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虽然没有了,可这画要“杀他全家”的念头,已经根深蒂固。
郑博昌被郑路搀到沙发上,几口滚茶下肚,才感觉心头重新跳起来。
“温先生,您把这画带走吧,”郑博昌求道,“烧掉、送人怎么都行,只要您把它带走。”
郑路也有些遭不住:“温先生求求您了,我们没有您和陆先生的神通,镇不住它,这画再多放些时日,就算它不把我们家弄死,我们也得被它吓死。”
怕温白觉得麻烦,郑路又补充道:“如果要定期上贡的话,钱都由我们出,这点您可以放心。”
“请人的费用也全部算在我头上,您有什么要求也只管开口,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给您办好,您看行吗?”
温白:“……”
接下来,无论温白怎么解释这只是一场意外,郑博昌他们都没再听,说什么都要把这幅画送给温白。
温白不收,就觉得是他嫌处理起来太麻烦,那就添钱送。
最后,当温白抱着画,被郑家一行人簇拥着送出别墅大门的时候,脑子里还有点转不过来。
他是抱着看看画的心态来的,谁知道,最后却抱走了画。
还是这样一幅七位数起步,上不封顶的古董名画。
李志清理了理道袍,真心道:“温仙长高风亮节,是我辈楷模。”
其他弟子也纷纷附和。
如果不是他们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态度都格外诚恳,温白甚至会怀疑他们是不是在讽刺他。
连林丘也颔了颔首:“辛苦温仙长了。”
温白:“……”
他到底,辛苦,什么了?
李志清原先打的算盘是画既然还在郑家挂着,他们青蕴观接了点香的活,日后总能寻个由头跟温白打上交道,可现在画被收了,那这条线自然也就断了。
这可不行,现在温仙长还在,李志清掂量了一下,见缝插针地问道:“不知两位仙长在哪座山头修行?他日若是有幸……”
“山头?”温白一皱眉,他没听错吧?
李志清还当温白是不喜欢旁人扰了他们清静,心里遗憾,但更不想惹他们不快,只好忙收话端:“小辈失言。”
小辈。
温白:“……”
这是把他们当成什么隐世修行之人了?
温白颇有些无奈:“我就是南城人。”
李志清一骇:“南城?”
他赶忙问道:“南城哪座山头?”
温白:“……”
既然只是要个联系方式,温白索性拿出手机:“加个微信吧。”
这下不只是李志清,他身后的一群弟子也震了震。
在见识过温白入画、出画的本事之后,他们已经选择性遗忘了之前的“微积分事件”,在他们眼中,温白和陆征这么多年都没在南城出现过,定然就是在哪座山头潜心修炼。
于是齐齐出声:“您还玩微信?”
温白:“……”
嘴上这么说,李志清动作却很快。
在他掏出手机的一瞬间,却看到一直没说话的陆大能冷冷扫了他一眼。
李志清讪讪笑了下,因为这位祖宗不太高兴得过于明显,立刻保证道:“定不会随意扰了仙长的清修。”
陆征这才收回视线。
通过好友后,温白收起了手机,重新低头看着怀里的画,又犯了愁。
陆征嫌画灵吵,不要,他拿着也不安心,于是问道:“谛听在公司吗?”
陆征皱了皱眉,一脸“无缘无故问他干嘛”的神情。
温白解释道:“你觉得把这画拿去给谛听行吗?”
陆征:“你不喜欢?”
温白:“喜欢啊。”
陆征:“喜欢就自己留着。”
温白严肃道:“我说的喜欢,是想要去看看画的喜欢。”
不是想把它占为己有的那种喜欢。
他不配!
温白浅浅吸了一口气:“老板,对你来说,这是什么?”
“一幅画得还行的画?”
陆征不置可否。
温白:“可对我们来说,这是古董。”
“很贵。”
“宝贝。”
“不能随便收。”
“如果谛听不要,那还是给你吧,”温白如实道,“况且我也没做什么,拿着也不安心。”
陆征深深看了温白一眼,又说了一句:“麻烦。”
温白抿了抿嘴,他是挺麻烦的。
可这东西实在太贵重了,他不能要。
于是伸手,把画递了过去。
陆征却没接。
温白保持着递画的姿势:“?”
