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成悄悄凑到赫榛耳边,“哥,不会是这小孩以前还有个哥哥或者姐姐吧?”
赫榛没搭腔,他隐约觉得,那个“小朋友”极大可能是小粽子。
刺啦——
大门响起被指甲划过的声音,激得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赫榛拿着手电扫了一眼墙壁。
“草草草!!!他们是不是要出来了?!”唐成死死抓着赫榛的手,这一晚他没有哭着大喊大叫已经是克制到极限,这会儿看到那密密麻麻的黑影居然已经长出了五官,他觉得自己这回真的要凉。
赫榛:“你妈妈烧的东西藏在哪里?”
“在那。”袁纳指了指客厅储物柜最下方的抽屉,“我偷偷打开看过。”
赫榛拉着唐成,由于唐成腿几乎是软的,看起来就像是被人拖着走,见人从抽屉里掏出几张成色较新的纸钱,又从茶几底下搜出了一把打火机,唐成纳闷,“你是要现场贿赂他们吗?”
“他们这副样子是收不到的。”赫榛拿过那个搪瓷盆,毫不犹豫按下了打火机,火光将三个人的影子映在门板上,摇摇晃晃的格外诡异。
唐成:“那你在干嘛?”
赫榛:“烧给祁僮。”
唐成:“呃......”
***
“怎样,找到没有?”祁僮在掌生死簿判官身后不停转悠着,把黑白无常转得眼睛疼。
他在帮小粽子治伤口的时候偷偷取了几滴对方指尖流下的血,十指连心,这孩子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用心尖血说不定能让判官找到些蛛丝马迹。
“奇怪。”掌生死簿判官是一位很有仪式感的女子,每天上班都是一袭深黑色长裙,庄严地像是要做法事,这会儿她用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指尖弹了弹那一管血,又看了看眼前电子生死簿匹配出来的那一页,“少主,还记得四年前,不对,现在已经是五年前了,你帮她托梦的那个难产而死女人吗?”
“能不记得吗?”祁僮没好气地说:“职业生涯的巨大拐弯点啊。”
“她离世那天是端午节。”判官说。
“嗯。”祁僮应道,抬眼见判官正绷着一张脸看他,正疑惑着,“跟小粽子有什么关......”
“卧槽!”他猛地反应过来,“也就是说她的孩子是在端午节那天出生的,所以他的小名才会叫‘小粽子’!”
判官点了点头,又皱着眉说道:“这小孩虽然没有名字,但生死簿还是有记录他的出生年月和命数的。他三岁那年有一劫,会生一场大病,但是能熬过去,命数虽不好,也能活到二十,可是为什么你说这孩子现在跟一群鬼魂在一起,还能穿墙,按理说,他现在应该还是人才对。”
“知道万年冢吗?”祁僮看了一眼身边的三位,“你们少主夫人说,他的命和一座冢连在一起,可能有人不希望他因病而死,所以用这种方法养着他的命。”
“那他现在算是活着吗?”墨麓问道。
判官若有所思地喃喃道:“非生非死。”
叮——
判官桌上的手机响了一声,她以为是自己的,低头一看才发现原来是祁僮顺手放到她桌上的手机,只见亮起的屏幕跳进来一条冥都银行的转账消息,转帐人备注的还是“少主夫人”四个字。
“......”判官有些尴尬地看向祁僮,“少主夫人给你烧了505元。”
她又说:“备注是:聘礼,速来成亲。”
第37章 失控
收到赫榛的转账后,祁僮二话不说拉上黑白无常就往人界赶,趁机理直气壮地蹭了人家公务员的鬼门关令牌,走到半道的时候才发现掌生死簿判官居然也跟来了,他不禁奇怪道:“你跟来做什么?”
“你怎么知道少主夫人那边有危险?”判官反问道,之前祁僮听到她念出那句备注,抓过手机看都没看一眼就急匆匆往人界跑,她就不明白了,就一条转账消息,能看出什么?
“上个月我跟赫榛一起去看电影,有一个情节就是配角在车玻璃上写下了SOS向主人公求救,505元,是不是很像?而且他备注‘速来’,说明情况紧急。”
跟着人一路赶到鬼门关,白芒一边用令牌划拉出了一条通往人界的口子,一边没忍住悄悄翻了个白眼,“我还以为是什么夫妻情趣呢,天天住一块儿都不够你们发挥。”
祁僮没搭腔,转头看向判官,鬼门关风大,她的长裙大摆在阴风下肆意飘扬,像一抹张牙舞爪的黑雾。自己的疑惑得到解答,她老实道:“我想去看看你说的万年冢。”
“你见过?”
