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理智回归时，原缪又有些后悔那时说出的话。
　　他应该让余乐自己做决定的。
　　“如果你选择留下……”
　　“骗子。”余乐突兀地打断他。
　　“……”
　　“明明说不会放我走了，现在却出尔反尔。”余乐眼尾还残留着之前的红，“说我是小骗子，那你是什么？”
　　“大骗子？”
　　原缪哑然：“……”
　　余乐甩开原缪的手，不想理他，自顾自地朝里走。
　　一直到原缪进入检查室里，余乐都没分给原缪一个眼神。
　　真当他纸老虎不会生气吗！
　　原缪敛眉，忽略心里阵阵的疼，跟在颜姝身后进了检查室。
　　--
　　“院长……”
　　“叫我外公就好。”颜生书示意余乐来沙发这边坐下，“或者叫我爷爷也行。”
　　“外公。”余乐声音虽小，有点不好意思，但他也没太纠结，反正迟早要改口的。
　　“原缪现在是什么情况，他说他不是易感期……”余乐现在比较忧心这个。
　　“对，他是发情期。”
　　“发情期不是Omega才……”余乐震惊，嘴巴微微张大。
　　难道原缪其实是一个Omega，这么多年一直隐忍身份……
　　“原缪是Alpha。”颜生书神色冷了些，“可他本不该出生在这世上。”
　　“……”余乐敏感地察觉到，颜生书说这话时，是真心不希望原缪的出生，他陡然感觉到一股寒意。
　　“这话不是争对原缪，只争对那时出生的人……”颜生书语气缓了些，他捋着白胡子，陷入了悠远沉重的回忆里。
　　“说来话长。”颜生书笑了笑，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和蔼模样，“原缪检查至少两小时，你就当听我这个老头子唠叨唠叨。”
　　原缪之前说过他有一个哥哥，但已经战死前线，听到颜生书的诉说，余乐才知道这个哥哥和原缪并不是同一个母亲，他长原缪二十多岁。
　　当今联邦上将原木喜像许洇这么大时，还只是个中将，距离升迁之路遥遥无期，因为他的精神力等级为A，这便注定了他的仕途要比那些天选之子走得更艰难些。
　　别人轻易可以靠天赋得到的成就，他就只能靠着数不清的战功，用虫族的血、用士兵的血、用他自己的血推起来的功绩一点一点地向上爬。
　　在他同期其实还有一位S级的Alpha，在这人耀眼的光照下，原木喜的存在感极其微弱，没人能看得到他。
　　直到那位因为一场战役误入黑洞，死在了虫族老巢，原木喜才顶替了他的位置，将自己做的一切展现到世人面前。
　　但他痛恨过去。
　　如果他也如同那些人一样，天生就拥有S级的天赋，他过去的路不会走得那么艰难，他身上会少掉很多深入骨骸的伤疤，那些都是他拼命无果的罪证。
　　因为原木喜比任何人都在意天赋这件事，他原本也可以拥有S级的精神力，可偏偏他S级的父亲，娶了一位A级Omega，硬生生让他变成了劣质品。
　　他结婚也晚，最后在长辈的逼迫下，不情不愿地娶了一位A级男O，生下了一个孩子，不出意外也是A级，这便是原缪同父异母的哥哥，名叫原盛。
　　原盛的一生也是悲剧，生来不受父亲的喜欢，却只以为是自己做的不够好，拼命地努力，拼命地学习，明明更爱科研却为了博得父亲的关注，走上了父亲的老路，最后战死前线，都没换来父亲一丝垂怜。
　　原木喜的第一任先生也因此与他离婚，觉得他冰冷无情，心如寒铁。
　　这时，原木喜发现了一位宝藏——
　　许洇。
　　许洇出生于普通公民家庭，他是难得一见基因突变的产物。
　　在父母都是Beta的情况下，他竟然分化成为了一位顶级Alpha，这在联邦史无前例。
　　可基因本就是飘忽不定的东西，谁也无法百分百参破它的规则。
　　原木喜发现了这位宝藏，他将其收为学生，精心照料、教导，希望他能为自己所用，成为一个听话的为他博得荣誉的利器。
　　可利器有了一道致命弱点。
　　听到这儿余乐大概猜了出来：“许洇上将的信息素也是负熵值……”
　　“是的。”
　　“我之前听人说，许洇上将的初恋死了……”余乐心颤着，他不自觉地捏紧手，“是……”
　　“是那个混账做的。”颜生书说起自己的女婿，眼里是浓稠的恨意，“他就是个疯子。”
　　许洇的初恋叫单宸，他身形与普通Alpha一般无二，分化时谁也没想到他成为了一名Beta。
