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砚已经制住路媛,池雾刚拱起身子,就被程砚另一只手拎着躲过后背放出的冷箭,程砚把路媛给她:“跟在后面!”
他对着门直接踹飞了一人,抽出军刀,毫不客气地和人近身搏斗,池雾扯着路媛小跑,比后面趔趄走下砖块的路景园快很多。
外面的战斗场面比想象中激烈很多,池雾从袖子里一捞,将隐身衣披在路媛身上,拉着她从商业楼底往后面的空地走。
路景园的人毫不客气地拦在面前,池雾单手持枪,将面前人击了个魂飞魄散,程砚且战且退,解决几人以后往池雾这边靠,同时顾燃和闻泊也赶到,池雾顿了顿:“你们……”
“别人的血,我没受伤,闻泊也只是一些皮外伤,马上就能好,”顾燃抹干净颈脖子,“别怕。”
“嘶!”闻泊兽形全开时比平时暴躁一些,大约是斗了太久,有些杀红了眼,顾燃吻了吻他的耳朵,“乖,我在这里。”
眼见着闻泊就安静下来,顾燃向他们点头:“路景园呢?还有那个女人去哪儿了?”
“不知道在哪儿,”池雾靠在墙边,“路媛……”他眯了眯眼,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完。
路景园带着人来,扫了一圈,心慌得没站住脚:“路媛呢?她人呢?”
如今场面已经到这个地步,那些为路景园奋杀的人不可能停住脚步,但无论如何,核心依然是路景园,只要他停手,就没有其他任何人能替代他这件事。
池雾不说话,只是定定看着路景园,他看的越久,路景园就越绝望。
“我已经答应你不会再进行下去了。”路景园说,“你把她放了。”
“路媛曾经救助过你,”池雾将在路景园脑海里读到的画面简单描述,“毁掉她用善心保护过的世界和人类,你以为她会支持你吗?”他垂下手,“如果你一定要这么做,两个世界融合的一刻,我会杀了她,你毁了所有人的幸福生活,那你这一生我也不会让你好好过,人都要付出代价,你到最后也得不到你想要的。”
“她在哪里!你把她藏在哪里!”路景园问,“你让我见她一面!”路景园不能再脆弱,他轻笑:“我告诉你,路媛如果死了,我就毁了这一切。”
他说完,脚下的土地骤然摇晃,程砚搂着池雾的腰,眼见着地面上的裂缝越来越大。
“你们快往边上走!”苏令盟背着秦讯,“地中间裂开一道口子!”
路景园却看着那道渐深的裂缝露出疯狂的笑容:“最后一步了,我只差最后一步!”
“救命!”一直躲在隐身衣下没有开口的路媛被晃得东倒西歪,即使有池雾搀扶着,也控制不了自己,她极力寻找地震躲避常用的三角区,手将池雾掐的死紧,“你不要放手!”
隐身衣从她头顶滑落,露出全部面貌,路景园神色狂喜:“路老师!”
藏是藏不住了,路景园心下了然,池雾他们根本不会对路媛动手,他放下双手,掌心向下,对着地上的那道裂缝不知做些什么。
苏令盟一个箭步直接闪现到他身边,没有留情地踹在他腿弯上,路景园毫无预兆地跪下,但仍然不死心,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容,只专心对那道裂缝下手。
“你们尽管对我下手,没有人能在天梯里杀死我!”
震感有微小的减弱迹象,说明路景园的修复已经起了作用,他被周传的召唤兽制服,脸颊压在沙土之上,石块划破脸颊,风沙抹住眼睛,但他都没有停手。
“啊——!”他身后传来惨叫的女声。
路景园疯狂的神色有一瞬呆滞,他从重压下艰难转过头,看见路媛口中不断迸出的鲜血。
“路老师!”路景园撑着地面掀起来,连滚带爬地过去,程砚的军刀已经刺在路媛胸口:“池雾那一枪在她肺部,我这一刀就不那么客气了,你停还是不停?!”
路景园急促地呼吸,取代愤怒、狂躁、杀念的是脑海里的空白,他的手心微微卷起,一步步爬向路媛。
“她不送医,半小时之内必死。”池雾冷眼看着他,“停下来,不然她只有死路一条。”
“路老师……”他一直爬到路媛脚下,手指微微摸到路媛的皮鞋,明明已经蒙了灰,还因为剐蹭而破烂不堪,他却像膜拜一般,抱住了那双脚。
路媛身体一颤:“谁?”
