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俞子瑜难得地呆了一下，不觉得自己会想着杀死自己，也许是他少见地无言以对、没有脱口而出讽刺，所以楼辰把他的语塞理解成了担忧和畏惧。
　　“不要怕。”一直在观察他表情的楼辰立刻安慰道。
　　俞子瑜：“我没有害怕。”他只是觉得无语。
　　“之前我想不通一点，为什么嫉妒会找你，为什么其他怪物会惧怕你、玩家会将你诱骗到仪式上去，现在我知道了，”楼辰顿了顿，说出了他的结论，“因为你就是整个故事的核心，他们怕你提前终结这场游戏，于是想要伤害你。”
　　“只要闯关过游戏的人都会知道，游戏规则是不能违背的真理，所以，能杀死傲慢的人类只有你。”
　　虽然游戏乐园是个活地狱，但无论是谁，哪怕是boss级别，在那里都不能触犯规则。
　　而规则说了，救世主和傲慢只能彼此残杀。
　　楼辰最后的声音很笃定，在空旷的别墅大厅里显得格外瞩目，配上他沉沉的双眼，有一种令人不得不信服的魄力，他似乎对这个结论深信不疑，也带动别人不得不承认他的话。
　　张以宁发出了一声吸气声，他显然已经被说服了。
　　俞子瑜继续沉默，表情快绷不住了：“……”
　　楼辰的逻辑很自洽，如果他不是傲慢本人，可能自己都要信了。
　　“我不信。”
　　“不，你必须相信，我们都需要你。”楼辰再次上前一步。
　　俞子瑜冷眼看着他。
　　“是你需要我，还是你们需要我？我被认为是那个人，不是你害的吗。”
　　如果不是楼辰说什么他是救世主，游戏应该也不会选中他。
　　闻言，楼辰安静了半响，缓慢地摩挲自己的手指，重新组织措辞：“抱歉，不是我选中了你做那个人，早在两年前，从刚开始脱离游戏的时候，我就开始频繁地梦见你了。”
　　俞子瑜：“……”
　　两年前？频繁梦到？
　　他脸上的表情可能太不好看了一点，所以楼辰朝他靠近，这次俞子瑜迅速推开了他，他想不到为什么对方这么喜欢动手动脚，于是面露烦躁，但楼辰在被他推开后，也对自己下意识的动作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他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指，脑子一片混乱。
　　楼辰绝不是那种会在刚认识不久，就会随便对陌生人这样亲近的人，但是俞子瑜……
　　“说完了吗，说完就可以走了。”
　　这道冷冰冰的声音终于让楼辰回过神来，他将疑惑暂时抛在了脑后，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
　　“你有没有想过，那个人，把能力给你的那个人，他希望你去做的就是这件事。”他道。
　　俞子瑜似乎说过，他最初是为了找这个人才卷入目前这些事件中的，楼辰希望这会管用一点。
　　但注定让他失望了，因为这个人其实是俞子瑜捏造出来的，不过就算有，答案估计也一样。
　　“如果这样，那他就是个纯种傻逼。”俞子瑜毫不客气道，一边把楼辰推到了门口，“他玩失踪，把责任丢给我，故意让我陷入险境，那我就没有找他的必要了，既然他这么自私，我也没有宽广的胸怀，就这样结束是最好的选择。”
　　楼辰：“…………”
　　这和他预想的不太一样。
　　按道理来说，正常人不是应该面露哀伤，然后选择继续寻找对方，力求获得一个答案吗？俞子瑜看待事情的角度就和他本人的摄影作品那样奇怪，他似乎感情异常薄弱，不会被感情所束缚，更不会被道德绑架。
　　他到底是谁？他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没有谁会愿意一直当一个旁观者，除非他认为自己没有任何参与进去的必要，或者说，他已经妥协、厌倦了反抗，可是俞子瑜性格尖锐，且具有进攻性，他本不该是这样的，一定是什么改变了他。
　　如果能够解开这个谜团，或许，就是楼辰能够劝说成功的关键。
　　楼辰紧锁着眉，他微微低下头，看着这个精致漂亮的青年，试图从他瓷器一般的面容上找出他如此不近人情的原因，但他失败了，因为俞子瑜把所有感情都封锁在冰层之下。
　　但没关系，楼辰意外对这种情绪格外敏感，于是在观察几秒钟后，他得出了一个模糊的结论。
