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如此真实清晰,并不像是魔神为蛊惑凡人设下的圈套。
他与西迪相连的血管被粗暴地斩断,使人眼前发黑的剧痛如钢针凿穿神经,他疼得剧烈战栗,纤细蛇身上覆盖的鳞片渐趋黯淡,绚烂温柔的珠光层层消散,褪为死气沉沉的灰白,他软绵绵地瘫着,像条破麻绳,而西迪血肉模糊的蟒尾探过来,虚弱而徒劳地卷住他,死死卷住他,直到他彻底失去意识……
他,“耶尼亚”,在那一次生命轮回中的最后记忆就是西迪至死不曾松脱分毫的缠卷与一叠声轻嘶安慰,k承诺他会去找他,无论多久,无论多远,k们的魂灵不死不灭,可绵延永世,即便是圣灵亦无法“真正地”杀死k们……
一种无法用言语描述的畸形怪诞之存在如一副血肉画卷,厚腻地铺满整个天空,约瑟佩甚至能在高空中窥见“圣灵”那结构形态诡谲得足以使人癫狂的肠道……
这是一次侵略性神降。
圣灵铺展开k的畸怪肢体,包裹住了整颗天体……
k是生命层级更高的宇宙外层生物,k血洗了这里的原住神,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因宇宙基本结构不同,k无法随意踏入此地,需要满足许多繁琐条件,如此大规模的神降极难出现第二次。
没有任何凡人记得这件事……
他们集体进入了一场持续至死的漫长谵妄。
再之后──
约瑟佩想起他在浑浑噩噩中被揉成一团,承受着难以理解或形容的、超维度的挤压与形变,他团缩进一处温暖猩红的狭窄脏器中,母体汩汩流淌的血液如催眠的歌谣,他不死不灭的魂灵吸收着凡人的细胞与养分,缓缓陷入沉沦……
他以凡人男子之躯历经了一次又一次极其相似的生命轮回──
银白发丝,淡紫虹膜。
因为他是一条缺乏色素的珠白色小蛇……
左半身永远呈现不同程度的残疾。
因缺失另一半的他难以在母体中发育完整……
无法解释地痴迷于青金色。
譬如这一次生命中,去弗朗西斯圣堂西边的湖畔散步是约瑟佩的“奢侈”爱好之一,他常会呆呆地坐在春日的湖堤上,眺望波光粼粼的湖水。那温柔的青碧与金色碎光永远能抚慰他千疮百孔的心灵,如耳鬓厮磨的缱绻低语,如柔情脉脉的抚慰轻拥……
他宛如在爱着什么,又被什么所爱着,而他从不知晓。
一直以来,他用修士的思维去理解这件事,误认为那是圣灵的慈爱普照世间……
而在那些未成为修士的生命历程中,他则从不娶妻生子──有什么在等待着他,较凡人更美好千万倍的什么──他常这样觉得,有什么,在冥冥中呼唤着他,为他流泪。
……
当约瑟佩从昏厥中醒来时,他正躺在床上,一张柔软舒适的床,铺着厚实松软的鹅绒褥垫。
或许是终于对约瑟佩的厌弃抗拒有了确切的认知,西迪没像之前那样亲热放肆地缠住他,k只用蟒尾的尖端小心翼翼地卷着他的脚踝。
k趴在床边地上,上半身亦是蟒形,k将自己盘成一片浑圆的蟒毯,蟒头缩在正中……像条委屈的狗。
见约瑟佩望向k,k变出半截人形,缓缓凑了过去,端详约瑟佩的神色。
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k试探地吐了吐信子。
“摸摸我,爱人,嘶嘶……”
第44章 蛇嗣(十五)(蛇信。)
约瑟佩稍稍歪着头,用一种孩童般稚纯好奇的眼神凝视着西迪,那眸光澄净,已筛不出半分猜疑畏惧。
他尚未回忆起一切,但全部关键节点已连成了一线。
更重要的,是那些渺远朦胧的,或酸楚或甜美的情感……
它们影响着他。
而他已失去“信仰”支撑,再无力相抗。
“西迪……”两个音节,熟悉又陌生,约瑟佩试探着呼唤,舌尖柔红、湿亮,在齿缝轻抵,唇瓣随发音微微噘起,犹如索吻,“西迪?”
