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在矜咬唇不语。
元照想起青抒之言,问:“今日找我何事?”
“没有找师尊,在矜知道魔君忙,不敢轻易叨扰。”
元照仔细观察他的面部表情,瞧他颇有些怨怼,不敢相信地问:“你在闹别扭?”
孔在矜不说话。
“闭关时期的政务和孔雀封地有些问题,这么忙不是为了准备闭关。”元照思考一番后,决定骗他道。
孔在矜清澈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他,破开他拙劣的谎言:“师尊的政务,一般上午就能解决。国宴那会,政务再多,也会在未时前处理完。”
“师尊闭关前会先处理好重要事务,剩下的细枝末节都交予贾真和几位大臣一齐去打理,师尊不会再管。”
“而且,孔雀封地的琐事,已经没有国宴那会多了,不是吗?”
言下之意,你每日处理到三更,不是在准备闭关内代理政务的人员安排是什么?
元照哑然。他再次狂敲小青:孔在矜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怎么知道啊!】不对,小青好像真的知道,任务对象对魔君是那个心思,自然会费劲窥伺了解啊!!
元照咽了口口水,探究地打量孔在矜,同小青梳理自己的思绪:他住在桃源殿,有心的话,知道我的工作时间,不难。可,他如何了解到我是如何处理闭关事务的?
【……猜的?】
元照狐疑,心道,那么巧,猜的全中?
他和孔在矜俱是不说话,屋内的气氛逐渐诡异。
“阿嚏!阿嚏!”孔在矜连打俩个喷嚏。
元照抬眼瞧他:“何时染了风寒?”
孔在矜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带着鼻音道:“五天前。”
五天前,不正是他被九雷刺伤的那天吗?
那日他踩着厚厚的积雪,透过敞开的门扉见小孔雀笔直地跪在地上。他赶走孔雀后,虽奇怪茶桌上有水渍,但也没多在意。
如此想来,是雪飘进屋内,雪融后湿了屋子和孔在矜的衣袍。而傻孔雀不关门,就那样跪着,难怪着凉。
他从未没想过妖会生凡人的病,特别是冰属性的妖怪,居然还会染风寒。今天是长见识了。他抓过孔在矜的手腕,顺势收走那件碍事的大麾,输送灵力,驱散孔在矜的寒气。
完事后,元照收回手:“明日我遣人往你这送几件衣裳。五天后我会带你去与孔雀代表团议政。”
“能不能,不要拿走那件大麾。”孔在矜见他把大麾收走,心里堵得慌。
元照避开他要抓自己袖子的手:“你有新衣服了,要它做什么?”
孔在矜垂眸:“我……”
元照取出一颗品相极好的冰鲛珠,放在桌上:“这个对冰天赋的修炼者有益。”所以,就别要那件大麾了,要这颗珠子吧。
孔在矜将一半指甲盖般大小的圆润冰鲛珠置于手心,注入灵力,冰鲛珠发出白霜似的幽光。
此乃极寒之地天生地长的宝贝,因成形之时寒气凝珠似鲛人落泪,故名冰鲛珠。
一处极寒之地,天时地利下,千年才有一枚,极其稀有,是冰天赋修炼者梦寐以求的珍宝。
历任魔君多年收藏下来,也只有两颗。
这颗,是他藏宝阁里品质最好的冰鲛珠。而且这颗冰鲛珠有一贯穿珠子、天然形成的小孔,不用打磨损伤珠子就可用来做饰品,最是方便。
孔在矜发现珠子玄机,冲元照浅笑。
他找出根纤细的红绳,手指在红绳的映衬下无比白皙精致,穿了好几次都没有把红绳传过去,略显苦恼,眉尖微凝。
元照无声地接过他的手里的红绳和珠子,常年执剑的手极稳,试了两次就穿好了珠子。
孔在矜接过他递来的珠子,试图在自己颈后系好,可高马尾会因他的小动作而晃动的,又要制住头发,又要系绳子,颇有几分忙乱。
元照以为他是用来做剑穗上的饰物,没想是给自己戴,愣了好一会。
“师尊?”孔在矜一手握住雪发、一手捻着红绳,轻声唤他,“能不能帮我一下?”
元照即刻回神,步至孔在矜身后,从他指尖接过红绳,极其熟练地打了几个死结。
魔君松手时,孔在矜刚好也在收手,手指状似无意地轻撩魔君的手背。
【……】任务对象这是犯规!小青见魔君没有在意,自然不会去挑明,兀自将任务对象的危险系数拔高了几颗星。
孔在矜转身,冲元照浅笑:“谢谢师尊。”
见他心情终于好了,元照问出最想问的问题:“今日寻我,是修炼哪里有问题了?”
