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疼?精神海撕裂,自然不是身体疼,而是神经内部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人的刺痛和幻觉。
痛还能忍受,幻觉却会让人发疯。
他近来越来越多地在幻觉里见到一亿年前的地球景象,还有行星撞击地球那天,天火坠落之时,巴掌大的灵麓在火海里流泪的模样。
这让他越发夜不能寐,日日都无法安睡。
可男人此刻看着小胖啾关切的动作,到底冷静地什么都没说,只默默将云拉进一些,小心地反手握住灵麓的小翅膀,缓缓向前,贴到自己心脏跳动的位置。
他喉结动了动,平静道:“拍这里。拍一拍它,就好了。”
灵麓疑惑地啾了一声,小翅膀按了按底下热腾腾的心口,感受到了一阵生命搏动的频率,这让他觉得翅膀发软,有些莫名的熟悉和亲近感。
似曾相识的气息让他突然觉得有些难过,便只是听话地用小翅膀,揉了揉男人颤动的心口,就像以前他睡不着觉的时候,晏容轻轻给他摸背一样。
可惜,他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这一下揉,简直跟锤了对方一拳似的,别说是抚摸了,没吐血都是好的。
翅膀底下的胸口隐隐震动了一下,男人松开了手,低声道:“傻麓麓,是让你拍。”
说着拍一拍,本来就是哄啾的话。
灵麓的注意力却被转移了,一边对了对翅膀,一边追问:“你怎么知道我叫麓麓?”
“……你不是也叫自己麓麓?”男人反问。
“是鸭。”灵麓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憨憨地用翅膀揉了揉自己头上的羽毛,嘟囔道,“可是,我都不知道你是谁。爸爸说,第一次见面要自我介绍的。”
这话一出,直播间的弹幕再次沸腾了。
“对!崽!快问他名字!让他自爆卡车,光速被揪去医院治病!”
“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麓麓用点力!套他话!”
“啊啊啊啊他怎么能摸啾!放开麓麓让我来!”
“呵呵这啾翅膀一点也不软,麓麓一点也不可爱,我一点都不酸呜呜呜”
“绑架,眨眼,救,我说倦了,真的要我跪下来求你,你才能不碰我啾吗?爸爸心痛啊麓麓QAQ”
大约是观众急得要命的情绪隐隐约约传染了灵麓,小胖啾疑惑地四处望了望,下意识往男人身边凑了凑,小声啾啾。
“我感觉有东西在看麓麓。”
“没事。”男人平静地抬眸,朝灵麓身后瞥了一眼,又收回视线,哑声道,“没人能害你。”
灵麓这才放心了,期待地问:“我叫灵麓,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闻言,侧头看着灵麓,眸色沉静地反问:“你不认识我?”
“对鸭。”灵麓很乖地点了点脑袋,小鸡啄米似的。
男人便不问了。
也是,嗓子坏了,声线变了,而容貌……
想起眼前小胖啾那过于稚嫩的年纪,一亿年前,灵麓才刚刚出生没几年,整日傻乎乎地啾啾啾唱歌,阿拉伯数字和拼音,学了几年都没有记住。
到底是个幼崽,不太会记事,更别说是记住一个人的脸。
约莫也是不记得了。很正常。
灵麓没等到回应,又举起翅膀挥了挥,问:“你为什么不说话?”
他问问题总是那么直接,带着幼崽的执拗,不懂得委婉。
男人却难得地哑声笑了笑,低声说:“我叫K。”
“啾?”灵麓有些惊讶地睁圆了眼,“你就是K鸭?”
“嗯,我是。”K肯定道。
“好叭。”灵麓很容易就接受了。
在男人面前,他总有种什么都理所应当的感觉。但是晏容说了,有时候,顺从心意才是正确的,所以小胖啾也没什么抵触的情绪。
他们俩是愉快地就这么“认识”了,可怜直播间的观众,已经吓傻了。
“KKKKK,晏夫人们,大声告诉我,星际的K是谁?”
“对不起,我不敢说。”
“+1,我害怕,所以他没在医院,是因为他在超级战舰里?”
“男神竟在我身边.JPG”
“虽然但是,老公这么急着去接我们的崽,明天会不会上头条?”
“啊啊啊我不信,晏容老公去地球了,怎么可能在游戏里,这个是假冒的!我不信有生之年我会骂他呜呜呜……刚刚就不该说他傻叉不去治病QAQ……”
“确实,没人规定别人不能叫K啊,姐妹们,稳住。如果真是他,他肯定会说他叫晏容,元帅可从来没说自己叫K!”
