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相面术学得不怎么样,但纪教授长相比较典型,正是事业有成、亲戚和睦、女儿争气、安享晚年的好面相,从年龄大致推算,外孙还要两年才能出生,可现在纪教授头顶却有一行“不要小看熊孩子的威力,he-is-watching-you”的说明,实在引人注意。
等纪教授走近了,余清冬又发现他身上带着浓浓的疲惫和浅浅的晦气,不由有了些想法。
这个熊孩子,恐怕和这位教授没有亲戚关系。
余清冬镇定地向前走了几步,喊了一声纪教授。
纪教授最近精神不太好,平时容易走神,听到声音才注意到站在风中的余清冬。
见余清冬鞠躬打招呼,他视线在余清冬如今有些单薄的身体上转了一圈,意识到这就是来求助的学生,精神顿时一振。
他怕余清冬被冷风吹感冒,赶紧带着余清冬上了楼,让老婆给余清冬倒热水喝。
纪教授的老婆是A大化学系一位教授,姓郑,性格比较温柔,见状连忙招呼余清冬坐下,先塞了点水果给余清冬,又倒了热水给他。
余清冬双手接过水杯,向两位教授道了谢,很快在纪教授雷厉风行的询问中拿出证据说明了情况。
纪教授眼光老辣、经验丰富,大致一翻资料就知道余清冬说的全是真的,结合他学生席君辉提及室友被渣男骗了的事,又是惊叹于软件设计者的天赋,又是对小年轻不谙世事有点恨铁不成钢。
纵观他整个教学生涯,席君辉那种天赋的学生已经屈指可数,研发这几款软件的孩子甚至比席君辉还要出色,怎么能不让他生出爱才之心?
又怎么能不让他惋惜对方的轻信?
最让他可惜的是,这个学生居然没打算考研!
这多浪费天赋啊!
他痛心疾首,板起脸想要训余清冬两句,还没开口就被他老婆掐了一下。
郑教授给了他个警告的眼神,和蔼地对余清冬说:“你还年轻,一时分不清人心是正常的,以后做事可别这么冲动了。”
余清冬受教,向两人道谢。
纪教授神情缓和下来,低斥两句闻宇华心思不正,这种人绝对不能姑息,刚想打包票这事他会管,话没出口,突然露出一个尴尬的表情。
“小余,你手里证据很全,打官司难度不高。按理说这事我管了就该负责到底 ,但最近我的两个项目都出了些问题,实在有心无力。你看这样行不行,我这边认识一个很不错的律师,帮你联系一下,走个援助途径,你能少花点钱,也能早点拿回属于自己的软件。”
这话不是推辞。
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实验室的两个项目频繁遭遇麻烦,小到实验室停电、大到数据代码泄露,什么意外都碰到过,简直让他身心俱疲。
好不容易解决了层出不穷的问题,资金却又出现了断层,公家的莫名其妙批不下来,私人赞助的因为人家公司破产直接泡汤,研究迟迟没有进展,偏偏还占着实验室,引得不少人颇有微词。
工作让他焦头烂额,他暂时没精力再去兼顾其他,又担心推迟起诉会耽误时机,只能找熟人帮忙。
纪教授怕余清冬不信,解释说:“你放心,这个律师是我的老乡,知根知底,绝对不是样子货。”
郑教授也帮着解释:“小余你不用担心,你老师只是提出一个建议,你要是有顾虑,咱们可以先见一下律师再说。”
两人都没提这个援助其实是由他们来出钱,但余清冬又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一眼就看出两人的意思,当即郑重地向两位教授道了谢,还特意强调自己经济上没有困难。
纪教授在这个问题上相当独断专行,含糊答应两声直接转移了话题。
“小凌最近一直在为汇芳乡新小学东奔西走,想见他可不容易。不过这周末钱总要举办一个宴会,庆祝宜亭县新高中落成,感谢所有为家乡做出贡献的老乡会成员,他肯定会邀请小凌。”
小凌就是纪教授说的那位律师,和钱总、纪教授一样,都是宜亭县人。
宜亭县地理位置偏僻,前些年虽然陆陆续续有人功成名就,受先天环境影响发展还是比较一般。以钱总等人为首的成功人士想要帮扶家乡,一合计就发起了一个老乡会,借此整合各方面的力量。
这个老乡会运作得挺不错,宜亭县近年来发展得越来越好。
纪教授说着笑了起来:“小凌为宜亭县免费提供了不少法律方面的帮助,如今出了成果,他不会缺席的。小余,这周末你跟我一起去一趟宴会,应该能见到他。”
话音刚落,他头顶那行说明瞬间变成“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灾难走来了”,文字大小不等上蹿下跳,仿佛哈士奇一言不合就撒欢。
余清冬:“???”
