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两个人也抖了抖。
　　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被挤压变形的，填满了整个箱子的少女。
　　少女脸色干枯地像个死人，金色的卷发贴在脸上和手臂上，已经爬满了蜘蛛丝，她手臂弯曲，似乎因为在长高长大的同时遇到了阻碍，生生扭曲扯了九十度。
　　而她现在，居然还有呼吸。
　　“我是伊莎贝拉小姐的女仆。”干枯的少女用深陷的眼窝看着箱子外面的人，哑声道：“你们看见我家小姐没有？”
　　罗宋帛后退一步，被她眼窝望到的那一刻，下意识摇了摇头。
　　少女又转向张鹏鹏，骨头发出错位的声音：“你看家我家小姐没有？”
　　张鹏鹏动了动嘴唇，他不敢说话，怕万一说不知道，少女就跳起来把他杀了。
　　一时间空气安静地有些可怕。
　　“你呢。”女仆失望地转向最后一个人，“你看见我家小姐没有？”
　　薛曲柠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柔声道：“你家小姐长什么样？”
　　“她有金色的头发。”女仆用沙哑如锯子的声音说，“穿着白色的礼服。”
　　“你们要去什么地方？她在哪一站不见的？”
　　也许是他的询问十分耐心，并没有一口否决，而是在努力回想，女仆的声音中似乎燃起了一点希望：“我们要去……去最北的地方，去见……”
　　少女干枯的脸上居然可疑地泛起一丝红晕：“去、去见神明大人。”
　　“我在箱子里呆了很久。”她试着移动身体，但是失败了，“我也不记得小姐在哪一站消失了。”
　　薛曲柠脸上的笑淡了不少。
　　“去见神？”他又恢复了温和温柔的神态，“哪一种神？”
　　少女似乎立刻不关心自家小姐的下落，立刻憧憬地谈论起神明大人。
　　“他博爱而伟大，他赐予了我新生。”少女的声音甜蜜地仿佛坠入情网，“是他指引我去北方寻找他。”
　　然后她突然话音一转，沉沉道：“不过，你们这些卑贱的外来者是不会被神明大人所庇佑，我不会再告诉你更多信息。”
　　“你们帮我找到我家小姐。”她挣扎着挪动手臂，“让她来救我出去，带我去见神明。”
　　她的语气算得上颐气指使，可见她所说的“小姐”地位不低，连带着一个女仆都能狐假虎威。
　　“我多问一句。”薛曲柠脸上的笑容不变，“你家小姐是哪家的贵族？”
　　女仆冷哼一声，高傲道：“当然是最尊贵的，只有公主稍微比我家小姐高贵一点点。”
　　“原来是这样。”薛曲柠一颔首，“可是你家小姐已经死了，尸体都扔在了沙漠里。”
　　说完，他立刻关闭了箱子，任由里面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和指甲抓挠声。
　　“别关着我！”她的声音尖锐到变形，又哭又叫，“我告诉你，我都告诉你！”
　　薛曲柠不为所动，对另外两人示意：“先找车票。”
　　“但是她……”
　　“晾一下她。”薛曲柠摆了摆手，“不磨一下她的脾气，恐怕根本不会跟我们说实话。”
　　几人翻找了一圈，都顺利从尸体上找到了车票，而最后只差薛曲柠的车票了。
　　“你们不走吗？”薛曲柠累的坐在一旁，对两人询问道。
　　“额。”罗宋帛虽然很想走，但张鹏鹏没动，他也不太好单独离开。
　　“我还想听她说说这里怎么回事。”张鹏鹏指了指女仆呆的箱子。
　　其实他并不是很在意。
　　他主要在意的是薛曲柠还没找到车票，他还无法离开。
　　薛曲柠皱了皱眉，没理解他们的脑回路，古怪道：“多呆一秒你们死的更快，你怎么想的？”
　　他知道自己喜欢浪，原来他们和自己是同路人么？
　　张鹏鹏声音小了下来，逐渐声如蚊呐：“我担心你……你还没找到票。”
　　“你说什么？”薛曲柠竖着耳朵也没听清。
　　“我是说现在离开还太早。”张鹏鹏换了个口气，“我们要离开就必须给乘务员看到车票，乘务员——按照你的说法，只有在进入隧道，两个空间叠加的时候，才有几率接触乘务员，而我们刚刚离开上一个隧道。”
　　“也对，不知道下一个隧道什么时候出现。”薛曲柠立刻被转移注意力，眉头紧皱，“而且我们不知道在到站之前是不是还能经过隧道。”
　　“啊，那怎么办？”罗宋帛张了张嘴。
