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说,虽然经历了火灾,玄武族还是有很大希望能恢复元气的,舜苍点了点头,觉得大家的建议都很不错。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玄武族只有一百多只玄武,除却小幺幺和留驻村里的玄武,剩下的也不过七十几只,这么多事情根本不能同时完成。
但玄武族辛苦求生这么多年,也锻炼出了旺盛的精力,许多情况下只要吃饱了,可以一整天干活儿都不觉得累,恨不能十二个时辰都在忙碌。
舜苍咬咬牙,还是将这些任务都分派下去,让能劳作的玄武分成好几队,轮流进行采摘捕猎。
好在或许是上天眷顾,玄武们第一天出去的时候就撞了大运,岸边被冲上来几条约六尺的大鱼,弄回族里,正巧能顶一天的口粮。
这还不算完,在东边的溪谷,有小玄武发现了一些岩羊,用石头甩掷过去,正好砸断羊腿,又得几匹猎物。
过了两天,西边也传来好消息,说前天布下的陷阱抓住了一头夔牛,很壮很蛮,让大家都去帮忙抓牛。
越凉为找炭昏天黑地地忙活好些时日,待回过头来才发现,族里不知什么时候又有东西吃了。
两只小玄武给他送来了羊肉,他正好抓住小辈,问,“这么多猎物,你们从哪儿弄来的?”
“抓来的呀,大家都很辛苦,但为了过冬,辛苦就是值得的。”那只小玄兽笑了笑,犬牙尖尖的,“祖神,我们很拼命呢。”
越凉心疼小辈,受了羊肉,又说明天和打猎的玄武一起出去看看,尽量再多弄些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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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拎着肉,关了门,转身回到屋内,随手挂在炉子边。
任前世随便一个认识他们的人来瞧瞧,没人会相信这间屋子是两个帝君现在住的地方。
因为建造材料用的是淬渣,屋子的每一个面都是黑黝黝的,越凉觉得不好看,取了灰色的细土弄成染料,将四壁都刷上一遍,才显得没有那么阴沉。
屋子里几乎什么也没有,有一个大小适中的火塘,里头燃着炭,是屋子里唯一的光源,墙上捏了一个半月形的长通道,口对准了火塘,用以散烟,火塘上支着块石板,需要烤些什么的时候就用它。
一楼还有几张粗制的石凳,靠在墙边的工具,墙上用石钉固定了一些羽毛、彩贝、兽角,都是越凉捡回来的破烂玩意儿,除了钉着好看,并无其他用处。
二楼就弄得细致些,毕竟是睡觉的地方,舒适是最好。有张不宽的石板床,是越凉卸了从前他们躺的那口石棺,展开四壁拼凑而成,四扇石板展开后再拼竟严丝合缝,可见前世匠人的天工。
石板上就是些稀罕物了,以最软的地毯海绵做底,上头铺了张蛟皮,将床垫得柔软,又取了张削薄的皮子摔打数次,直至柔软得好似棉织物后,便用来充做被褥。
这些全是越凉从东秦那里搞到的,当初借住在东秦的洞穴,他就是用这些东西铺的床,厉害的是像这些纯手工做出的东西,他还有很多。
由此不难看出,灭世以前东秦应当是个极为讲究且懂生活的人。
越凉佩服得五体投地,随后要走了东秦多余的褥子和被子,条件是帮他看着点儿藏离,藏离要入海的时候提前告知一声,他好先躲藏起来。
这两个人只顾着躲猫猫,倒让中间人的越凉占了些便宜。
二楼也有个稍小的火塘,旁边还有只小桶,夜里越凉会从楼下装几块没烧完的炭提上来,放进火塘里,这样就能使二楼也是暖烘烘的。
其实他夜里压根儿不觉得冷,首先他的身体正在恢复,灵力也慢慢回来了,能扛冻,再则他还有张软软的皮被子。
最重要的是,晚上抱着帝君睡觉一点也不会觉得冷,帝君是修火行的,整只武兽热得好比一团火,变回龙形还有长鬃,虽然略微粗糙,扎得脸痒痒,可是当真很暖和。
太炀有个习惯,晚上快睡觉时会变成小黑龙在火塘旁边待一会儿,烤得身子暖和了,就上楼钻进被子里安静躺着,令整个被窝充满未散的热意。
越凉不知道这种行为在人族被称为暖被窝,只觉得很感动,每天晚上钻被窝也钻得更勤快了。
今夜亦是如此,当他拎着羊肉回屋随手挂在火塘边时,太炀正伏在一旁,像只安静的猫。
看到他进来,稍稍仰起头,“阿凉,何处来此肉食?”
