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天跟我们做戏假装背叛我们……”他双眼赤红。
　　“哪次？”宋观雪想了想，恍然大悟，“哦，你说让我住了两三天下水道那次啊。”
　　“我也没说答应你们演戏啊。”他撇了撇嘴，“你们擅自就默认我答应了。”
　　周放心下来，至少说明宋观雪还是不敢真的背叛萧缮，他被威胁惯了，一直逆来顺受。
　　今天这么反常，肯定是这两人给了他好处，说服他用赎罪券把那个女人救走。
　　他苦口婆心劝说：“你不要以为他们欠你一个人情，就会真的把你当同伴，自相残杀的场面你还见得少吗？你至少在这里生活三个月了！”
　　“你听老板的，至少他是真心护着你。”
　　“你听听这话。”宋观雪摇了摇头，“他连你都敢牺牲，还会护着我？”
　　这句话直接戳到了周的心窝子，让他脸色一变再变。
　　他……当然知道自家老板的品性，恐怕他手上剩余那张赎罪券，不会用来救自己。
　　所以他才苦口婆心说动宋观雪，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现在他们之中没有任何人有能力再凑一千金币了。
　　身为保镖，一直以来他表现出来的形象都是沉稳，杀伐果断，然而真的死到临头，他逐渐露出了惶恐的一面。
　　士兵已经重新将他用头套罩住，克拉拉一边大笑，一边疯狂拍打着囚车铁栏杆，现场一片群魔乱舞。
　　“凭什么放人啊？！”
　　“杀啊！把人都杀了！什么都没了！”
　　“一起下地狱吧！！垃圾！”
　　颜漪嘴唇颤抖，低声道：“破产原来这么可怕。”
　　宋观雪瞥她一眼：“这里本来就很可怕，不要把游戏当正常的世界。”
　　两人之间有龃龉，气氛不对盘，薛曲柠夹在中间，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
　　颜漪摸了摸惊魂未定的心脏，看着前行的囚车，兀自不甘心：“我们忙活了几天，难道白忙活吗？”
　　“等一下再走。”薛曲柠拉住她，将两人隐藏在人群中。
　　“还没完。”他看着人群中，一个动作急切的，挣扎向前的人影，“再看一会儿。”
　　当时颜漪还没意识到他的再看一会儿是看什么，一切结束后她才意识到，他说的看，是看戏。
　　“等一下！”一个急吼吼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停下！我要赎人！把车停下！”
　　士兵队长不满地一咧嘴，看起来似乎气急了，但是又不能发作。
　　他命令一声：“停下！”
　　萧缮举着赎罪券，就像拿到面试金牌一样，虽然双脸涨红，但嘴角志得意满的笑高高扬起。
　　他大吼着：“我要赎人！我有赎罪券和羊皮纸！”
　　在羊皮纸上写下的名字可以对赎罪券生效。士兵队长点点头，没有破坏流程，他不能阻止。
　　“好吧。”他阴阳怪气的笑了笑，“你要赎谁？”
　　“我要赎……”他刚想打开羊皮纸，余光瞥到笼子里的人和被拖着的囚犯后，呆住了。
　　那个女人呢？
　　宋观雪呢？他不是应该早就把周赎走了吗？！
　　为什么周还在这里？!
