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小贝：“荷马的门就是个大型的物理矩阵，一旦被人破坏了源代码，门就会永远消失，想要再创造第二个门几乎是现代科学在短时间内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叶林皱眉道：“但问题是我们都不知道源代码在哪儿？”
　　“不，你知道。”纪小贝盯着叶林的眼睛，她似乎胸有成竹，“是你创造了它，没有什么我们，你也许的确忘了一切，但你会把最重要的源代码放在某一处，并且不论是过去的你还是现在的你，都一定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而那个选择就是最后的‘真实’。”


第65章 Act65:矩阵（三）
　　叶林在翻一些旧的电影碟，他就像纪小贝说的那样，尝试去回忆些东西，但等到重新找出来熟悉的电影时，效果却并不是很好。
　　而且他真的快把那么几部电影看吐了。
　　《星际穿越》涉及的物理知识其实非常浅表层，叶林喜欢的是影片中关于宇宙的画面，黑洞，木星的影像都做的非常逼真，比例也很完美，应该是有专业人士参与创作的。
　　纪小贝最喜欢的是《银翼杀手》，她能很熟练地背出“唐怀瑟之门”那句台词，就像一开始她和叶林说的，那些人类无法想象的场景。
　　克洛诺斯没有喜欢的电影，他对密钥和源代码都不感兴趣，只想着每天怎么能和叶林多睡会儿，毕竟自从销假以来，他又开始每天不得不泡回海里去的日常。
　　叶林后来在想源代码到底被他放哪里的时候，经常会有意无意地盯着克洛诺斯看。
　　不过先驱总是误会，往往因为叶林一个眼神就直接把衣服脱了，压上来亲嘴。
　　搞得叶林这阵子非常焦虑，就怕自己一个目光不对，下一秒就被按在床上半天起不来。
　　纪小贝大概是良心发现，倒也不催他，虽然叶林暂时恢复不了记忆，但近来还是有好事情发生的。
　　其中一件便是乔治醒了。
　　彼方医院有通知病人社交关系人的功能，乔治昏迷着被送进去前，叶林在上面登记的是自己的联系方式，他赶到医院的时候，乔治刚刚醒来，还在做一些最基础的复苏反应，比如移动眼珠子，分辨数字。
　　他还暂时不能说话。
　　叶林只能紧张地盯着他，探视时间很短，他还穿着无菌服，包裹的像个蚕蛹。
　　“没失忆吧？”叶林最关心的就是这个。
　　乔治大概是想翻个白眼，但因为没什么力气，翻眼皮都成了慢动作，长时间暴露的眼白差点让叶林以为他又要厥过去了。
　　身体各方面都没什么大问题，但有些后遗症，比如左腿膝盖以下，乔治感觉不到。
　　叶林后面陪他做了很多检查，这问题始终没解决，也不能确定是不是神经性的。
　　“坐轮椅就行。”乔治的心态丝毫不受影响，他对于生死这件事比任何人看得都要淡，叶林在门里就发现了这一点。
　　“你和纪小贝联系上了？”乔治问道，“想起什么没？”
　　叶林：“哪这么容易，26和28寸的内部程序都还没破解。”
　　乔治：“这都不重要了，得找到源代码。”他顿了顿，又说，“我不在这期间，李兆帛有没有搞事情？”
　　叶林回忆了一下，摇头道：“应该是没有的，主要我们和天体物理的人来往也很少，奇点坐标给他们后他们还得花时间计算新的引力轨道数据，暂时顾不着我们这边。”
　　乔治看了他一眼，突然道：“你也在算？”
　　叶林的表情尴尬了一下，他的确在私底下做这道题，不放明面上是因为大家现在更希望的是他能快速恢复记忆，但记忆这事儿明显要比物理不靠谱太多了，叶林又不想打击众人的积极性，只能偷偷地算。
　　乔治盯着他的脸，半晌才垂下眼淡淡道：“天体物理那边有将近上百人数的白鹤团队在处理庞大的门内数据和计算奇点坐标，你就一个人做，没问题吗？”
　　“还行吧。”叶林挠了挠头，他现在能直接接触I区的超核计算机，这给他提供了很大便利，“少睡几个小时而已。”要是克洛诺斯每天能少闹他一点，速度其实还能提升。
　　乔治叹了口气，他嘟囔道：“你果然没变呢。”
　　叶林听他这么说就有些好奇，故意问道：“那你觉得我会把源代码放哪儿？”
　　乔治：“你换个角度想，你如果现在有源代码，你会放哪儿？”
　　叶林眨了眨眼。