“小家伙们拿过来的,当真是有心了。”
越凉长吁一气,靠着他坐了下来,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都静静看着火塘里跳动的火苗。
过了一会儿,越凉凝视着火光,开口问道,“阿郎,若是我们没做好过冬的准备,该怎么办呢?”
太炀没有隐瞒,简赅道,“会有冻死、饿死,无可避免。”
“我知道,但我好像……有点接受不来。”
越凉收回神思,有些依赖地靠在了太炀身上,叹了口气,觉得有些累,“我无论如何不能放手的,这些都是很好的小辈,我不放心。”
太炀凑过去,在他脸侧若有似无地亲了一下,“那便不放手,做你最想做的事,尽最大的力。”
越凉担忧地问,“你说我们能过好这个冬吗?”
“我们已经过了很多个冬。”太炀并不觉得困难,亲昵地垂下脑袋,拱进他的颈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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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鲲鲲鱼子汤
一个清凉的早晨,有人敲响了屋子的门,越凉睡眼惺忪地下楼,打开,便看到白獠拎着一只奇特的兽崽站在屋外。
“玄武,多谢你们的照顾,我要走了。”他将手里的小黑狗塞给越凉,“这是祸斗的幼崽,你留着入药,或是养大了取皮子下来制衣都很好,就当做是我的报恩了。冬季将至,我不能一直呆在极北,这里太冷了。”
越凉接过那只小狗,软乎乎的,身上还没有邪火,十分脆弱,应当是引起火灾的那只祸斗的幼崽。
罪不及幼兽,如果能教会这只小家伙控制力量,不轻易放火,便可留它一条命。
越凉接纳了小祸斗,又客气地挽留道,“再多待两天吧,过两天是玄武族的燔荒祭神节,会举办得热闹一点,玩尽兴了再走也不迟。”
白獠摇摇头,笑了一下,“不了,我带了很多东西,不方便,何况我也想尽快赶回去。”
他用同样的话回绝了舜苍,就将行囊袋子往肩上一甩,悠哉悠哉地朝西走去,身影逐渐消失在平原的另一端,看不见了。
一大一小两只王八站在山顶上,目送这只帮过玄武族的白虎离开。
舜苍抖了抖耳朵,叹气道,“唉,一开始大家都挺害怕他的,但是相处下来,就发现他其实是只还不错的老虎。巴尔来抓我们的时候,他还出手相助了。”
越凉道:“他和玄武族有共同可图之利处,所以才会选择帮我们。如果我们像从前那般羸弱,他或许会站在巴尔那边。”
所以现在能有保住自己一条命的底气,全靠玄武们披星戴月的劳作和积累,才攒下来谈判的筹码。
如今族里的气氛非常好,每只玄武都充满了干劲,抓住秋天的尾巴,从远方未焚毁的土地上猎来食物,用盐和灵流风干好,存到屋子底下的地窖里,以求能撑过整个冬天。
越凉觉得过完这一个冬季,玄武族说不定会蜕变成一个崭新的模样,想想也挺期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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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第一场轻如棉絮的雪落下时,极北的冬季正式降临了。
大荒的天上有十只金乌,每岁的这个时候都会飞聚到中部大陆上空,陷入沉眠,时间达六个月之久。在这期间,除却中部依旧有光、东边能感受到一点点夕阳般的余热外,其余三个方位皆陷入永夜之中。
南边是羽族的聚落,有神鸟凤凰与朱雀,篝火彻夜燃烧,是以不会感觉到寒冷;西边的大漠和荒地之中藏有火山,亦无所谓夜寒。
真正饱受寒气侵袭的只有极北而已。
“我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北海结冰之后会来很多蛟群,玄武族就狩猎它们,用鳞皮制衣服,龙鬃织渔网。那时候世界很宽阔,大家在冰面上追猎,头顶都是满天满眼的星河,是吗?”
