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渊没他这么坦然的态度,语气沉沉地说道:“他们觉得对不起你,认为这样就可以算作是补偿,但不管什么样的补偿都没有用。”
在联邦里面,能够在棺盖上烙下这个金色徽记的人,在整个联邦历史里也就不超过五个。
谢虞舟笑了笑没出声,倒不是释然,只是无话可说。
他接着跳到了土坑里,来到了金属棺材旁边,侧目对身旁的靳渊说道:“你觉得打开以后能看到什么?”
靳渊摇头不语。
谢虞舟猜测他的心情应该的确也挺复杂,毕竟已经过去这么多年的时间,而这么多年里面靳渊不说天天都会过来,但至少也是经常会出现在这里,现在把这棺材打开,不管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形,想到他曾经待在这里的那么多时间,肯定还是会让人觉得有些荒唐。
不过该做的事情还是要继续做下去。
谢虞舟低下头,两手在棺材四周摸索了下,很快找到了开启的机关。
他眸色认真下来,手上用力将上方棺盖推开。
机括松动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两人的耳中,接着是金属摩擦的声音,以及沙土绞进金属中的刺耳声响,这东西又厚又重,凭着谢虞舟哨兵的力道,蓄足了力量只开启了一半,而正在他准备再动手继续推的时候,靳渊将冰冷的手覆到他的手背上,继续用力,将整个棺盖完全打开了来。
两人几乎是同时低头看去。
棺材里面,竟然是空的。
谢虞舟若有所思地盯着这空空的棺材,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关于他以前的身体,实在是有太多疑问,那具身体是以前虫族研究出来,专门作为虫族精神力实验的载体用的,所以和普通人应该有所区别。谢虞舟这次过来开棺,就是想要好好研究下这具身体,看看在他“死去”以后,这具身体中承载的那些精神力量究竟还在不在,如果还在,那这些足以控制数万名哨兵的精神力量要该怎么处置。而如果不在,那它们既没随着他的意识回到自己原本的身体,也没有留在这具躯体里,那些精神力量又到哪里去了。
当然这些都是在他能够找到这具身体的前提下说的。
但现在身体不见了,所有的谜团就都没了答案。
谢虞舟回头问道:“我记得你说过,当初我的身体下葬的时候,你是全程盯着的,没有人能够替换我的身体是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抬眸看向靳渊,这才发觉靳渊的脸色比他以为的要难看许多。
谢虞舟很快猜到了靳渊的心情,毕竟以前靳渊天天守在这里,现在被发现他守的不过是个空壳,连个躯体都没有,大概的确不会情绪太好。
见靳渊气压低沉似乎濒临爆发,谢虞舟连忙扣住他的手腕,小声说道:“别气了,首席。”
靳渊恍然回神般,动作有些迟滞地回头看向谢虞舟。
“抱歉。”靳渊的声音听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要疲惫,他轻抿着唇角,似乎是在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以至于不让自己的暴怒被谢虞舟看去,他用了好一阵时间才掩盖掉眼里的暴戾,接着说道:“是,我从头到尾都盯着他们,整个过程不管是谁都不可能有机会调换身体,更不可能直接带走棺材里面的身体。”
所以说这必然是后来被人给弄出去的。
谢虞舟于是抬头又看向这片墓园四周。
虽然他们这次进来看起来非常的容易,就连挖掘开棺的过程也非常的顺利,但事实上这全是因为站在谢虞舟身边的人是靳渊。以靳渊现在的身份,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没有人敢有任何异议,靳渊要进墓园,就没有人敢拦着,而整个墓园都会为他而清场,没有意外的话没人敢再进来。
但这片墓园四周都是封闭着的,作为联邦英雄们的墓地,这里的看守防卫绝对算不上普通。
平常人们的出入都会受到监控,更何况是带着个“遗体”。
谢虞舟沉吟着,又问:“你认为现在的联邦,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够随意进出墓园,而不惊动其他人?”
靳渊应该是在谢虞舟问出这话之前就已经在思考这个问题,所以谢虞舟才刚刚发问,靳渊就已经开口道:“徐音洲。”
这个答案没有出乎谢虞舟的预料。
而在这之后,靳渊沉默片刻后又说道:“还有以前的谭野。”
在辞去军部的身份之前,谭野也的确是
有这个权力自由出入联邦任何地方的。
谢虞舟接着问道:“还有其他人吗?”
