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大概有联邦中层建筑那么高，但其实那是无数小房子互相压在一起形成的，细看它们错落有致、造型不一，大部分还算干净整洁，但有一间却格外灰暗，门上锈迹斑驳，夜羽特有的一种暗紫色菌菇在门边长出茂盛的一捧，远看竟然像个花丛。
　　他们把飞船停在了门口，也不需要梯_子，两个人先后跃上台阶，恰好隔壁一位老夫人开门。
　　“咦？”
　　老夫人立刻看过来，集落文化的特点之一就是邻里仿佛一个宗族，尤其是这种同一团房子里面的邻居。
　　“你们要买这个房子吗？这空了好几年，但听说原主人一直不卖来着啊……”
　　林敬也和雷恩都是刻意做了朴素打扮，还用了伪装，现在看起来也就是两个普通上班族的模样，严格说，两个气质过于出众的普通上班族，是会考虑这种价位的房屋的人。
　　不等他们答话，老夫人主动热情介绍：“哎，这前主人是一家四口，两个老夫妻老来怀孕，居然生了龙凤胎，我还去送过鸡蛋贺喜，谁知道，姑娘十岁的时候啊……咳，反正你们懂嘛，就那事儿，父母要带去割了，然后姑娘不知道怎么就跑丢了，没找回来。等老夫妻没了房子就归了唯一的儿子，不过他们儿子结婚就搬走了。”
　　雷恩笑容得体地应付老人家，林敬也慢慢走到门边摸了一把门把手，发现锁芯锈死了，于是等那老夫人聊得心满意足离开后，林敬也平淡地收回手：“走吧。”
　　他们又一前一后回到飞船上，雷恩也不问林敬也为什么不想办法进去。
　　因为没意义。
　　一栋被主人抛弃、锈死的房屋，甚至进去了也不会找到半点旧时光的回响。
　　林敬也解释说：“我其实就只是好奇一下，我母亲对故乡可没什么好感，所以我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地方，让那个被反叛军掳走、养得胆小又柔软的女人也能用很严厉的词来形容。”
　　老夫人的话已经解释得很明白了，虽然她消音了一大堆词，但很容易猜到。
　　十岁的女孩忽然分化成了omega，父母立刻要带她去黑市找人割掉腺体，于是小姑娘吓跑了，就这么简单。
　　“割掉腺体是个挺难的大手术。”林敬也说，“但夜羽显然没有什么正经医生光明正大做这个。。”
　　雷恩点头：“嗯，基本就是去黑市找个无证行医的，拿个连消毒都不充分的破刀随便一挖，非常损伤身体。联邦正经专家能让因各种原因必须切除腺体的ao保持原本的健康和寿命，但黑市的话，不当场感染应该就是成功，后续的信息素剧烈失衡导致的生理衰弱更不可能有人管了。”
　　“嗯，我母亲说她出生时其实父母才四十不到，看着却像老人家了。”林敬也叹息，“两个人都是omega。男性omega拥有生殖腔，受孕能力比女beta都强，但相应的，使人受孕的能力就……”
　　说着他侧头看了一眼雷恩，雷恩哈哈一笑：“是的，你不用担心意外怀孕。”
　　林敬也：“……”
　　醒醒，您换个alpha来我也怀不上啊！
　　“两个omega的后代极大概率也是omega。”林敬也再叹一声，“我母亲说他们本不想怀孕，毕竟孩子大概率也是omega，等割了腺体信息素失衡会导致体质变差，也做不了什么强度大的工作，基本上就是又贫穷又短命，偏偏夜羽禁止避孕行为。”
　　为了从一个小小的流亡队伍发展成今天这种规模的集落，夜羽需要人口，更多的人，否则一个国家连联邦首都一颗星球的人口都比不过，那还能在大宇宙拼个一席之地。
　　林敬也：“走吧元帅，我好奇完了，咱们去看看您说好玩的地方。”
　　远处的矿区里有许多人影飞来飞去，他们灵巧穿梭于岩峰，而且并不是穿着外骨骼，那些人只穿普通盔甲，不过背后——
　　林敬也的目光果然被吸引：“那就是您说的大翅膀？”
　　那些人背后都有颜色各异、形如鸟羽的装置。
　　“一种仿生技术。”雷恩笑眯眯的，“有些能源矿很不稳定的，外骨骼的能量波动容易让它们爆炸，所以夜羽研究出了这玩意，不然你以为夜羽的名字为什么叫羽？”
　　那东西似乎与驾驶战机、机甲等用到类似的神经传感技术，外接脊椎可以把思维信息传递给机械，但区别在于，那些翅膀是真的靠扇动来飞行，而非燃烧能源。