判官摇了摇头,“我一直很奇怪,凌江王那几百年屠城无数,相传只要他出手,整座城池必然落个魂飞魄散的结局,按理说生死簿会自动把魂飞魄散的人销名,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被他所杀之人的名字依旧在簿子上。”
祁僮立马反应过来,“你怀疑那些人魂魄还在,只不过被他养在类似于万年冢的地方,当作鬼役使用?”
“不然他手下那无数鬼役哪里来的?”判官微皱着眉沉吟道:“就算无常部门消息漏了,或者勾魂晚了,也不至于有成千上万的鬼魂给他捡漏,而且......”
等了半天没见她“而且”出个什么,祁僮正要追问,另一边的墨麓却突然开口说:“而且当年永宁村的那个地方,出现过你说的万年冢的痕迹。”
祁僮一怔,问道:“什么时候?”
“一千年前了吧。”白芒仰头思索了片刻,“你应该忘了,当时你刚去人界历练没几个月,我和老黑突然收到你烧的纸,说抓了一笼子的鬼让我们押回冥界,我们就顺藤摸瓜摸到了永宁村,那一带因为凌江王的事彻底废弃了,只有一些胆子大的猎户会在白天去那边抓点野味,我们无意听到了他们在聊天,说前几天傍晚的时候那一片突然黑雾缭绕,隐约还能看到黑雾里面闪着诡异的火,时不时还有瘆人的鬼哭声,跟你形容的万年冢很相似。”
墨麓点头,接道:“我们就猜你抓的那一笼鬼魂就是那时候跑出去的,又顺着猎户说的方向在那边找了一天,但是已经完全找不到痕迹。”
祁僮垂眸没有接话,他完全不记得这件事,他到人界历练的第二年就出了事,受了重伤被带回冥界,还连带着丢掉了那两年的全部记忆和那之前一些零散的过去。据他爸说,医官救治了他两天才脱离危险,之后还睡了整整三个月才醒过来。
他醒来后问过医官和冥王自己丢失记忆的原因,医官说原因不明,冥王则在一边翘着腿给他削苹果,说他肯定是被门夹到了脑子。祁僮倒是没信过他爸的鬼扯,他脑袋没有半点异样,倒是心脏疼得厉害,一会儿像是被利爪剜了一遍的凌迟般的疼,一会儿又像是莫名空了一个洞,寒风不要命地往里钻,把他藏着的某样特别重要的东西偷走了,带起抽筋剜骨一般的疼。
他还是很想知道那两年的事,但他性子倔,到人界的时候谁也没带,也不准冥王监视他,导致他那段过去除了自己无人知晓,是喜是悲也无人见证,可是到最后却连自己回忆的机会都没了。他的一生很长,往后更是看不到尾,那空白的短短两年在他与时同长的生命里微不足道,但每一次被提及时,又觉得有一种难以言明的遗憾,好像在那没有尽头的余生里,意义和快乐都因此失去了一半。
***
他们走到门口时,恰好有一辆轿车爬上蜿蜒的山路停在了他们面前,车灯在漆黑的夜色里格外刺眼,但车里的人似乎并没有关掉它的打算,隐约从那光芒中能看到他的身影好像往车后座动了动。
没一会儿,一个男人提着一根铁棍打开了车门,面色不善地喝道:“你们是谁?大半夜跑到别人家门口想做什么?”
祁僮扫了他一眼,这男人一副斯文相,握着根棍子也没有半点气势,细看之下还能发现他的手在发抖,“你是王泠的丈夫?”
男人怔了两秒,又挂回那副凶巴巴的表情,“你们是谁?”
祁僮把自己一行人包装成了唐成请的女巫男觋,三言两语跟他说明了来龙去脉,男人将信将疑地放下了手里的铁棍,问道:“我妻子和女儿有危险吗?”
“我们目前收到的消息是你妻子被困在房间里,你女儿和唐成在外边,但没有跑出这幢屋子。”祁僮带着人往前走了几步,挪开身子让男人自己打开了大门。
门吱呀一声响,祁僮在这牙酸的声音里突然问道:“你只有一个女儿吗?”
男人搭在门上的手明显颤了一下,他征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带着一副惊讶的表情看向祁僮,“是的,我和我妻子只有一个四岁的女儿,有问题吗?”
