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重镜离得近了,隐约听到两人的谈话。
“……无尽楼若是没人买,那就不要了。你赶紧把中原的无尽楼给我做好,一点细节都不能差。”
“大人啊,短短几日会不会有些强人所难了?”
“我再给你加十万玉石。”
“成交成交!五日之内我必定在中原给你建好一模一样的无尽楼。”
相重镜:“……”
相重镜面色古怪地上前轻轻敲了小案,淡淡道:“有秋你竟然还会建楼?”
他还以为这宋有秋满脑子只会卖棺材。
宋有秋一见相重镜,忙行礼道:“见过剑尊。”
相重镜点头,随手将琼廿一的一袋子口粮扔给他,道:“你帮我要回定魂棺的费用,多谢。”
宋有秋眼睛一亮,忙道:“客气了客气了!”
虽然宿蚕声给他赔偿相重镜金丝楠棺材的价格已经足够买一百口棺材了,但宋有秋还是有一点宰一点,根本不肯放过任何一个赚钱的机会。
相重镜看到小案上两人的契纸,诧异地挑眉:“你还真打算在中原建个新的无尽楼?”
“嗯嗯!”宋有秋心情极好,眼睛都眯起来了,身上的小棺材铃铛铛作响,“建楼和做棺材是一样的道理,不都是给人安家住的吗?”
相重镜:“……”
相重镜唇角抽动,这两个能是一样的吗?
宋有秋迟早被人打死。
宋有秋大赚了一笔,笑眯眯地拿着签好字的契纸行礼告辞了。
满秋狭眼巴巴看着相重镜的脸,道:“还是你的脸耐看,那人脸和你有点像,但怎么还是那么丑?若是我一日瞧不见你,可让我怎么活啊?”
相重镜:“……”
满秋狭对周围所有事情都不在意,满心满眼只有相重镜那张脸——哪怕看到和相重镜十分相像的云砚里,他也懒得去追根究底。
不耽误他看脸就行。
相重镜瞥他:“所以你就花费这么多玉石?”
满秋狭根本不在意:“我有的是玉石。”
相重镜:“……”
相重镜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现在穷鬼一个,身边的人无论满秋狭还是琼廿一一个个富得能将玉石当零嘴啃。
好在相重镜没什么买灵物的癖好,平日里也只是积攒一些转运符和样式各异灯盏,花不了多少钱。
顾从絮坐在房间里的窗棂上懒得听他们讲话,背对着满秋狭看着外面逐渐下坠的明日。
朝阳晚霞比满秋狭的颜料还要丰富多彩。
相重镜将此次来找他的目的给说了。
“去中原的法子啊?”满秋狭想了想,“玲珑塔你是不能坐,但你不是有真龙吗?”
相重镜一歪头:“嗯?”
满秋狭道:“真龙一日千里,比平常一些灵器要快得多,且比玲珑塔安全的多。”
相重镜若有所思。
他倒是没想过还能乘着顾从絮去中原。
相重镜在思考时,满秋狭似乎也灵光一闪,眼睛都开始发亮,他随手拿起旁边的笔,用着还没干的墨在刚签完的契纸上随手画了几笔草图。
相重镜无意中低头看了一眼,脸立刻绿了。
御龙图。
相重镜差点一把火连满秋狭也给一起烧了,最后怒气冲冲地一把拽住都要看夕阳看睡着的顾从絮回了房。
顾从絮见他这么生气,还以为什么没谈妥,疑惑道:“怎么了?”
相重镜哪怕脸皮再厚也没好意思将方才看到的图说出来,只好闷闷地“嗯”了一声,没说话。
顾从絮不知道他“嗯”是什么意思,只好追问:“知道要如何去中原了吗?玲珑塔还能坐吗?”
相重镜深吸几口气,将脸上的热意强行压下去后,才淡淡开口:“玲珑塔不能坐了。”
“哦。”顾从絮道,“那要如何去?”
相重镜本来不打算和顾从絮说这个,毕竟真龙的高傲尊严,肯定是不会允许人类骑在他身上把他当灵兽来用的。
但认认真真没有半分阴霾的真龙这么一本正经地问自己时,相重镜内心中一直死死压抑住的恶趣终于还是破土而出。
“这个啊。”相重镜冲他一笑,勾着顾从絮的衣襟,狡黠道,“那就得看真龙大人愿不愿意了?”
顾从絮一看到他这个笑容和轻佻的举动就知道他下一句肯定不说人话,立刻道:“我不愿意!当我没问。”
相重镜:“……”
三更竟然有所长进!