　　两人也没想到办法，倒是没有注意到，箱子里的动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
　　“我知道哦。”
　　箱子里传来沙哑的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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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对于她的话, 几人持怀疑态度。
　　毕竟她现在的状态根本不能叫人，或许她还有与人相似的思维，但是她的身体已经扭曲成了这副模样，且一副不知道多久没进食的样子, 叫做怪物还差不多。
　　但是女仆已经失去了耐心。
　　她被关在这里太久了, 从箱子刚刚好能容纳他一个人的大小, 到现在箱子已经成了她的制锢，她的手臂不能伸长, 于是向外弯曲, 她的头顶到了天花板，只能歪着脖子, 脊柱折成了九十度。
　　如果再呆下去, 她可能永远离不开箱子。
　　“我告诉你们。”她嘶声道, 一边用扭折的手肘撞击箱子，“我要见到我家小姐, 你们放我出去。”
　　薛曲柠不为所动：“箱子没上锁。”
　　言下之意你明明可以自己出来。
　　少女突然大哭起来, 哭声比说话声更难听：“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声音凄厉, 仿佛六十岁老妪，但一声更比一声尖锐，很难想象一个饿了许久的人能够发出如此刺耳的尖叫。
　　“她的身体应该已经完全卡在箱子中了。”张鹏鹏扭开视线，以免自己吐出来, 他艰难道：“如果没有外力帮助, 她也许真的无法离开。”
　　究竟是谁把她关进去的？
　　她在身体没有长大的时候……为什么不从箱子里出来？
　　在场的人心头都萦绕着疑问, 要说真放人出来那当然不敢，谁知道她出来第一件事是不是先吃饱肚子，食物就是他们三个。
　　而且她一直吵着要见自家小姐，天知道他们上哪给她找人。
　　薛曲柠拿稳了恶毒剧本, 继续刺激：“你家小姐死了。”
　　“你骗我。”她的声音充满了怨念，“那几个贱民说过，会把小姐带回来的。”
　　薛曲柠耳朵一竖，却佯装不觉：“你说的贱民是谁，周围除了我们没有其他人，我真没见到你家小姐。”
　　“我不信，你把我放出去，我自己来找。”
　　“那可不行。”薛曲柠觉得自己正在接近真相，“你先告诉我们，下一次经过隧道会在什么时候。”
　　“啊……那你还是得把我放出来。”少女咯咯笑着，“我需要出来看看，行驶到哪里了。”
　　罗宋帛低声道：“我觉得她在驴我们。”
　　薛曲柠点点头，陷入沉思。
　　直觉告诉他，绝对不能现在放出来，至少……要等他们三人离开仓库车厢。
　　女仆有多久没吃东西了他不知道，但她现在还活着，指不定吃的是箱子里其他小孩儿的尸体。
　　“怎么办？”张鹏鹏低声问道。
　　可以说三人现在一筹莫展。
　　薛曲柠手中还抓着一个不知道哪具尸体上掉下来的头颅，目光微凝，他要开始大胆推测了。
　　如果管理员此刻在线，她一定可以看见薛曲柠眼中闪烁的熟悉目光。
　　那是一个编剧的眼光。
　　是一个明明手中没有剧本，却可以凭借关键词，做到魔改剧本的编剧。
　　他也就是凭借这种能力，让前两个副本崩溃，造成一个童话副本中出现邪神，一个逃亡副本中居民集体破产。
　　如果小女孩在这里必称之为绝活。这只小畜生要开大了！
　　他突然温柔地抚摸了一下箱子：“你饿了吗？”
　　女仆就像能感受到他的抚摸一样，突然安静下来，陷入迷茫的安静。
　　众所周知，询问对方吃饭了没，是传统打招呼开头方式。
　　但在这里显然不合适吧！？
　　罗宋帛和张鹏鹏震惊地看着他。如果她回答饿怎么办。
　　这不是一个好的开头啊！她饿是要吃人的啊！
　　“你的情绪有点激动，这不是贵族女仆的作风。”薛曲柠声音温柔下来，仿佛又暖又清新的风，不会造成一丝不耐烦，引导着听者继续往下听。
　　“是、是的……”少女的声音居然真的开始结结巴巴，“对不起……”
　　“我特别饿。”
　　她居然真的道歉了！
　　她仿佛下定决心似的，犹犹豫豫道：“如果、如果你现在给我找到吃的，我就……告诉你你的车票被藏在哪里了。”