“我不这么认为,你们想想灵麓是谁?如果这个麓麓不是纸片人,是真的,那这个K,绝对是晏容!”
“我同意,谁都可能阴差阳错错过灵麓,只有晏容不可能。”
弹幕再一次就晏容的身份吵得不可开交,与此同时,由于直播是实时转播的,星网热搜自然也跟着联动,空降了四条新话题——
#我老公去养啾app里接孩子了#
#爷青结,时隔一亿年,晏容竟再次养啾?#
#我哭的好大声,麓麓见到爸爸了(╥﹏╥)#
#如果知道这个麓麓是纸片人,晏容会怎样?#
星际人类在漫长的时光中,由于精神力不断进化,精神世界趋于稳定状态,其实已经很少有这样情绪大起大落的时候了。
他们平时更多的,是在默默缅怀地球,怀念灵麓和许老教授,总是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再次见到地球。
而就在这一天,奇迹终于降临了星际,做了一亿年的梦终于有了实现的机会,可他们,在激动之余,却多多少少觉得害怕了。
倘若这个灵麓只是纸片人,该怎么办?
倘若这个地球真的只是游戏公司做出来的一个虚拟形象,该怎么办?
倘若灵麓根本没有这样好好地活着,被晏容照顾,而是依旧在冰天雪地里冻着,又该如何?
前所未有的焦虑和阴影袭上了心头,这迫使所有人,开始急切地试图寻求答案。
联邦军事局、联邦元老院、联邦文化局等等重要机关的投诉电话都已经被打爆了,政要们自然不是毫无所觉,他们也在想办法。
首要的问题,自然就是想方设法,确认这个app的真实性。
外界的人如何奔走查证,灵麓无从得知,他被K带着在庄园里参观了一圈,最后停留在一个碧青色的湖泊前。
小胖啾伸出翅膀指了指水,啾啾道:“麓麓要洗澡。”
“不怕水了?”K问。
“有一点怕……”灵麓缩了缩往云下滑的爪子,依靠着男人的手臂站了起来,轻轻拍拍翅膀,给自己鼓劲,“要洗干净,才受欢迎。”
“受谁的欢迎?”男人低声问。
灵麓想了想系统说的话,认真地说:“韭菜。”
“韭菜?”男人低声重复。
“嗯,系统说,星际人类都是韭菜,你是第一茬韭菜。麓麓偷偷听到的。”胖啾指了指对方,又为难道,“不过,我觉得你们不是韭菜。”
“为什么?”男人定定地看着灵麓。
“因为大家对麓麓好鸭。爸爸说,对我好的就是好人。”小胖啾说得很诚恳。
男人听了,抬手轻轻抚平灵麓背上翘起来的羽毛,开口的语气平缓而郑重。
“你说得对。麓麓要记住,对你好的星际人,不是韭菜。”
“他们,是你的同胞。我的同胞。是地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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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猛啾戏水。
“我记住了。”
“喜欢麓麓的星际人,是地球人,是同胞,不是韭菜。”
静谧美丽的庄园里,火红色的胖啾颤颤巍巍地站在一朵同样红彤彤的小星云上面,仰着脑袋,黑黝黝的喙一开一合,一声一声地跟着啾啾叫唤。
他在重复晏容的话,一字一句,清楚分明。
如同人类还没完全懂事的幼崽,明明一团稚气,懵懵懂懂的样子,却依旧能凭借天性,感受到晏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里头承载了多少隐忍和殷切的期盼。
甚至,灵麓啾啾啾“背诵”完了,还有模有样地将小翅膀卷吧卷吧塞到了背后,叠到了一起,努力站得笔直。
在他的记忆里,人类学校里,那些幼崽都是这样子的,还会戴红领巾。可惜,他全身的羽毛都是红的,还看不出纹理,没办法弄出一条红领巾来。
小胖啾这样挺着圆乎乎毛绒绒的肚子,站得直直的,还像一只小复读机似的说话,着实乖巧得不得了。
晏容仅仅抬眸看了几秒,右手便不受控制地伸了出去,很是小心地搭上星云,配合着另一只扶着灵麓的手,就那么连啾带云,缓缓收拢,一直圈到了臂弯里。
这个姿势是有些怪异的,因为他们明明贴得很近,近到胖啾像是已经在晏容怀里了。
可实际上,男人将距离把控得刚刚好,没有碰到灵麓哪怕一根羽毛。
灵麓看不见男人的动作,只能感觉到温热的气息落在了自己的毛毛上,四周吹过来的热风似乎也突然变小了。
他不禁疑惑地在男人的臂弯里,歪了歪脑袋,问:“你在做什么?”
