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为什么选了你?”祁僮问道。
“因为我是被他爸一刀捅死的。”杨思卿撇了撇嘴,颇不甘心,“他一方面觉得对不起我,一方面可能觉得我是警察,小朋友嘛,遇到困难总会先想到警察。”
言川拍了拍她的肩膀,十分克制的力道,让人感觉不到不正常,但杨思卿却僵了一下。言川以为她不喜欢别人触碰,脸上有些难过,但飞快收回了手,问道:“但昨天我们和鬼差都已经找上你们了,为什么不直接跟我们走?”
“因为那个东西先找上了陆洋,挡住你们的那道屏障就是那东西放出来的。”杨思卿扫了一眼另外三位,说:“那东西没影没形,只能听到声音,它还不知道陆洋把我带来了,他就让我躲进画里以免暴露,但昨晚鬼差的那根链子一捆上来,我们肯定会在那东西眼皮底下现形,所以陆洋才会提议赶紧跑。”
祁僮皱着眉,无意识地蹭着赫榛的手背,一边顺着杨思卿的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因为他的动作,赫榛觉得耳尖又开始发烫,见祁僮十分投入,也没好意思甩开他的手,他清了清嗓子,问道对面的女警:“那你怎么又独自回来了?陆洋知道吗?”
“知道的,昨晚我们和鬼差分开后,那东西就消失了,我们等了半宿,见它没有再缠上来,陆洋就让我赶紧回来,说不定还能找回你们。”杨思卿说着叹了一口气,“出了昨晚那事,这孩子估计也知道连累我了,所以让我见到鬼差后就直接跟你们回冥界,不要再管他,但是我实在放心不下。”
祁僮:“你知道陆洋在哪吗?太多关键信息只有他知道,不找到他,我们什么也帮不了。”
杨思卿:“他今晚应该还会来画室,他说附在画里更清净,而且他妹妹是这所学校的美术生,所以他大部分时间都会待在这。”
言川和祁僮一致表示正有打算晚上再来画室,一旁的赫榛却突然发问:“那昨晚你们逃走后,去了哪里?”
树上的女警听到这个问题明显愣了愣,露出一副迷茫的神情,“我昨天刚变成鬼,什么都迷迷糊糊的,应该是又进到画里去了,而且没有走太远,因为我感觉就像是睡了一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和陆洋在学校附近了,然后他就提议我自己回来找你们的。”
祁僮挑了挑眉,“那他去哪了?你没想过跟上去看看?”
对面的人垂下了眼睛,“我变成这种形态,什么都不懂,他刚跟我说完就不见了,我也不敢乱跑,只能先过来了。”
四人跳下了树,学校铃声也在这时响了,午休结束了。
“去我们家先坐坐?”祁僮拍了拍衣摆,又说:“对了,捅死你的那个人昨晚在监狱暴毙了。”
言川一愣,“什么?”
赫榛跟着点点头,问杨思卿:“你和陆洋知道这件事吗?”
杨思卿脸上也闪过错愕,摇着头说:“不知道,我们昨晚遇到你们之后,陆洋一直跟我在一块儿的。”
*
几人一到家门口,就听见门里传来哭声。
言川脚步一顿,惊讶道:“你们不会把小孩一个人丢在家了吧?”
“怎么可能。”祁僮飞快拿出钥匙准备开门,又说:“我们看起来像熊家长吗?”
“是我太着急,忘了你们还带着个小娃娃,就火急火燎把你们找出来了。”
其实言川是没想到赫榛也会一起过来。
门一打开,小粽子从沙发上跳了下来,张着胳膊扑进了赫榛怀里,脸上还挂着两行泪。
“怎么了这是?”祁僮也跟着蹲下来,帮忙擦着小朋友的眼泪。看小粽子哭得一抽一抽的,可怜又可爱,他不禁看了看坐在沙发的冥王,笑道:“你跟他抢玩具了?”
冥王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站起身走了过来,“我看起来像熊家长吗?”
“像啊。”祁僮龇牙一笑。
冥王走到他们跟前,下意识扫了一眼还站在门外的另外两位。言川立正站直,恭恭敬敬喊了句“叔叔好”,杨思卿愣了愣,虽然完全想不通为什么要叫眼前这位年轻英俊的男人“叔叔”,但还是跟着言川喊了一句。
“嗯。”冥王微点了下头,视线扫到杨思卿身上时不由眯了眯眼睛,一股威严压得门外两人喘不过气,杨思卿连忙把头低了下去,企图用这个动作隔绝他的视线。
祁僮看着他爸,两人视线相对时,祁僮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冥王会意,整个人放松下来,说道:“刚才小娃娃在秋千上睡着了,我把抱他到那间儿童房的床上,不知道为什么一碰到床他就吓醒了。”
赫榛轻拍着小孩的背,闻言明白了,“小朋友魂魄不稳,不敢一个人睡。”
端着茶杯走过来的天后听到这话,脸上的神情和冥王同时出现一瞬的空白,她干巴巴问道:“所以小娃娃这几天跟谁睡的?”