见顾从絮这么排斥,相重镜更期待他的反应了,笑着拉下顾从絮捂着耳朵的手,凑到他耳畔轻轻呢喃了一句。
顾从絮浑身一僵,保持着捂耳朵的姿势呆了许久,额前的乱发间突然凭空冒出两个小小的龙角。
相重镜眼睛一眨。
顾从絮满脸通红,竖瞳都在剧烈颤抖着,看起来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你你你!”顾从絮指着他的手在发抖,匪夷所思地瞪着相重镜,“你!不知羞耻!”
相重镜:“……”
相重镜看到顾从絮这个反应,觉得他好像误会了什么。
“三更你冷静听我说。”这个误会并非相重镜的本意,也彻底超出了他的掌控,相重镜不想让顾从絮误会,尽量解释道,“我那个‘骑’不是你想的……唔,你龙角露出来了。”
顾从絮脸颊发红地慌忙去捂龙角。
“啊,脸上的龙鳞也露出来了。”
顾从絮:“……”
顾从絮几乎是羞愤欲死地“呜”了一声,直接原地化为一缕青烟,瞬间消散,回到相重镜的识海中,不肯露面了。
相重镜:“……”
第32章 去意宴席
顾从絮被困在相重镜的识海这么多年,原本十分期待化为人形在外世脱离相重镜掌控,但拿到龙骨化为了人形,他却再次心甘情愿回到了束缚他六十年的识海,怎么劝都不肯出来。
相重镜哄他:“三更?真龙大人?从絮?心肝儿?”
心肝儿不理他。
相重镜见他还在赌气,只好没再多哄,省得说了无心的话再把真龙大人给气着。
相重镜刚从秘境出来没多久,本就没多少东西,和满秋狭商议后,决定让他先带着云砚里从玲珑塔前去中原去意宗。
满秋狭就是为了看相重镜这张脸才甘愿离开无尽楼,听到这个当即就不乐意了。
相重镜哄他:“就半日的事儿,忍着点啊。”
满秋狭瞥他:“你知道我要什么。”
相重镜:“……”
相重镜瞪他一眼:“画,画就是了。”
满秋狭这才答应。
安排好满秋狭和云砚里,相重镜在临离开无尽道前,前去无尽城城南。
双衔城中,琼廿一不记打地又在开赌坊。
相重镜到的时候,他正大马金刀地翘着腿,手持着烟杆,面前桌子上一堆玉石,被他时不时拿起一颗在嘴里嚼。
周围的人每次看他嚼玉石都跟着一阵牙疼,生怕琼廿一的牙被硌掉。
琼廿一刚磕完一颗玉石,余光一扫瞧见相重镜正面无表情地走进来,立刻一起身,慌张将身上烟味散去,丢开还没开的骰盅,颠颠迎了上来。
相重镜见他这副怂样子,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他面子,带着他上了二楼,打算关起门来揍。
琼廿一在小世界建了好几座紧挨在一起的高楼,常年灯火通明,但他除了一楼做成了赌坊,其他地方皆是空着放灯。
相重镜到了二楼,看了看周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挑眉问道:“双衔城的高楼,是谁帮你建的?”
琼廿一正满脸肃然地看地上的毯子,心里在想那毯子跪起来疼不疼,闻言“啊”了一声,乖乖回答道:“宋有秋。”
相重镜:“……”
果然是他。
宋有秋的送葬阁涉猎范围倒是很广,连高楼都建得有模有样。
相重镜也没多指责琼廿一又开赌坊——反正这把剑的性子从六十年前就是这样,每次积极认错,但死都不改。
“我要回去意宗一趟,你要一起去吗?”
琼廿一没想到相重镜竟然没追究他开赌的事,有些受宠若惊,他凑上前坐在相重镜脚边,双手乖乖搭在相重镜膝盖上,眼巴巴道:“主人要不要带我去啊?”
相重镜垂眸看他,笑道:“你想在这里玩就在这里玩,想随我去就去,都行。”
琼廿一怯怯道:“您不会在说反话吗?”
相重镜淡淡看他:“你说呢?”
琼廿一这才开心起来,耳朵上的骰子都开始晃动起来:“我想待在双衔城,主人若是用得上我,用生死契召我就好,我立刻出现。”
相重镜笑着摸摸他的头:“你不是很想出去玩吗?”