　　他呆住了，似乎觉得大脑在一瞬间充血，几乎同时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你要赎谁？”士兵队长催命一般的声音响起。
　　周又开始挣扎起来，头套破了个洞，能看见周那只坏死的眼睛，正希冀地看着他的方向。
　　克拉拉坐在囚车内拍手，开心地仿佛和此处格格不入，时不时用尖锐的牙齿磨咬着栏杆。
　　栏杆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听在萧缮耳中就像铡刀悬停在他头上。
　　他的签证时长不多了，只剩下两天，然而现在他只有50积分。
　　萧缮一咬牙：“我、我赎她！”
　　他近乎急切地开口，似乎怕自己反悔：“我就要她！把克拉拉放出来！”
　　周的挣扎几乎要把自己的手拧断，然而萧缮却强迫自己视而不见，口中催促道：“赶紧的！你们想耽误行刑时间吗？！”
　　士兵队长遗憾道：“好吧，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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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萧缮完全不敢看周, 他此时满心都只想着怎么活下去。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不，没有问题，他的每一个选择都是当时情况下的最好选择, 让他走到这一步的是那个人。
　　他目光微动，余光看见了人群中的薛曲柠。他没有离开，就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近乎嘲笑般地看着他。
　　他当时为什么会把百名榜上的人不放在眼里？
　　士兵队长打开囚车, 克拉拉被拧着手臂拖出来，刚刚获得自由, 她就原地掉了个头，双眼放光地看着薛曲柠的方向。
　　无奈她的手臂被拧住，她丝毫不顾手臂骨折的痛苦，撒开腿向他奔跑，结果只能在原地太空滑步。
　　“吵什么吵！？”士兵对着克拉拉的脑袋削了一下, 凶神恶煞, “给我老实点！”
　　她尖叫一声：“爹！！”
　　薛曲柠被这声尖叫喊地一哆嗦，赶紧从人群中退了出去。
　　颜漪很着急：“就这么让他带走？？”
　　薛曲柠摇头：“我没有这样的女儿。”
　　另外两人相对无言, 薛曲柠道：“开玩笑的，这不是还有时间么？我们剩下的时间，就在城里吃吃喝喝, 有钱赚钱, 好好休息一下。”
　　颜漪以为自己听错了：“休息？吃吃喝喝？”
　　在副本里？
　　宋观雪嚼着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口香糖，“唔”一声：“有道理。”
　　颜漪还是没有听懂, 她觉得自己大概真的转不过弯来, 只能茫然看着两人。
　　薛曲柠拍了拍她的肩：“你现在感觉一下，身体是不是到极限了？”
　　颜漪今天早上去教堂周旋，中途被萧缮卷进了劫狱计划, 最后被推出去当替罪羊，又用囚车拖着走了这么远。
　　他不说还好，一说出来，颜漪这才注意到自己全身狼狈，精神也疲倦地不行，现在没有倒下去，完全是因为怕被周围激动的居民打死。
　　现在她的确是最需要休息的一个。
　　她苦笑道：“我好像什么忙都没有帮上，最后还拖了后腿。如果不是我被抓住，现在你们已经可以就走克拉拉了。”
　　宋观雪：“哟，你还知道？”
　　颜漪扭头让他滚：“我没跟你说话。”薛曲柠让她平静下来，直接对她说：“你觉得自己拖了后腿，是因为你在用自己的标准评判自己。”
　　“你认为你可以颠覆副本？还是可以强杀那些士兵？还是说你觉得自己可以独自对抗萧缮两人？”
　　他双目宁静，像一潭深水，仿佛天生就能安抚别人，甚至让人忘记思考，“我现在用我的标准来判断。”
　　他收回目光，语气仿佛只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拖后腿是你的行为给其他人造成了损失，要挽回这种损失需要耗费相当大的精力。但我不觉得做这些相当费劲。”
　　“别太难过，又不是走投无路了。”
　　颜漪没有说话，但是表情放松不少。
　　只有她自己知道，虽然被安慰着，但是她其实更难过了。
　　在别人嘴里听起来很轻松的事，对她来说，恐怕就是天大的失误。如果这次不是薛曲柠救她，下次她怎么逃脱？
　　总有一天她身边可能一个队友都没有，她应该怎么在游戏世界活下去？
　　克拉拉被赎走，砍头还是要正常进行，三个囚犯还剩下最后一个。
　　士兵队长狞笑着让手下把人押进囚车。萧缮已经带着克拉拉不见了踪影，周仿佛一头绝望的困兽，不断撞击着囚车。
　　恐怕他已经后悔了。为什么要死板守着那所谓的责任，为什么不早点看清楚萧缮的真面目，都到游戏世界了，他凭什么保护那个废物少爷？