“控制不好经脉内妖力的走向。”
元照翻了翻小青传给自己的记忆,道:“和衣去床上打坐。”
“嗯。”孔在矜按他所说的盘坐于床。
元照道:“手给我。”
孔在矜把手递过去,被元照滚烫的手心包住手腕时,手不由瑟缩,被元照喝道:“别动。”
不动就不动。他偷偷喵向元照,见其目不转睛地看向两人肌肤相触之处,耳根子不禁有些烧。
元照引着灵力游遍孔在矜全身经脉(别问他为什么这么熟练,问就是原主和上辈子的孔雀双修时印在记忆里的)。
他之前只是简单的驱寒,如今则是细致的滋润、梳理他体内的妖力。
行至一处时,发现那里堆积着大量的灵力,堵塞了经脉,元照不慌不忙地分解,疏通。他疏通孔在矜全身经脉后,道:“你再试试。”
孔在矜浑身舒畅,试着运行,虽仍有些地方凝滞,但在元照的引导下,已能完成一个周期,他睁开眼睛,眼里难得带上欣喜,虽然元照比自己还熟悉他的经脉这点让他有点在意。
元照松开他的手,鼻息翕动,果然闻到了药味。上下打量他,眸底滑过几道探究性的微光,问:“你这几日在做些什么?”
“研习功法。”床帏之间的目光似乎是有温度的,烫得孔在矜不由垂首看向自己手心。
“很勤奋。”元照眼神幽深起来。他装作亲切的长辈,想拍拍晚辈的肩膀,可不知道为什么,会抬手摸摸那头早就想触碰的雪发,入手果然是绸缎般的顺滑。
【!!魔君你在做什么?!】
元照一愣:不知道,好像下意识地……
孔在矜也是一呆,眼睛微微睁大,心里猛地一跳!但下一刻,他的衣襟便被拉开,凉夜里寒意透过他的胸膛,使他打了个寒颤。而那清癯的身躯与臂膀上,赫然几片青紫。
元照淡淡地扫过一眼,确认没有严重的外伤,才将扯开的衣襟替孔在矜拢好,手正要收回来,便被孔在矜冰凉的双手握住。
他就那样抓着自己的手,把唇咬得发白,许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解释。
元照等了半晌,见他只是动动唇瓣,不出声,欲把手抽回来:“后山的确有不少魔宫弟子修行,要找人比试可以,注意分寸即可。”
其实只要能完成任务,孔在矜做什么他都不在意。但是为了“任务对象身心健康成长,拿下三界资质大比”,他只能多管闲事。
“师尊……”孔在矜道,“他辱骂我母亲,我想……打赢他。”
元照抽了几下没抽出来,也不敢加大力气,怕一会把人家手臂给拽脱臼了,只好道:“不错。”那你能放开了吗?
孔在矜却把的他手紧了紧,才松开了他。
元照处理完孔在矜的事情,便打算回去休息了,可是孔在矜却喊住了他:“师尊,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
元照顿住,道:“没有。”
“那你为何总……”躲我?孔在矜咬牙,换了个说法:“总没有时间教我修炼?”
孔在矜的脸色隐在罗帐间,元照看不分明。他道:“为人师者,是我没做好。我之后都会空出一个半时辰教你。”
小青总让他远离任务对象,可他总得教孔在矜修炼。只靠孔在矜自己,拿下资质大比的首位一说,玄。
而且,小青和那上级,不可尽信。
所以,元照决定改变策略。
早晨的阳光搅动牛奶的醇香,唤醒了以打坐代替睡眠的魔君。
他刚睁眼,就瞧见穿着合体新衣白毛小孔雀盘坐在他对面,手捧温茶递到他面前,声音清越生脆,如圆珠落玉盘:“师尊,喝茶。”
元照没睡醒,温驯地接过茶水,喝完后神识才渐渐回笼。他目光在手中的茶杯和孔在矜的出尘容貌里转了几圈,问:“……你在这多久了?”
小孔雀接过空的茶杯,递过温热的脸帕:“没多久。”
“有事?”元照擦了把脸,尚存些睡眼惺忪,眼睑微阖,像垂眸思考着什么。
“没有。”孔在矜让开,让他下床。
元照尚且没意识到不对,整理好衣裳走出卧室,忽地眉头一皱,又走回床边,问:“可否能保持经脉内随时有力量运转?”
