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大的呕吐声传来，弗雷施脸色漆黑，厉声道:“看看窗外，你们看不到我的主炮？”
　　奥科嗤笑一声，厉冉冉蹦跶过来，胳膊一抬挽住林敬也的手臂，仰着头笑嘻嘻地说：“敬也哥哥在我们身边呀，你舍得下手吗嘻嘻，敬业哥哥好帅哒——”
　　林敬也：“……厉冉冉，你说你在进修心理健康，其实你是进修的心理不健康咨询师吧？”
　　弗雷施都给气得翻白了。
　　厉冉冉：“嘻~嘻~”
　　只要弗雷施一喊哥哥，联邦的战士们就大声呕吐，然后他们自家的omega们排着队过来，一口一个舰长哥哥、林哥哥、敬也哥哥，喊得飞起，不过卢娜想凑热闹的时候被特瓦尔他们拎走了——
　　无他，暴躁军医过来喊哥哥，一点都不嗲，反而像是就地拜把子的那种喊大哥，豪气冲天的，不符合现阶段心理治疗的要求。
　　连奥科都跃跃欲试，在特瓦尔的死亡凝视下憋回去了。
　　林敬也抬手制止了属下们气人的闹剧，平静地问：“所以，出卖联邦的的确是你。”
　　“出卖？”弗雷施笑起来，“哥哥，你不觉得联邦这种伪善的政权配不上你我吗？”
　　他看起来有些亢奋，也有些狰狞。
　　“你看，因为你是平民beta，你被伊迪尔特欺辱，在二线部队蹉跎，而我，很多和我一样的omega，因为是omega，既不能追求自己的理想，也不能随意和喜欢的人在一起，难道这不是伪善的联邦犯下的错？”
　　林敬也依然不为所动，语气淡淡：“你有和你的爷爷认真谈过吗？”
　　弗雷施激动道：“我谈了会有用吗？”
　　这回是厉冉冉忍不住了：“喂，那你现在在军校学的什么专业，难道是插花吗？”
　　“那是因为维默尔家族就剩下我一个继承人了，他没有办法，才允许我学军事专业！”
　　“我自己的亲孙子的确就剩下你一个。”忽然间，频道里出现了那位威严的老人，“但我的同胞兄弟姐妹们家里，孙辈多得数不清，他们都姓维默尔。”
　　弗雷施的表情似乎有一瞬间的惊慌，大约是老人积威深重，弗雷施对自己这位不苟言笑的爷爷依然存在那么点条件反射的恐惧。
　　但很快他克制住了：“敬……”在收获一舰桥人的呕吐之前，弗雷施改口：“林舰长，不要无谓挣扎，你已经被主炮锁定，我希望你思考一下，回声集团是不会把所有人都变成数据的，等我们接管联邦，一切生活还是照旧，甚至会更好，所有人都会被一视同仁。”
　　“一视同仁地被当作奴隶？”林敬也反问。
　　回声的确不会杀光所有人，它们需要的是“资源”。
　　奥科：“奴隶头子，看来你当得挺荣幸的？”
　　弗雷施对这一切充耳不闻，继续对林敬也说：“给你一个小时思考，一个小时后，我希望在我的舰桥看见你，不管你答应不答应，我都希望你当面对我说，不然，我也不介意炸了你所有的舰队，再把你抓过来听你亲自说。”
　　林敬也目光一寒：“如果我当面和你谈，你会放走其他人？”
　　弗雷施挑眉：“如果是哥哥的要求，也不是不可以呀。”
　　林敬也沉默了三秒，回答：“可以，但我需要调配舰上人员，我会把其他人疏散，我自己留守，我等你的战舰锁定我的旗舰，如何？”
　　听他这样说，弗雷施开始认真思考。他明白林敬也的战斗力，单兵去救雷恩的事儿早都不是秘密，如果让林敬也开着运输舰登陆过来，那岂不是复刻了他奇袭兰登的先决条件？
　　这艘回声的战舰上搭载的是埃里兰集团的中枢核心，林敬也的条件，其实是提给中枢核心的，弗雷施看起来发号施令中，但他不过是个人肉做的傀儡代言人，林敬也不认为中枢核心会把真正的决定权交给他。
　　而林敬也敢肯定核心就在这艘战舰上，埃里兰回声集团的最高中枢——因为实话实说，敢把最高长官放在护卫舰上冲锋的，到目前为止林敬也就见过自己，和自己男朋友。
　　这样一艘巨大战舰，必然是回声最高规格的战舰。
　　那么中枢核心一定在上面。
　　得来全不费工夫。
　　比起登陆，中枢核心一定会选择让林敬也疏散部队，等在原地，由自己掌握主动权去抓人出来。
　　果然，弗雷施面色不虞地点了点头。