　　“或许有人因为你曾经的帮助而伤害了你，但这次却不一样，既然你会感到嫉妒的情绪，就会被邪恶的傲慢影响，这对你来说不是一件好事，我很担心你会因此被改变……”
　　这句话显然踩了对方的雷区，因为俞子瑜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他语气嘲讽，抱着手臂冷眼道：“没人配改变我，别人只会被我伤害。总之，让你失望了，你梦见的人就是这么一个自私、卑鄙和孤僻的怪胎。”
　　“你想起了谁？”楼辰平静道，他没有被激怒，“我们以前认识吗？”
　　俞子瑜微微一怔。
　　“虽然我很想把门甩在你的脸上，但很可惜，它现在需要静养。”他僵硬道。
　　紧接着，俞子瑜转为面无表情：“所以，你可以走了。”
　　他真的看上去油盐不进。
　　对此，楼辰深吸了一口气，他紧盯着俞子瑜，轻轻地说道：“但是……你会考虑的，对吗，你会吗？”
　　“……”
　　俞子瑜下意识看了一眼没有关闭的游戏面板，界面停留在了第二行积分任务上。
　　[限时任务：向世人宣告你拥有和傲慢抗衡的力量（剩余时间-7x23:00）（奖励积分1000）]
　　1000积分……
　　他黑沉的眼眸闪了闪，这笔积分相当高了，高到就连他都会心动的程度，只要凑够了10000积分，这群人就再也没有任何方式能够找到他，他也不必再经历这种无聊的事情了。
　　“看心情吧。”他无所谓地说。
　　起码没有立刻拒绝，楼辰朝他笑了笑，然后转身，将手插入夹克口袋中，冒着雨朝着远处走去。
　　只是在一转身的时候，他注意到了有一抹墨绿色从俞子瑜的袖口消失了，这样的存在让他眉头一皱，心底骤然闪过一层乌云，第七层boss傲慢似乎也有这么一只宠物……
　　但他没有机会细想，因为俞子瑜不会想见到他在这里停留的，因此，他只是忧虑重重地继续迈开了靴子，没有注意到俞子瑜在背后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目光。
　　等到楼辰挺拔的身影消失了，张以宁才小心翼翼凑了过来，摸了摸鼻子，嘀咕道：“救世主……听着怎么感觉……”
　　“你很闲吗。”
　　张以宁：“……”
　　“刚才我拍出了给《Power》交稿的胶片。”俞子瑜扭过头，毫不留情地奴隶他，“快点，来帮我修相片，不然我就扣你的工资。”
　　张以宁哭丧着脸，而俞子瑜忽视了他的表情，他只是冷冷地想：就算要以救世主的身份赢得积分，他也不想和别人一起合作，而且比起前者，他个人倒是觉得，第七层boss傲慢可以先出场了。


第18章
　　城西某处。
　　黑暗、阴冷、潮湿，宛如布满尸体的墓穴深处，这样的环境却令他熟悉且温暖。
　　这是一个狭小的储物柜，少年的身形就挤在里面，在他周围堆着覆满了灰尘的旧课本，而他似乎没有注意到这里的一切变得多么破旧，只是无声地抱着自己的双膝，目光沉沉地盯着一处生锈的灰尘发呆。
　　“他为什么会送我们走。”半响后，他才不情不愿地说道。
　　他的手放在了自己单薄的胸膛上，那里根本没有心脏跳动，他已经是个彻头彻底的死人了，可是，他还是下意识做出了这样的动作，因为在那里，空荡荡的胸腔似乎正在发出微弱的悲鸣。
　　人头：“如果不是那个人类，我们本该和主人多说几句话的。”
　　“又是他。”
　　“……”
　　嫉妒的眼神变得有一丝阴冷，仿佛潜伏的毒蛇，清秀的脸上却依旧矛盾地呈现出一种梦游一般的表情，因此总是给人一种单薄和迷茫的感觉。
　　可是此刻，他的灰白双眸中却罕见地露出了这样极富侵入性、甚至有些扭曲的眼神，是因为他的脑海中现在只装着一个人的身影。
　　“主人。”他收拢了环住自己的手臂，咬住衬衫的衣领，低声喃喃道。
　　从他有意识的时候，他见到的第一个特殊存在就是俞子瑜。
　　而幻想中的俞子瑜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回首，给了他一个冷漠的视线，这样的注视让他感到沉醉、痴迷和……温暖，正是这样的主人，才让他畏惧又渴望亲近。
　　但是，哪怕是在脑海的想象中，他也不敢过于靠近俞子瑜，只能渴望地注视着那个奢望出来的背影，就像现在这样可悲。
　　正如超自然管理部门所猜测的那样，完全正确，副本的另外六层boss的力量都是从俞子瑜那里感染而来，所以他们能够保留理智，心甘情愿地称呼俞子瑜为主人。
　　——是俞子瑜给了他力量。