陆征微侧过身,看了李志清随身携带的那个布袋一眼,说:“朱砂,笔。”
李志清眼力见快,一下子反应过来,立刻把布袋打开,挑了最好的软笔和上好的朱砂,恭恭敬敬递过去。
陆征拿着笔,蘸了蘸朱砂,在郑博昌别墅门牌的位置,三两下画了一道符。
收笔的一瞬间,一道淡淡的金光笼罩了整栋别墅。
郑博昌和郑路还候在门口,他们看不见,可李志清和林丘却看得很清楚。
李志清一把拉着郑博昌,平日最注重的仪态都忘了:“走大运了!走大运了!这屋子可千万不能卖!”
郑博昌和郑路面面相觑。
林丘出声道:“这符印可保家宅百年,邪祟不侵,福泽子孙。”
李志清点点头:“我修行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过如此强大的符印。”
在一群人的惊叹中,陆征只偏头看着温白:“一道符印,换这幅画。”
温白并不懂这些符印,但听李志清和林丘的话,也知道这道符印可遇不可求,其中的价值定是能抵这幅画的。
看着温白难得有些发懵的小表情,陆征莫名心情大好:“安心了?”
温白一下子怔住。
……这是为了让他安心,才送了一道符吗?
陆征轻笑,曲指在画上敲了下:“抱好。”
温白脑子已然一片混乱,只听到陆征让他抱好,手就下意识紧了紧,把画抱牢。
而另一边的郑博昌被巨大的惊喜砸中,从“杀我全家”到“福泽子孙”,前后只差了一个多小时,高兴地不知所以。
“这可、这可…这让我们怎么受得起,温仙长是喜欢画是吗?郑路,快快快,快去藏画室再取几幅来,”郑博昌满面红光,“把《秦淮夜宴图》、《百花图》统统拿来,温仙长您尽管挑!”
温白:“……”
温白:“打扰了,告辞。”
生怕郑博昌再送些让人承受不起的东西,温白说完,拉着陆征转身便走。
郑博昌仍旧在后头不知疲惫地喊:“如果画不喜欢,瓷器您有喜欢的吗?我这边还有个霁蓝描金润雨松竹瓶!”
李志清他们没敢再跟,在温白和陆征的身影消失在转角的一瞬,一群弟子围了上来。
“师父,温仙长既然有微信,那他也玩朋友圈吗?”
“不会吧。”
“就算有,应该也都是一些悲天悯人的道理,或是深山景致。”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李志清闹不过他们,心里也着实有些好奇,于是打开扫了一眼。
所有人:“…………”
“毕、毕业典礼?!还是南城大学的?”
“温仙长不会是修行的时候太无聊了,顺便去读了个书吧。”
“不愧是温仙长,顺便读个书,都能读到南城大学去。”
“不、不是,你们看这张图,上面这是温仙长的出生年月吗?也就是说,温仙长才、才二十来岁?”
在所有人开始就着这几条可见的朋友圈,打算再找点蛛丝马迹的时候,那个被一指碎了剑的弟子,伸手挠了挠头,
发出了来自灵魂深处的疑惑:“所以微积分真的有助于修行吗?”
所有人:“…………”
而抱着画回到家,开始点香喂画灵的温白,原以为这事已经告了一个段落,殊不知,这还只是个开始。
第21章 又上热搜
温白接到方乐明的电话, 已经是一个星期后了。
这天他刚给画灵供过香,方乐明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小白,你又上热搜了?!”
“还一口气上了三个?”
因为语气太强烈, 以致于温白都有些分不清他是在告知他这件事,还是反问他这件事。
温白:“什么?”
方乐明更着急了:“你都不看微博的吗,我的祖宗!记者都到我们学校来了。”
温白:“记者?”