　　“后来集落变大了，但这种传统工具还是很受欢迎。”雷恩转身看向林敬也，“你说我应该给你弄对什么颜色的？”
　　林敬也：“……”
　　他慢吞吞地抬手指了指前方。
　　“元帅，我觉得您今天怕是没时间选颜色。”
　　雷恩转向他手指的方向，那里出现了更多的身影，与矿工不同的是他们都有统一的黑色双翼，身上的盔甲似乎也制式一致，而且他们的前进方向正是这艘小飞船。
　　羽翼拍打的声音从四方传来。
　　“这是飞羽特战队。”雷恩环顾一周，目光变得森冷，他咧开嘴笑得透出几分杀意：“我的大鸳鸯眼，这不就是你期待的大场面？”
　　林敬也无奈：“我何时期待了。”
　　他垂眸看向右臂，然后在升起的光屏上输入了信息。
　　片刻后特瓦尔的声音出现在频道里，他身后的背景音似乎略带嘈杂。
　　他言简意赅地说：“舰长，夜羽的首领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元帅：大场面？
　　舰长：不够大。
　　元帅：别担心，我可以够。
　　舰长：？？？
　　元帅：嗯，怀不上的你别担心。
　　舰长：？？？？？？
　　……
　　元帅他没有变蓝，他变成了另一种颜色。


第76章
　　“死得真是时候。”林敬也说了这么一句就把通讯断了。
　　窗外的黑羽已经连成一片, 放眼看去竟有上百之众，那些羽翼展开约有成年人身高的两倍有余，飞羽特战队成员都穿着轻便简单的护甲以减轻飞行负重, 所以能够格外灵活, 训练有素的战士就和真正的飞鸟没有什么区别。
　　他们手中的光能枪也是特殊的造型，远比正常光能枪细长很多, 枪头处带有尖刀, 可以发出高频电流，远攻近战兼备。
　　“这飞船不绝缘吧？”雷恩随口问。
　　林敬也环视四周, 叹气：“护盾防电, 但是他们数量太多。”
　　就这小飞船，一轮齐射护盾就毛都不剩了。
　　黑压压的羽翼交叠就像一片低垂阴云，振翅声连成一片。
　　雷恩揉耳朵：“杂毛鸟好烦。”
　　林敬也提示：“坐好。”
　　说着，他们两人却同时松开了座椅的安全带。
　　黑压压的云层里，一道炫光忽然亮起，林敬也连续发射了三枚强光弹，将仅仅装备普通护目镜的飞羽特战队晃得眼前一片惨白，队形骤然裂了一道狭缝, 灵活的飞船得以从中迅速冲出。
　　外围受影响更小的飞羽立刻转身，陆续追在他们身后。
　　“前方飞船请立刻减速, 接受飞羽护航，否则将采取必要措施！重复一遍, 前方——”
　　林敬也打开频道：“采取吧。”
　　喊话的飞羽队长被这平平淡淡的回答怼得硬生生噎住了, 差点被自己口水呛死。
　　那艘飞船竟像是也靠着翅膀飞行一般, 它无比灵活地穿梭于矿区的悬浮岩石中间，甚至还会精准避开那些有人正在工作的区域，呼啦啦的夜羽飞行队拼命追, 感觉自己是一群正在被遛的鸟。
　　“操！”
　　转过一道巨大的弧线形岩石时，不少晕头转向的年轻队员乒乒乓乓地撞了上去，气得领队的队长连连怒骂。
　　连他的副队长都忍不住说：“那飞船是人工操作吗，是ai吧？”
　　哪有人能把飞船开成这样还没吐的？
　　实际上飞船里的两人不仅没吐，甚至都没有系安全带。
　　尽管这会是极其不舒服的旅程，仅仅是将身体稳定在座椅上就需要极高超的技巧，但对方人数太多，所处环境更是大气之内的近地面空间，一旦这艘小破船被击中，太容易在有氧环境燃烧爆裂，对于林敬也和雷恩这种身手的人来说，还不如省下手忙脚乱拆安全带的时间，一旦遇险直接跳出去。
　　林敬也一边驾驶，雷恩则在旁边飞快讲解那些人造翅膀的使用方法。
　　主要用于深空的飞船当然不会配备降落伞这种无用道具，所以一旦他们跳出去，不想摔得不分彼此，就只能去抢一个倒霉蛋的飞行装备了。
　　光能枪在空中形成光雨，不断追着那艘来回翻滚的飞船，可那飞船就像个鬼魅一般飘忽不定，几乎没有人能做到先瞄准再射击，基本也就是胡乱开枪。
　　逸散的能量冲击偶尔打在飞船侧舷，但真正有杀伤力的都被驾驶员以几乎不可能的技巧闪过，追着的队长越来越惊愕了。
　　他接到的命令是将飞船和内部人员完好地带回中央区，如果实在不行，至少保证人是活着带回的。
