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车轮战连胜二十人,模拟战以一扫四的精锐。
那也是他至今都不知道名字的学生。
一切的荣耀都归到伊狄尔特·维默尔这个名字下,而他本人,默默无名。
刘教官看着那道优雅平静的黑色身影,忽然说:“从前,我一直非常愤怒,你是我亲自带了那么久的学生,你也知道我孤家寡人一个,所以我视你如亲子,但你离开蔚蓝后,八年,竟然从未回来见过我。所以我愤怒,我在课堂上一边夸你当年的成绩,一边怒骂你狼心狗肺,凉薄无情。”
伊狄尔特在那alpha们凛冽的杀意中仓惶后退,当啷一声撞上虚拟仓。
“现在我知道了,他没有办法来见我,因为我不认识他,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没见过他的真容,甚至,这八年他可能是在一个我无法想象的阴暗角落,挣扎求生,根本无暇来见我。”
如果不是顾及着军规纪律,高台上的蔚蓝教官怕是要集体冲下来群殴了。蔚蓝可是出了名的护短,更何况这一次的事,是把他们最好的一位学生埋进尘土。
一个教官忽然大喊:“奥科·艾萨克,我向你致歉!当年你说伊狄尔特是个蠢货,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四处勾搭omega,保不齐成绩是偷别人的,我因为这个跟你打了一架,导致你退学,是我错了,你打回来,我让你打回来!”
联邦这八年并无大战,所以伊狄尔特在第一军团表现平平,有教官惋惜,却不曾有人真的敢想这是换了个人,更多教官只是以为他没有的机会,或者进入部队后需要一段过渡期,才能从优秀毕业生真正成为优秀指挥官。
但如今铁证如山。
alpha是不可能失忆的,他们天生就有强大的精神力,哪怕是最低等f级的alpha,也只有精神力彻底紊乱溃散、完全无法自理了,才有可能出现失忆,伊狄尔特现在说什么理由都不可能把这事儿遮掩过去了。
很多老将晚年受到噩梦困扰,都是因为他们无法遗忘,每一个在战场上离开的面孔,都会日日夜夜出现在他们的梦里。
斐迪茨上将叹气道:“所以你说吧伊狄尔特,究竟是什么人顶替了你三年?他现在在哪?你当年又是怎么胁迫他的?”
刘教官:“虽然那已经是十一年前,但你最好不要等我调查,别说十一年,一百一十年前的事我也能给你查个清清楚楚。”
完了。
伊狄尔特像一个雕像一样靠在虚拟仓上,那些不屑的窃窃私语在他耳朵里无限放大。
——我为什么要来这破选拔?他迷蒙中感到巨大的悔意,他不该出现在这儿,第一军团明明安安稳稳,只要他呆够了年份,将来爷爷退役,第一军团不就是他的?
为什么要出这个该死的风头!
他呢喃着:“我明明……我明明警告了他……不准表现得那么出众……”
梅拉身手敏捷地拽住奥科的手腕:“别打,注意军纪!”
但说归说,梅拉身上那股浓郁的香气比奥科冲动多了,精神力凶猛地往伊狄尔特身上碾压,更何况旁边还站着一位刘教官。
在这众多威压之下,就是正常的s级alpha也很难承受,更何况伊狄尔特的精神力本就摇摇欲坠。
就像山洪终于淹没村落,暴雨突破堤坝,伊狄尔特压抑多年的情绪忽然无法再抑制。
“那个不入流的下等人这辈子也休想爬到我头上!我不会让你们找到他!我才是将门后代,我才是第一军团的继承人,我——”
嘭——
一声闷响,随即疯狂叫嚣的男人无声无息地滚到了地上。
没有人敢阻止,因为动手的是雷恩,他忽然夺过斐迪茨上将手里的麦克风,居高临下,极其精准地扔到了伊狄尔特脑门上。
“原来联邦的军团长竟然是世袭制。”雷恩站在高台上,他的声音轻慢徐缓,但几乎全场都下意识起立,没有人敢对上震怒的天穹之剑。
有些事儿所有人心知肚明,但很少有人敢把它挑明。
军旅世家的孩子就算没有借助长辈的裙带关系,也是自小耳濡目染,起点本就远高于普通人,但伊狄尔特这样疯狂叫嚣,仿佛第一军团已是他囊中之物一般,却还真是见所未见。
连场边的维默尔上将都愕然了,仿佛不敢相信那真的是自己的孙子。
“第一行星军团,功勋卓著,威名远扬。”雷恩的每一个字都仿佛一把利刃,戳向了维默尔上将,“所以高贵的维默尔少爷可以无视联邦的法律,可以践踏军团的纪律,可以任意玩弄别人的人生,只要他想,再优秀的人也没法堂堂正正站在蔚蓝的毕业典礼上,是吗,维默尔上将?”
