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子依旧茫然。他现在看题目，分开来每个字都认识，连起来就不知道意思，脑子好像被人倒了一包水泥，看什么都是浆糊。
　　蔺琛拿着笔的手微微一顿，不动声色地说：“公式我也忘了，拿手机查一查。”
　　小皇子迷迷糊糊地拿出手机，点开，然后眼睛瞬间就瞪圆了。
　　手机依旧留在《养子》那篇文的界面上，他的眼神极好，一眼就看到了那句“他是我，蔺琛的无价之宝”，练武多年之后，第一次感觉到了手抖。
　　他握着手机，哆哆嗦嗦地按了下home键。
　　大概手指太冷，手机页面居然纹丝不动。
　　小皇子急了，身体往前一压，用脑袋上的大揪揪挡住蔺琛的视线，然后揣着手机用力地按了两次，终于把页面按掉了。
　　看着清爽的主页，他松了口气，装作若无其事地把手机递给蔺琛。
　　蔺琛点开网页，于是……
　　《养子》的页面又回来了。
　　刚刚小皇子只是返回主页，压根没有关掉它。
　　好不容易松了口气的小皇子差点没厥过去，立马伸出爪子，不由分说地从蔺琛手里夺回手机。这次，为保安全，他把点开的APP，一个个的，全都关掉了，关得干干净净，不留一点痕迹，并做了彻底检查。
　　再把手机递过去，已经是一分钟以后了。
　　小皇子完全不敢看蔺琛的脸色，伸着手，低着头，像极了做错事的孩子。
　　但蔺琛一点都不觉得他有错。
　　小黑粉……的确是他的无价之宝。
　　受益于眼神好，在小皇子的一番“神操作”之下，他依旧看到了大部分内容，包括房东的淫笑以及……执手一吻。
　　蔺琛看着那只拿着手机伸到他面前“白嫩如玉的小手”，文中的场景突然盖过了现实，让他鬼使神差地握住了那只手。
　　小皇子吃惊地抬头。
　　两人四目相对，电光火石之间，好似都明白了点什么。
　　蔺琛：他……是不是猜到我的心意了？
　　小皇子：他是不是看到那篇文了！
　　蔺琛毕竟多吃了几年大米，铸造的脸皮比较厚，在短暂的思索之后，立刻制定了一个极其简陋、随便、僵硬的临时试探计划。
　　他握着小皇子的手，慢慢地低下了头……
　　同一瞬间！
　　小皇子连人带手的消失在原地。
　　蔺琛抬头找了找，发现他不知何时站到了窗台上，后背贴着玻璃窗，手里还紧张地拽着窗帘，睁着大眼睛布灵布灵地看着他，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蔺琛想起小黑粉的年龄，心软了软，立刻收起试探，粉饰太平：“不是把手机给我吗？”
　　可你刚刚抓的是手！
　　小皇子抱着窗帘，正犹豫要不要下来，就听蔺琛接着说：“没关系，用我的手机也一样。”
　　“……”
　　对啊，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用蔺琛额手机？
　　小皇子被自己蠢哭了。
　　蔺琛随意地翻了翻手机，然后就装作想起来的样子，在题目下面写下了公式，小皇子从窗台跳下来，慢吞吞地回到沙发凳上，蔺琛识趣地退回了沙发。
　　两人又回到了原先的距离。
　　小皇子拿着笔，有写没写地写了会儿题，忍不住扭头往后看。
　　蔺琛仿佛毫无察觉地低头看手机，直到小皇子看够了回头，嘴角才微微扬起。
　　废墨墨他们在房间里闹得很晚，小皇子的室友——陈景辉一直没回来，蔺琛干脆和他交换了房间，直接住下了。
　　小皇子压力更大了。
　　好在蔺琛表现正常，正常得让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也许蔺琛抓着他的手，低下头……只是为了看清楚手机？
　　好吧，这个理由的确牵强。
　　那么，蔺琛当时真的想对他做……文里蔺琛对桑无瑕做的事情吗？
　　人就在旁边——另一张床上，小皇子光想想，就羞涩极了，脑袋用力地埋进被子里，静默了会儿，两条腿又忍不住蹬了一下。
　　蔺琛一边刷手机，一边默默观察室友，那被子时不时地动了一下，快到半夜，才彻底安静下来。
　　他放下手机，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轻轻拉动被子，将那颗焐得红通通的脑袋露出来，以免晚上睡觉气闷，再重新掖好被子。
　　小皇子睡着之后，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在动被子，但对方动作又轻柔，自己的身体太沉人太困，很快就陷入了梦境。