“我……”路景园曲膝,半蹲着仰头看路媛,“我不是谁……”
那柄军刀悬在路媛心脏,只要用力刺进去,路媛就绝无生还的可能。
池雾心虚片刻,拳头在身侧握紧,想要挡住路景园的视线,却在下一秒被路景园死死扑倒,他抢过池雾手里审判者的枪,没有任何犹豫地对着池雾身体扣下扳机。
没有经过消音处理的□□发出剧烈响声,子弹没入池雾心口,程砚只来得及听到他一声闷哼。
路景园形状癫狂,他从地上爬起来,拉栓,将枪口对准过去拥抱池雾的程砚。
“嘭——”
“程砚!”池雾没有任何犹豫,直直扑过去。
第二颗子弹将他的左腹射穿。
程砚只来得及看见那冒着一点点白烟的枪口,和抱着池雾后背的虎口触到的温热血液。
“哥……哥……”
第103章
程砚眼睛里起了层水汽,让他看不清池雾脸上的表情,只能感觉到怀抱里的池雾仍然是温热的。
审判者的子弹对任何天梯世界的人都管用,无论异能多厉害,无论经历多少阶天梯,只要被子弹碰到身体,都没有任何区别,都是灰飞烟灭,精神能量永远消失。
池雾换不上气,连咳了几声,心头血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反上来,他费力地抬手,想要碰碰程砚的脸,但只搭得上他的胸口,程砚握着他的手,几次开口,都没有发出声音。
“哥哥……”池雾艰涩地开口,“我好痛……”
程砚给他按住伤口:“哥哥在这里,吹吹就不痛了,不痛了……”
“好想……”池雾眼皮半阖,瞳孔扩散,“好想……回离岛……”
“哥哥带你回去,带你回去……”程砚额角抵着池雾的脸颊,“我们回离岛,回庄园,如果玫瑰花园还在的话,我们重新扎一个新的秋千,再把亭子也修一下……”
池雾眼皮阖上,轻轻抬起嘴角,他的尾音缓慢下落,停在荒芜的风中:“要做成玻璃的……”
“雾雾!”顾燃顺着程砚的手接住池雾,却在接住的一刻,感觉到余光里飞速闪过的身影。
程砚对着路景园背心一记飞踢,被路景园牵着的路媛原地摔远出去,一边吐着血一边变成了纸符小人。
审判者的枪被路景园死死握在手里,程砚踩断他的指骨,将枪拿出来,对准路景园,扣下扳机。
第三声枪响起,被塞住嘴巴的躲在墙角的路媛终于抖落了隐身衣,吐出嘴里的破布:“刚才那个人……你在哪儿?谁开枪了?”
路景园转过头,看着角落里无助的路媛,用手指在沙地上艰难地写:祝你开心。
心字的最后一点没有来得及写完,路景园就成为黑色的残影,再过两秒,消失在空气中。
“祝你……”路媛辨别那不成型的字,缓慢念出,“开……心?”
她没有理解这句答非所问的话,但还是礼貌地回应:“谢谢。”
“我来了我来了,”老韩被苏令盟扯成一道闪电,停下来的时候原地扑到地上,手包住池雾,“别怕,老韩在这儿,老韩顶顶靠谱。”
他抬头想和程砚说句话,却发现程砚拎着枪蹒跚地走来,他单膝跪在池雾面前,手掌温柔地抚摸池雾的下颌,眼圈里没有消失的恨意和悲恸变成鲜艳的红色。
闻泊用了十分力气,拧住程砚握着枪的那只手:“你别做傻事。”
“池雾这……”他两只手都盖过去,皱着眉,“怎么让中两枪了,倒霉孩子……”
顾燃抱着池雾:“老韩……池雾他已经……”
“已经啥已经啊,”老韩嘴角抿得死紧,好半天才说,“能给我换个地儿不,治好他起码得两天。”
程砚终于有一丝松动,他的手轻轻搭在老韩手腕上,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治好……”
“你这死了老婆的样子是怎么回事?”老韩嫌他妨碍自己,甩他的手,“又不是中了审判者的两枪,他疼晕过去了而已,我能治,不会死,放一万个心,就是时间久一点而已。”
在场的人脸上神色均是怪异,顾燃眼角挂着泪水,木着问:“你刚才说什么?”
老韩说了很多,不知道哪句才是要重复的,伸着脖子说了句最重要的:“不会死。”
程砚眼眶原本红的一圈变得晶莹而热烈,他将眼睛压在池雾的肩头,抱着池雾的肩背,奉献所有喜极而泣的眼泪。
顾燃又哭又笑,趴在闻泊肩头:“吓死我了!真的吓死我了!”