　　那时的许洇毫无防备，他在单宸的身上闻到了浓烈霸道的信息素味道，是龙舌兰的味道，让他不由自主地沉醉。
　　他尚不知道为什么Beta会拥有信息素，对此感到迷茫，于是去求助了自己老师，结果可想而知。
　　“这是法治时代啊……”余乐震惊道，“杀人不用付出代价吗……”
　　“没有证据。”颜生书冷笑道，“何况，谁知道这事是不是联邦默许的呢？”
　　每一位S级的Alpha，都拥有最强健的体魄，以及近乎恐怖的精神控制力。
　　历史上最强大的那位Alpha，他曾以一己之力控制住了三千多架军舰，带着军队横扫了一个星球的虫族。
　　他们天生为战场而生。
　　而联邦怎么会纵容着这样一颗未来之星，拥有着随时可能致命的弱点？
　　更何况彼时联邦已经知晓了Jinx诞生的真相，他们的出生令人憎恶。
　　余乐舔了舔干涩的唇：“那许洇上将……知道吗？”
　　“单宸死后，许洇崩溃过，甚至差点殉情，过了五年才勉强缓和，但依然不能听到单宸的名字。”
　　那时的他似乎依然敬重着自己的老师——原木喜。
　　“我们本以为他不知道。”颜生书沉默了会儿，“可现在看来，他应该是知道的。”
　　余乐一愣：“什么意思？”
　　“说完你就知道了。”
　　许洇花了五年的时间才从单宸的死亡走出来，或许没走出来。
　　但他好像不知不觉中就和原木喜渐行渐远了，而原木喜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自己的未来利器不再受控制，那怎么办呢？
　　当然是找下一个。
　　可哪有那么多像许洇一样基因突变的Alpha，这种情况下，原木喜就只能创造。
　　于是他发现了原缪的母亲，颜生书的养女——颜姣。


第47章
　　颜姣是罕见的两个A级夫妻生下来的顶级Omega,他的父母是颜生书的昔日研究所的同事，后来因为一项秘密实验，双双死在了虫族手上。
　　颜生书收养了那时还未满一岁的颜姣,为了让颜姣活得幸福些，颜生书决定此生不婚,那时候的他们还住在可达星。
　　Omega从分化起,他的信息素就要被录入信息素匹配系统，等待着各色Alpha的光临。
　　这也算是一种另类的‘相亲’，Omega会被分为一个个等级,然后匹配同等的Alpha,两个同等基因条件的人孕育下来的孩子，才能保障基因的最优化。
　　尽管信息素管理局明面上说着不强求、恋爱自由，还是给出了一些优渥的政策,让那些到了年纪依然没有恋爱的Omega，心甘情愿的把自己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Alpha。
　　以上只争对普通人。
　　如果那个Omega是拥有S级的精神力，那她注定这辈子都没有选择自主婚姻的权利，注定了要和一位强大的和她同等的Alpha结合在一起。
　　原木喜正是利用了这一点。
　　在二十多年前的联邦,世上仅存的没有家室且还拥有生育能力的顶级Alpha就只剩下了许洇。
　　颜生书和颜姣本都以为许洇会成为唯一的人选，颜姣芳心暗许，却奈何许洇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信息素管理局给出的提议。
　　他说此生不婚,除非单宸活过来。
　　管理局的人一时都哑然了，单宸活过来有什么用,他的精神力等级是S没错，可他又不能生育。
　　但许洇固执己见,表示不介意毁了自己的腺体。
　　当时的谈话颜生书也在场，他是作为未来老丈人身份去的，想亲眼看看自己许洇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至今都记得,许洇吃下最后一块牛排，慢条斯理地拿出丝巾擦了擦嘴角：“你们得清楚，什么少将、上将，从来都不是我的梦想，我头顶的这面旗帜也未成为过我的信仰……它是单宸的。”
　　许洇第一次主动提及这个名字：“我今天还会坐在这里……只是在替他活着。”
　　许洇是第一个敢当众说出他根本没把头顶这面旗帜当回事的人。
　　可当时没人敢动他，因为前线还需要成长后他的去对抗，其他的顶级战力都老了。
　　或许这就是命。
　　联邦越想要基因强大的战力，近些年诞生出来的顶级Alpha越来越少，出生率几乎为零。
　　于是当原木喜提出求娶颜姣的时候，信息素管理局的人没怎么动摇就同意了。