很少见这种一言落变化生的情况,饶是余清冬都愣了一下。
纪教授浑然不觉:“你不知道,小凌打起官司硬气得很,就是挺怕钱总家那个小孩,周末我们得早点去堵他,不然他指不定躲到哪个角落去了。”
言谈之间,他头顶的说明疯狂扭来扭去,竭尽全力向余清冬展示着存在感。
余清冬:“……”
*
作者有话要说:
很多研究生把自己的导师称为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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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buff“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灾难走来了”那一瞬间。
余清冬:???你为什么能发语音?
第11章 他只是个孩子啊!
那行字体大小不均的说明活蹦乱跳,短短半分钟内,竟硬生生营造出一种嚣张跋扈的挑衅感。
余清冬用手指敲了两下大腿,目光落在纪教授脸上,见他此刻精神稍微好了一些,眉间晦气却浓重了不少,不由微微眯起眼。
这很不同寻常。
虽然苏醒后无法直接看清别人身上的气运,但出于职业习惯和丰富的经验,余清冬还是很快就作出判断,纪教授身上肯定有不少科研带来的功德,生活应该越过越顺遂,哪怕偶尔被脏东西盯上,也不该像现在这样霉运缠身。
是纪教授自己出了问题,还是说明中的那个他真的给纪教授带来了灾难?
余清冬对此颇为在意,再加上变化又出现在他求助的档口,他不可能不管。
和纪教授交换了联络方式,他又道了一次谢,就回去等消息了。
……
几天后,纪教授带余清冬前往聚会的酒店,路上大致讲解了下情况。
“聚会的举办人钱总是做房地产生意的,他年轻时遇到意外被迫辍学,因此很在意宜亭县的教育发展。这次新高中落成,他比谁都高兴,把本市所有老乡都请了一遍,人稍微有点多,小余你到时候不用太紧张。”
余清冬点了点头,等到了地方,他发现那位钱总确实很重视此次聚会,选的是本市环境服务比较出色的酒店,还亲自带着儿子在酒店门口迎接。
他和纪教授到的比较早,一下车,头顶“当爹真难”说明的钱总就迎了上来,热情地握住纪教授的手。
“纪老哥,好久没见了啊,你最近又忙项目呢?我看你可瘦了不少,科研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嘛!”他说着,一拉躲在他身后的儿子,笑容满面道,“小卓,还记得你纪伯伯不?来,叫人。”
他儿子钱卓十来岁,营养过剩长成了个小胖墩,走起路浑身肉都在颤,一双眼睛眯缝着,丁点没有儿童该有的活泼劲。
这会被亲爹扯到人前,他挺不高兴,不情不愿喊了声“纪伯伯”就缩回钱总身后,眼神都没往纪教授身上扫。
儿子这么没礼貌,钱总很尴尬,咬着后槽牙瞪了儿子一眼,打哈哈说:“小卓这孩子胆小,不敢和陌生人说话,老哥见谅。”
纪教授不可能和小孩子计较,闻言摆摆手,顺着钱总的话给了个台阶。
钱卓一看他爸不瞪他了,立刻冲他爸后背做了个鬼脸。
余清冬见状就挑了挑眉。
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到钱卓头顶歪七扭八躺着一行“熊孩子毁灭世界,我就是那个熊孩子”的字,与纪教授前后两个说明都能对上。
余清冬不信巧合,打量钱卓胖得五官都挤作一堆的脸两眼,刚要转头去观察钱总,就见小胖墩悄悄拿眼睛瞥他,干脆停下动作。
钱卓被吓了一跳,情不自禁缩了缩脖子。
他对别人的视线比较敏感,刚才就注意到余清冬在看他,搁平时肯定要闹一闹彰显存在感,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看到余清冬的眼神就害怕,根本不敢往前凑。
眼看余清冬盯着他不放,钱卓更加胆怯,又往他爸身后缩了缩。
钱总在意这个儿子,钱卓一动他就发现了,下意识把儿子往后护了护,看向余清冬:“瞧我这记性,纪老哥,你身后这个小伙子是?”