　　梦里，他收到了林中有奸细埋伏的情报，当即带人去搜查，不料对方人数众多，反中了陷阱，一番厮杀之后，他带着亲信逃跑。
　　一个长着蔺琛脸的男子带头来追，一边追，一边劝降。
　　他听到对方说：“吾乃拓跋靖。归顺我北狄王者，不杀。”
　　小皇子醒过来时，房间一片漆黑，酒店的厚窗帘将天光挡得严严实实，看不到外头天色，但另一张床上传来的蔺琛呼吸声，却让他在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逃杀后，感到了莫名的安逸。
　　仿佛梦中的杀戮已是遥远的上辈子了。
　　但这个念头只存在了短暂的一瞬间。他很快清醒过来，回到了大越福王的角色中，他始终记得，自己要回到属于他的战场上去，与之相比，在这个世界的岁月，才是梦境。
　　自从看清楚梦中人的长相与蔺琛一模一样之后，他已经好久没有梦到之前的事了，趁着梦境中的记忆未散，他抓紧时间将梦中的场景回溯了一遍。
　　那人自称拓跋靖……
　　他是鲜卑王？
　　但鲜卑与匈奴为了北狄王之位，素来水火不容，在他的记忆里，明明是匈奴占据上风，怎么一转眼，鲜卑王就口口声声“归顺北狄王”？
　　难道鲜卑赢了？
　　还是匈奴收服了他？
　　可惜他与他们在不同的世界，身边没有任何证据和资料可以参详，自己的猜测……终归毫无根据。
　　蔺琛原以为经过昨天的事，小黑粉会继续尴尬别扭下去，谁知一觉醒来，他和自己的相处模式居然又回到了之前。虽然不喜欢他回避自己，但如果回避意味着动摇，他还是很愿意接受的，如今一朝回到从前，反倒令他不安。
　　……既然担心的小蜗牛经露了头，那他无论如何都不许他再缩回去。
　　废墨墨打了一夜的牌，早上起来依旧精神奕奕，明明是下午的飞机，非要蹭着他们的大巴一起去机场。
　　杜睿几个都嘀咕着，堂堂废帝没道理连个交通费都要省吧，直到上车后才知对方的真意。
　　废墨墨率先上车，替昨天的牌友占据相邻的座位后，立刻招呼大家继续线上厮杀。
　　这牌瘾……
　　杜睿一边感慨一边飞快地抢占了一个名额。
　　到了机场，时间还早，小卖部根据不同的兴趣爱好，自发地分了好几组。有线上打牌组，有购物组，有咖啡店闲聊组，也有……
　　两人世界组。
　　蔺琛带着小皇子去吃秀州机场非常有名的一家连锁甜品店，将店内所有的主打、招牌和推荐都点了一份，让小皇子先每样尝一口，然后挑喜欢的吃。
　　“好吃吗？”
　　“嗯。”小皇子吃得眉飞色舞，抬头见蔺琛一动未动，问，“你怎么不吃？”
　　蔺琛拿起咖啡，轻啜了一口：“看着你吃，我心里甜。”
　　小皇子差点被噎住，眨巴眼睛看着他。
　　蔺琛含笑回视。
　　小皇子舔了舔嘴角的奶油，低头捣了捣蛋糕，斟酌好词句，才缓缓开口：“你的话容易让人误会，不妥。”
　　“误会什么？”
　　“你知道……”小皇子想起《养子》这篇文，不好意思提起论坛的存在，“有粉丝喊我们……神王，以为我们是……”
　　蔺琛问：“是什么？”
　　蛋糕差点被小皇子捣回了面粉状态。
　　他看看蔺琛，见他一脸平静，好似真的一无所知，心里隐隐有些难以言说的失落，想着，文果然是虚构的，那文中蔺琛要到的答案，大概也和现实中的蔺琛不一样了。他略微放松了些，低声补完后半句：“有断袖之癖。”
　　蔺琛微微一笑，极尽温柔地说：“你是我的无价之宝。”
　　小皇子如遭电击。手中的勺子瞬间滑落，掉在盘里，又滑到地上，服务员过来收拾，换了把干净的。
　　过程中，蔺琛老神在在，小皇子……犹如魂飞魄散。


第127章
　　小皇子的第一个念头是, 他昨天果然看到手机上的文了。
　　“你是我的无价之宝”这句话光脑补，就足以让他头皮发麻，脸颊生热, 被真人念出来后, 简直羞耻感爆棚，但其中，又似乎夹杂着那么一丝丝……不可言说的窃喜……
　　小皇子拍拍脸颊，阻止自己胡思乱想，然后冒出第二个念头——蔺琛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该不会是……
　　他偷瞄了对面一眼。
　　蔺琛正喝咖啡, 表情平静得不能再平静。
　　和文里的蔺琛一点都不一样。
　　所以, 不可能。
　　绮念才露尖尖角, 就被他一脚猛踩了下去。
　　小皇子晃晃脑袋，将“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到脑外, 然后换了一套思路，回想昨晚发生的事，蔺琛说这句话很可能……是一个警告！