　　他们还特地联系了其他有关部门，将颜生书调去了当时还没被毁掉的无人区，参与了一场重大研究。
　　等颜生书回来，得知的便是女儿已经被永久标记的消息。
　　这就是一个圈套。
　　那时颜姣虽然因为许洇的绝情而伤心，但也没有为此郁郁寡欢，一次晚归误入了可达星的红灯区的酒街，被人下药，这时候原木喜出现，带走了她，两人共度一夜。
　　二十几岁的小姑娘被养父保护得太好，一场似是而非的英雄救美让她的心有所松动，那一夜的临时标记也让她没了选择。
　　她嫁给了原木喜，连一场像样的婚礼都没有。
　　颜姣一开始对原木喜还多少有点幻想，虽然二婚，但是他还年轻，样貌也不差，除了性格冷漠了些，并没有什么其他缺点。
　　可她幻想的婚后美好生活一样都没有出现，从第一次永久标记确认她怀孕那天，原木喜再没碰过她。
　　或许是一开始的颜姣期望太大，当她无意间看见原木喜的书房里依然摆放着和前夫的合照，看见他对着那张照片眸色深沉，一坐就是一下午时，她崩溃了。
　　她和原木喜大吵一架，既然你忘不了前夫又为什么要娶我！
　　原木喜神色冰冷：“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
　　颜姣疯了，原来在原木喜眼里，她只是一个生育工具而已。
　　可她已经失去了选择的权利，颜生书也救不了她，在颜姣生下孩子之前，父女俩甚至被各种理由阻隔禁止见面。
　　真正让她安分了一阵的是，原木喜答应她这个孩子生下后，两人离婚，颜姣可以去洗掉永久标记。
　　原缪生了下来，颜姣还没来得及狂喜，还处于襁褓之中的原缪便失踪了。
　　整整六个月，原木喜翻遍了大半个光蓝星系，也没找到自己的儿子在哪里。
　　六个月后，这个孩子又被“原封不动”地送了回来。
　　原木喜不知道是谁做了这个“恶作剧”，或者他心中已有猜测，但因为做了众多检测，发现孩子并没有什么问题后，他也只能作罢。
　　但因为疑心所向，到底没放颜姣离开，这样即便将来孩子出了问题，他还可以和颜姣再生一个。
　　之所以不接着来，是因为Omega若在三年之间连续产子，会严重影响卵/子质量。
　　原缪的童年，便是在此般情况下，在父亲的变态控制，和被关在后屋的女人歇斯里地地尖叫中度过的。
　　原木喜教会了他责任，教会了承担，也给了信仰。
　　他告诉他，你将来会成为我的一把刀，会成为联邦最强大的武器。
　　直到六七岁那年，他第一次亲眼见到了自己只在照片上见过的外公。
　　那一缕白色的胡子异常显眼，他跟着颜生书走了。
　　颜生书目的不存，他从可达星赶来，为的是趁原木喜身在前线无暇顾及，带走原缪用原缪威胁原木喜换回自己的女儿。
　　那段时光对原缪来说是段不错的回忆。
　　如他所说，他遇见了一个缠着他的小混蛋，只可惜小混蛋是个小骗子，说好长大后要在一起，可后来却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原缪还是被带走了。
　　从前线风尘仆仆赶回来的原木喜，当着余元基的面拿枪指着他的儿子，哄骗原缪说，你不回家，这个小弟弟就会死在你面前。
　　回到所谓的家里，原缪继续面对母亲的尖叫，父亲的暴戾，因为他擅自和颜生书的离开，让原木喜有一种遇见了第二个许洇的错觉。
　　太不听话了。
　　而颜姣在一日比一日更绝望的生活中，真真切切的疯了。
　　她会掐着原缪的脖子，会拿刀割他尚还纤细的手腕，想带着他一起去死。
　　结果自然被原木喜发现，母子俩被彻底隔绝。
　　在原木喜眼中，他的儿子也不需要母亲。
　　真正的转折点来自原缪十五岁那一年，他分化了。
　　这没什么可特别的，大多数Alpha都是在这个年龄段分化。
　　而原缪也如原木喜所愿，分化成了一位顶级Alpha，原缪看着父亲上一秒才露出狂喜的表情，下一秒脸上就上了带着浓浓的震惊和错愕。
　　原缪的腺体中融入了他族基因。
　　在光蓝星系，他族只有一个。
　　多么恶心。
　　他一个杀死无数虫族、被所有虫族视为宿敌的上将，儿子竟然拥有虫族的基因。
　　原木喜很快意识到，是原缪出生起就失踪的那六个月出现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