“我只是在双衔城待了六十年被闷怕了,这段时日出去看了看,发现外面其实也没什么好的。”琼廿一趴在相重镜膝盖上,闷声道,“这世间没我想象的那么好,就连地脉泛出来的灵力都是污浊脏乱的,还是主人的小世界待着舒服。”
相重镜点点头,任由他选择去留。
整个三界,绝大多数修士拿灵兽或剑灵只是一个工具罢了,但对相重镜来说,琼廿一却是他这些年难得真心待自己的好友。
——若是他不整天想着赌,相重镜可能会把他宠上天。
曲危弦昨日有要事已经先回了去意宗,相重镜仔细盘算了下,曲行的寿诞好像就是这几日,到时其他三门掌门和弟子必定会到场,或许能问出六十年前的真相。
安顿好琼廿一,相重镜出了双衔城后,便将雪狼召出来。
宿蚕声的雪狼会操控灵力飞在空中,虽然速度比不上真龙,但勉强比其他灵兽要快得多。
雪狼许久没出来了,见自己有用,相重镜刚在他背上坐稳,它便“嗷呜”一声,摇着尾巴撒欢冲上了天。
相重镜:“……”
相重镜薅了它的毛一下:“方向错了!”
雪狼:“……”
雪狼兴致丝毫不减,转了方向再次风驰电掣地冲了上去。
只是雪狼才刚行了片刻不到,相重镜还没出无尽道,就忍不住叫了停。
雪狼蔫蔫地寻了处空地落了下来,任由相重镜从自己手臂上滑了下来。
周围是一片荒郊野岭,相重镜晕晕乎乎地踩着雪狼爪子落了地,脚才刚一沾地,就控制不住地偏头吐了出来。
雪狼:“……”
在识海中一直暗搓搓看着的顾从絮:“……”
相重镜不光晕玲珑塔,还晕灵兽。
几乎将胃里的东西吐干净了,相重镜才奄奄一息地坐在雪狼爪子上,双眸呆滞地发呆,看模样还以为他方才连魂魄也一起吐走了。
单方面冷战了一天的顾从絮见他脸色惨白如纸,最终还是没忍住,开口道:“你怎么样了?”
相重镜听到顾从絮的声音,呆了好一会,才小声嘟囔:“三更。”
顾从絮犹豫了好一会,才从识海里出来化为人形,神色复杂地站在相重镜面前。
相重镜见他出来,伸手拽了拽他的衣摆,仰头看他,声音虚弱无力:“从絮,我难受。”
顾从絮:“……”
顾从絮诧异看他,没想到相重镜竟然还有这么脆弱的时候。
上一次晕玲珑塔,也没见他这么示弱服软过。
因为顾从絮的出现,雪狼整个身子几乎都僵了,怂哒哒的动都不敢动。
顾从絮瞥了它一眼,雪狼立刻呜咽一声在原地消失。
相重镜原本坐在雪狼爪子上,雪狼乍一消失,他猝不及防往后一仰,差点直接坐在地上,好在顾从絮没打算摔着他,伸长了手臂一把扣住他的腰,将他扶稳。
顾从絮原本只想扶着他在旁边的石头上坐稳,但没想到他才刚将相重镜接住,相重镜就十分不客气地欺身靠近他,还将两只手都挂在他脖子上。
顾从絮:“……”
顾从絮咬牙切齿:“下来。”
相重镜闭着眼睛,将头枕在顾从絮颈窝,喃喃道:“我可难受了。”
顾从絮还在生之前的气,怒道:“我管你难不难受!再说一遍,下来,要不然我就把你摔下去了。”
相重镜充耳不闻,还将身子挨得更近了些,似乎很有信心顾从絮不会摔他。
顾从絮气得要命,手掐在相重镜纤细的腰身上,正要往外扯,就听到相重镜低低笑了一声,道:“这是荒郊野岭,就算我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救我,三更是想将我按倒就地正法吗?”
顾从絮:“……”
顾从絮慌忙抬起手自证清白:“我没想碰你。”
相重镜笑得不行,好一会才道:“怎么办呢三更,我晕雪狼,要什么时候才能到去意宗啊?”
顾从絮听到他话里有话,自顾自解读好一会,又联想到前几日相重镜的那句“污言秽语”,终于彻底想通了。
他匪夷所思道:“你是想把我当坐骑?”
相重镜靠在他肩上,心不在焉地用手指去绕顾从絮垂在肩上的一缕发:“可以吗?”
顾从絮一时间为自己理解错误相重镜的意思而羞愤,又因相重镜将堂堂真龙当坐骑觉得愤怒,最后视线落在相重镜惨白的小脸上。
相重镜双腿发软,都要站不住了,但还是强行绷着,言笑晏晏和真龙你来我往。
顾从絮沉默半晌,才不耐烦道:“就这一次。”
相重镜闻言眼睛一亮,伸长了手臂抱住了顾从絮,笑眯眯道:“真是我的好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