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小朋友毕竟年轻，轻而易举地掉入了教练的语言陷阱，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第10章
　　路上，甄平安抓着小皇子的手研究了好久，久到小皇子手心都被捂得冒汗了，才恋恋不舍地放下：“你怎么能这么厉害？”
　　小皇子有些小骄傲：“师傅也夸我习武天分极高。”
　　没有电视机电冰箱，却从小有师傅传授武艺的“较一般人家略好些”的人家……不就是传说中的隐居大世家吗？
　　甄平安越想越觉得这位室友来历不凡：“你真的是南越区人？”
　　小皇子比他更困惑。他研究过这个世界的地图，太清晰了，反倒找不到大越的轮廓。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还在不在大越的土地上。但南越区的语言风俗和大越大不相同，应该只是名字相近。
　　小皇子怅然地叹了口气。
　　甄平安转移话题：“你打算加入神龙后裔吗？”
　　小皇子冷静地想了想：“如今债台高筑，也没其他法子了。”
　　甄平安说：“不管你是哪个区的人，等身份确认了，医药费能报销好大一部分。剩下的等你工作之后再还就好了。”
　　小皇子摇头。他打算升高中之前回大越，等不到工作再还债了。当然，逃债是绝对不行的，事关大越福王的尊严！
　　见他拿定了主意，甄平安便从他的角度考虑问题：“神龙后裔也是老公会了，今年又有灰神，说不定冲一冲真能冲上职业队，到时候你就是联盟登记的职业选手，学习成绩差点也没事。”
　　什么意思？
　　小皇子扒着他的胳膊：“职业选手不用学习吗？”
　　甄平安给他分析：“你看，中考是为了考个好高中，高考是为了考个好大学，学个好专业，拿张好文凭，出来找份好工作。所以，你只要找到了一份好工作，过程就不重要了。”
　　手撕课本数理化，英格列须不见它！中考高考爱咋咋，留级到底也不怕！
　　这正是小皇子梦寐以求的画面啊，但是……想到远方的故国，想到没能得到良好教育的父皇母太子哥哥（？），他只能遗憾拒绝：“不行，我要好好学习。”
　　“为什么？”
　　“报效国家。”
　　甄平安：“……”这胸怀，这抱负，果然是出身隐居世家的小公子吧！
　　小皇子本想立刻告诉陈景辉自己的决定，但甄平安说上杆子不是买卖，好歹要“矜持”地考虑两天，再“勉为其难”地答应，才能显出身价。小皇子本就不善打理这类琐事，全由着他，到了周五才发消息过去，陈景辉很快发了语音过来：“周末公会在灵溪山试训，你也过来，住两天再回去。”
　　甄平安搜了下去灵溪山的交通，公交车最晚六点半，上车地点离这里还有很长一段路。
　　陈景辉像是开了天眼，很快又发了一则：“打车到灵溪温泉山庄，车费报销。”
　　那就没什么问题了，甄平安带着小皇子收拾东西，送上了车，还当着司机的面，详细地科普了一番人身安全知识以及车费报销流程。
　　司机等了好一会儿，忍不住嘀咕：“现在小学生发育得真好啊。”
　　……
　　开车后，小皇子很认真地解释：“我不是小学生。”
　　司机点头：“我懂的。”
　　小皇子以为解释清楚了，司机又来一句：“你们现在叫小学鸡。”
　　小皇子：“……”
　　车到了地方，小皇子还没动作，司机就撕下发票，拿下行李，打开车门，提醒他给家里打电话，呵护备至的程度，堪比贴心的老父亲。
　　“……”
　　行吧，小皇子先通知陈景辉，安顿好之后，再给甄平安电话报平安。对方正为他代班，忙得不可开交，说了几句就挂了。
　　小皇子心里暖洋洋的，沐浴更衣后，下楼吃饭。
　　陈景辉发了餐厅的包厢号过来，他发的是阿拉伯数字，但包厢写的是罗马数字，落入小皇子眼里，却以为是英文。
　　他问服务员：“可有数字包厢？”
　　“几号？”
　　“207。”
　　服务员忙着传菜，随手拉住一个同事，小声说：“带客人去201包厢。”
　　四周嘈杂，他声音又轻，小皇子也没听出不对，等进了包厢，才发现不太对——这是三个包厢拆了挡板拼成的特大包，摆了满满当当的三桌，坐了咋咋呼呼的四十多号人。
　　两人正拼酒。
　　一个说，今天这瓶你不吹了，就不算爷们！
　　一个回，澡堂子共浴这么多年，老子是不是爷们，我媳妇都没你清楚！
　　其他人起哄：验证一下。
　　小皇子：“……”
　　他茫然四顾，这都是谁？
　　他也不想找人了，就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偏巧身后有人喊了句等等。