　　通讯切断，舰桥里一片死寂，刚刚起哄呕人的虚张声势劲头一下子就熄灭了。
　　“舰长。”奥科堵着门口，严厉地质问，“您准备玩什么花样？”


第138章
　　“没有花样。”林敬也回答, “我去把中枢核心抓过来。”
　　奥科差点给气笑了。
　　听听，中枢·核心，在自家舰长嘴里仿佛挖一颗大白菜。
　　还是烂白菜，随便挖一挖的那种。
　　“舰长, 您得知道, 您虽然一直没表情, 但胸有成竹和准备孤注一掷还是能被看出区别的。”奥科说, 脸色气得比他的头发都红。
　　林敬也反而笑了。
　　“每一次战斗，都是孤注一掷。没有人对战争这东西次次成竹在胸仿佛打电子游戏那么简单。你不要过分脑补。”
　　“很简单。”特瓦尔帮腔, “舰长，如果你真的觉得把握很大，你会带属下们一起冲锋, 我们曾经跟着您穿过第九星区的大星云, 孤军深入, 直取兰登要害, 那一次凶险吗？当然，就单单是穿过星云, 对绝大部分的联邦舰长来说就已经危机四伏，但您带着我们冲进去, 因为您知道计划可行。”
　　奥科：“但这次您打算让其他人撤离, 意思是少搭进去一个算一个呗？”
　　林敬也：“……你们俩什么时候和克罗斯进修了相声。一唱一和很搭配。”
　　无辜的克罗斯举手表示冤枉：“您还不如说他俩和小蓝学会了恃宠而骄！”
　　特瓦尔脸黑如黑洞：“舰长！我们没开玩笑！”
　　林敬也肃容问道：“那就是准备战场抗命？”
　　奥科：“作为副官，有前线针对长官计划提出劝诫的权力。”
　　林敬也平淡回答：“那我有不听的权力。”
　　良久, 维默尔上将的声音忽然传来：“林舰长，我年纪大忘事儿，元帅走之前让我给你带句话，我才想起来。”
　　林敬也眉梢微挑。
　　维默尔上将：“他说，染星号的动力核心引爆模块让他拆了。”
　　林敬也：“……”
　　维默尔上将：“他说他对自己之前炸旗舰的行为进行了深刻检讨, 觉得很浪费，因此希望林舰长爱护战舰。”
　　林敬也：“……”
　　林敬也难得恼怒，转头道：“工程组？！”
　　工程部门的技术员飞快检查，随后回答：“是的舰长，染星号的曲速动力核心区域没有引燃装置了，想引爆动力核几乎不可能。”
　　林敬也：“……”
　　林敬也很不服！
　　“他怎么知道我有可能会用染星号做什么？”
　　林敬也自己问自己，随后很快想到——他能意识到弗雷施暗算，那么雷恩为什么不能提前未雨绸缪，有所猜测？
　　给林敬也都气笑了。
　　“我记得我在成为你们舰长的时候就和你们说过，自我牺牲在我眼里是最愚蠢最下策的行动方针，难道我引燃动力核之后，我不会跑吗？一到危急时刻自动点火就失灵，必须主角手动启动留下等着一起被炸，你们那是电影大片看多了！”
　　“可是舰长。”奥科不服，“引爆母舰曲速核心再跑，这在我们普通人眼里就是自我牺牲类型的计划！您换个人去跑跑试试，点燃曲速核心到完全燃烧爆炸，不到一分钟，不到一分钟您穿着外骨骼能飞多远？爆炸余波您是躲不掉的，能在爆炸冲击下穿着外骨骼飞回安全地带，那不算常规操作，满染星号除了您有可能挑战一下，换谁去不是个死？”
　　末了，特瓦尔没忍住帮忙补了一句：“舰长，神仙下凡是不是很辛苦，欢迎来到凡人的世界。”
　　林敬也难得让属下们联合起来怼了个哑口无言。
　　“林舰长。容我说一句。”维默尔上将忽然开口，“你原本的计划一如既往，简单粗暴但极其有效，只是这一次敌人有区别，你可以假装示弱，伺机对兰登下手，但回声中枢不是人类，想威胁到那东西，如你一开始所计划的，只能用曲速引擎爆炸的能量才威胁得到，毕竟那东西又没个脖子心口的要害。”
　　两个副官好像忽然客串了别人家的副官，对维默尔上将的话频频点头。
　　“但回声中枢，还是它们的中枢·核心，一定不会让你轻易就能炸成的。”老上将忽然变得严肃，神色间有了几分长辈的威严，“林舰长，你这一次的计划，错漏之处就在于——你忘了你不再是一艘运输舰的舰长，你现在是一支舰队的指挥官，你手下的武装规模，早就是当初的百倍不止。”
　　林敬也微微一怔。