靳渊沉默片刻,回答道:“有,但他们都被我杀了。”
谢虞舟:“……”
他在心里面叹了口气,他并非不能看到杀戮,但他还是不希望靳渊的手上沾染这么多的鲜血,更何况这些鲜血还是因为他而染上的。
他总有种自己不小心带坏了小孩的感觉。
不过话说回来,范围缩减到这里,他们也就只剩下两个怀疑对象了。
谢虞舟问道:“你觉得这两个人里面,谁做出这种事情的可能性更大?”
一个是前任首席哨兵,一个是现任首席向导,这两个人说起来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也都在旧日和谢虞舟有着不浅的交情。
靳渊情绪不太稳定地说道:“谭野。”
谢虞舟对他的说法有些诧异:“为什么?我反而觉得徐音洲的可能更大。”
靳渊冰冷地说道:“他的动机是最大的,他对你有不同的感情。”
这算是什么道理?而且靳渊到底从哪看出他们两个有不同的感情了?
谢虞舟不太能理解他的脑回路:“就因为这个?”
靳渊沉默片刻,又说道:“我曾经也想过掘墓,把你的身体带回去藏起来。”
谢虞舟:“……”
幸亏没有。
谢虞舟哭笑不得:“不是每个人都跟你想法相同,做出相同的行为。”
越说越觉得不对,谢虞舟感觉自己跟着靳渊交流过后,似乎对这种古怪的想法已经完全习惯了起来,他立即又改口说道:“而且我跟谭野根本不是那种关系。”
他说到这里,心里面仍然觉得徐音洲做出这种事情的可能性是最大的,因为以他对谭野的了解,谭野没有做出这种事情的动机。
反正不管怎么说,他应该很快就能遇见徐音洲了。
他们开棺既然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也就只能把它重新再埋回去,谢虞舟在这个过程当中也检查过了这副棺材,很容易地就发现了其中被动过的痕迹,能够确定这棺材被人打开已经有许多年的时间。看起来谢虞舟才刚下葬没多久,那个幕后的人已经想办法把棺材里的身体转移了出来。
还有个很重要的问题,他们都没有办法弄清楚结果,那就是幕后的那个人,他将谢虞舟的身体转移出去,究竟是要做什么?
谢虞舟和靳渊这趟掘墓之行也就到此为止,关于谢虞舟以前的身体,还有很多东西都需要考虑,然而现在夜晚已经深了,谢虞舟自然也该回到自己的住处了。
靳渊送谢虞舟回到了住处外面,后方灯火通明,谢虞舟站在庭院外面,主动提出让靳渊先回去,自己不过转身就到门口了,根本不需要再送。
靳渊摇摇头,表示要看着谢虞舟进去才肯放心里面。
谢虞舟觉得好笑:“行了,你难不成还觉得我能走丢。”
虽然靳渊没这么说,但谢虞舟觉得他心里的确是依然在担心着他的消失的,看起来他以前逃走的事情的确给靳渊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谢虞舟有点头疼,不过这种事情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够治好的,他挥了挥手说道:“你先回去,偶尔也让我看看你的背影,而不是你总守着我。”
靳渊原本不肯离开,但听到谢虞舟这别有含义的话,他稍微怔了怔,不禁欲言又止:“这句话的意思是……”
谢虞舟无奈道:“看起来要怎么追人,你真的要我手把手教你不成?”
靳渊点头:“教我。”
谢虞舟:“……”
这大概是最偷懒耍滑的学生了。
不过他也没真生气,甚至还真的开始教了起来:“那好,我告诉你,首先……”
靳渊专注地盯着他,等待他接下来的话,模样端庄的样子仿佛自己是在听联邦的重要会议。
谢虞舟长久地顿了顿,最后终于说道:“首先,你要听话。”他忍着笑意,说完以后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把他整个人给转了个头,往前推了两步:“行了,你快回去。”
这次靳渊果真听了谢虞舟的话,乖乖自己回去了,不情不愿的样子让谢虞舟想起了以前他每次把靳渊撵走让他去上学的时候。
等到谢虞舟目送着靳渊离开,再回到家里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么晚谢璨竟然还没睡,正坐在沙发上翻着终端上的新闻。
“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查到点什么了吗?”谢璨关切着这些事情。
谢虞舟沉吟着说道:“出了点麻烦,不过还好,也算是在预料当中。”
谢虞舟的确没想过这趟肯定能够查到东西。
他这么说着,谢璨又问道:“你是跟靳渊去的吗?”
