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郤:“……”
夜郤淡淡道:“不能随便朝不喜欢的东西吐口水。”
小萝卜怪睁着好奇的眼睛:“都说是不喜欢的东西了,为什么不能吐口水?”
夜郤耐心道:“不礼貌。”
小萝卜怪叽叽喳喳:“那可以礼貌地吐口水。”
夜郤深呼吸,把它们交给宁闪闪调.教。
宁闪闪掸了掸自己的衣裳,教道:“傻萝卜们,下次可以直接动手打嘛。”
宁闪闪和宁朴朴是他自己的人,他亲手扶持,助他们扶摇而上,之后宁闪闪又带回了小萝莉,再之后收留了慢吞吞的小蜗。
他再一次碰到凤逑,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后。
他以为自己早就忘了。
但看到他还是没有移开视线。
凤逑在和朋友饮酒,昔日的模样隐约可见,他很低调地掩着身上的气势,但在人群里仍很扎眼。
夜郤一眼便注意到他,认出了他。
个头高了很多,稚气褪去,不是之前奶乎乎的小孩模样,玉树临风,桃花眼里满是清澈的少年感,眸里流光溢彩,特别帅气。
神刀随意地倚靠在椅子上,用破布包着,察觉到魔气,微弱的红光闪了一下。
凤逑抬手,压制住小可爱。
夜郤没想到他的小傻鸟气场会变得这么游刃有余,沉稳自信,完全不复当年毛躁贪玩的模样。
他舍不得离开,待在隔壁听他们说话。
他是凤凰神君之子,就是那位谁都要忌惮几分的凤一和青龙族战神楚宵的长子。
他原来不是什么小妖怪。
夜郤那一刻突然察觉到他俩之间的差距,仿佛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个生来光明,一个生来黑暗。
他甚至卑微地觉得,他对自己做什么也是可以被原谅的。
凤逑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看过去,正好对上他的目光。
夜郤没有躲,所以看到了那个人眸里的好奇。
他不记得自己了。夜郤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笑,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
凤逑这才回过神来,指了指他,问了同伴一句:“他是谁?”他有一点点感兴趣,总觉得在哪处见过他。
他的那位为老不尊的小叔叔楚洲饮了口酒,道:“他啊,魔尊之子,夜郤。”
凤逑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这是他们多年后第一次见面,夜郤回去后惦记了很久,积压在心底的感情,突然像是有了根导火线,直接燃烧到心底。
当年懵懵懂懂的感情清晰了很多。
他之前一直想不通,自己想要什么。
现在他知道了,他想要的比自己想象中更多,他想跟他在一起。
当年过家家般的拜天地,他潜意识里从未把它当成过家家。
这些年,他没有被魔气控制,没有变得黑暗不堪。因为他总想再触摸一下那个人,哪怕一下都好。
他仍旧察觉不到当年绑在他身上的红绳的气息,猜测可能是被人发觉,刻意掩了去。
毕竟凤一护崽是出了名的,哪能忍受有人时刻觊觎他的小崽崽?
夜郤一直默默地关注着他,但不敢打扰,现在还不是时候,他没有自信,也没有把握。
小萝卜怪出去逛街,无意间碰到了凤逑,蜂拥而上,偷偷跟踪着他,七嘴八舌地议论道:“那个人好好看啊。”
凤逑不动声色地将它们引到小巷子里,看到是一群圆圆胖胖的小萝卜,眉头皱了皱:“你们在干什么?”
它们站好,异口同声地齐吼:“我们想娶你!”
……凤逑险些被震得耳聋。
凤逑笑了一声,淡淡道:“小妖怪们,知道我是做什么的么?”
小萝卜怪摇摇头,一片一片,连成波浪。
凤逑抬手,指尖黄符化成巨大的猛兽,猛地朝它们扑过去。
小萝卜怪险些被吓碎。
凤逑淡定地收了手:“这次先放过你们,回自己的地方去。”
小萝卜怪很生气,骂道:“你坏。”
凤逑:“……”
它们伤心地走了,头也没回。回到魔宫直哭,吵得别人睡不着觉。
宁闪闪问道:“怎么了?”
它们把自己的求爱经历说了一遍。
宁闪闪看热闹不嫌事大,鼓励道:“不要放弃,明天继续去。”
宁闪闪的话给了它们极大的信心,于是擦干眼泪,第二天又去骚扰凤逑了。
凤逑手中拿着小可爱。
它们一点儿也不怕,就像跟他闹矛盾了一样,哼哼唧唧互相推搡着让别的小萝卜先去找他,反正自己是不去的。
凤逑被可爱到了,蹲下身体,好奇道:“你们是从哪儿来的?”