　　居民见了血，激动地发出欢呼。趁着这个机会，三个人也离开了此处。
　　薛曲柠看了一眼钟塔：“还剩三个小时天黑。”
　　钟塔仿佛标志物一般，静静矗立在小镇中央，甚至有种奇妙的能力，只要他们不刻意去寻找，它就仿佛不存在一般。
　　颜漪已经走不动了，她蹲在墙脚旁边休息一会儿。薛曲柠拿出十个金币，给他们一人五个：“拿去玩吧。”
　　天哪，这土豪般的发言，这父亲般的动作。宋观雪头一次有热泪盈眶的冲动，当机立断：“爸！”
　　颜漪也没有立刻接过，而是动了动嘴唇：“你到底多有钱？”
　　“算了，你不回答也没关系。”颜漪摆了摆手，表明自己没兴趣听别人隐私，同时委婉拒绝了：“太贵重了，我不太需要，你自己留着吧。”
　　“谁说给你们了？”薛曲柠瞥了一眼宋观雪，“我是借给你们，以你们的能力，应该很快就能赚回来。”
　　“不过我会收百分之二十的利息。”他笑了笑。
　　宋观雪失望地咂咂嘴：“原来我是孤儿。”
　　薛曲柠对他说：“你的收百分之四十。”
　　宋观雪眨眨眼，突然“哦”一声：“原来你打算放高利贷。你这人怎么这么坏呢？”
　　虽然嘴上这么说，他依旧笑嘻嘻地：“不公平吧？人和人之间还有差别吗。”
　　薛曲柠也对他笑：“你可以不借啊。我没有逼你。”
　　宋观雪唉声叹气，他的确没钱了，不借钱他恐怕买不到接下来几天的食物。
　　现在是金币最匮乏的时候，几乎所有门店都拒绝钞票支付，金币成了珍贵品，五个金币足够他们吃饱喝足。
　　于是在混乱与绝望交织的小镇中，他们反而成了最悠闲的。
　　唯一的插曲是先前与薛曲柠签订契约的老板找上门来，支支吾吾解释恐怕他拿不出三千盒供货了，现在全小镇的药品加起来，恐怕都没有三千盒。
　　“没关系。”薛曲柠很大方，“以后有机会再找你合作，你们先跨过当前困境，还有什么我可以帮助的，我会尽量帮一把。”
　　颜漪和宋观雪静静看着他装大款，把老板说的泪如雨下，差点将他引为知己，才发现人与人之间的差别的确很大。
　　换做他们恐怕已经要和居民干起来了。
　　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薛曲柠拍了拍手上的曲奇碎屑，对老板娘露出一个笑。
　　青年的笑和晚霞一般，漂亮，美好，稍纵即逝，正在角落偷偷看他的老板娘立刻红了脸，虽然她的小店今天就要关门倒闭，但她还是忍不住为这个青年再多开一会儿。
　　趁老板娘羞涩离开的时候，他立刻对宋观雪摆手，让他低下头来：“胡桃夹子长什么样？”
　　他似乎笃定了宋观雪会知道。
　　正在吃东西的颜漪突然被呛住，不断拍打自己心口，怒瞪着眼神躲闪的宋观雪。
　　“大概和士兵队长长得一样吧。”他打着哈哈。
　　薛曲柠面无表情跟他对视：“你知不知道对待债主的正确态度是什么？”
　　宋观雪叹了口气：“好吧好吧，早知道不借你那五个金币了，原来你在第二层。”
　　“咳咳！”颜漪好不容易把食物咽下去，“你知道？！你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宋观雪：“唉，在站台站岗的无非只有士兵，只要看过他们的排班表，就知道那天轮班的是谁。”
　　“叫做胡桃夹子的那个士兵倒没有什么特别，他奇怪就奇怪在，”
　　“——他是不存在的。”
　　颜漪：“等等，你什么意思？”她不敢置信，“我好像没听懂。”
　　薛曲柠却似乎没有很意外，只是眼皮一跳，似乎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意思就是。”宋观雪挠了挠头，同样叹了口气，“你们应该知道胡桃夹子这个故事吧？我不信你们完全没有察觉到故事和副本的联系。”
　　薛曲柠微微颔首：“克拉拉被鼠王追杀，这个基本能够对上。”
　　“是的。”宋观雪也点头，“而胡桃夹子的身份在我们知道的那个版本中，和鼠王处于对立阵营，在这个副本中，唯一有可能和鼠王对立的，从一开始就是玩家。我们的任务提示上面也很清楚写了，我们要保护克拉拉。”
　　其实这是个很容易联想的线索，只不过没有人能够在一开始想到，玩家会在一开始就成为副本中某个角色。
　　颜漪：“所以那些换班信息都是假的？！”
　　薛曲柠也被这种发展气笑了：“应该是真的，为了迷惑我们这些玩家。”
　　所以，他们只需要在最开始，带着克拉拉直接走到火车站第355号站台，他们就完成了任务。
　　根本不需要浪费这三天时间。
　　颜漪站了起来：“不，我还是有疑问。你说的这些只是猜测，必须建立在‘胡桃夹子’这个角色不存在的基础上，你怎么证明他是不存在的？”
　　宋观雪：“就是刚刚证明的啦。”
　　他手沾了茶水，在桌面上写写画画：“劫狱这么大的事儿，士兵的所有排班表都会重新编制，‘胡桃夹子’假如他是一名士兵，就会假如第七列队，他的位置是在这里。”
　　他手指指了一个地方，用叉代替士兵，他手指的地方只有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