纪教授避重就轻:“这是我一个学生,小余,我带他来见见世面。”
钱总恍然:“原来是老哥的得意门生,我就说小伙子一表人才。”
他泛泛地称赞了余清冬几句,见纪教授没有反驳,就上前和余清冬握了个手,正好挡住余清冬的视线。
钱卓见状,胆子一下大起来,躲在他爸背后冲余清冬翻了个白眼,无声吐了口口水。
余清冬似笑非笑收回目光,眼神染上几分冷漠。
他相面术学得着实不怎么样,很多东西看不出来,但这位钱总面相堪称典型,明明白白显示着此人过于阴狠,命中应当无子无女。
然而他不仅有儿子,儿子还长到了这么大,要说没问题,刚入行的小法师都不会信。
仿佛在印证余清冬的推断,同一时间,钱总头顶说明突然改变,一行“虽然我抬价注水坑朋友偷气运但我知道我是个好人”的文字扭曲着出现,颜色灰黑,边缘泛着血红,充斥着不祥感。
余清冬一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看来这位钱老板在发家过程中做了不少亏心事,他自己也知道会遭报应,但不愿意认命,就动了找人借运改命的心思。
借运改命确实存在,余清冬甚至见过两例成功的,可正是因此,他才比任何人都明白借运改命的条件有多苛刻、代价有多惨重,即使侥幸成功,也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
如今的玄术界能做到这事的人屈指可数,钱老板既然成功了,要么是那几位大佬突然出山,要么就是有人歪打正着完成了借运阵法。
后者可能性无限大,但也不能排除前者的可能。
借运改命一旦成功必然会引起其他变故,或许,他的苏醒和这件事也有关系?
余清冬面不改色松开手,决定先按兵不动,收集更多情报再做打算。
钱总没看出余清冬态度有变,感觉儿子放松了些,又和纪教授寒暄两句,就将两人让进酒店。
……
这次聚会是自助餐形式,纪教授带着余清冬在酒店大厅角落里坐了一会,人渐渐多了起来,来客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谈。
纪教授惦记着余清冬的事,没心思和人寒暄,频频向酒店门口张望,一直到一名穿着铁灰色西装的青年匆匆走进来,他才眼睛一亮,站起身向对方挥手。
“小凌,这边!”
那名青年,也就是凌律师,听到声音转过头,顿时松了口气,三步并作两步赶到角落,活像身后有什么在追。
纪教授看他上气不接下气,赶紧给他让了位置,关切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凌律师摆摆手:“没事,钱老板的儿子今天也在……”他有点牙疼地顿住话头,目光落在余清冬脸上,一愣,“你有点眼熟……对了,你叫余清冬是吗?”
余清冬有些意外地颔首,纪教授也挺惊讶:“小凌,你认识小余?”
凌律师笑了笑:“不算认识。前两天沉舟科技孟老板的小儿子亲自来找过我一趟,说他一个同学遇到了点软件著作权方面的问题,希望能插个队。”
原来凌律师正是孟柯推荐给余清冬的那位。
纪教授也笑了:“那真是巧了,我今天带小余来见你,也是为了这件事。”
凌律师已经从孟柯那听说了余清冬的大致情况,闻言反倒有些不解:“纪教授,这次您不跟进了?难道案件很复杂?”
纪教授表情苦涩:“倒也不是,小余手里证据很全,主要是我项目出了点问题,没那么多精力,只能托你多关注一下了。”
凌律师忙说没问题,细致询问了余清冬一些问题,很快有了成算:“你这个案子好办,改天带着证据去我们所一趟就行了。我下周三以后就不忙外面的事情了,上班时间都在。”
余清冬向两人道了谢,凌律师正要交代他拿哪些资料,话还没出口,就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带着儿子走过来的钱总打断。
“哎呀,凌老弟,你怎么躲在这个角落,可是让我好找!”钱总端着两杯香槟,向纪教授致意后,将一杯塞到凌律师手里,“你可是大功臣,来,我敬你一杯。”
凌律师拒绝:“钱总,我自己开车来的,不能喝酒。”
钱总说:“可以叫代驾,这次聚会是为了庆祝学校落成,老弟你可别扫兴。”他面上带着笑,似是不经意般推了钱卓一把,“爸爸有事和你凌叔叔纪伯伯说,你去那边坐着。”
钱卓今天被他爸拉来拉去,耐心已经磨没了,此时被这样一推,直接翻了个白眼。
他看他爸心不在焉的,知道他爸这时候特别不好惹,不敢大闹,只能嘟囔着把玩脖子上的一个玉锁,慢慢往窗户边走,完全无视了纪教授凌律师,路过余清冬座位的时候还故意踢了下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