谢虞舟点头:“嗯。”
谢璨抬起头来,面色有些凝重,像是在犹豫着有些话该不该说。
谢虞舟问道:“怎么了?”
纠结了会儿时间,谢璨最终还是别过头说道:“虽然我知道你应该有自己的主意,但我还是想提醒你,靳渊是个黑暗哨兵,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第50章
黑暗哨兵究竟代表着什么,从以前到现在,联邦里面总有很多种说法。
有人说黑暗哨兵不需要向导,所以没有人可以限制他们的行动,他们是天生残暴而不受控制的恶魔,将来总有天会完全被力量所吞噬,造成不可挽回的灾难。
也有人说他们的力量来源就是从同类身上汲取,他们不听地杀灭其他哨兵,将其他人的力量占为己有。
还有很多种说法,这些说法谢虞舟没法全部例举,但也都大同小异,表明了黑暗哨兵就是这样不可控制的危险存在。
谢虞舟从前就是白塔的首席向导,他能够接触到很多关于哨兵和向导的秘密,当然对这件事情比对任何人都清楚。
也是因为这样,所以谢虞舟才会极力避免靳渊成为黑暗哨兵。
但现在看起来,他的阻止和之前的努力显然都作了废。
谢璨这么说自然是因为担忧,但谢虞舟却与他想的不同。
对上谢璨的视线,谢虞舟说道:“哥哥,你知道靳渊这些年在联邦的动静,是吗?”
谢璨毫不犹豫地答了出来,这些事情在联邦来说实在是太过轰动,很难有人没听说过:“我当然知道,他在这九年里面驱逐联邦的元老,杀死许多战场上的功臣,甚至连上代联邦总统都被他给逼得隐退,如果不是被那种黑暗哨兵的力量占据意识,如果不是疯了,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他义正言辞地说出这些话,显然是早就已经准备好的。
谢虞舟从最初在霜烨星那会儿起就已经感觉到了谢璨对于靳渊的排斥,最开始他没太在意,以为只不过是因为他哥哥不肯让他接触其他人,到现在他才明白,原来从那个时候起谢璨就在提防着靳渊。
想到这里,谢虞舟心里的无奈更多,他纠正道:“不是这样的。”
谢璨皱眉:“什么不是这样……”
“那些被他杀死的人。”谢虞舟这话说出来,唇角带了丝苦笑,“他们几乎都是曾经陷害过我,将我引去暮霭星战场的主谋。”
谢璨先前根本没准备听谢虞舟替靳渊找理由,他冷着声音正准备继续劝说,但注意到谢虞舟话中的内容,他表情霎时凝住,几乎是怔愣着说道:“什么?”
谢虞舟说到这里终于认真起来:“哥哥,他是在替我报仇。”
虽然这话实在是再好理解不过,但谢璨还是仿佛没有办法把这话听懂,他实在是想不到这两个人之间还有这样子的感情,他不解地说道:“你不是说过你跟靳渊是因为别的原因才……”
谢虞舟点头:“是这样说没错,但又不仅仅是这样。”
至今为止连他也说不上太清楚,他还是首席向导谢虞舟的时候,他始终是将靳渊当成小屁孩来教育的,直到他为联邦“战死”之前,他都始终没有想过有天自己可能真的和靳渊一起。但他不可能否认的是,自从醒来之后,面对现在的靳渊,他的确是有着期待的。
只是他们之间似乎还差了点什么,至今为止都还不够。
但就算是这样,他也始终在原地等着靳渊。
谢虞舟将这些心思按在心底,表情与谢璨同样凝重,低声说道:“我只知道他就算是疯,也是为了替我报仇才疯的,所以他的事我管定了,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我也都有责任把他给拉回来。”
谢虞舟把自己的心思说了个明白,谢璨的劝说也就没有了意义,他盯着自家弟弟的眼睛,知道他说的这些话毫无疑问是认真的。
只要做出了决定,谢虞舟就绝对不会改变。
从很多年前,谢璨就知道他弟弟是这样的人。
既然如此他也已经没有办法再多说什么,于是只能妥协道:“如果遇上危险的事情,记得回来我这里,我虽然没什么能耐,但好在有钱,能够请来人手。”
“嗯。”谢虞舟松了口气,知道谢璨是不会再多说什么了,于是点头说道:“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