　　在此之前，他无法理解、更加无法想象自己为何需要像一个boss那样参与进地狱乐园中。
　　于是，嫉妒放任他的仆人们肆意娱乐、杀戮被拉进来的玩家，而本该制定相关副本、约束管辖第一层怪物的他，却像个逃避责任的青春期少年那样蜷缩在储物柜里抱成一团，抱着尚在滴血的人头，麻木地听着时不时响起的惨叫声。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他……
　　他不知道该怎么操控这一切，哪怕游戏已经告诉了他一切。
　　他的力量来源于“嫉妒”的情绪，但是因为他无法找到嫉妒的依托，所以他在自己这一层的乐园中，就是一个被其他怪物爬在头顶耀武扬威、彻头彻底的失败领主，哪怕他其实并不在乎。
　　然而，一切就那么发生了。
　　嫉妒记不清楚日期了，因为在地狱乐园所有时间都是紊乱的，但他永远也无法忘记，就像从未吃过糖果的人会记得第一颗糖的味道，那种爆裂的感情至今回味起来都令他难以忘却。
　　那一日，总不停歇的玩家的惨叫声骤然安静，而他若有所觉，终于从环抱自己的动作中抬起头来，疲倦地眨动着睫毛，不能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
　　随后，储物柜被人从外面骤然拉开了。
　　“吱呀——”
　　这道声音很响亮，他迟钝地意识到，有什么来了。
　　蛛网和灰尘因为开启的动作而掉落到了嫉妒的身上，他动了动生涩的肢体，僵硬地扭过脖子看向罪魁祸首，这时，一道身影逆着血色的光投入了他的眼底，这道身影绝不是什么来拯救嫉妒的神明，他只花了不到几秒钟就迅速意识到了这点。
　　“滚出来。”青年冷冰冰道。
　　从这个角度，嫉妒只能看到他的黑色风衣和地上爬行的蛇，而突然亮起的光线让畏光的小怪物流出了眼泪，他干涩地转动脑袋。
　　“你、你是……谁？”
　　他双唇干涩，已经忘记怎么说流利的字眼了，每一个字音都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好问题，那你是谁？”对方却反问他。
　　“我是……谁？”他微微一怔，不知道答案。
　　“你是嫉妒，不负责任、让玩家无意义惨死的第一层的boss。”青年俯身冷冷地说道，紧接着，竟然一把将他扯了出来，毫不留情地丢在了地上，让他无法再将自己龟缩在储物柜中。
　　嫉妒无法看清他的五官，因为青年将宽大风衣的兜帽戴了上去，又故意让一团黑雾笼罩上半身，将自己的面孔变得模糊，但嫉妒可以感觉到他正在注视着他，这个强势的青年正在皱眉，似乎在打量他后流露出了不满的情绪。
　　“……”
　　嫉妒能做的就是怔怔地看着他出神。
　　“管好你的仆人们。”他啧了一声，厌恶地说道，“虽然我不是人类，也懒得管你们在干什么，老实说，被拉进这个游戏的人或多或少都咎由自取，因为既然想要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必须承担失去生命的风险，但问题是——你们杀的实在是太多了。”
　　血腥味飘到了上层，已经到了让他不得不插手的程度。
　　嫉妒知道，这绝对有很大一部分是他的责任，是他没有按照游戏的规则行事。
　　地狱乐园的规则就是这样的，如果人类有了强烈的愿望，就会滋生可怖的负面情绪，他们不但以最恶劣的行事方式去做事，以便得到这种渴望……或者只是拥有了强烈的执着，他们就满足了进入这里的条件。
　　在每一层的关卡中，玩家可以通过各种方式积累积分，而这些积分可以在商场换到现实梦寐以求的东西，尤其是通关的最终奖励极其诱人——他们可以实现任何愿望。
　　嫉妒就是第一层关卡的领主……不如说是游戏策划，而他的自暴自弃导致所有怪物素材到处乱跑，毫无章法地伤害玩家，造成了高强度的大逃亡，简直不给玩家任何闯关成功的希望。
　　“你比我想的还要懦弱无能。”
　　闻言，嫉妒猛地抬起头，手足无措地注视着青年，他的情绪因为这句话而产生了波动。
　　“下次再发生这种事，我就会立刻杀死你。”
　　这绝对不只是说笑而已。
　　对方厌恶道，好像在看什么垃圾，嫉妒下意识一颤，移开视线，这才注意到他的脚边躺着好几个怪物的尸体，而就在不远处，几个被青年骤然现身救下来、受了伤的玩家正惊恐地往后缩，不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