　　张鹏鹏脸上露出喜色，不过薛曲柠却一直很平静，似乎并不为这个消息激动，而是早有预料：“好啊。”
　　三个人转过去，张鹏鹏就小声询问：“你要喂她吃什么？”
　　“她应该吃的是尸体。”薛曲柠直接说出这句让两人毛骨悚然的话，“她自己在的那个箱子中还有其他人的骨头。还有那只箱子外面，也有很多碎骨。”
　　“那我们难道也给她喂尸体？？”罗宋帛头皮发麻，眼神撇过其他箱子。
　　要喂也不是不可以，这里就有很多现成的。
　　估计女仆也是被卡在箱子中以后，才停止进食，于是离得远一点的小孩儿尸体才得以保存。
　　“我想试试喂点儿其他东西。”薛曲柠跃跃欲试。
　　一分钟后，从仓库车厢出去又回来的薛曲柠，拖进来一个被爆头的成年男人。
　　成年男人还没有断气，他拿着眼珠想按回去，结果提前看到了面前的景象。
　　他立刻拒绝：“不不不不不……”
　　但是哪里有他拒绝的份？趁着他现在虚弱，不干掉他，难道等他恢复了干掉自己？
　　疯狂丑拒的男人被薛曲柠无情扔进了箱子。
　　虽然张鹏鹏和罗宋帛嘴上说着不要，但身体很诚实，扔的时候连忙帮了一把手。
　　不一会儿箱子中就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男人的惨呼一点点小了下去。
　　“谢谢你。”少女的声音依旧难听如老妪，但能听出她格外餍足，“你真是一个善良的人，我告诉你他们把你的车票藏在哪里了吧。”
　　“那群人中最狡猾的恶徒，他藏在了自己身上。”
　　见她现在似乎非常好说话，薛曲柠追问一句：“那个人是谁？”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呀。”少女读嘟囔道，“他是逃票的惯犯，听说处处都有他幽灵的影子。”
　　薛曲柠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他眼前清晰起来。
　　“把你家小姐带走的是逃票乘客？”他问。
　　少女吃饱了，不吝啬回答他这一句话：“是的。”
　　“逃票乘客——原来也藏在这些箱子中？”
　　“是的。”箱子中传来指甲挠箱壁的声音，“他们想躲在行李中偷渡，用卑劣的方法逃过乘务员的检查。”说到这里，她突然顿了顿。
　　薛曲柠等着她的后文。
　　然后目睹箱子剧烈颤抖起来。
　　张鹏鹏觉得牙齿都要被自己咬崩了，他不蠢，自然能听懂怎么回事。
　　原来被追杀的根本不应该是自己，而是另有其人。
　　他们完全成了替死鬼。
　　薛曲柠突然开口：“你还饿吗？”
　　少女的口水冒了出来：“还有东西可以吃？”
　　……
　　三个人合力将沉重的箱子推出了仓库车厢。
　　张鹏鹏眼皮直跳，他不清楚薛曲柠想要干什么，但总觉得他要干大事。
　　罗宋帛则直接问了，他笑容勉强：“你不会想直接把她放出来吧……”
　　薛曲柠不仅想把她放出来。
　　还想看大鱼吃小鱼，大鬼吃小鬼。
　　他们方才养蛊般地把周围的尸体全都塞了进去，少女就像无底洞一样，来者不拒，吐出来的全是碎骨头渣子。
　　而她似乎吃撑了，难受地想要钻出来，居然连箱子都岌岌可危，似乎下一秒就会撑爆。
　　果然，在看见箱子的那一刻，对面玻璃上贴着的鬼脸全都愣住了。
　　继而他们脸上出现了一种名为“恐惧”的神色。
　　薛曲柠拍着箱子，对餍足的少女恶魔低语：“你家小姐死了，我没有骗你。”
　　咀嚼声戛然而止。
　　“你还记得那几个逃票乘客吗，他们将你家小姐扔了出去，她已经死在沙漠了。”
　　“如果我没猜错，你家小姐大概是发现了他们的罪恶行为，在阻止他们的时候，被他们下了毒手。”
　　“是这样吗……”她的声音沙哑，含着隐秘的尖锐，“是这样吗……？”
　　“是的。”薛曲柠说，“伊莎贝拉小姐是一个正直勇敢的贵族，但是她面对却是一群可恶的罪犯。”
　　“你见过我家小姐吗？”她说。
　　“是的，”薛曲柠趁机抬头，和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窗户上的女人对视，“她就在您的头顶上，在窗户外注视你。”
　　少女嘴里疯狂叫着：“小姐小姐小姐……”一边暴力捶打箱子。
　　箱子出现了一丝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