老韩:“你们这是不相信我还是怎么?”他甩甩手,“来,快给我俩挪个地儿,我可受不了一直坐在地上,池雾也受不了。”
闻泊拍了拍顾燃头侧:“不哭了,”他看了眼程砚,估摸着他恢复情绪还要一段时间,便还是对顾燃说,“你带老韩他们安置。”
顾燃吸了吸鼻子,擦掉眼泪,点头:“外面那些人……路景园都已经死了,再打下去没有意义。”他看着角落里的路媛,微微叹了口气,“送她回去吧。”
天梯世界和现实世界维持原状,他们暂时也无法回到第三世界,一行人回到之前呆过的别墅,池雾被蚕丝被包裹着,脸上血色很淡,像白瓷一样脆弱。
老韩两宿没合眼,握着池雾的手,清晨阳光洒进来时,老韩松开手掌,撑着床沿起来,一下没站稳,脚软地摔下去,被刚好进来看望池雾的五里路扶住。
老韩摆摆手:“我没事,就是缺休息,”他说,“楼下还有没有特别重伤的?”
“没有马上要死的,你先休息吧,”五里路说,“你太辛苦了。”
“那我休息两个小时,”老韩刚想起来,就被程砚盯住,他笑着回应他恳切的眼神,“池雾没事了,但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你……应该也不舍得休息,不如给弄点清淡的粥,你喝些,他醒来也喝些。”
他顿了顿:“给煎俩鸡蛋,好下粥。”
程砚点头:“多谢。”
“等回了第三世界送点钱给我就行,听说你俩可富了。”老韩坚强地开完最后一个玩笑,被五里路扶着出门。
屋子里只剩下程砚和池雾,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空气里的飞尘变成荧亮梦幻的星光,轻轻柔柔的飘散。
程砚用棉签润湿池雾的嘴唇,温暖干燥的手掌抚摸池雾的额头。
“小骗子。”
说过要同生共死的人,现在自己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算什么承诺。
他一直惧怕回忆自己离开池雾的那十几年,当时为池雾挡下那颗子弹的时候他没有选择,一切都是下意识的动作,甚至到死之前的一刻,他仍然希望池雾可以好好活下去。
那么精心护着,宝贝着的小孩,人生才刚刚开始,他怎么舍得池雾死,可是辗转十几年后,当他重新回忆起一切,见过世界镜里后来的池雾,却悔恨莫及。
午夜梦回时,失魂落魄的池雾成为了他永恒的梦魇。
在他羽翼下成长的池雾像可爱的天使娃娃,单纯而不谙世事,抱着哥哥说喜欢,说想要,而无论什么东西,只要池雾提,程砚就不遗余力地为他得到。
实现池雾的梦想,是程砚的习惯。
而之后在现实世界的七年,第三世界的十几年,池雾所有的被迫成长和改变,都来自于程砚的抉择。
无可否认的是,当时程砚没有更好的抉择,但即使这些他心知肚明,也仍然不愿意原谅自己。
池雾知道他的心结,要他答应自己无论生死都要在一起,但真当生死来临的一刻,他们还是要为对方付出生命。
程砚握着池雾的手放进被子里,在他额头落下一吻,然后按照老韩建议的,下楼煮粥。
甜甜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见到程砚的时候小声问:“池雾醒了吗?”
“还没,”程砚问,“要进去看他吗?”
甜甜从门缝里偷看一眼,活像鬼鬼祟祟的小猫,他摇了摇头:“我还是等他醒来再看吧,我不擅长应对这种悲伤的场面。”
程砚在甜甜头上揉了揉:“跟我下楼吧,给你炸几条小鱼干。”
给甜甜炸鱼干的时候,程砚出门买了一盒肉松回来,然后端着餐盘上楼。
门打开,他刚抬眼,就看见在床上睁着眼睛的池雾。
他们隔着半米的距离,看着彼此。
池雾很勉强地笑了笑:“我醒了。”
他的声音带着细沙,有点像破音了,说完程砚快步过去,手里的餐盘都没放稳,粥翻出去一些。
池雾还想说些什么,就被俯下身的程砚拢住。
男人的肩背温暖而宽厚,池雾从被子里伸手抱住程砚,却感觉到自己肩头薄弱睡衣有温热的液体。
池雾拍拍他的背:“我好着呢。”他带着程砚的手放在自己心脏上方,“一点痛都没有,也没有留疤呢,老韩好厉害。”
程砚的身体仍然在发抖,池雾就静静呆着让他拥了一会儿,等程砚再抬头时,眼睛里除了红,也看不出什么。
“这么大年纪还哭呢,”池雾在他鼻梁上刮了刮,然后靠过去,和他抵着鼻尖,笑话道,“羞羞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