“……没什么。”晏容闻言回过神,不动声色地拉远了些,又收回了一只手,只用单手扶着灵麓站稳。
男人凝视着小胖啾懵懂的黑眼睛,稍稍顿了顿,才低声问:
“真的听懂了?我刚刚说的话。”
“懂。”灵麓肯定地点着脑袋,“麓麓没有觉得星际人不好,星际人以前也住在地球,对麓麓很好。就像爸爸。”
“那就好。”晏容难得眉眼柔和下来,他抬了抬手指,缓缓将星云降落到草地上,狭长幽深的眼转向湖泊,说,“就在湖边坐着洗,不要下水。”
男人低哑的叮嘱听不出什么情绪,灵麓却莫名回头,朝身后瞅了一眼,很是安心地啾啾道:“知道啦。”
他从云上慢吞吞滑下来,黑色的小爪子踩在刺刺的草地上,觉得有些痒,便几下蹦蹦跳跳地往湖边扑过去,小炮弹似的。
鸟类其实很少正正经经地走路,大部分时候都是在飞翔,偶尔停下来,也是蹦来蹦去,轻巧灵活。
灵麓虽然身体内部是金属和岩石,但外形就是按着鸟的模样长的,自然天生会模仿。
其实他也不清楚,自己从火山岩浆里诞生的时候,为何会想要按着一只鸟的样子长。
但大抵这世间万物都有自己存在的理由,如同他的地球爸爸天生就是圆的会旋转一样,他也天生地想要像小鸟一样自由自在地飞翔。
灵麓模糊地记得,在他出生之前,被埋在地心深处的时候,总是能听到地面上传来啾啾啾的鸟叫声,伴随着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可是后来,他在地心里埋了很久,一亿年两亿年三亿年……渐渐的,地面上的森林被海水淹没,变成了海洋,海洋又在缓慢的地壳运动里变成了陆地和草原,又不知道何时,慢慢变成了活的火山。
他也曾听到海洋里的鱼在悄悄地说话,也听过地面上某些动物欢快的鸣叫。
可在小小的灵麓眼里,这些生物,到底都在岁月变迁、沧海桑田里化为乌有,只有最初的那几只小鸟,长大了,飞去了很远的地方。
如果长出了翅膀,或许就不用埋在地心里了,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后来,八亿年过去了,他长成了雏鸟的模样。
地球那样辽阔,他学会了飞,却也没有看遍所有的地方,还有很多该做的事情没有去做。
这样的念头也仅仅是一闪而过,快得抓都抓不住。
自从体型褪化后,小胖啾就变迟钝了。
灵麓堪堪在距离湖面半米远的地方刹车,圆滚滚一团险些直接滚进湖里。
他用爪子扣紧了地上的草,软软的翅膀尖悄悄呼噜了一下自己的小胸脯,又慢腾腾地拍了拍,看着像在安慰自己。
身后,男人沉默地注视着他小小的背影,注意力始终停留在他的一举一动上,没有出声。
午后温暖的日光照耀着碧青色的湖泊,湖水清澈到甚至可以看见映照其上的云彩。
灵麓看了看湖面上缓缓挪动的云,扑通一声在湖边坐了下来,试探地伸出一边的小爪子,放进凉凉的湖水里,轻轻荡了荡。
水面上很快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波纹,云朵也不见了,他却高兴了起来,索性安稳地坐好,将两只爪子都滑进水里,啪啪啪地拍起了水花。
细小的水声从这边传到后头,男人推着轮椅靠近了灵麓,看清小胖啾的动作后,倒是没有一点意外。
甚至,他直接抬手在空气里划开了一条缝,扯了一个圆圆的儿童泳圈出来,接着俯身,将泳圈套到了灵麓的身上。
小胖啾滚滚圆圆的,正好把泳圈卡在身体中间。灵麓好奇地瞅了瞅这个东西,两边小翅膀往上一扯,就挣脱出来,直接撘在泳圈上面,欢快地啪啪啪打起了节奏。
鸟类的爪子不比人类幼崽那么柔软灵活,拍水声音也不大,如此一来,反倒是泳圈被拍得噼啪响。
男人由着他玩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不洗澡,太阳要落山了。”
“啾?”灵麓后知后觉地抬头去看天边的太阳,果真有些西斜了。
他连忙往下滑了一点,将爪子踩在湖边一块被水淹没的大石头上,半个身子正好泡在水里,这才用翅膀划了划水,捧着水往自己身上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