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人员点了点头,声音从窗口上的蜂眼里传出来:“是的叶先生。”
叶林搞不太懂这里面的生物关系,只能伸着手等对方采血。
与医院里的规格出入很大,研究人员居然还带了个类似分离机的东西,看样子要抽的不少。叶林不怕针头,表情淡定地看着对方刺破了纹身的那一块皮肤,红色液体顺着管子流到了分离机中,顶端的储存标线一点点满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波罗的表情却渐渐难看起来,他出声道:“够了吧。”
研究人员看了一眼标线:“还差一点,马上好了。”
叶林并不觉得抽了很多,他是献过血的人,与这点对比起来根本不够看,但阿波罗却很焦躁,他好几次回头去看,似乎后边有人跟着。
标线终于满了,研究人员拔掉了针头,给叶林绑上了止血绷带:“不要拿掉,这里的环境与外面不同,得按久点。”
叶林点了点头,他按着止血绷带转过身,发现阿波罗阴沉着脸没有说话。
“怎么了?”叶林不解道。
阿波罗突然没头没尾地咬牙道:“他不允许这么做。”
叶林一头问号:“谁不允许?你在说什么?”
阿波罗无法回答他。
因为重力失控了。
一切都像是一组庞大的慢镜头,叶林感觉自己腾空飞了起来,他的防重服完全失去了用处,整个人向前翻滚了几圈,他震惊地看着长泾扭曲成了一个奇怪的角度,像荆棘似的,穿过阿波罗的腋下将他吊垂至了天花板上。
叶林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拉扯那段金属,止血绷带从他的手腕上一圈一圈落了下来。
没有止住的血像泡泡一样,飞出了一两滴。
直到一根手指轻轻戳破了它们。
克洛诺斯的脸就贴在叶林的耳边,他低声问道:“你在干什么?”
叶林僵硬地转过脑袋,白鹤的研究人员飘在另一个半空,不知是死是活,克洛诺斯一手提着装满叶林血液样本的分离机,一边冷漠地抬头看向挂在天花板上的阿波罗。
“这是你第二次忤逆我了。”克洛诺斯平静道,“阿波罗,你忘了我对你说过什么吗?”
阿波罗痛的已经神志不清,他根本无法回答克洛诺斯的问题,叶林放弃了继续去抓那块金属板,他猛地转过身,调整姿势,朝着克洛诺斯扑了过去。
对方似乎有些惊讶,但又并未太过意外,叶林抓住了克洛诺斯伸来的手臂,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主动触碰到对方。
“提取是我同意的!”叶林压抑着恐惧,他直视着克洛诺斯浅色的眼睛,大声道,“与阿波罗和白鹤都没有关系!”
克洛诺斯盯着他的脸。
叶林微微有些颤抖,他手腕上的止血绷带已经完全脱落,细密的血珠不断地轻盈地涌了出来,克洛诺斯的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开,注视着叶林手腕上的伤口。
两人的姿势莫名就发生了改变,原本抓着克洛诺斯的叶林发现自己居然被对方握住了手臂,克洛诺斯低下头,他的唇瓣贴上了叶林的手腕,伸出舌头,将涌出的血珠慢慢的,一滴一滴的舔舐了干净。
作者有话说:
我居然没写到第二次进门……
下一章一定写到……
这一章叶林已经被吃血吃到麻木了,他只要哪儿流血了,被克洛诺斯碰到,对方不是吸他的血就是吸他的血。
第22章 Act22:克苏鲁之死(一)
相同的一件事情遇到的次数多了,再不可思议都能成为常态。
叶林一脸麻木地看着克洛诺斯把他手腕上的血舔舐干净,心态还很乐观地想着这次舔的幸亏不是鼻血。
重力系统仍旧没有恢复,叶林不太确定这个空间的所有东西还能不能变回原样,阿波罗许是昏迷了,吊在天花板上没有一丁点声息,白鹤的研究人员倒是醒着,但也没比吓死好到哪儿去。
叶林试图让克洛诺斯把血液样本分离器还回去。
“那里面有歌利亚。”他强调道,“她的道标。”
克洛诺斯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有两个先驱同时在场,白鹤的人根本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叶林也不明白克洛诺斯为什么要他的血液样本,储存着当红酒吗?
“你的血不是随便这么用的。”克洛诺斯最后说道。
叶林忍着气,他小声嘟囔道:“那该怎么用?给你吃吗?”