听到这个问题祁僮笑了,抢答道:“当然是跟我们一起睡啊。”
冥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天后则往嘴里送了一口茶水,还不忘瞥了一眼冥王,又看了一眼耳尖泛红的赫榛,欣慰道:“你们感情好我就放心了。”
“那必须好。”
祁僮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看得冥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转向天后,悠悠开口道:“走吧,我送送你,顺便去拜访拜访你家那位。”
“那敢情好。”天后欣然答应,“到时候你直接拉上他聊天,我就先走了,省得他又在我耳边不停念叨,烦死了。”
“那妈妈先走了啊,有空的时候跟祁僮一起回来看看。”天后拍了拍赫榛的脑袋,“真是的,几个月见不到一面,想死我了。”
赫榛刚说了个“好”,祁僮又抢着保证到一定会带赫榛常去天界。
冥王看着他一副乖样,十分高调地又翻了个白眼。
天后满意地点点头,对祁僮温声道:“托你的福,我还是第一次吃到我们家小赫榛做的菜。你们也还没吃饭吧?我刚才给你们叫了外卖,待会和你们朋友一起吃点吧。”
“嗯,妈妈路上小心。”赫榛抱起小孩平视着她,说道。
送走两位大佬后,祁僮把杨思卿客客气气地请到了沙发上,不紧不慢地倒了杯茶递过去。
杨思卿刚喝进去一口,祁僮冷不丁说了句:“刚才出去的那位是冥王。”
“咳咳咳……”杨思卿放下杯子,抹了抹嘴巴,“我还没见过那么大的人物呢。”
“是吗?”祁僮咧开嘴笑了起来,“陆峰是今天临天亮的时候在监狱暴毙的。”
杨思卿抖了一下,抬眼看向了言川,可这位桃花精却一改刚才的温和,冷眼旁观地坐在另一边喝着茶。
“刚才在学校的时候,我们说他的时间是昨晚,你昨晚去世的,明明有足够的理由撇清。可你偏偏却要强调,凌晨跟我们分开后,陆洋一直和你在一块。”
祁僮依旧挂着那副笑容,看得人心里没底,半晌,他抿了一口茶,悠悠说道:“老子昨晚因为你的事情,没有跟媳妇睡觉,心里真挺不爽的。”
第54章 “情债”
杨思卿低着头,摩挲着茶杯不知道想着什么。祁僮也不着急,翘着腿坐在对面看着她,客厅里一时间静得不像话。
半晌,她似乎想清楚了什么,正要开口,祁僮却突然打断道:“想好怎么编了?”
对面的女人听了这话眉头微皱,指尖不易察觉地紧了紧杯子。
祁僮笑道:“不先从人家警察同志身上离开吗,小朋友?”
女子的背脊明显僵硬起来,却依旧没有动作。
“看见我旁边这朵娇花了吗?”祁僮偏头示意她看言川,“三界第一的锁匠,平时没事就撬个锁,玩腻了时不时还挖个坟活动活动手,你才走几个月,还算是个初阶小鬼。”
祁僮靠在了椅背上,全然不顾自己说到挖坟时,言川瞪他的那两眼,勾着嘴角,放松得像是要科普什么奇怪的冷知识,“知道这个阶段的你,骨灰被扬了会有什么后果吗?”
