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没有开灯，光很暗，雷恩忽然一把推开门时，林敬也立刻抬起手挡住了脸，以躲避走廊里明亮的灯光。
屋内很快又暗下去，人影靠近，抽走他手里的书。
雷恩叹了口气：“我把电给你断了，是让你补觉，不是让你摸黑看书。”
屋里隔着半米就看不出面前的人是谁，昏黄的微光从壁灯上散射，能听到星舰内部细微的白噪音，是非常适合睡觉的环境。
“抗命是成瘾吗？”
林敬也本来伸手试图抢书，结果雷恩把书往后一抛，于是林敬也手一顿，然后慢吞吞塞回了被子里。
“比起A或O的异变体质，Beta的愈合能力一般，所以你也不用给我摆一脸无声的抗议，你腰上什么时候没疤了，什么时候下床。”雷恩不客气地说着，撩了撩衣摆，“我这早好了，你少瞪我。”
林敬也默默躺回去，把被子拉到下巴上。
半晌，雷恩又笑眯眯地趴在他的床头，问：“所以，你这只眼睛正常环境里看不见，但是却有类似夜视仪一样的能力，辐射造成的异变？这是你留着不治疗的原因？”
第17章
林敬也默认了这个说法，然后过了一会儿才说：“而且，修复毕竟也无法完全恢复成未受伤状态，还不如留着，有用处。”
坐在黑暗里的元帅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他最后只是拿起了一块巧克力。
“三天后舰队返航。”雷恩说，“不想回首都还被关禁闭的话，最好别再让我抓到你抗命。”
林敬也盯着那张过于好看的脸，一拉被子，认命闭眼。
他本意是想等着雷恩离开再起来，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片安闲的白噪音里，他很快就不再记得睁眼了。
这一睡就睡到第二天下午，林敬也是被一阵香味熏醒的。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只肥美的黑毛屁股正对着他，尾巴还甩来甩去，像一颗蠕动的黑球。
“小蓝？”林敬也刚刚睡醒，声音还带着一丝迷糊和慵懒，但却同样把埋头苦吃的大黑猫吓得一个激灵，扭过头，嘴里叼着的一块鸡肉十分心虚地跌落在碗里，然后它一溜烟窜到一个人影背后，端庄斯文地蹲好，开始舔爪子。
“哎呀，你看你把孩子吓得！”
灯光慢慢亮起，窗外的星空隐去，坐在一边的雷恩正抬手揉猫，姿势懒散但优雅，和他掌心下舔毛的黑猫竟然有相当高的同步感。
林敬也看着这撸毛的一大一小，扶额：“元帅，小蓝已经十二斤了，您不能再给它加餐了。”
雷恩歪头，戳了戳小蓝的肚子：“你爸比要给你减肥，这不怪我哦。”
黑猫不明所以，用鼻尖蹭了蹭雷恩的手心。
“唉。”雷恩摇头叹气，“一碗白水煮鸡肉就给孩子馋成这样，你这爹怎么能这么狠心！”
林敬也无语地看着为了一碗肉出卖身体的小蓝，和之前听见雷恩声音都炸毛的那只简直判若两猫，开始认真思考不然直接送给雷恩得了。
屋子里弥漫着香气，林敬也下意识抽了抽鼻子，感觉那绝不是一碗白水煮鸡肉能煮出来的味道，不由得坐起身来，雷恩见状，笑容满面地说：“哎呀，怪不得小鸳鸯眼这么容易被好吃的收买，原来大鸳鸯眼也差不多啊！”
林敬也面无表情地躺回去，把被子拉到了脸上。
“哎哎，我不说了不说了，别躲呀。”雷恩把猫一丢，小蓝又一头扎进了饭碗，他本人则身手敏捷地一拉被子，把林敬也又给拽了出来。
他有些不由分说地把人拖到桌前，塞进椅子里，林敬也愣愣地看着雷恩掀开餐盘盖子，香味更加浓郁，小蓝百忙之中抬起头，似乎探头探脑想过来抢食。
“照烧鸡，炸鸡，烤鸡，还有可乐鸡！”雷恩炫耀一样一一介绍，“都是我做的，还有好吃的蔬菜沙拉。呃，没办法，我舰队只有鸡肉，做不了别的。”
林敬也愣了一会儿，然后听到自己的肚子在愉快地唱歌。
“……谢谢，我们二线部队的常规补给是营养液。”林敬也回答，“别说都是鸡肉，都是鸡骨头，端出去也能把特瓦尔他们馋哭。”
