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祈舞[玄幻科幻]——BY:极限一掌
极限一掌  发于:2021年03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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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又一杖打在百谷头顶,向他嘶叫着:“因为山神的力量最大,没人敢忤逆他!”
  百谷弯腰捂着头,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巫姥:“你不去,想要自由,别人就没有自由,你想要生命,别人就没有!
  他看重自己的祭品是好事,给了他,他就不会再来要别的东西,换其他乡民三年安居乐业,五谷丰登!我们祖祖辈辈就是这样过来的,可你这小子……”
  旁边干活的人听到巫姥的话纷纷停下来,他们站在旁边聚拢成一个圈,冷漠地看着百谷。
  罪疚其心,无法开脱,百谷缓缓跪在地上,直觉再也无颜面对父老乡亲。纵使身上疼痛,心中更痛:“我,对不起白水寨……愿他们的在天之灵,能得安息。”
  “疏忽了啊……”
  神婆掩面,用杖撑着地面转身:“你去过洛阳,见过繁华,怎么还能收的住心?当初你说替你妹子去,就不该答应的,轻信你了哟——可怜我五百多口——”
  今日就是他的铡头日,从今往后,都如死人了。
  “百谷?”
  这时,从乡民中走下来一个背着箭筒和弩的猎人,不懂他们在做什么,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你爹和你妹逃掉了,你知道么。”
  百谷本来跪趴在地上,立时精神一振:“你怎知道?”
  巫姥转身:“什么?”
  猎人对她欠腰:“回巫姥,我前日从南召贩卖鹿皮,见到百谷他爹进城,说是白水寨是他伤心地,要在南召呆一段时间,料想父女二人,此时平安。”
  百谷瞬间吃了定心丸一般,抚着心口感谢上苍待他不薄,从大难里捡回命来。
  倒是巫姥面色更加阴冷,走到百谷面前:“一寨里,就你们家三口人躲过了,是什么道理?”
  她恶狠狠地提了竹杖又要打百谷:“原来这来来回回不遵守族规,任凭山神报复,是你们一家人安排好的!”
  乡民听到这里,也被鼓动了情绪,抓起手里的耙子铁锨喊起来:“畜生!百谷,你一家人是畜生,你要偿命!”
  “不是,我、我没有……”百谷慌忙后退摇头,“我不知道,我不懂……那时我已走了啊……”
  乡民听不进他的分辩:“还敢说谎!”
  津滇不来,怕是路上又遇到岱耶和他弟的阻挠,百谷一个人被几十人的怒火包围,身上前后挨了好几下抽打,已分不清哪里不痛了。
  巫姥步步紧逼,等他额上被打得出了血才一振杖,叫人住手停下。
  “百谷,我有,两个方法。”
  她看着青年已被逼到尽头,无法挣扎,便慢慢地说:
  “其一,若你父家是无意避开,那祸患会从白水寨一直追讨到南召城。别忘了南召的根扎在山上,岱耶若想撼动,弹指之间就可毁灭它。
  为了平息岱耶之怒,你要上山去。
  其二,若你家三口是铁了心分散逃离,那我就把这丑事传遍百越千城,黎水两岸,把你爹和你妹抓起来浸在水牢中,让水蛭和黑老鼠吃死他们为止!
  所以,为了不让这事发生……你要上山去。”
  她恢复了一个和蔼老人的表情,问百谷:“你选哪个?”
  百谷的心割开了一半,冒出来的是含在眼眶里不想示弱的泪花,他此时定要负一人,无可更改,他的命数就是这般不由自己做主。
  百谷抹下血迹,抬头看她:“我去,我上山去。”
  巫姥撇着嘴,双手搭在杖上,威严命令:“无论你见的是什么神仙,过了牙牙门,就是跟那人分了。来人!”
  她指挥几个壮丁勇士,押了百谷起行:“送他上——山——!”
  声音一落,百谷被人架起,扭送出寨。乡民仇恨地看着他,恨不得此时此地就将百谷活活撕碎了,作为白水寨的敌人处以极刑。
  “我想同他作别!”百谷回头喊着,“再等一会,我同那神说几句话罢了,让我见最后一面吧!”
  “这不是你的家了。”乡民把刀一甩,指着他:“回来你必死!”
  巫姥高声叮嘱:“莫让他与任何活物见面。”
  壮士按住了百谷的脖子,想把他绑起来,他还是说:“他好可怜的!他会在河上划来划去等我,你们鱼都钓不到了!”
  人往他嘴里塞进了布条和荆棘,百谷的舌头扎破了,上膛也破了。
  小时候,爹总给百谷说河里有神仙,呛水了也莫怕,他会来救你。
  “那你见过吗?”