克洛诺斯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将还飘在半空中的叶林拉近到身前,只一瞬间,重力似乎“咻”地一下就回来了,阿波罗因为是被固定吊在天花板上,反倒没有受什么太大影响,白鹤研究员就比较惨了,“啪叽”一下感觉摔的非常重。
叶林不怎么忍心看,克洛诺斯则根本连头都没回,他半托着叶林的手臂,走出医护站,路过长泾的时候叶林被身上的防重服压得差点喘不过气来。
克洛诺斯对待他不像对待一个人类,某种程度上来说,叶林觉得自己和24寸其实处在同一个食物链上。
宙斯站在K区的门外,克洛诺斯将血液样本交给了他。
叶林像狗看骨头一样盯着那台分离机,宙斯相当的冷酷无情。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叶林被拉上磁悬浮车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问道。
克洛诺斯将目的地标注在了北极。
叶林:“?”
北极——极寒之地,断层灾难后,幸存者埋藏的地方,初代白鹤将当时的人类和先驱转移至了地球的最北端,保留下了重要的文明和火种。
一百多年来,极寒之地的挖掘工作仍未停止。
叶林并不知道克洛诺斯带他来的意义,最重要的是他连冲锋衣都没穿。
现在地球的交通比人类能够想象的还要丰富便利,中心带横穿,只需要半天不到的时间,你就能从还看得到绿的地方去到一望无际的白。
叶林在刚从生命仓中被唤醒的时候看到过一次极寒之地的景色,从地球碎裂开始,全球回暖,冰山融化等问题因为两极磁转反而消失了,北极的冰山在短短的几十年间扩大了两倍,形成了几十个天然的巨大冰窟。
冰窟内有人工挖出的深坑,大型的挖掘机器人在旁边自动作业,寻找着仍旧掩埋在生命仓中的幸存者。
暴风雪是突然开始的,叶林被克洛诺斯拽出车的时候他只能尽量用手捂着脸,他很想提醒对方自己刚出院没多久,来这是需要吸氧的。
因为没有冲锋衣,叶林几乎浑身都被吹成了一根冰棍,与他不一样,克洛诺斯从下车那会儿起就裹的严严实实,他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件类似维京人的羊皮披风,从头遮到了脚。
“冷、冷死了。”叶林尽量不迎面朝着风雪,他躲在冰窟的背面,胳膊环抱,头发和眉毛上落了不少稀碎的雪,嘴唇冻的青紫。
克洛诺斯并没有管他,他站在深坑边,低头安静地看着坑底。
叶林抖得像个筛糠,他想尽快回车里去。
“他们在哪儿找到的你?”克洛诺斯突然问。
叶林刚开始还以为自己幻听了,他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迅速指了指远处,又马上收回手放在嘴边哈气。
克洛诺斯看过去一眼,他走到叶林的身边,居高临下道:“带我过去。”
叶林白眼差点翻晕过去:“我、我快冻死了……你、你居然还要折、折腾我,你是、是不是人啊……?”
克洛诺斯露出了一个稍稍有些疑惑的目光,他似乎犹豫了一会儿,才蹲下身,展开身上的披风将叶林整个人抱了起来。
霎时的温暖几乎能将人类的表皮融化,叶林蜷缩在先驱的怀里,掌心贴着对方的胸膛,甚至错觉有些烫手。
克洛诺斯居然是热的。叶林模模糊糊地想着,他把脸埋进了对方的脖子里,呼吸间终于不再是冰凉的雪。
“在哪儿?”克洛诺斯又问了一遍。
叶林勉强抬头,挪了挪下巴:“再里面点。”
克洛诺斯抱着他往更深处的地方走,这里与叶林第一次见到的景色没有什么太大区别,冰窟里巨大的冰棱像钟乳石一样,甚至不少上下都连在了一起,越往里作业的机器人越少,有报废或者损坏严重的生命仓被堆在外边。
叶林的目光忍不住看了过去,他也没管克洛诺斯在不在听,慢慢道:“我就是这里面出来的。”
克洛诺斯安静地向前走着。
叶林:“当时我的生命仓损毁太严重,他们挖出来的时候都以为我已经变成干尸了。”他顿了顿,叹了口气,低声道,“活下来真不容易啊。”
克洛诺斯停下了脚步,他低头看着叶林,面无表情道:“是不是这里?”
“……”叶林眨了眨眼,他只好转过头,看了一圈周围,确认道,“是这儿。”
克洛诺斯将人放在了旁边,他脱下羊皮披风,扔到了叶林的身上,然后头也不回地从深坑边缘跳了下去。
叶林:“??!”