“是我,嘶嘶……摸摸我,爱人,抚慰我……”西迪死盯着那粒淡粉色的、凸翘的唇珠,恨不得弹出蛇信袭上去,可k勉力忍耐。k驯服地垂下脑袋,卑微地恳求约瑟佩搔弄他的顶鳞与额鳞,聊解相思,一双幽光慑人的竖瞳则自下往上,狡黠地挑起,窥伺着约瑟佩。
k蛇性不改。
约瑟佩抬手,动作稍有滞涩,像关节生了锈,他心跳得快极了,可他还是有点儿畏惧蛇魔──宗教的影响多少残留着一点儿。
他仍处于一团混乱的情绪旋涡中,来自四面八方的力一刻不停地争抢、撕扯着他,“忆起过往”并不能使他瞬间改头换面,彻底回归“耶尼亚”,毕竟当下这十九年的生命历程对他造成的影响才是最深刻、最强烈的,前几次生命历程的经历无法推翻这十九年来的一切……他仍然需要时间去协调、适应这些猝然涌入的记忆与情感。
他试着抚摸西迪的头。
那铂金色发丝根根凉滑硬韧,质感如鳞,约瑟佩洁白的手完全陷入其间。西迪剧烈哆嗦着,红信高频吞吐,k盘踞在约瑟佩脚下,头颅若即若离地埋在约瑟佩怀中,摇头晃脑地引导约瑟佩的手指,让他轻柔搔刮k的顶鳞,k爱极了那样,一双妖异蛇瞳惬意地眯起……
约瑟佩没想到摸头会引发西迪如此亢奋的反应,仿佛他摸的不是头,而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他脸烫得要命,羞涩不安地缩手,他还不适应这样亲昵热烈的调情,完全不适应,可西迪攥住他的腕子,一扯,蟒尾撑起,精悍如钢铁的上半身遮住烛光,用那半人半蛇的蜿蜒阴影笼住约瑟佩。
k已探查到底线,k要得寸进尺了……
“叫我‘西迪’,嘶嘶,叫我的名字……”k凝视约瑟佩的嘴唇,“你终于肯相信我是你的爱人了……”
发出这两个音节时,约瑟佩的嘴唇会很诱人。
“西迪……”约瑟佩垂眸,轻声叫k。
一条猩红蛇信袭上他的唇角,在那儿沾上一星水液,又倏地缩回去。
“唔……我确实想起了很多事。”约瑟佩颧骨烧起两团嫣红,他躲了躲,本能地撩起被角,想揩去唇边的津液,而当手举到一半时,他意识到此举可能会刺痛西迪,便僵住了。他想擦又不敢擦,无助地愣了愣神。
西迪细细咀嚼着这些小动作,狭长蛇瞳微弯,愈发邪气。
“可是我还没办法这么快就,就让那些记忆和我完全融合,毕竟我这些年来一直都过着凡人修士的生活,就算那一切都是骗局,但我需要时间去扭转……”约瑟佩轻声细气地描述着自己的感受,一条细长蛇信却狎昵地扫过他湿红的唇缝,他被撩得一激灵,脸更烫了。
“我、我还做不到彻底认同‘耶尼亚’的身份……请你先不要……”约瑟佩耷拉着脑袋躲避那条好色的蛇信,可它坏极了,趁他开口说话的间隙搔弄撩拨。约瑟佩不敢再吭声,一躲再躲,用薄被裹住瘦仃仃的身子,用手掩住口唇团在墙角,一对红彤彤的小耳朵掩在银白发丝间。
西迪双手撑墙,虚虚禁锢住他。
吻不到了,k不甘心,k才吻了几下,于是k用薄而细的蛇信尖儿耐心钻磨约瑟佩掌缘与面颊间的缝隙,等约瑟佩松手好探进去,像个伺机用刀刃撬开蚌壳缝的食客。
k放肆极了,坏透了,因为k清楚约瑟佩会纵容k,k懂得察言观色,约瑟佩在昏厥后发生了明显的改变,显然他又回忆起了很多东西。
此时约瑟佩紧张得厉害,羞怯得禁不住一个吻,西迪咂摸着那种种情态,渐渐了然……
“我的爱人,对我来说,我们是久别重逢。”西迪蛇瞳灼亮,嘶嘶低笑,“但对你来说,”k用蟒尾整个儿缠住裹着约瑟佩的小被包,难掩亢奋,嗓音病态地发抖,“我是你这一次生命历程的初恋……对吗?嘶嘶……”
约瑟佩闻言,恨不得把自己挤扁了好钻进墙缝里去,他掩着嘴,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声音微弱得听不清。
西迪的津液附着在他唇瓣与下颌处,干涸蒸发,异香萦绕,那股腐败蔷薇般的腥甜加热了他的身体,之前出现过的,那种对西迪血肉的异常渴望再次腾起。
好像不太对劲……约瑟佩焦渴得直咽口水。
他掩着嘴,隐蔽地探出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唇边与唇角……
那儿有西迪残存的津液。
那确实使他舒服了一点,可也就是短短一瞬,那种烧灼灵魂的干涸一下子又缠上来,体温骤升,像是突然发热。
“你在渴望我的细胞……”西迪看穿了他的小动作,k凑得离他更近了,鼻尖轻轻抵在约瑟佩掩唇的手背上,使k呼出的气流裹挟着异香透入指缝──这近乎于勾引。