　　没错, 自己昨天试卷做得那么差，蔺琛一定误以为是看文的影响。
　　小皇子自以为理解了真意, 当下抬起头，认真地保证：“我知道了, 以后不会了。”
　　蔺琛：“……”
　　不，这不是他预想中的结果。
　　蔺琛搅拌的手一顿，望着被自己搅成一团旋涡的咖啡, 心里也乱糟糟的。但二十五年的单身汉毕竟不是白当的，毫无感情经验只有工作经验的蔺琛，此时看上去就像一个木讷的工作机器，竭尽全力地维持着表面镇定：“你知道了什么？以后不会什么？”
　　这表情, 和抓纪律的教导主任太像了。
　　小皇子越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我会认真学习。虽然学的东西以后未必有用，但是，我不会浪费光阴。”
　　蔺琛扶额。
　　他不明白，明明坐在同一家甜品店，为什么……他们的对话却像在两个世界。
　　难道世界与世界的文化差异真的这么大吗？
　　小皇子见蔺琛纠结的表情，无措地问：“你不相信我的保证吗？”
　　“不是。”蔺琛一口气喝完咖啡，寄望于□□能及时对自己的中枢神经系统起到有效的兴奋作用，让他能一鼓作气地把对话拉回“断袖之癖”这个关键词，“我……”
　　机场广播及时响起。
　　蔺琛不由想起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故事。不用“再”，他就觉得自己很衰，非常衰……
　　小皇子聆听了会儿：“我们该登机了。”
　　蔺琛已经拿着外套和他的书包站起来：“走吧。”
　　好几块蛋糕只吃了一口，小皇子十分珍惜地找店员要了打包盒，将它们一一打包拿走。
　　等他们赶到登机口，队伍已经排得老长，杜睿他们拍在队伍的最后面，和废墨墨告别。
　　废墨墨依依不舍：“回去之后我们继续。”
　　杜睿看了眼越来越近的蔺琛，心虚地敷衍道：“到时候再说。”
　　“不能到时候再说。阿莫、傲风他们都说‘到时候再说’，后来‘时候’再也没到过。”废墨墨控诉，“都是骗身骗心的大骗子。”
　　杜睿八卦地竖起耳朵：“骗心就算了，骗身这部分可以深入地讲讲。”
　　废墨墨说：“可以，晚上斗地主的时候讲。”
　　杜睿：“……”嘤，我才不信。电视剧告诉我们，预告都是骗人的！
　　机舱狭小，随便讲个话前后都能听到，小皇子又一直埋头吃蛋糕，蔺琛没找到机会继续之前的话题，只好一路憋回战队。
　　进门之后，他正想着怎么制造个机会，小皇子就抱着书包回房间了，临走前还再三保证，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蔺琛：“……”总觉得，他好像错过了一个很重要的时间点，以致现在越追越远。
　　他头疼地揉揉太阳穴。
　　赵恺突然凑过来问：“要买葡萄籽吗？我朋友在澳区旅游，带点小东西很方便。”
　　“葡萄籽？”
　　“抗衰老。”
　　赵恺自以为毒舌到蔺琛，正要功成身退，但被拦住了。
　　蔺琛认真地问：“我看上去老了？”
　　赵恺嘴角抽了抽：“老没老，你心里没点数吗？”重回赛场不到一年，就拿回了电竞圈颜值担当的头衔……这还要问吗？
　　蔺琛真的没数。
　　难道是“爸爸”这个角色太根深蒂固，所以小黑粉压根没往其他的方向想？
　　想到这里，他有些焦躁，得想个办法让自己人设崩塌才行。
　　赵恺见他站着发呆，有些新奇，问：“你在想什么？”
　　“让你朋友带五瓶葡萄籽。”
　　“五瓶？你打算种个葡萄园吗？”
　　“钱从你薪水里出。”
　　“哦。”赵恺应完，想想不对，急忙追上去，“等等，什么叫钱从我新水里出，我薪水不是我的吗？”奈何蔺琛腿长，很快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内。
　　赵恺气得给朋友打电话：“寄五瓶葡萄籽，不用买，就要吃葡萄吐出来的那种籽！”
　　小卖部与战斧的比赛虽然赛前各种炒作，一副“一局可定天下大势”的派头，但比赛结果一出来，收了战斧钱叫嚣得最欢的几家公众号就默不作声了。他们还是很讲究职业道德的，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就算不能锦上添花，也不能井下添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