场边的上将没有说话,但这位雄狮般的老将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了岁月的刻痕。
寂静之中,一队身着白制服的人从场外走入,仿佛无视满场的低气压,径直走向被打晕的伊狄尔特。
为首的是一名三十几岁的男人,从踏进场地开始,他的脸就相当的黑。
“这都是干什么的,这么大一股alpha信息素味,你们聚众干了什么?”
男人背后提着箱子的女生一个劲扯他的衣袖,被他不耐烦地挥开。
“黎江院长。”刘教官看向他,“你来了。”
斐迪茨上将猛一挑眉——这可是蔚蓝军校医学院荣誉教授,联邦生物科学院院长,一个常年和实验台融为一体的男人,居然连他都被惊动了。
她侧头看向雷恩,黎江来得也太及时了点。
“黎院长,这是数据。”军医将一份光屏递过去,工程部也打开了虚拟仓的数据记录仪。
黎江只扫了一眼就口出恶言:“好好一个alpha,说脑残就脑残,维默尔家水土有问题啊。”
斐迪茨上将扶额:“黎院长,有话好说,不要人身攻击。”
黎江把光屏一扔,回答:“我这是在描述事实,这小子的精神网络像个筛子似的,指数虚高,没有一丁点韧性,说疯就能疯,这脑子都成蜂窝煤了,可不就是脑残了。”
“你说什么?”维默尔上将惊呼,“黎江,你是说,他的精神有伤?”
“我觉得上将应该比我清楚。”黎江扬起嘴角,恶意毫不掩饰,“这不是伤,这是副作用。”
斐迪茨:“什么副作用。”
“把一个初始精神力等级堪堪才过b级的人,短时间内迅速提高成s级alpha,你说,会不会有副作用?”黎江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人,“所以不怪他要胁迫别人替他上学呢,就这玩意,到蔚蓝的第一天就得被抓起来,私用违禁药品,这是要上军事法庭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元帅:计划通√
舰长:很顺利√
老师:虽然不知道孩子们要搞什么,但配合就完了!
第41章
一场选拔考核, 终于完全变了味。
黎江转向主席台,朗声说道:“雷恩元帅,以我的专业能力判断, 此人先天精神力绝不足a级, 眼下为使用非法药剂强行提高的结果。十几年前这种药剂就因为无法消除副作用而被禁止, 我记得当初负责监管实验室的, 正是维默尔上将与第一军团!所以, 我以联邦生物科学院院长的身份,申请对第一军团进行调查, 我要知道这人所用的药剂究竟从何而来!”
全场再次一阵阵议论, 黎江的影响力还在刘桓之上,他作为联邦医疗和生物科学界巨擘, 在民间知名度远不是蔚蓝内部的总教官能比。
喧哗的人群中, 林净然安静坐在原位,他觉得自己是开心的吧。
十一年前,那个道貌岸然的纨绔把他哥哥按在他卧室的墙上,当着他的面问, 林敬也, 你是安守本分、老老实实听话, 还是我带小然去新奇的地方开开眼呢?玩完我负责把他送回来, 让他好好和林夫人讲讲有趣的经历, 对夫人肚子里的宝宝也是个胎教。
他哭着躲在被子下面, 看到他那骄傲如墨竹般从不低头的哥哥, 第一次学会了妥协。他把本来准备递交的、伊狄尔特与蔚蓝行政人员暗中交易的录音证据递给了那个金发魔鬼。
伊狄尔特满意地离开后, 他哭了很久,他哥哥也抱了他很久,那双异色的眼眸里倒映着他哭红的鼻尖, 平静淡漠,像是巨浪缓缓蛰伏回深海。
“别哭,”他听到他哥哥的声音很轻,不知道究竟在和谁说话,“别哭,他会笑的。”
十一年后的林净然看向场地中央那道安静如深渊般的黑色身影,忽然之间又一次泪如雨下。
接连两个调查申请,全部指向了行星军团。
这是联邦的核心战斗力,斐迪茨上将意识到——这也是那些门阀世家,千辛万苦要把雷恩屏蔽在外的最后一处。
天穹之剑啊,她闭了闭眼,忽然有种自己快要被淘汰的感觉。
雷恩·楚,他不只有在战场上常胜不败的疏狂,他也有这样深沉而不着痕迹的算计。
是个可怕的人。
但也是联邦最可靠的守护者。
联邦几大主力军团,再找不出一个像天穹之剑那样纯粹。
于是她缓缓拿起另一个麦克风,说道:“伊狄尔特与我的养女露西亚正在考虑订婚,此事事关重大,我仅以一个母亲的身份,申请对伊狄尔特·维默尔所犯之事彻查。”
第三个调查申请,虽然这一个不具有军法意义,但这确是最无法拒绝的一个。
看台上的露西亚早在伊狄尔特逃跑的时候就已经呆了,她茫然无措地站起身,看向场地里昏迷但已经被扣上电子手铐的男友,又慢慢转向高台看着她的母亲。
“怎么会呢……”她迷茫地自语,“伊狄哥哥怎么会……他是个很温柔很优雅的人啊,他,他也不是一个懦夫啊,他……他当初很勇敢的。”
一名蔚蓝的教官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摸出一个扩音器,放到了omega的面前。
“你是为什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呢?”