“你体内的蛇魔细胞在呼唤我,这是转化中途的必然‘症状’,随转化程度的加深,发作的频率会越来越高,直到转化彻底完成……你会觉得我很好闻,我的一切都会变得异香扑鼻……嘶嘶,我的唾液、我的血、我的汗水、我的……”西迪哑声吐出一个禁词。
“别、别说……那种词。”约瑟佩这辈子都从没听过人如此坦然地吐露这样亵渎的词汇,他拼命压低脑袋,用额头抵着膝盖。
“……还记得那些‘加盐圣水’吗?”西迪促狭地咧了咧嘴,忽然换了个话题。
约瑟佩终于察觉到什么,缓缓瞪大了眼睛。
“那些都是我的细胞。”西迪歪头,贴上约瑟佩耳廓,幽幽道,“你不敢听,但是你怎么大口大口地喝了,嘶嘶……”
“你、你……”约瑟佩险些羞耻得直接昏厥过去,可此时此刻,纵使是那些味道可怕的圣水,也似乎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除非你摄入足量的蛇魔细胞,让你的身体暂时‘吃饱’,否则这种渴求不会中止,而且你还会发高烧,烧得很厉害……让我喂你一些细胞,嘶嘶……”西迪不遗余力地游说,引诱,而约瑟佩终于松动了,他害羞又贪婪地翕动鼻翼,嗅闻西迪说话时流经齿缝的香甜吐息。
“乖……”西迪哄着k那羞涩如初恋的小爱人,轻柔地掰开他掩住下半张脸的手。
k吻了下去……
蛇信搅起猩甜暧昧的红浪。
约瑟佩的手指已虚软无力,k将五指扣入约瑟佩指缝,抵在墙上。
k的手比约瑟佩大一圈,手背覆着几片细鳞,青光闪烁。
“唔……”约瑟佩如溺水者般绞紧西迪的五指。
脚跟蹬过被褥,划出细腻的布纹。
他虚弱地背倚墙壁滑下。
对蛇魔细胞的渴求使他小巧的喉结不住滚动。
……
他摄取到了许多来自蛇魔口腔中的细胞……
那暂时缓解了猝然来袭的高烧与渴求,西迪散发出的异香也不再浓郁得奇怪。
第45章 蛇嗣(十六)(下弦月。)
约瑟佩简直要被蒸熟了。
口唇部位的粘o因稍稍红肿而异常灵敏,有呼吸拂过,便如蚂蚁爬行,微痛刺痒。
他脑子昏沉沉的,颅骨内犹如盛满熔金状的蜜,甜、热,替代了用于思考的脑部细胞……
他得缓缓,他承受不住这般柔情蜜意,他连骨头都快被蚀空了。
可西迪索求无度,他无力抵抗,只得没入湖蓝色的薄被中,如躲进一层轻柔致密的水膜,他只漏出几绺银发,以及几根紧张地捏着被沿的白净手指。
“……请、请给我一件衣服,”约瑟佩请求k,“我不习惯一直这样,西迪……”
他意识到西迪从不穿衣服,毕竟k仅有半人半蛇与蟒蛇两种形态,凡人的衣物不适合k,但约瑟佩暂时无法像条真正的蛇魔那样从容地袒露肢体,或许他以后会适应……
无论如何,他不会再碰无垢白袍一下了,信仰已破碎,白袍甚至令他泛恶心,那些血腥暴虐的画面已与白袍牢牢捆绑在一起:滴答黏在“圣灵”袍角的、象征罪孽的浓血与肉沫……约瑟佩想起那一幕,忍不住干呕了一下。
可纵使如此,积年累月养成的习惯仍旧顽固,约瑟佩自五岁进圣堂修行,一直受到清规戒律的束缚,那些灭绝人性的教条早已融入骨血,成为本能。因此,当他猝然裹上那条违禁品睡袍时,他的反应活像一只被架上火堆的小羊羔……
约瑟佩见过这类违禁品,洁净者们有时会从暗娼那儿收缴来一些──
象征纵欲与享乐的丝绸材质,纯正的象牙黑,料子滑亮,因映着烛火,皱褶处流溢着淡金微光……
它衬得约瑟佩愈发白净,使他露出腕子与一条浅浅凹陷的胸骨,巴掌宽的系带箍出一截细腰。
此类着装受到绝对禁止,除去娼妓,任何人都不会打扮得这般“放荡”。
约瑟佩赧然,慌慌张张地拢严领口,可下一秒,袖子倏地沿他手臂滑脱,堆至肘部。与平民不同,约瑟佩纵使在酷暑时也绝不会“行权宜之计”暴露皮肤,那双从不见光的小臂如下弦月般洁白、隐秘,像什么不可示人的东西,而他扯袖口时的忐忑模样更加深了这一印象。
“你这样穿很好看,别遮……嘶嘶,乖,让我好好看一看,乖……”西迪诱哄着,缓缓伸出手,k指骨的长度微妙地超出了人类上限,骨瓷般妖异雪白,隐约反着光。
k戏谑地盯住约瑟佩,用指尖勾住约瑟佩双侧袖口,以嬉闹的力度将它们朝手肘方向扯,约瑟佩耳廓透红,拽回左袖子,右胳膊失守,遮好右胳膊,蛇尾巴尖又拨挑领口,拉拽系带……
约瑟佩手忙脚乱,睡袍被亵弄得凌乱暧昧,他急得站起来,想跑,可穿惯了粗布里袍的皮肤对丝绸贴服的触感反应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