“对啊, 记者, ”方乐明说道, “要是他们动作再快点,估摸着都能找到你公寓去。”
自那条中奖信息在网上掀起一阵轩然大波后, 温白几乎就没再打开过微博。
所幸平日也没用它的习惯,抽奖一事后,每天后台又都是成百上千条的私信, 实在费神,就干脆关了所有消息提示。
这下,温白也来不及挂断电话了,直接退出通话界面, 点进了微博。
从头到尾扫了一圈, 才知道了方乐明口中的“一口气上了三个”是什么意思。
起因就在那幅《稚子牵牛图》上。
事情说回一星期前,当时温白去拜访郑博昌的时候,为了方便行事,借用的是李教授的名义。
但他“阴司打工人”的身份肯定不能让老师知道,所以等事情解决后, 温白就给郑博昌发了条消息,说“驱邪”一时事, 不要透露给旁人。
郑博昌知道里头的规矩,连连应下。
可郑家丢了画这事, 在南城整个圈子里,动静都不小,尤其是他之前还发了许多请帖。
虽然郑博昌没有跟旁人知会,但“画找到了”的消息,还是这么传了出去。
可也不知道其中哪个环节出了差错,传着传着,莫名其妙就从“画找到了”变成了“画没丢”,又变成了“画送人了”。
阴差阳错,竟还真给猜对了。
问的人多了,怕再传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传言来,郑博昌最终点了头,说画丢了是真的,送人了也是真的。
可却没有说那人是谁。
再问,也只多说了一句“真正懂画的大师”。
郑博昌在书画圈名声不算小,他这一说,立刻沸扬一片。
倒不是对赠画的事有什么异议,虽说《稚子牵牛图》价值不菲,但在他们的圈子里,赠画送墨一直是常用的交友方式之一。
兴之所至,赠幅名画做个风雅人情也不是没有。
但一出手就是百万名画,想必那人应是绝对的名流大家。
而且郑博昌一脸容光焕发、春风满面,绝对不像是藏私,看上去又似乎丝毫不为这百万名画感到惋惜,这下,所有人对这位“大师”更加好奇了。
郑博昌跟温白说这事的时候,温白没多说什么,正忙着处理画灵的事。
陆征给了他三炷香,没说从哪里来的,只说叫什么百姓香,让他隔一个星期点一炷。
点满三炷后,可供百日之久。
温白一听还有这种省时又省力的东西,立刻就给画灵点上了。
画灵许久没吃香,一时没扣好量,吃撑后灵力无处可用,为了消食,就扫了一道白光,又把温白给卷进了画里。
一来二去,温白都快习惯了,还能面不改色地放小莲灯去和牧童做个玩伴。
画灵尝到了甜头,时不时就绑温白进来聊聊天。
聊着聊着,竟还真聊了点东西出来。
画灵告诉温白,破庐先生作画之所以不常落款,不是嫌麻烦不爱落款,而是因为他对那幅画并不满意。
如果画称心了,便会落上隐款。
除了它身上这幅稚子牵牛图外,还有嬉春图、小儿垂钓图都落了款。
怕温白不信,画灵还特意化了几幅图的幻象出来,一一铺在温白眼前。
“先生怕是对隐款有什么误解。”温白得出结论。
也怨不得后世一直没研究出来,即便是画灵特意给他圈出来,他都看了好半天。
画灵对此却很自豪:“先生一向风趣。”
温白笑了下。
风趣是真的。
能把隐款落得这么巧妙,想必肯定费了不少心思。
在和画灵几番商榷后,温白还是决定把这事跟李教授汇报一下。
一来是因为学术界对朱浮的画作一直存在很多问题,所存资料又少,这个发现应当能帮他们找到更多线索,也让后世之人更加了解先生。
二来也圆了画灵的心愿。
可毕竟是学术界一直研究的一个东西,他也不是专业的学者,总归不太合理,于是温白想了想,最后发了一封匿名邮件过去。
因为牵牛图在他手上,在画灵没恢复灵力前,也不敢贸然拿出去,怕又发生什么“反胃吐字”的事,于是温白特意避开了牵牛图,选了另外两幅。
邮件里他也没太直说,只说了《嬉春图》和《垂钓图》中,有两处位置有一段极为相似的纹路,他不太懂,所以来问问教授。
温白相信以李教授的水准,定能很快察觉到。
果不其然,在他拆了邮件后的两天,温白便收到了回函。
然后,李教授正式提出了这个发现。
说来也巧,提出发现的时候又恰逢三年一度的国家书画大会开幕阶段,官方也打算借着朱浮画作新发现这一东风,在年轻人中做个宣传,于是一拍即合,各大官博一联动,齐齐把“南城大学李显教授”送上了热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