过了大概有两个多小时,叶林披着披风满脸焦虑地徘徊在冰窟里,不太确定他应该继续等下去还是先自己回车里,最重要的是他不确定克洛诺斯是不是自杀了。
极寒之地到目前为止都不是适合人类或者先驱长时间涉足的地方,这也是为什么如果深海中的R区无法控制住精神崩溃的克洛诺斯,还有极寒之地能给他点苦头尝尝。
但如今精神状态还算正常的先驱会自己来找虐,叶林是打死都想不到的。
他尝试趴在深坑的附近,探出半个脑袋,朝底下喊了几声。
“克洛诺斯!”叶林又喊了一声,“你在哪儿?!”
除了八重奏似的回音,没有别的动静。
叶林紧张地盯住坑底,他其实什么也看不见,生命仓掩埋的地方太深,再加他是最早一批被挖出来的人类,如今这个坑已经空了,周围的挖掘机器人也早已撤离,要不是克洛诺斯,他大概永远不会回头来看一眼。
最先是有气流隐隐从坑里缓慢吹了上来,风里带着碎冰渣子,敲击在坑壁周围,像类似砂石细雨般的声音,叶林不得不用披风半遮住脸,他感觉到脚下的冰山在振动,退了几步,又不甘心地扒住最近的冰棱。
风越来越大,叶林进退不得,冰窟外是暴风雪,冰窟内也好不到哪儿去,他在一片冰与雪中裹紧了披风,不抱希望地又喊了一声克洛诺斯的名字。
终于有人在风雪中抓住了他的手。
叶林精神一震,他快速地张开身上的披风,将人一块儿裹了进来,离得近了,他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的味道。
“你受伤了?”叶林轻声问道。
克洛诺斯没有回答他,先驱伸出手,掌心盖在了叶林的眼睛上。
“不要说话。”克洛诺斯的声音低沉,好像只隔了很短的一段时间,等叶林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走出了冰窟。
外面的暴风雪比刚才的还要大,叶林不得已只能整个人缩在克洛诺斯的怀中,先驱似乎毫不受影响,直到他们走出了将近一百多米,身后的冰窟突然发出了巨大的坍塌声,雪雾腾空而起,雪崩一样的倾泻而下。
叶林此刻的心情只能用惊心动魄来形容,他被克洛诺斯抱着迅速地离开了雪崩圈,眼睁睁地看着一座山一样的冰窟化为了满地冰晶一样的齑粉。
“你把它毁了?”他在被克洛诺斯塞进车里前,梦游一样地问道。
克洛诺斯抵着车门,他注视着叶林的脸,突然伸手捏住了对方的下巴。
“我找到了一点东西。”他慢慢道。
叶林露出了些微疑问的表情。
克洛诺斯的目光似乎落到了他的唇上,先驱像是回忆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继续道:“你并不是灾难发生之前就进入的生命仓。”
叶林一头雾水:“所以呢?”
克洛诺斯低下头,他靠的叶林极近,鼻尖几乎擦过了对方的,呼吸可闻:“所以,你在那之后,到底干了些什么,又为什么没有死呢?”
失忆是个万能的借口。
叶林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他说他脑子受了伤,什么都不记得了,克洛诺斯倒也不觉得他在搪塞他,或者应该说,克洛诺斯并不在乎。
面前的先驱有着非常奇怪的兴奋感。
以至于这部分情绪类似波涛汹涌,暗潮起伏,既压抑着又亟待释放,过于强烈到几乎影响了叶林。
他像一只被猎鹰的利爪按住的兔子,可能下一秒脊椎就会被对方撕裂。
克洛诺斯没有再问太多,他的磁悬浮车驾驶技术非常棒,来时和去时的速度都没有什么变化,坐在副驾驶的叶林却忍不住一直发抖。
他尝试说些什么,于是话题又回到了那份血液样本上。
“我想让歌利亚重新回来。”叶林吞咽了下口水,他的牙齿打颤,得控制着才能不结巴,“那份血液里有歌利亚的道标,白鹤能让她重新‘出生’。”
克洛诺斯的目光望着前方,上了车才发现他受伤的位置在左肩膀,那是一个放在普通人身上,半边身子大概已经没了的严重伤口,车里弥漫着呛人的血腥味:“你想成为她的父亲?”
“现今生物学上的父亲应该没什么关系。”叶林吞吞吐吐道,“人类都是AI基因培育了,谁都能当爹当妈。”
克洛诺斯的表情冷漠:“那是在生物体不记名情况下,一旦从伦理上早一步确定亲缘方,荷马会判定强制关系。”
叶林噎了噎,这点他是真的没想到,大多数人类现在的确都由AI基因工程来筛选繁育,但也有极少部分人想要遵循传统,组成家庭,领养属于自己的孩子,只是这部分的申请机制非常严苛,一旦成功后,荷马的政府AI系统会强制判定亲缘关系,谁出了事,那都是连带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