　　“林舰长。那艘巨无霸是回声的母舰，以我们现在的兵力去和它硬碰硬，损失会很惨重，所以你的计划有一部分的可取之处——先出其不意创伤敌人，大部队迅速撤离，和其他主力部队回合，联手袭击。最好能把它们引到星环长城下，让z上将以轨道炮协助，或者至少，能给对面的母舰打个标记，不会让它再次消失得不见踪影。”
　　老人忽然一笑，在林敬也的个人频道里对他说了句什么，副官们诧异地看着自家舰长的表情，林敬也很少有这么明显的动容。
　　他说：“不行。”
　　“我一生征战，无愧于联邦，可我却不是一个合格的家长，我没有花心思照顾我的孩子、孙子，才有今天的祸端。”老人平静地回答，“是我这爷爷失职，最后一次教训自己孙子的机会，你就不要和我抢了吧？”
　　那一刻的老上将终于又像从前那样意气风发，是拼着最后的能量也要和冉冉升起的新星分庭抗礼的老将。
　　是老去的雄狮，但仍有獠牙。
　　“林舰长，我相信，作为联邦的未来，你有能力带我的第一军团平安返航的吧？”
　　林敬也看着他，忽然说：“你算计我。”
　　老头子在对面呼哧呼哧笑。
　　“年轻人，好好上一课吧。”
　　奥科低声嘟哝：“倚老卖老，这说得太油了吧。”
　　但他猜到了维默尔上将“算计”了什么。
　　第一行星军团是维默尔家族的势力，而维默尔家两位少爷，一个是蠢死的，一个正在背叛全人类，联邦的历史还不够长，还没有长到完全摆脱前帝国时代的陋习，这也是民众依然会在某个时刻将一个军团和某个家族画上等号的原因。
　　出了两个有问题的继承人，维默尔这个姓氏早已毁誉参半，无数势力都盯着维默尔上将本人，等着抓他一个把柄，而最容易被算计的，就是他所领导的第一军团。
　　所以维默尔想给他的军团，找一个新的靠山。
　　林敬也觉得自己好像那种被重病的皇帝骗进屋，忽然一把拽着手就开始碰瓷式托孤的倒霉蛋。
　　“林舰长，我们时间不多了，你的决定呢？”
　　浩瀚星空里，近距离面对一颗巨大的气态行星，依然有极强的压迫感。
　　但此时此刻，气态行星前方那艘巨大的母舰，才更让人感受到威胁。
　　弗雷施紧张得在舱室里来回踱步，他沉浸在即将见到心心念念的敬也哥哥所带来的喜悦里，浑然不觉舱室的通风装置散发着淡淡的腥甜。
　　这艘战舰上并不只有回升单元，很多其实都是人类。
　　弗雷施走过大脑被仪器接驳的同胞，心中没有感觉到半点不适。
　　通风口里释放的药剂绵绵不绝。
　　特殊的神经药物让这些人类精神恍惚，沉浸在自己脑补出的各种美好未来里，弗雷施也并不例外。
　　回声不再是人类。
　　从它们对埃里兰博士本人下手那一刻开始，就决定了它们今后的道路将和人类背道而驰。
　　它们对一个愤世嫉俗的小oga不感兴趣，它们想要的是林敬也。
　　要他的指挥才能，或者，要他的命。
　　染星号星舰正在缓缓接近，回声们检测到了战舰没有动力核心自爆程序，是一艘安全的星舰，于是母舰打开了防御屏障，让它能够接近。
　　舰桥里只有一个生命信号。
　　回声们再次进行了确认。
　　远处的舰队开始按照约定后退，回声并不在意，因为它们在首都星的布置也开始启动了，等这些自以为幸运死里逃生的星舰回到首都星，等待他们的会是更加严密的天罗地网。
　　真理的回声势必在宇宙的每一个角落回荡。
　　下一刻，回声看见染星号的主炮忽然亮起。
　　回声单元们嗤之以鼻，它们早料到林敬也不是那种轻易就范的人。但去去一艘星舰的主炮，还不能攻破它们母舰的真正防御，除非引爆动力产生的巨大爆炸，才有可能——
　　但紧接着，那艘星舰的主炮没有瞄准它们。
　　染星号瞄准的，是那颗巨大的气态行星。
　　气态行星的大气成分以氢气为主。
　　——一颗大宇宙制造的，天然“定时炸弹”。
　　林敬也站在舰桥里，第一行星军团的士兵们看向远处的行星，指尖颤抖着，又转身去看舰长席位上的指挥官。
　　“长官，这个是留给您的。”第一军团的一名副官将一对小小的金属徽章递给林敬也。
　　——属于第一军团上将军团长的肩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