　　“自信点。”乔治坐在轮椅上，他滚动着轮子，拒绝了叶林的帮忙，“你现在决定放哪儿，当年你就一定那么做了，这没什么好怀疑的，因为你就是这样。”
　　在乔治出院前几天，克洛诺斯难得比较老实，只负责叶林的接送。
　　先驱对乔治的感情总结来说就是完全没有感情，克洛诺斯只在第一天远远隔着玻璃望了对方一眼。
　　浅色的眼珠宛若看一个还喘着气的生物。
　　乔治为此心情很复杂，旁敲侧击地问过叶林的强制配偶生活怎么样。
　　“挺好的。”叶林想了想，老实道，“刚开始想离婚，后来发现我大概暗恋了他一百多年，就觉得好歹也算一个梦想实现了呢。”
　　乔治：“？”他的表情好像在说“你们这么纠葛的么？”
　　叶林其实也不太能理解过去自己的选择，不论曾经是为了地球未来也好，世界和平也罢，他好像真的背负了难以想象的沉重命运似的，甚至能为此不惜放弃一切，包括克洛诺斯。
　　纪小贝所谓的“他的选择就是最后的‘真实’”，对叶林来说也很矛盾，他不确定到底是过去的自己更加“真实”，还是现在没有任何包袱的“叶林”才是真实的。
　　没有人可以给他这两者之间的答案。
　　过去被尘封在记忆的长河里，像鹅卵石一般，被洗刷的干净莹润，剔透又可爱。
　　叶林满足于现状，他拥有物理和克洛诺斯，偶尔进门去寻找奇点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要是李兆帛能安安分分的，他不介意重复每一天过这样的生活。
　　“也许过去的你曾经也这么憧憬过。”乔治难得会安慰人，他倒没觉得叶林的想法有什么值得羞愧的地方，“只是环境不允许，因为发生了断层灾难，那太突然了，赤道碎裂，文明崩塌，换任何人都过不了太平日子。”
　　叶林开玩笑道：“还有同一时间崛起的移民派。”他说，“也许他们才是对的呢？我们真的应该放弃地球，放弃荷马的门，去到宇宙里，随便什么别的星球，造个人工大气层可能也没那么困难？”
　　乔治像看白痴一样地看着叶林：“你自己否决过这样的提案了，不要我再强调吧？”
　　叶林有些好奇：“我当时否决的依据到底是什么？”
　　乔治耸了耸肩：“谁知道呢，当时的科技水平无法同时支持移民和道标计划，而你选择了道标计划，创造出了先驱。当然如果选择了移民，我们应该会放弃所有普通人类，只带走白鹤。”他顿了顿，又好像抱怨起来，“我哪知道你当时怎么想的，突然变得那么善良美好，可能谈恋爱了吧？”
　　叶林：“……”


第66章 Act66:矩阵（四）
　　除了努力“恢复”记忆外，叶林还用计算引力轨道的借口，接触了不少天文物理学区的白鹤们，他没有直接碰李兆帛那边的人，而是很幸运的遇到了桑切。
　　作为第一次就与他进过同一扇门的队友，桑切回来后花了不少时间考上博士，申请来白鹤实习，当然最后他也如愿进入了天文物理学的大家庭，叶林这次因为进门时差的原因，一下子缩短了和桑切的年龄差，对方从青春年幼的新人类研究生长成了如今蓄着络腮胡子，工作时间007的下城木马白鹤打工人。
　　非常幸运的，桑切是布丽塔团队的人，只不过在布丽塔牺牲后，他们这一派受到了李兆帛不少打压，桑切没少和叶林吐槽。
　　“你有布丽塔的推荐信就该早点过来。”桑切建议道，“成为团队领袖你就方便多了。”
　　叶林摇头道：“那样我这个目标就太大了，李兆帛不会放过我。”
　　桑切还不知道叶林是初代白鹤的事情，应该说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特别还是在乔治苏醒后，除了完全独立于体系外的计算机数学领域，其他几个大区只有负责人知道叶林的身份，桑切只当他与布丽塔因为进门才相熟，后者算是“临终托孤”，叶林的能力在白垩纪中桑切就有领略过，他一点都不奇怪布丽塔会将衣钵传给对方。
　　除了那份“推荐信”和记录本，叶林还有布丽塔的徽章和通行证，他有桑切当导游，出入F区的哪边都很方便。
　　布丽塔画给他的地图非常清晰，叶林能进入到最核心的试验区，那里有最基础的“荷马”模型以及引力轨道的概念图，当然还有李兆帛团队研究的新一代穿越宇航舰。
　　“还只是个底座呢。”桑切边吃三明治边指给叶林看，“他们之前造过三个，AI实验的结果都不怎么好，最远要达到仙女座，损耗太大，现今的科技材料根本无法满足。”
　　叶林眯着眼看了一会儿，才慢慢道：“是只有门里的变异材料才更有用，李兆帛并不反对人类进门，他们需要新的文明和科技。”