小萝卜怪齐刷刷扭过脑袋,很神秘道:“不告诉你。”
凤逑数了数脑袋,给它们拿了很多小点心,把自己的库存都拿出来了。
小萝卜怪惊讶道:“你也喜欢吃这种点心吗?我们家里有好多呢,全是这种的,还有比这种更好吃的。”
凤逑来了兴趣:“你们家在哪里?”
小萝卜怪捧着小点心,兴奋道:“我们家就在叽里呱啦——”它们突然发不出声音了,惊恐地捂着嘴。
凤逑察觉到附近有人,抬眼看过去,却没有发现人影。
小萝卜怪很快吃饱了:“你好呀,我们走了,可以摸摸我们的脑袋吗?”
凤逑挨个摸了摸,摸得手指疼。
小萝卜怪回去后,夜郤不允许它们乱跑,尤其是不能再去骚扰凤逑。
小凤凰是上天送给他的礼物,是他的全部向往。不去打扰之类的大道理他明白,但做不到。
他越来越贪心了,一天比一天不满足,像是在做什么很隐秘的坏事一样。
于是很耐心的,铺很长的路走向他。
夜郤发现小凤凰的朋友真的很多,果然人见人爱。
他发现小凤凰还是傻乎乎的,尽管他每次发动攻势都很唬人。
他还发现小凤凰仍然和年少时一样,单纯又赤城。
这一看就是很多年,魔宫的虚无钱庄如日中天,十分有钱,各界利益连在一起,不再势如水火。
夜郤之前察觉到自己对小凤凰的感情后,经常脑补他们成亲的场景。
他不知道成亲后都是怎么样的,偷偷去山下,观察了一遍所有的人家。
他早上去晚上回,所以看到的都特别单纯。
每家都有特别小的奶乎乎的小孩子,夜郤心想,他若是跟凤逑成亲,自然也会有一个小孩子,长得像小凤凰,白白的,眼睛黑黑亮亮。
还有几家吵架非常凶猛,还有举花瓶的,还有跪搓衣板的,他被吓到了,险些取消了成亲的想法。
凤逑的确不记得那段记忆了。
他回来时路过荆棘丛,遇到了嚣张的食魔草,当时食魔草还不受他驱使,他斩断它们,自己也受伤昏迷过去。
睡梦中的黄昏很美,突然却又下了雨,半是晦暗半是光明。有位少年从暗处走过来,身着黑衣却一点儿也不阴沉,眸里带着浅笑:“小毛球。”
他想回应,却发不出声音,身体动弹不得。
少年的脸变得非常悲伤,整个人都黯淡下来,像是被熄灭一样,他的脸越来越模糊。
凤逑很着急,在睡梦中喊了声:“阿夜!”
“嗯?”他爹妈守在床边,没听清那个名字,互相看了眼对方,都觉得小宝贝是在叫自己。
凤逑皱眉,睡得很不安稳。
凤尘那时候特别特别小,还不怎么会说话,圆圆的,每日都咯咯地笑着,他走到哪儿黏到哪儿。
凤尘守在床前,给他盖上厚厚的被子,盯着他的脸看,不知道哥哥什么时候会醒来。
凤逑醒来,对上三双同时亮起来的眼睛,特别吓人。
他头痛,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没做。
凤逑问道:“有没有想哥哥?”
凤尘使劲点头,怀里抱着比他脑袋还大的芝麻饼,满脸都是芝麻,怀里也是芝麻。
凤逑开始欺负小孩子:“哥哥吃一口,就一小口。”
凤尘天真地递过去。
凤逑啊呜咬了一大口。
芝麻饼一下子就小了很多,凤尘愣了两秒,哇哇大哭。
凤逑忍着笑,赶紧哄他。
他一个人待着时,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去做,很重要的事,但想不起来。
“我知道是什么事,”他爹道,“你是不是想去南溟仙岛拜师?”
南溟仙岛的主人专门送来一封信,邀请他过去拜师,当然语气比较盛气凌人,毕竟还是要面子的。他爹妈觉得很有意思,把他送了过去,吃吃苦。
他师尊只有两位弟子,一位是青鲤,另一位就是他了。
凤逑就是那时候遇到小可爱的。
小可爱就是一个坑,谁碰搞谁,只有他能操控那把邪刀。
他是明朗的,偶尔会怅然若失,事后又很纳闷这种情绪。
凤逑看着夕阳,又怅然若失了:“你有没有过那种总觉得什么事没做的感觉?”