　　在这高速的追逐中他差点就忘记了命令，所有的攻击基本都向飞船的引擎射击，能不能瞄准另说，但目的的确已经变成了击落。
　　飞船从矿区穿出，它毕竟比飞羽特战队单兵的体积大得多，所以它能走的通路有限，而特战队成员却可以更加自由地从细小的岩缝挤过。
　　尽管飞船极力闪避，他们之间的距离却被不断缩小。
　　前方空域开阔，几乎一马平川直达中央区，唯有千米外有一条空中交通线，现在的信号灯是绿色，不少私家飞行器正在上面规规矩矩地开着。
　　当——
　　一声脆响，那是一道抓钩绳索，试图缠绕住林敬也的侧翼引擎。
　　这地方太开阔，背后潮水般的飞羽就像大军压境，根本没有任何遮蔽物。
　　于是林敬也冷静地按下一个开关，左侧一个操作杆的控制阀打开，他握住那个操作杆，将前进方向笔直对准了前方。
　　身后的飞羽队长脱离了翻滚乱转的状态，终于理智回笼，阻止了成员瞄准能源中枢的举动，继续开始喊话：
　　“前方飞行器，请你立刻减速接受飞羽护航，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否则——”
　　频道里冷淡的青年音再次打断他：“建议你们和我保持至少一千米距离。”
　　飞羽队长简直怒不可遏，但频道里又响起另一个声音，而且内容非常诡异。
　　雷恩正在用飞船的望远镜仔细看向前方，然后他开始倒数：“准备，五、四……”
　　身后的飞羽队长满头雾水，并不知道这艘奇怪的飞船为什么好端端开始读秒，而且好像也不是按照真正的秒钟数的，那个读秒的人节奏奇怪，似乎是他在掌握时间。
　　读秒归零。
　　在那一刻飞羽的队长觉得自己迎面撞上了一面坚硬的墙，整个世界随着耳畔一声轰隆巨响而归于一片漆黑。
　　他的队员们手忙脚乱地冲向前方，努力抓住了跌落下去的队长，短暂的意识空白之后，那名队长勉强清醒，忍着剧痛和大约是脑震荡带来的恶心，问：“他们使用了什么武器？”
　　他的副队长呆呆地看着远方，然后做梦似的回答：“没有武器，他们只是……开了曲速。”
　　“什么玩意？”那队长尖叫了一声，怀疑是自己耳鸣听岔了。
　　“呃，您是被他们的曲速引擎能量冲击到的。”副队长还是那个做梦一样的声音，“雷达显示他们在一万米外退出曲速。”
　　然后那队长就更怀疑自己的耳朵了。
　　曲速，那种引擎是为了在大宇宙里长距离飞行而发明的，它可以通过使空间曲翘来实现超越光速的飞行，换句话说，那玩意不是短途能用的啊！
　　大气层里曲速飞一万米？就算开最低级的曲速，那这人的反应速度和心理素质也实在……
　　所以他真的是个ai吧？
　　“队长，刚才飞船上那个读秒的，他好像在数的是前面那条交通线上的飞行器，信号灯变红了但是还有一些踩着线开过去的，他可能是在等那些人走完。”
　　队长：“……”
　　等路上飞行器全停了才插空过，这人还挺遵纪守法的。
　　不然曲速飞行的飞船可以撕碎前进路上的任何东西。
　　“咱们还追吗？”
　　“追！”队长咬牙，但心里也愈发疑惑，夜羽什么时候出了这种级别的飞行员？
　　“咦？”副队长疑惑三连，终于想到最后一个谜题，“他们不是逃跑吗，怎么往中心区去了？”
　　零点几秒的快速进出曲速，空中紧急制动，飞船的外壳被大气摩擦得火花四溅，引擎都冒起了烟，林敬也把飞船停入一座高架桥的阴影，调整飞船状态。
　　然后雷恩趁着终于停稳，长臂一伸，从后排抓出一个行李包，几下扯掉身上那套普通衣物，换上乔斯林的伪装外貌和声音，套了一身早就备好的夜羽风格长裤，顺便还动手扒了林敬也的上衣，丢过去一套衣服。
　　“你换衣服，我来。”
　　雷恩把飞船控制切换到副驾驶席，继续完成林敬也没有做完的能量检测和稳定，在大气层里开启曲速，空气压力和大气摩擦一不小心就会把动力源引燃，雷恩快速操作冷却装置，让引擎里的滚滚黑烟缓缓熄灭。
　　林敬也抖了抖那件衣服，无语。
　　“为什么您给我带的是袍子？”
　　雷恩眼都不眨：“你穿小白裙好看。”
　　林敬也：“……白袍。”
　　雷恩万分严肃：“白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