  小百谷把饼饼掰碎了喂给纷飞得像鸟一样的鱼群,问他爹:“神仙什么时候出来?”
  “望江而歌时,”他爹一边摇橹一边说,“对江饮酒时,击鼓作诗时,观星测命时,他都会出来同你一起歌一同饮,共击鼓共观星。”
  “嗯嗯嗯,”百谷从他爹的叨唠里听明白了,“是个喜欢人的河神呀!”
  后来河神喜欢他。
  壮丁们把百谷推过牙牙门,看着他走,若有回来的迹象就用铁器打他。不多时山体微微震动,这些人刚见了一番地狱之景,才慌张四散了。
  只有百谷一个人,死心地上山去。
  也对,津滇的性格还是不适合告别,他就算耗去修为直至力竭,只要有一滴血是热的,就要同那岱耶打个你死我活。这样的性子,必定是不顾一切地抱住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什么人间规矩,都要把他带回河流的中心里。
  河流的中心十分温暖,他尝过。
  百谷不禁抱住自己,上山的才走出百步,就已怀念他的臂膀了。
  河水潺潺响,只有送行舟。
  津滇会怎么样呢,他是个一去不回头的人,他会忘记自己吧,忘记一些辜负和背叛。到头来万里江流过,竟然哪一段都不能再怀念,怕想起自己闯下的过错,怕想起他有多好。
  每走一步都是一万里,越走越远越走越沉,百谷垂着头,抓着津滇给买的衣服上山。
  半腰上他听见有人唤自己,声音沉在山风里,飘散去各方。
  百谷回过头,见津滇正立在山脚下,青红纹身盘踞在身,大氅飞扬。一看就是侠气英勇的英雄。
  “你回来!那老巫我替你打死了,”津滇说,“在人堆里恬不知耻地说些什么疯话,让我碰见了,替你出气!”
  “不要!”
  百谷把吹乱的头发捋在耳后,两手摆成喇叭:“今日山神封你心脉,下次断你何处?我不要你受伤了!”
  两人在野外坡上对喊,每一句都显得不温柔。
  津滇:“什么受伤,我从来没生过病!”
  百谷:“我不要你再为我流血了!”
  河神恼火地问他:“你到底信不信我?”
  这话一出,百谷立时又要哭了,他用手使劲抹了一把脸,又喊着:“我不信了!”
  “不再信你了,情郎!”
  他想起当日挥别他爹时说的话,也向他喊着:“回去吧,忘了我,去别处再寻个媳妇来!”
  津滇把酒壶摔在地上:“你是混账!”
  百谷吸了吸鼻子,头也不敢回地转头咚咚往上跑,草蔓长过小腿,登山费力。而津滇被岱耶力量所阻,上也上不来,拦也拦不住,只得看着,心中气恼。
  百谷想起那驱鬼的蛇皮小鼓,想起他爹说如何招来河神的话,就从腰里掏出来,边哭边吸鼻子,又一边用手敲着,跌跌绊绊上山去。
  砰砰砰,砰砰砰。
  西南有高山,山有杳冥间。
  神仙不可见,满目空云烟。
  百谷去深山,道路阻长,心里念着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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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山高了又落,低了又起,月亮跟着百谷走,徒步行到第三日再举目,离着那皑然高峰相同的距离,半步未近似的。
  百谷泄气:若让人去,何不修出一条好路来!
  津滇说去往山神的庙宇路途遥远,村里人说,须得诚心,才能感动岱耶。
  他不想感动,只求见了面别一掌劈死,要死就现在立刻死了,省得浪费许多力气。
  几天下来累得腿肚子抽筋,这次被人赶走匆忙,竟是什么重要的工具都没带,树上青梅地上浆果解饥不解饿,口中乏乏,掐了点香草在口里嚼着,好不容易找到些野芋头,只能生啃。
  山中小溪甘冽,抗浪鱼金线鱼肥美,他赤着脚把石头围成一圈做成小堤捕捉。既已捉到,也湿了全身衣裳,树木更是湿润无法起火。百谷拿着几尾热闹的活鱼不知接下来怎么办,心想津滇在的话就不至于落得如此潦倒困顿,河神还不是能让鱼儿们乖乖听话?