越凉用棍子翻弄火塘里未燃尽的炭,一边同太炀闲话着,颇有些自得道,“这几天我记起来了很多事情,有关从前的大荒的。”
“还记得有一只小武兽,同父神君父走散了,独自落在冰原上,好可怜哦。”
太炀闭着眼,沉稳地伏在火塘边烤暖,随口就回道,“也不知是谁贪吃那两口鱼子,后蹄被冰面冻住,若不是我恰好路过救了他,就冻死了。”
越凉嘿嘿笑了两声,“鱼子真好吃,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
那种鱼子是鲲的鱼子,鲲在北海里越长越大,比爻鱼大多了,化为鹏后更是奇大无比,但在需要繁育的阶段,鲲也就只比普通的爻鱼大一点儿。
鲲的鱼子像颗小皮球,切开后里头会流出金色的汤,又甜又鲜,有股焗牛肉的香味儿。小鲲从里头游出来,飘飘悠悠的,带着细碎的金光,从空气游进海里,开始它们漫长的一生。
越凉盯上的是鱼子汤,不是里头的小鲲,当年他为了多尝两口鱼子汤就同部落走散了,后蹄还被冰面冻住,叫了很久没有人应答,当时都快绝望了。
没想到后来遇上了太炀,把他从冰面里□□,两只小兽吃了好几天鱼子,总算有玄武回来接他们了。
思及往事,他忍不住咂了咂嘴,“哎,阿郎,你说若我们今年运气好,是不是还能再吃一次?我记得鲲群每回产子的地方都不一样,而且是九年产一回。”
“啊,鱼子汤真是美味啊。”
太炀沉默了一会儿,难得与他达成了一致意见,“确是美味,孤也想再尝一次。”
他登时兴奋起来,一丢手中的棍子,捧住太炀的脸,眼睛放光,“是吧是吧,儿时的回忆。我们去北海之上看看?最好能做些什么把鲲引来,试一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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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炀就依了他。
二人出门,太炀变回可供骑乘的黑龙大小,载上越凉腾空而起,不消片刻就飞至北海上空。
近海处有一些小玄武正在协力捉鱼,玄武的水性很好,不需要船,变回原形后可以在水底呆很久,几乎就是为水而生的神兽。
他们架好了网,又把另一片区域的网收回来,拖到岸上,越凉从空中望下去,看到他们拖上来黑乎乎的一大团渔网,里头全是鱼。
“小家伙们不错啊,至少祖神不在,也饿不死了。”他笑道,想起好几个月前这些小辈们还连网是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已经能熟练地用网捕鱼了。
族里现在大半食物都是出海捕鱼弄来的呢。
又飞得远了一些,在离海岸线不远处的地方,老爻鱼正在打瞌睡,听到太炀飞过来的风声,也只是动了动通气孔。
爻鱼背后,是广阔无边的北海。
越凉曾一度以为北海宽阔不着边际,也曾经觉得世界太大了,大得无论是神族,妖兽,还是人,都没有办法填满尘世,众生短暂而渺小,只是大荒打的一个哈欠。
后来陆上的生灵多了,才知道尘世是一个圆,极北的尽头是极南;山川湖海装不下所有的族群,要争抢;即便命寿短暂,偶尔孤单的时候也会觉得很漫长。
大荒的事谁能说得清呢,他越凉活了几十万年也还没看明白,只好走一步算一步,珍惜身旁的人,不去想那么多了。
二人凭着模糊的记忆,来到距岸边约一千里的地方,穿过浓浓云层飞底至海面。
北海的水深得近乎黑色,海风很大,巨浪轮次掀起,越凉得凑近太炀的耳边喊,才能令对方听到。
“阿郎,借一点灵力,我看看底下都有些什么!”他扯着嗓子喊道。
太炀浮在半空,依言将龙须往后伸,缠住他的手腕,登时有一股温暖的灵流自腕间灵穴处传来,不多时就遍及全身。
越凉心底乐呵呵的,双手掐了诀,闭目凝神,很快就将神识撒落到整片海域中,搜寻着每个角落。
海底似乎很正常,没有发现鲲的踪迹,但鱼群很多,往东三十里过去有一处海底温泉,热水不断翻涌出来,致使水温更暖和一些。
越凉觉得鲲有很大可能会来,就算撞不见鲲,这么暖和的水温也会吸引一大堆鱼群,到时候玄武族可以来这里捕鱼。
他先记下了这块区域的大致方位,又进行了一番探查。
正准备返回时,却发现远方大概六百里,有一个巨大的影子靠了过来,游动太频繁了,无法分辨是个什么异兽,只知道是条很大的鱼。
他咦了一声,“是爻鱼吗?也不对啊,爻鱼不是早在夏季就已生产完毕,回到北海深处了吗?”
几乎同时,他又察觉到他们后方有个更大的黑影缓缓追了上来,体型大得吓人,竟堪比岸边的爻鱼了。
一下子被两只不明怪物包夹,越凉登时有点紧张,“阿郎,有东西过来了。”
太炀淡淡地往水下投去一眼,在思考这么大的猎物究竟能不能吃,好不好吃。
一般长得太大的都不好吃,希望这怪物有点儿眼力见,别来招惹他们,这样就不用动手捉鱼了。
后方那个黑影似乎没有攻击性,缓慢地靠了过来,在二人下方稍一停顿,浮出水面,露.出两只溜溜的大眼睛。
“殿下。”
越凉无奈地皱起眉,“是你啊,怎么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