露西亚似乎惶恐不安,她看向问话的考官,她的母亲没有制止,所以她鼓起勇气说:“当年,他追求我,每个礼拜都会给我送花、送小蛋糕,还说他要反抗不合理的家族联姻,要、要自由恋爱,也想让更多人能够自由追逐爱情……”
她越说,旁边的教官脸就越黑,在首都星,维默尔家族与林氏失败的联姻还经常被拿来当做谈资,八卦里的维默尔少爷总是温柔款款、有涵养有品位,而林家那个beta则满脑子钱,还没结婚就有极强控制欲,最后退婚还死缠烂打……
“我记得,他退婚是在军校毕业那年。”斐迪茨上将的声音也愈发冰寒,“也就是说,他在身负婚约时,就瞒着家长出轨我的女儿,还教唆我的女儿也对我撒谎,我竟然真以为他去年才开始正式追求!”
露西亚哆嗦着,似乎很惧怕上将母亲,颤巍巍地说:“呜呜,他、他说我们的信息素很匹配,林家的只是beta,没有信息素融合的婚姻是、不、不完美的……”
举着扩音器的教官直接把仪器放回自己嘴边,说道:“维默尔大校在还未退婚、也就是还未毕业时就开始追求露西亚小姐,每周约会,而众所周知,蔚蓝军校是全封闭的!”
一重一重证据,说曝光就像火山喷发一样,拦都拦不住。
斐迪茨上将说:“既然我目前暂代蔚蓝军校校长职责,那么这样的惊天秘闻,必然要彻查清楚,包括当初蔚蓝军校究竟什么人与他串通一气,又有多少人,到现在还在和行星军团的势力不清不楚!”
“查。”出乎预料的人站了出来。
维默尔上将沙哑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请元帅向军部申请正式成立调查组,提请女皇监督,作为当事人亲属且有涉案嫌疑,我全程回避,配合调查。”
斐迪茨上将道:“我愿意相信维默尔上将没有参与此事,毕竟你我一样,都常年驻守防区,难得回首都一次,实在不是合格家长。现在就等维默尔大校醒过来,精神稳定下来,告诉我们当年的另一位、真正的蔚蓝第一人,究竟是谁。”
席间不少人忧心忡忡,从刚刚维默尔疯癫的状态来看,保不齐那人已经被灭了口。
但斐迪茨上将忽然笑了笑,放下麦克风,意有所指地看向雷恩说:“他能在蔚蓝军校,全封闭的环境里假扮另一个人,三年无人察觉,即便有伊狄尔特提供全息伪装设备,但这样的能力让人令人拜服,想必他在伪装侦查、潜伏卧底等任务中也会有极其出色的表现,我想他不会再沉寂太久了,元帅您觉得的?”
雷恩神色平淡,没有一丝一毫的破绽,他冷漠地说:“你们行星军团和蔚蓝军校的烂摊子,自己去解决,与我无关。这儿没有天穹之剑的事儿了,我就不留了。”
黑甲的卫队从场地边缘迅速集结,列队整齐,沉默而肃杀,仿佛满场闹剧压根和他们没有半分关系。
但雷恩忽然又转回来,说了一句:“你选好了吗?”
众人都没明白这句话是问什么,但虚拟仓边一直安静站着的考官忽然动了。
他向选手聚集的方向行了一礼,奥科等三人一惊,手忙脚乱、受宠若惊地还礼。
刘教官站在他们的背后,慢慢地也抬起了手。
时隔八年,他再一次看到了他最好的学生向他行礼。
随后那名考官走向三个候选人,他轻甩右臂,黑色的臂刀弹出,咔哒一声脱离外骨骼,落入他掌中。
他在三人面前停住,将那把刀直直插在了奥科面前。
等众人回过神来,考官早已转身离去,重新回到天穹之剑的队列,与元帅一同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