来找他吗?他自己也不知道。就算被劝阻或者恳求,他也不会改变他的决定。但是肖什么都没做,更让他觉得有很多事情,果真是他一厢情愿。
想了一夜,他才发觉事已至此,再怎么思考,都已经没有了意义。
从今往后,他再也不会有什么贪心和侥幸。
他什么都不想要了。
……
两次跃迁结束后又行驶了一段时间,武装舰终于来到了计划中的交易地点。整片地区的安防算是严密,设下了防护用的迷彩和信号屏蔽。靠着之前对方发来的指示,舰船平稳地靠近,一直来到了湖边的停泊区。在降落前的探查里,一行人从空中检视了交易点和存储区的位置——交易点是湖中央一座以金属桥梁联络的独立建筑,应该是半地下的设计,外表斑驳,四周没有窗户。仓储区则在岸边的开阔处,看上去有些破败,但是四周有明显的介防工事。视野所见,来往的人极少,但是穿着的衣服和维尔多昂的平民出入很大,应该都是交易对象手下的人。
“……如果是反叛军的话,这里应该是他们临时占领下来的地界……胆子很大啊,这里离联盟的岗哨明明不远。”
迈尔斯啧了一声,吩咐起舰上的众人拿好武器。这回的任务非同一般,除了常规的枪支,还拿上了激光制式的正规品。等离子级别的武器买家没让带,罗勒在思考之后,同意了对方的要求。
他们降落的地点虽然在陆地上,这里的环境却远没有绿星那般舒适。人工改造后的大气层含氧量依然过低,相当于在绿星高原的状态。在走出加压的舰船之后,尤金很快地感受到了不适感——和别的战斗员不一样,他已经许久没有接触这样的环境。一夜没睡好的后果同时显现,在头痛愈演愈烈的间隙,他的心跳也愈发地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