“营养液易存储、易吸收，营养全面均衡，还能根据O和A不同体质提供不同矿物质补充。”雷恩坐在他对面，“是好东西，但就是太难喝。所以我让他们专门弄了个舱室，养鸡，繁殖快，好喂养，三个月就能宰杀。”
林敬也的手一抖，挑眉：“你是说，这鸡是你自己养的？”
元帅还会养鸡？
“怎么可能。”雷恩愉快地说，“看哪个可爱的下属犯错误，丢去喂鸡一个月，很简单。”
林敬也若有所思，927的不少成员原地打了个寒战。
他拿起叉子吃了一块，虽说比不了餐厅大厨，但足以碾压他自己的手艺了。元帅就坐在他面前看他吃，笑容满面，还端出一杯奶茶，慢悠悠地喝着。
奶茶的味道很浓郁，但林敬也微微嗅了嗅，感觉有一点点古怪，还来不及细想，雷恩已经捂着奶茶杯子，满脸警惕：“哎鸳鸯眼你不要太过分哦，我就这么一点点元帅特权，你盯着不放要干什么？”
林敬也哭笑不得，低头吃鸡肉。
雷恩忽然又问：“鸳鸯眼，我问你个问题。”
林敬也已经对称呼随遇而安了，他答：“……您说。”
雷恩似乎只是随口一问：“我常年在外，不怎么住首都星，也不太了解那帮贵族抱团的小圈子，我听说，维默尔家这一辈有个A级Omega，非常受欢迎，叫什么腐烂尸？”
听前面那一段的时候，林敬也的心头没由来地紧张了一下，雷恩·楚马上快要三十了，虽说在星际时代三十还小得很，但这是一个S级Alpha，位高权重，单身到这个年纪就非常不可思议了，不过在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林敬也默默放下叉子。
“怎么了，我盐没撒匀？”雷恩看着林敬也变幻莫测的脸色，有些惊疑不定。
“不。”林敬也慢吞吞地说，“元帅，没有人会起名叫腐烂的尸体。”
雷恩：“是吗。”
“弗雷施·维默尔，维默尔上将的小孙子，父亲早年因公殉职，所以在家里非常受宠爱。”林敬也说，“怎么，您对他有兴趣？”
雷恩：“有啊，很有。”
林敬也：“……他哪儿得罪您了？”
雷恩好像很开心，但他故意挑眉：“哎？不能是我看上人家了？”
林敬也满脸写着“别闹”，回答：“看上了会记不住人家名字？”
雷恩：“那到也是。我除非瞎了，不然我放着好看的鸳鸯眼不要我要个腐烂的尸体的干什么？”
顶着林敬也质疑的目光，雷恩一把捞起小蓝，揉了揉：“我们鸳鸯眼最好看了，对不对呀？”
小蓝抬头，小蓝迷惑，猫和这事儿有什么关系？
林敬也盯着那只揉猫的手，揉猫的人盯着他，让他有种其实是自己在被揉的错觉。
算了。
你漂亮你为所欲为。
整个天穹之剑的氛围非常压抑，空气跟凝固的冰坨一样，舰队昨天就已经离开了S71恒星，向首都返航，但雷恩元帅拒绝更换新的旗舰，他坚持要把那艘破破烂烂的“靖野号”拖回首都。
的确是用拖的，靖野号侧舷引擎破损，稳定器失效，自己已经不能飞了，一飞就成陀螺了，所以四艘星舰从资格方向伸出牵引器，固定靖野号，带着她一起飞。
这么飞飞不快，但格外招摇。尤其是雷恩的原话是：“我得把这星舰带回去，放到展厅里好好展览展览。”
完了，舰长们人人自危，心惊胆寒，这是元帅雷霆震怒，要把这被叛徒炸毁的星舰拿去公示，敲山震虎，杀鸡儆猴……
然而靖野号上的人，一边嘬着营养液，一边面色古怪地低声交谈。
“你们元帅到底怎么回事？”特瓦尔叼着营养液，问旁边的黑甲战士。
元帅的亲兵以相似的姿势叼着营养液，反问：“你们舰长怎么回事，他被元帅锁元帅屋里三天了！”
约姆凑过来：“你们元帅到底咋了，他把舰长锁自己屋，问题是他晚上也没换屋，他要干啥？”
厉冉冉叼着草莓味的Omega专用营养剂，插话：“你傻呀，我们舰长经常使用一副超丑眼镜封印自己的美貌，但是元帅眼光狠毒辣啊，一来就破了我们舰长的封印！所以你觉得他要干嘛？”
亲兵们都沉默了，面罩下的脸上纷纷写着“元帅居然是这样的元帅吗我不相信”的表情。
副指挥埃苏娜沉吟半晌，勉强反驳：“我们元帅就算用参差不齐的发型，也封印不住自己的美貌。”
这也是事实，所以约姆叹气：“唉，我就知道，优秀的人一定会吸引优秀的人。”
厉冉冉点头：“没错，美人一定会吸引美人”
众人：“……”
娇小可爱的军医环顾四周，一副谁不同意我就要拖他去扎针的表情。