另一边的“杨思卿”猛地站了起来。
一股凛冽的风兀地从四周卷起,直冲祁僮而去。
*
赫榛带着小粽子坐在餐厅里,小朋友在他们回来之前应该哭了有一会儿了,现下整个人都恹恹的,气还没喘匀。
小孩一双眼睛猫着泪,仰着头可怜巴巴地看着赫榛。
冥王估计是在抱孩子去睡觉的时候顺手摘了他脑袋上的小揪揪,小粽子过长的头发又挡住了眼睛,赫榛细心地帮他把头发捋顺,又帮他重新扎了起来。
对上小孩的眼睛后赫榛心里一软,从冰箱里拿了一把荔枝给小孩一颗一颗剥起来,“是我们不对,不应该把小粽子丢给别人。”
小粽子哭那么惨,应该不仅是害怕自己一个人睡。他能感受到冥王身上的鬼气,但小孩子本能地会害怕不熟悉的东西。
他小小年纪就被亲生父亲丢进万年冢,一个人在里面被厉鬼欺负了那么久,好不容易遇到两个对他好的人,朦朦胧胧一睁眼,面前却只有一个只在视频里见过的鬼,曾经并不快乐的回忆瞬间被勾回,小朋友约莫是以为两个大哥哥又不要他了。
赫榛心里轻叹了一口气,从光明跌回深渊,那种患得患失,那种恐惧和焦灼,他又不是没有感受过,眼前这个小朋友,真的很像曾经的他。
“别怕,我们不会不要小粽子的。”赫榛垂着眼,手上沾着荔枝的汁液,只好用自己的额头去蹭了蹭小粽子的,希望对方能从自己的动作里得到一些安慰。
得到承诺的小朋友明显开心了些,伸出手想要抱抱他,可指尖刚碰到赫榛的衣服,一阵狂风突然吹了过来。
赫榛反应极快地把小孩揽进怀里,餐厅正好在客厅的对面,他的角度恰好看到那股狂风席卷成了一把长刀,刀尖直冲祁僮的心口而去。
他把小朋友的脑袋摁进怀里,刹时眼里腾起了杀意,手中合虚扇一开,数十根千机绳晃到半空,彼此交缠成一张大网挡在祁僮身前,那股化为长刀状的狂风仿佛迎头撞上了一堵高墙,一声巨响后瞬间七零八落散了一屋子,柜子和桌上的物品被刮得落了一地。
被隔绝在网外的“杨思卿”反被自己召来的狂风糊了一脸,抬起手偏过头挡了挡,须臾间那些红绳已经缠上她的身子,紧紧捆了两重。
赫榛正打算收扇,余光扫到地面时,恰好看到一抹红光在凌乱中渐渐隐去。
——是冥王布下的符。
心里被击下一记重锤,震得他头皮都开始发麻。刚才他的注意力都在小粽子和祁僮身上,完全没发现这屋里多了一样他们出门时没有的东西。
把言川和那个女鬼带回来是大家临时决定的事,冥王不太可能会提前布下这东西来探这个女人,区区小鬼也用不着他出手。赫榛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呼吸一点一点被掠夺。
——凌江王昨晚来过,冥王和天后为什么偏偏选在今天上门拜访。
察觉到赫榛的走神,“杨思卿”悄悄挣了挣身上的千机绳,没挣动。她眼神一暗,试着动了动指尖,如愿看到客厅另外几人的视线盲区里有一把刀随着她的动作转动了半圈。
手掌一握,那把刀噌地一下从地面飞起刺向赫榛。
“杨思卿”嘴角极不明显地勾了勾,正打算欣赏接下来的画面时,一道刺耳的碰撞声穿透空气。
祁僮的天渊比那把刀更快一步,在它碰到赫榛之前直接将其一挡,刀身方向一偏,便刺进了另一头的木门上。
她还没从刚才的情形回过神,却见天渊已经回到祁僮手中,眼前这人连刚才的皮笑肉不笑都懒得维持,狠狠将天渊掷出,短刀所过之处乍起红光,在刀尖化成一圈咒文繁复的印。
虽然已经成鬼,“杨思卿”依旧觉得五脏六腑被一只手猛地搅成一团,又从她嘴里狠狠拽出,全身上下叫嚣着剧痛。
*
天渊结成的法印在撞上“杨思卿”的同时,赫榛才回过神来,及时将千机绳一拽,两重灵力攻击下,一抹半透明的身影被他们从杨思卿身上扯了下来。
——那是个十七八岁模样的男孩。
自他被拽出后,杨思卿的身子轻飘飘地就往地上栽,言川眼疾手快抱住了她,见她双眼紧闭不禁心里一紧。
“我看看。”赫榛将小粽子放下来,指尖点在杨思卿额头探了探。
言川急道:“她怎么样?”
赫榛没搭腔,伸出食指咬了一口,豆大的鲜血溢出,他抬起杨思卿的手背画了一个符,最后一笔落下时整个符乍起一道金光,从杨思卿手背隐了下去。
言川问道:“这是……固魂符?”
赫榛道:“对,她是新魂,死后又被其他鬼魂利用和操控,魂体不稳,但好在不严重。”
言川松了一口气,“谢谢。”
“没事,有个儿童房空出来了,先带她去那里休息吧。”赫榛对言川说着,又拍了拍小粽子的脑袋,“乖,带这个哥哥去好不好?”
小朋友乖巧地点了点头,言川看了一眼地上挣扎着的半透明的男孩,又看了看那俩口子,放心抱起怀里的人跟着小朋友走了。
*
祁僮坐在原地就没动过,但脸色阴沉看上去心情极差,仿佛要用视线将摔在地上的鬼魂钉死在那。
赫榛强迫自己从胡思乱想中走出来,挪到祁僮身边坐下,靠近的一瞬间恰好碰到对方的手背,赫榛忍了忍,却终究没忍住内心所想,牵住了那只有些凉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