青鲤懵懵地摇头。
“我知道你有什么事没有做,”师尊刚好路过,严肃道,“你没去练功,小可爱能自如操控了吗?”
凤逑:“……”
他已经没当时那么顽劣,知道惩恶扬善,明白了肩上的责任感。
有些事比恶作剧好玩,带给他的震撼和心灵上的冲击远远大于那些恶作剧。
年少时的开窍就在那么一瞬间,贪玩的少年变认真了,开始想维护这世间的美好。
但世间最不美好的夜郤,却想维护他。
市井上有了凤凰神君和小可爱的名字。
起初,小可爱是拿破布包着的,但还是很拉风,令人闻风丧胆。
后来,凤逑操控小可爱游刃有余,人刀合一,小可爱特别懒,一般在家里睡觉,待他召唤,才会回到手上。
大家开始夸赞凤凰神君的长子,小小年纪便如此优秀。
天劫到来时,跟他有血缘关系的人不得插手,否则劫难更狠。凤一心疼他,但什么都做不了,冷着脸,无时无刻不想杀人。
夜郤去借防御用的乾坤罩,和萧珏打了一架。萧珏很有骨气,宁死不借,最后夜郤提出免费供应他两百年的猫粮,萧珏才欣然答应。
自此结下深厚的猫粮情。
夜郤没有跟他爹娘正面冲撞,无声无息地偷走了他,留下纸条,承诺数日之后会还回来一个完整鲜活的他。
凤逑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能感觉到痛楚,雷电劈天盖,毫不留情地打在他身上。
他只想睡过去,偏偏有人扰他,他控制不住自己,疼得咬他肩膀,完全失去了理智。
乾坤罩的力量微乎其微,但好过于没有。夜郤本就没指望这东西能抵挡多少,抬手将他的痛苦引到自己身上,哄道:“再忍一会儿。”
这是他多年后,第一次触碰到他,没想到是这种情况。
第一波小打小闹的雷电过去后,凤逑脸色苍白,模模糊糊看到一张脸,张了张口:“你是谁?”
他总是时时刻刻地提醒着他,自己不认识他。
夜郤不回答。
凤逑迷了心智,指甲掐进自己的肉里,艰难张了张口:“我们很熟么?”
夜郤喉间干涩,道:“不熟。”
凤逑现在只想舒舒服服地睡觉,一切随缘,是死是活都去他妈的:“那还不快滚,别扰老子休息。”
“别睡,”夜郤哄道,“我自然知道自己什么也不是,你撑一撑,别睡。”
凤逑狠狠地扼住他喉咙,冷声道:“放手。”
夜郤不放手,垂眸抱紧他,猛地收力,将他所有的痛苦都转移到自己身上。
凤逑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尽一般,终于沉睡了过去。
真正的雷劫来了,天地骤然变暗,惊雷震耳,像是要将连成一片的天地撕开,雷电一道接着一道,打在夜郤身上,密密麻麻,几乎不留喘气的功夫。
这种折磨不算无穷无尽,天亮就会过去。他等凤逑时,才是真正的不知何时能再见面。
所幸见面了。
所幸他为他做了一件事,心甘情愿,死生无惧。
他想起了第一次见面,小凤凰惊慌失措地撞进他怀里。
想起了他们在一起的朝朝暮暮,那是他之前从未奢望过的。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的月圆之夜,少年紧紧抱着他,将他拉出冰冷黑暗的深渊。
他们算是扯平了。
但不想扯平。
不舍得和他扯平。
凤逑闭着眼睛,睡梦中风风雨雨,对这些一无所知。
夜郤亲了亲他的嘴角,不想死在他面前。
他想的是,如果凤逑必须得承受雷火之劫,他愿意代劳,他的存在没有意义,没人在意他。
而且他喜欢这个人,特别喜欢,他的喜欢不受控制地与日俱增。
他不知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那段感情不知何时变的味,他每天晚上都疯了一般回想,上瘾一般,戒不掉。
随着时间的推移,记忆反而越来越深。很多当时没察觉到的东西,这时想起来反而回味无穷。
夜郤气息微弱,很贪心地想多抱他一会儿,但又怕他醒来,被自己狼狈的样子吓到。
他一想起他的小凤凰,便觉得这世间真好,活着真好,所有的一切,都美好得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