仓库里轻点物资的军需官罗兰忽然眉头一皱，接通卢娜的通讯：“你有领取奶茶味的那种Omega营养液吗？”
卢娜：“奶茶味的，是调理生理期紊乱的那种？没有，我挺好不需要那个，冉冉今早拿了草莓味的，缓解生理期前焦虑暴躁的那种。”
罗兰皱眉：“我得汇报舰长，我们舰上有个变态小偷！”
作者有话要说： 楚楚今天质问作者的猫：为什么我生理期一直紊乱？作者的猫告诉他，因为作者的生理期一直紊乱。然后楚楚一炮轰了素长天，所以今天更文的是花短地。
……
元帅：我这是征用！我要征用一艘战舰，一管抑制剂，一包营养液，一只猫，哦最关键的别忘了把舰长抱走。
舰长：？？？
第18章
林敬也接到汇报的时候也觉得非常诧异。私吞补给去买卖确实偶有发生，可那一般偷着藏的都是些好卖的物资。
部队里特制的Omega营养液，正常人谁没事喝那个？营养均衡全面是不假，对味蕾也是真折磨啊，精心调了各种口味也于事无补，倒贴钱也卖不出去的。
雷恩此刻正坐在他对面，闻言惊诧抬头：“丢了抑制剂和营养液？丢了多少，很多吗？”
罗兰听见了，回答：“不多，一小包抑制剂和一支50g的营养液。”
元帅莫名地沉默了片刻，夸道：“50g一小管的营养液都能发现，你们的管理水平太强了。”
50g，这计量如果是卢娜这样的低级Omega用，一次得用个一百只才能起效。
林敬也关闭通讯，看了他一会儿，回答：“嗯，我们毕竟是专业运输舰，执行任务以来物资零丢失。”
雷恩嗯了一声，举起他的奶茶，慢悠悠又喝了一杯。
奶茶，林敬也眉头一跳。
“元帅，能分我一点吗？”林敬也认真地看着他，“鸡肉有点咸。”
“是吗？”雷恩大惊失色，捏起一块塞进嘴里，脸色如遭重击般，“啊！我居然给猫咪吃咸了！”
林敬也的眉毛慢慢飞得更高了，有种要戳破发际线的趋势。
“好吧好吧，既然这样，那只好把我珍藏的快乐水分你点了。”雷恩一边这样说着，一边那来个空杯子，将自己杯里的奶茶倒了一半进去，递给了林敬也。
后者微微错愕，然后不动声色地接过，喝了一口。
随即林敬也皱眉，脸色一变。
怎么说呢，这奶茶一股……廉价香精受潮的霉味！
他抿了抿嘴唇，忍住没吐出去，半晌，面无表情地问：“元帅，您这奶茶，过期几年了？”
“呃……”雷恩抓了抓他那凌乱但就是好看得不讲道理的白发，露出了一点点羞涩，“所以之前不想给你的啊……”
林敬也扶额。
随即他在心中嘲笑了一下自己刚刚的异想天开，他居然怀疑雷恩的这杯奶茶里加了料，现在想想，那股奇怪味道八成是变质奶茶粉味。
那可是联邦的天穹之剑，Omega出于种种原因伪装成Beta的事，确实一直有发生，可如果当了元帅还没被戳破，别的不说，他每年的体检怎么办？高级将领的身体状况属于国事，能把这个遮掩过去，他难道是忽悠了女皇或者议长一类的巨佬帮忙？
雷恩那边似乎毫无所觉，正在细数全联邦哪家奶茶店最值得一喝，听着他一个个数牌子，林敬也渐渐的目光都带上了十足的怜惜——
堂堂元帅，热爱甜食，可惜日常只能吃过期的存货，这么难喝的奶茶也能当成宝贝快乐水喝。
发了工资应该请他喝个巧克力味的奶茶去。
“哎，你还喝吗？”
一回神，雷恩正眼巴巴地看着他，林敬也默然，慢慢把奶茶塞回了雷恩手里。
雷恩也不嫌弃，就着他的杯子，一饮而尽，满足地抹了抹嘴角。
……
随着舰队逐渐接近首都星空域，周围星域开始变得热闹繁华，纵横交错的航线在天穹交汇，沿途，视屏里目视可见亮着辉煌灯火的行星。
首都萨尔缇安星所在的是天南座中心，联邦的中央星域，人口最密集的区域，在这里，即使是天穹之剑的舰队，也需要退出曲速，以正常航速行进。
不过不在曲速，星网什么的就可以用了，只是一圈八卦看完，众人面色各异，仿佛憋着什么不敢出声。
这种焦虑气氛连927的成员都感受到了。
特瓦尔忍不住拽了一个近期关系不错的元帅亲兵打听，这位摘了头盔，露出明艳的脸孔，看四下无人，悄悄说：“倒也不是大事，左不过就是贵族们的八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