　　邱一鸣一直关注着房门动静，小皇子一进来就发现了，起初以为是服务员，但那漂亮到熠熠生辉的脸实在不容错认，头顶那个揪揪更是标志物般的存在。
　　“网游店的小朋友？你来找谁？”
　　他招招手站起来。
　　小皇子也认出了他，只好停下脚步：“我来……试训。”
　　灵溪温泉山庄有间专门的大游戏室，省内的战队、公会都喜欢来这里进行封闭式训练，业余玩家经常在战队训练期间跑来毛遂自荐，邱一鸣见多了，以为小皇子特意来蹲星皇，不禁摇头：“你来早了。”他们预定的是资格赛前的一周。
　　小皇子以为他说还不到开餐时间，不由愣住。
　　邱一鸣温和地问：“吃饭了吗？”
　　小皇子肚子非常识时务地咕咕了两声：“尚未。”
　　小朋友饿着肚子跑过来，也不好让人这么回去。他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置，客套了一下：“要不坐下一起吃吧？”
　　在大越，遇到认识的人叫过来一起吃饭是常事——他认识的都是皇亲国戚，不差饭钱，拒绝反倒失礼。小皇子落落大方地坐下来，心里想着，自己稍微吃几口，全了对方的脸面，留着肚子等公会那边开饭就好了。
　　邱一鸣心里愣了下，但没表现出来，礼貌地转着转盘，介绍了几道菜。
　　因为贫穷，小皇子这阵子吃的不是食堂就是打折很用力的外卖，几乎以为这就是异世的美食水准了，冷不丁吃到精心烹饪的美味佳肴，不由眼睛一亮，默默把“稍微吃几口”改成了“稍微多吃几口”。
　　同桌的人好奇身份，邱一鸣含糊地说是认识的小朋友。幸好这场同学会他买单，不然还真不好安排。
　　一个怀孕的女同学自小皇子坐下，就双眼亮晶晶地盯着看，小皇子吃饭一向有人伺候，还不觉得怎样，女同学隔壁座的平头男就看不下去了：“你盯着人家看什么呢？”
　　女同学说：“听说怀孕的时候多看看美人，孩子生下来就会漂亮。”
　　平头男：“这事……你确定不是婚前擦亮眼睛吗？”要是看谁像谁，满大街都是明星脸了吧。
　　女同学语重心长地说：“但如果婚后还有补救机会，你要不要试试？”
　　平头男将心比心地想了想，忍不住一道看了过去。
　　小皇子：“……”是不是牛柳吃太多了？
　　包厢门开了，有人走来，就像一颗石头掉进了金鱼池，池子一下子轰动起来。小皇子周围的人纷纷起立，小皇子跟着站了下，发现这个高度很好，可以夹到远处的椒盐排骨——众目睽睽之下——被两双眼睛一直盯着，他实在不好意思推转盘。当然，起身夹菜也不合礼仪，但事急从权，内侍不在，他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香香嫩嫩的椒盐排骨果然很好吃。
　　小皇子一边吃，一边扫描其他菜。排骨旁边是酱爆螺蛳，他第一次见，但看别人吃得香，便夹了一颗试试。
　　螺蛳凑近鼻翼时，能明显闻到爆炒后的鲜香，让人迫不及待地想尝一尝它的味道……小皇子微微张嘴，一道清冷的雪松淡香霸道袭来，螺蛳的香气顿时被掩盖了过去。眨眼间，右手边的椅子突然被拉开，小皇子手肘被轻碰了一下，手里筷子一滑，螺蛳狡诈地掉到桌上，就地一滚，又钻到椅子下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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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小皇子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吃饭掉东西。尽管其他人并没有在意这一幕，但他还是羞耻得第一时间蹲下，去捡那颗临阵脱逃的螺蛳。
　　螺蛳滚得很有技巧，正好卡在椅子腿和一只黑皮鞋之间。
　　小皇子用筷子另一头拨了一下，螺蛳出来了，黑皮鞋跟着挪开，上方，清冷的雪松香突然浓郁起来。蔺琛低头，对着窝在椅子边的小揪揪问：“我是不是挡到你了？”
　　小皇子捏着螺蛳一抬头，就看到一张英俊的脸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第11章
　　这不是小皇子第一次见到这张脸，上次还是在海报上，已觉得这人的五官长相极不友好，好似随时要拔剑杀人，如今见了真人，这种敌意突然间像是放大了百倍，小皇子浑身颤栗之余，手下意识地抓住了椅子腿，用力一掀……
　　蔺琛的笑意还残留在嘴角，人就贴着椅子飞了出去……身体的本能让他及时地伸出手护住脑袋，在地上翻了个跟头，起来时，单膝跪地，一脸懵逼。