  愣了会儿,直到鱼在手里憋死不动了,才想起来用石片去除鳞片苦胆,草草剥皮剖腹后涮了涮,提着生的往口里塞,一气儿吃了两条下去,冰软软的,胃里都有些恶心了。
  “小兄弟,这是做什么。”
  一个被晒得黑红脸庞的猎户腰里别着三只漂亮的雉鸡,叉手看他:“怎么上这里来,寻野味么。”
  百谷以为走到这里就没人了,没想到总有讨生活的比他脚程更远,赶忙捂脸用袖子擦嘴:“阿叔,你要吃么,都是刚捉的鱼,我替你剥了。”
  猎户常年在山中一入数月,鲜少见人,碰见会说话的都不避讳在一起吃饭。
  那猎户在他跟前坐下:“你怎吃生的,是没带火石么?这林子在何迩族里叫洞乌拉瓦,就是潮湿之沼。不带火石和土草做的火折子,是烧不起火的。”
  猎户看看百谷身上打扮有疑:“小兄弟不像打猎的,去哪里?”
  百谷不欲告诉他,只恳求道:“阿叔能生火么,给我烘烘手脚吧。”
  两人当即生火烟熏野味,百谷把路上摘的菇子串在树枝上,同鱼一起烤熟,猎户又分给他吃家中带来的荞糕和米花,几杯米酒一进,百谷才觉得冷冰冰的肚子里热起来,身上有劲了。
  百谷上下不带刀箭,却独携一面小鼓挂在腰间,猎户看到,笑着问他:“这是重要的东西么。”
  百谷心里半酸半甜,默默点头。回忆起那一日同津滇在竹楼上同饮,与他抱着,亲着,肌肤相贴,都当是找到了此生疼惜的所爱,甚至商议在小舟上挂起两只红灯笼过川游海,让岸上的人能好好看着他们,也来羡慕不已。
  转瞬成空,痴心未了。
  猎户还问:“所以你是去寻人咯?”
  百谷低声道:“是了,那人住得隐蔽,叫我急急去寻,又不让我顺顺利利。”
  猎户:“哟,是个辣妹子,要给你点颜色看呢。”
  百谷苦笑,也不反驳。
  两人聊不多时,他便起身告辞:
  “阿叔,我要去的地还远,就不在此耽搁了,阿叔慢用。”
  猎户手背抹嘴,指了个方向:“也好,无论你去何地,都尽快在日落前出沼。先向东行三里再转头,不然水深及肩,夜里毒蛇恶虫齐齐出来,苦藤缠路,洞乌拉瓦就要吃人了。”
  这才日中,入夜之前行三里足够了,百谷听后拜谢了他,径直顺着小溪往东去。
  树木深高,茎垂于地,又从地上伸出来攀回高枝,幽深处密不透风,积水到脚腕处。树皮上长满绿苔活藓,巨大的蝴蝶背上长着吓人的眼,在林子里来回扑棱,落在发着恶臭的花上。
  约行一里路,百谷突然心脏狂跳、眼前晕眩,以为是吃了生鱼导致,吐出来便好了。没想捂着心口才又移几步,便跌落在地,指尖如针扎一般。
  该不会是岱耶真要他死了吧,还不如在最后关头放手一搏去与津滇终成眷属,快活几日,好过在这求索路上了然中断……
  百谷心痛难忍,切切呼求他的神:“津滇,救我、救……你来……”
  随后人一头栽倒在浅水中,震起波浪,两眼一闭沉沉睡去。
  南柯一梦空欢喜,黄粱一梦短而虚。
  谁看仙人闲落棋,叹世都如驹过隙。
  暑气消下,日落月升,地里冒出来沼泽深处的丝丝凉气让百谷悠悠转醒。他抬头是漆黑的树冠间一轮近满的明月,星海交映,清辉无数,嫦娥孤栖与谁邻?
  快十五了。
  每个月的十五都该有团圆,一家人围坐在地上,用芭蕉叶热饭热菜,开开心心地吃上饱足一顿。如今他却不能跟爹和妹子再见一面,寨里的人让他去寻山神,再到十五时,便只能从山上与家人遥遥相望了。
  怎么走了如此之久?
  百谷摸着头坐起来,纳闷地四处望了望,心想六月末时离家上路,本要在七月十五时到得山庙亲身供奉,没想到这一走半个月竟是还在沼里,猎户说什么洞乌拉瓦……离着雪山还有老远呢!
  糟了糟了,那神明威严,时常显灵给他们看,怎么能怠慢了。
  他扶着树干有些急躁地看路,让垂下的枝条撞到了腰间小鼓,“砰”得一声,他吓了一跳,疑惑地按住,又摘下来。
  咚咚。他拍了两下。
  “这是?”
  不知此物是从何处来,又因何故得到,倒是这一拍就拍得心里空荡荡,浑身难受,像在梦里得了至宝,直至醒了,两手空空皆已不在。
  百谷又翻了一圈,蛇皮和鼓面上没有署名没有记号,爹和妹子不善乐理,没做过此类物件,又怎落到自己手里?
  “不管了。”
  百谷三两下想不通,就佩回去,找了下东边方向:“这里吧……”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寨中乡民性命要紧,夜里也得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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