祁僮盯着他的眼睛,又摇了摇头,男人似乎是松了一口气,胸膛明显起伏了一下,他小心地推开门,伸手准备按下大厅吊灯的开关,却发现开关已经是打开的状态,可屋内却漆黑一片。
“我们试过了,灯全部都不会亮。”祁僮淡淡道。
男人有些迟疑地缩回了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开了手电筒,然而电筒光束打下来的一瞬间他就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脚下的地板上拖着鲜红的血迹,眼前的客厅还有一大团红色。
他嘴唇颤抖着吸着气,“她们……”
“别慌,是颜料。”祁僮蹲下身用手指点了一抹鲜红,“她们人应该都还没事。”
判官这时突然凑到他跟前小声说道:“这里煞气极重,而且我们四个一同站在这,它们好像也没有半点忌惮。”
这就意味着这里的鬼魂就像是被人操控的玩偶,完全没有属于自己的意识,就算被无常勾回去也没法入轮回了。
男人听了祁僮的话,飞快爬上了二楼,剩下四位也连忙跟了上去,到了王泠的房门口,隐约还能听到里面传来女人的哭声。男人拍着门板喊了几句,里面的人却像是完全听不到一样。他奋力掰着门锁,可门板却纹丝不动,就在他准备抬脚踹上去时,被祁僮拦下了。
他眯着眼睛打量着临睡前画在门口的那道符咒,眼前这道明显不是他画的,虽然大致轮廓很相似,但笔触的走向出现了细微的变化。偏偏这极小的改动,将保护圈变成了牢笼,将王泠死死地困在这个房间里。
第二次了,那种有人在背后跟踪监视他们的感觉,从荣鼎大厦时掌握他们的实时行踪,到现在,他们前脚刚离开屋子,后脚就有人悄悄改了他的符。
见他神色不对,判官主动走上前,涂着黑色指甲油的纤长手指在那道符上凌乱地勾勒着,食指和中指虚虚一勾,墙上的符咒像是被撕下的画纸,轻飘飘落到了她的掌心,她毫不犹豫地掌心一收,一簇火光乍起,随着一声凄厉的鬼叫声,那道符在她手里化作一缕烟雾,散在了漆黑的走道里。
门板被男人飞快推开,房间里面的王泠满面泪痕,长发也被她抓得凌乱不堪,她直愣愣地看着闯进来的人,噙着泪花的眼睛满满的难以置信,又惊又喜又惧,情绪的交织让她疯了一般跑过来抓着了自己丈夫的手,声嘶力竭道:“你怎么才来啊?都跟你说了这里有问题,你就是不信!不信!”
男人挂着一脸悔意,心疼地抚着她的头发连连道歉,“是我的错,我应该早点回来的。”
她无意识地跺着脚,眼泪断了线一样往下掉,她嘴巴张张合合好几回,才终于抓着丈夫的手蹲了下来,哭道:“纳纳不见了,怎么办啊?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办......”
“你别慌。”男人颤着声安慰道:“说不定纳纳就在这屋子里,我们一起去别的房间找找好不好?”
“她不在这里。”墨麓突然出声道,他在进门时就和白芒探了这屋子,煞气极重,可是除了他们四个鬼和眼前这两口子,再也探不到别的活人和鬼魂,就好像所有的孤魂幽鬼都死死钉在屋子周围,他们滔天的煞气笼罩着整座房子,像一团散不开的浓雾。
两口子顿时疯了,几乎要跪下哀求帮他们找回女儿。
“妹妹在大门外面。”
一道不大不小的童声突然穿插了进来,所有人皆是一愣,寻着声源看去,只见一个小男孩站在门边,半个身子从门框探进来看着他们。
两口子顿时更疯了,王泠本就蹲着,这回直接吓得坐在了地上,脸色煞白地不停往后挪,“他不是死了吗?”她看向自己丈夫,对方显然也是一副难以置信、满眼惊恐的神情,王泠更怕了,转头对另外四位哭喊道:“他是鬼,他是鬼......”
她抱起头不停地重复着这句,最后像是撑到极限一般疯狂喊叫起来,她不顾白天温婉的形象,爬到祁僮和判官身边,大睁着眼睛拽着他们的袖子,“都是他干的,肯定是他,他是来报复我们的,他会把我女儿害死的......”
报复?祁僮皱了皱眉,看来这两口子都认识小粽子。
“我没有吓妹妹,也没有害她。”小粽子迈着小短腿走了进来,听到王泠的控诉委屈得眼睛都红了,他扁着嘴看向另一边的男人,“爸爸,我想回家。”
他这话一出,祁僮四人齐齐抬眼看向他,因为小粽子妈妈的事,五年前在冥界闹得沸沸扬扬,冥界少主还直接辞了轮回办总管的位置,判官和无常不免一脸探究地打量起这位显然和对方有千丝万缕联系的男人。
男人像是后知后觉地发起慌来,他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鞋子碰到进门时放在地上的铁棍,他飞快将棍子抓在手里,像握住了底气,只是说话时呼吸依旧凌乱不堪,“我不认识他。”他眼眶漫起血丝,看着祁僮他们,“他是鬼啊!你们不是很厉害吗?快把他抓起来,让他带我去找女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