　　众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鸦雀无声。一张张呆若木鸡的面容下，是一只只微微颤抖的手，荡漾起一杯杯惊恐的涟漪。
　　邱一鸣最受惊吓。
　　他上一刻还在庆幸班长面子够大，请来了蔺琛，下一刻就看到财神爷用身体在空中写下了一道抛物线。
　　“你没事吧？”
　　声音在震惊中变调，听着特别像“你没死吧”。
　　邱一鸣小碎步跑过去，想将人扶起来，被躲开了。
　　蔺琛单手支着椅子，缓缓站起，深邃的目光扫过不知所措的小皇子，冷静地说：“我脚扭伤了。”与此同时，一滴冷汗顺着沉肃的面容，滑到了下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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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兵荒马乱。
　　邱一鸣郑重其事地叫来了救护车，把蔺琛装在担架里扛走，自己开车捎着小皇子跟在后面。同学会由班长主持继续，账已挂好了。
　　小皇子穿越以来，已经近距离地见识过了警车，没想到这么快又见到了救护车，心情十分错杂。
　　心情更错杂的坐在驾驶座上瞪他。
　　邱一鸣没想到自己一时心软，竟然引狼入室，这感觉，就像给秦始皇办接风宴的时候，把荆轲叫来蹭饭。
　　别问，问就是悔不当初。
　　邱一鸣说：“你说说，为什么这么做？”
　　小皇子沮丧地低着头，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当时完全是危机感带来的自我防卫。把人丢出去后，迫在眉睫、压在心口、让人喘不过气的窒息感就减轻了稍许——唉，这种解释还不如不解释吧。
　　头顶的揪揪已经完全塌下来了，松松地挂在后脑勺，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像个囚犯一样，特别凄凉，特别可怜。
　　但邱一鸣心如钢铁，还在问责：“你知不知道自己的举动有多么危险，一不小心，人没了，你就是杀人犯！”
　　小皇子眼圈红了。虽然按照这个世界的标准，他父皇是全国最大的杀人犯，灭门了好几户，但他不是，他没有，他还清清白白着。
　　邱一鸣说：“你那时候到底是怎么想的？”
　　小皇子瘪着嘴，小声说：“我只想捡螺蛳。”
　　“和螺蛳有什么关系？”
　　小皇子从“吃螺蛳”讲起，讲到“螺蛳滚到了椅子腿和蔺琛脚后跟之间”时，邱一鸣“恍然大悟”：“你就是为了捡个螺蛳？你，你，你至于丢椅子吗？你说你，说你什么好……”气得说不出话来。
　　小皇子的故事原本还没讲完，但被邱一鸣断章取义后，竟……圆满了，比事实更可信。
　　手机铃声响起。
　　陈景辉之前发了两条询问短信，小皇子心神恍惚没看到，急得直接电话过来：“你还没下楼吗？”
　　小皇子说：“已下楼。”
　　“在哪儿呢？”
　　“正前往医院。”
　　陈景辉震惊：“怎么突然去医院了？”
　　小皇子闯了祸，正担惊受怕，闻言突然有些迁怒，抱怨道：“你们用膳略晚。”
　　电话那头声音突然小了。
　　陈景辉悄悄问教练“用膳”是什么意思，过了会儿，才问：“你是饿得进了医院？”刚刚没在意，现在静下心来，隐约听见电话那头有“咕嘎咕嘎”的救护车鸣笛声。
　　小皇子的跋扈来得快去得更快，很快认识到自己是无理取闹，蔫蔫地回答：“倒也不是。”
　　虽然小皇子否认了，但陈景辉认定他脸皮薄，不好意思承认，回头就跟教练说了这件事。
　　教练很无语。吃饭就用筷子插桌子，不吃饭就救护车去医院，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奇葩少年？
　　小皇子到底是十六岁的少年，被陈景辉嘘寒问暖的安慰了一番，心情重新明朗了起来。邱先生说得对，他还没有闹出人命，不是杀人犯，还可以补救。
　　最多……
　　沉重的债务上再添一笔。
　　到了医院，蔺琛自己从救护车上单腿蹦了下来，把周围来看病的人吓了一跳，差点以为诈尸。邱一鸣推了轮椅过来，让小皇子看着人，自己去挂号。
　　蔺琛坐在轮椅里，也不说话，就是翘着受伤的腿，默默看着小皇子在边上手足无措。
　　小皇子努力压制着心中因对方陡然再起的汹涌惧意，低头道歉——低头是因为蔺琛坐着他站着。
　　蔺琛漫应了一声，然后在对方松一口气的时候，幽幽地问：“错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