　　桑切叹了口气：“断层灾难毁灭太多东西了，前面初代白鹤建立起来的文明和科技一下子倒退了100多年，26寸和28寸还没修复好，他们存下的‘火种’都无法传承下来。”
　　叶林：“也许这两个行李箱中可能什么东西都没有，火种就是人类自己也说不定。”
　　桑切把最后一口三明治吃完，他抹了抹络腮胡上的碎屑，无意识道：“最起码有源代码吧，那可是荷马的核心。”
　　叶林看向悬浮在试验田上的“荷马”模型，他们现在在整个F区的二层楼上，天体物理的区域结构非常简单，长泾是贯穿所有部门的一条中间带，试验区在最里面，分了上下两层，下层是人工虫洞的模型和引力轨道的概念图，这里的黑色“月亮”虽然只有原版万分之一的大小，但近距离看时仍旧非常壮观。
　　“布丽塔怀疑，李兆帛可能找到了源代码。”叶林盯着那个“球体”，他手里摩挲着布丽塔的白鹤徽章，“我不确定他会不会利用源代码来关闭荷马的门，如果要重新再‘开门’的话，又到底该怎么做？”
　　桑切大概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他脸上的表情有些震惊，似乎又觉得混乱，他挠着胡子，结巴道：“不、不会吧……这航舰才一个底座，缺的东西多呢……最起码得造个几十年，现在关门，材料怎么办？”
　　叶林没说话，后面有其他白鹤陆续上来，桑切半挡住叶林，两人假装在讨论数据，来之前叶林做了些伪装，假发套加眼镜胡子，基本没人能认出来，他是偷偷进来的，除了桑切，乔治他们都不知道。
　　等这波人走后，底下似乎有些嘈杂。
　　“有什么大人物来了。”桑切皱眉道，“我带你离开？”
　　叶林点头，他倒是不怎么慌，弄明白李兆帛在干什么后其他事情就显得不怎么重要了，反正早晚都要对上，也没再怕的。
　　两人从二楼下去，转过几个隔区，准备走安全出口，那里没什么人，叶林穿过嘈杂的人群时下意识往里面看了一眼，乔治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他身后居然还跟着克洛诺斯。
　　大概是感应了到了些什么，先驱下意识抬头，目光穿过了人墙，笔直地落在了叶林的身上。
　　叶林竖起食指贴着唇，他做了个“嘘”的动作，然后停在了原地。
　　克洛诺斯自始至终都看着他。
　　桑切又催了几声，叶林朝着克洛诺斯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安全通道。
　　“我自己回去就行。”叶林掏出了通行证，“你离开久了会有麻烦。”
　　桑切说知道，他又叮嘱了几句，才匆匆忙忙往回跑，叶林看着他背影，过了一会儿，才将通行证贴到了另一边的门上。
　　自动门双向打开，叶林进去，感觉到身后有人同时按住快要合拢的门缝，轻巧地跟着他。
　　叶林往后看了一眼，克洛诺斯的手已经搭到了他的肩膀上。
　　“我找了你一个下午。”先驱像是扶着一个人在往前走，他目光平静，望着前方，话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叶林低声道：“就浪费一个午休时间……乔治的腿还没好，你怎么过来了？”
　　克洛诺斯无所谓道：“他有拐杖。”
　　叶林：“……”大概是为了显气势，乔治这阵子不肯再用轮椅，宁可拄着拐杖也要站着和人说话。
　　克洛诺斯又问：“找到源代码了？”
　　叶林叹了口气，他老实道：“有些眉目，但又不太确定。”
　　克洛诺斯看了他一眼，又从他手里接过通行证，贴在了下一扇门上，就算是安全通道，也陆续有别的白鹤成员路过，大概是先驱和人类走在一起的画面过于少见，总有人要多看来几眼。
　　叶林表现的很镇定，克洛诺斯更是目中无人。
　　两人一路畅通无阻，直接出了F区的大门。
　　乔治的磁悬浮车就停在下城的轨道站旁，克洛诺斯示意叶林坐到副驾驶去。
　　“我们得等下他。”叶林坚持道。
　　克洛诺斯倒是无所谓，他半开着车门，微微弯腰，头顶几乎碰着了车子的门框，他打量着叶林的脸，大概有三十秒左右，突然动手，摘掉了对方的假发套。
　　叶林来不及阻止，紧跟着人中一痛，假胡子也被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