孔在矜没想他会折回来,有几分惊喜地抓住他的衣袖,点点头。
“回我‘可以’或‘不可以’,不要不说话。”元照抽出自己的袖子,一指点在他眉间,将动态的驭雷术存入他识海,“好好修炼。”说完便匆匆离去。
孔在矜抬手欲摸眉心,碰到了却是触电般打了个激灵,心道:师尊果真是雷属性修炼者中的强者,一个指尖也能放电……
【你就没发现不对劲吗?】小青看得分明,忍不住提醒他。
元照:“?”
【任务对象!他!进了你房间!坐在了你床上!!你没什么反应?!】小青很铁不成钢地道。
元照终于清醒过来了:“……是啊。”
【是什么是啊?!你还记不记得上级的警告了?】
元照似乎在想什么,漫不经心地回小青:“我记得。”
【……】小青不满,魔君分明是在敷衍自己。
元照沉眉深思,心里纳闷:如果有人直直盯住自己修炼,无论是原主还是我,都会立即从修炼中惊醒,送那人一剑,躺上几个月的CPU。可为什么,我对孔在矜总提不起戒心?
原主和他都没有警戒的人很少,硬要说的话,暗部首领不青算一个。他对不青没有警戒,是因为不青作为暗部首领,必须与现任魔君以天魔心头血结下血契,这份血契能使不青绝不背叛。
而且,原主与不青私下里是一块长大的好哥们,魔君与暗部首领的感情无比深厚。
可孔在矜此人,一没和他结下血契,二和他没什么感情……自己又是为什么对孔在矜提不起警惕?
太奇怪了。
陡然间,一道电弧在他面前闪过……!他瞬间想起了那日,孔在矜在后山呼雷唤电,煞是威风的画面。
莫非是因为……紫电珠?
元照沿着这个猜测,暗自类比推理:天魔一族生来对玄光剑亲近,那对与玄光剑同源的紫电珠,岂不是也如此?
难道是因为他体内的天魔血脉……本能地亲近紫电珠?从而对与紫电珠几乎相融的孔在矜,生不起防备?!
第11章 魔君:比武招亲
龙游殿,朝会。
“君上,臣认为不妥啊。”
“是啊,这孔雀使团传来的要求是不动封地封主的孔雀血统,这怎么可以?”
“孔雀都不知道在当地留下多少势力了,要是保留他们一族的封主位置,谁知道那到底是魔界还是孔雀的地盘呢?”……
元照抬手示意肃静,问:“犽狰长老如何看?”
慈眉善目的大长老犽狰走出,和蔼一笑,从容道:“不听便都杀了。”
元照沉默,再次被长得像问小孩子吃不吃糖的邻家老大爷的口吐狂言给震撼。只好唤二长老出来:“代虞长老也说说吧。”
二长老代虞走出,国字脸,八字须,身姿健壮挺拔,隐隐有两百五十年前平魔宫宫变的英姿。
说句实话,二长老正气浩然的铁血将军模样,完全看不出是个妻奴。
代虞说的话很靠谱:“臣下认为,可以从孔雀族里扶持一个好拿捏的傀儡做封主,将孔雀族有权有势的人物调开,这样名义上孔雀封地的主人,便仍是孔雀了。”
“不知二长老可有心仪的人选?”
“臣下几月前便打听好此人了。”代虞停了一下,“这白孔雀在孔雀里名气极高,父母不详,传闻是魔族公主与孔雀族的孩子。而且他备受歧视,与孔雀们格格不入。不过,此人早被君上带回了魔宫。”
老魔君的确有过一个妹妹,但是这妹妹英年早逝,早早就离开了。可有人说,老魔君的妹妹只是因为爱上了妖界之人,死遁与其私奔罢了。关于老魔君之妹,市井里还有很多她的艳情风流话本呢。
所以代虞这么想不奇怪。
不过孔在矜不是老魔君妹妹的儿子,他是魔宫里一株得了现任魔君心头血的白梅的孩子。
元照挑眉:“孔在矜?”
代虞:“是的。一开始,臣还以为那是老魔君的沧海遗珠,便心想,那更好地掌控孔雀封地了。结果,并不是。”
代虞叹道:“这也没什么,毕竟他跟在君上身边。可那孔雀老族长硬是要我们挑选绿孔雀做族长。”
“于是我转念一想,为何不先让封地的百姓们感受孔雀一族的□□,那么对下任封主就会有天大的包容。我们立谁为封主,说到底还是要看百姓的意思。遂找了只心高气傲的孔雀,名唤孔箐。待此孔雀将封地治理得一团糟,咱们再接手,到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