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转的漩涡深处,依稀能瞧见被吞没的纤细的利爪,还有一闪而过的厉鬼的獠牙。
“躲什么?”林亭声歪了歪脑袋,“你们不是说过想要吞并妖界么?怎么了,现在我遂了你们的愿望,又一个个当起了逃兵?”
低阶的恶鬼大部分都已经被吸入诡异的黑色漩涡当中了,剩下的一大堆都是较为高阶的,自然更加厉害的那些都逃了,林亭声暂时没空去抓他们回来。只不过他们再逃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等到妖、鬼二界全部成为他的世界,还怕那些恶鬼们躲着不出来吗?
他看那些恶鬼们的眼神根本就不像是在看着活物。
他已经将它们当做养分,当做六界之石的能量,既然噩梦之门已开,他就不可能让这一切停下来。
恶鬼们的眼睛里皆盛满了惊惶,这是它们头一次发现,新上任的鬼王是个心思扭曲的怪物!它们不知自己何时会被当做养分献祭,只能祈祷着任何拯救者的出现。
忽然,有鬼见林亭声吸了吸鼻子,而后目光牢牢锁定在远方。
“等我回来再陪你们玩。”他嘴角弯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好看的脸妖异非常。
空气里传来了两道十分熟悉的味道。
林亭声悬空立在昏暗的天幕快速穿行,顺着那气味前行,意料之中的,他看到了并肩前来的两位男子。
皆穿着大红色的喜服,身形样貌格外出挑。
他居高临下站在空中往下看,视线从神情有些呆滞的元润转移到了路修远身上。
“哦?这么快又见面了。”林亭声眯了眯眼,笑容里带着些许欣喜,“我没想到你们竟然主动进来了,如何?镜中的世界你可满意?”
路修远一手紧紧握住元润的手与他并肩,仰头看着黑雾流窜的天幕上站着的林亭声。他穿着一身白衣,像极了会在烟雨江南执扇作诗的书生,可在镜中的他是以神魂的方式存在,失去了肉身,他苍白得好似死人。
“不满意。”路修远说,“既然是特意请我过来的,那便好好将镜中世界妆点一下。你没闻到吗?这里的腐臭和你的味道一模一样。”
林亭声面上的笑意慢慢凝固。
他藏在袖中的手中猛地抬起,而后天幕中的黑雾涌了过来,在他的手心凝成一柄黑色的利剑。那利剑直冲路修远的心口,里面蕴含的力量大到飞驰而来时带着破空的声响。
路修远紧紧握着元润的手,另一只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成龙爪,尖锐的鳞甲挡在那道黑色的利剑前将其震碎,可残余的力量依旧让他忍不住倒退了一步。
“你说话可真难听,到别人的地盘来,还分不清尊卑么?”林亭声瞟了一眼路修远化龙的右臂,风卷着他素白的衣角呼呼作响,竟在污浊的黑雾中显出些清雅的仙气来。
元润像是一只漂亮的木偶。
路修远被利剑震得后退,与他紧紧握着手的元润也被拽的一个踉跄往后倒,若不是路修远站定后来扶着他,恐怕就要跌入地下厚重的沼泽里。
“怎么?”林亭声明知故问,“你的爱人看起来好像……不太对劲啊?哈哈哈哈哈。”
路修远那双淡漠的眸子扫了一眼猖狂笑着的林亭声,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你到底对阿润做了什么?”
一道又一道黑色的雾气朝着林亭声空中悬立的身体靠近,而后钻入了他空荡荡的袖子里消失不见。每一道黑色的雾气都能让林亭声苍白的脸色稍稍红润一些,可是很快,他单薄的身子便又苍白了下来,好似一直在流失着力量一般。
他却并不在意。
林亭声笑得开怀:“哎呀呀,别生气嘛,我又没杀了他。不过他倒是个让我省心的木偶,让他带你过来,这么快就来了。”
说到了这里,他的声音一顿:“你想知道我对他做了什么是吗?行吧,我也没功夫陪你们玩,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就睁开眼睛好好瞧瞧。”
他打了个响指,细碎的粉末被点燃散落在腐臭的空气中。那是一股香甜的、醇厚的檀香味道。
呆滞中的元润慢慢抬起头,无神的眼睛虔诚地看向悬立在空中的男人。
“接住它。”林亭声扔了一柄尖锐的匕首给他,“然后把他的心脏剖开给我看。”
匕首落到了少年的手里。
他低下头看了看手中的匕首,扭头,毫不犹豫地插入了路修远的心脏。
“阿润!”路修远难以置信地看着插入自己心口的匕首,“你竟然——”
他的话还未说完,匕首又往里面推进了些。
路修远脸色煞白。
“哎呀,他听我的话呢路修远。”林亭声捂着嘴咯咯直笑,“瞧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栽在同一个人身上的感受如何?哈哈哈哈,也不知道说你一声痴情种好呢,还是傻子好呢?”
笑声渐歇,他收起了嘴角的弧度,语气慵懒的吩咐道:“元润,把卿罗石挖出来给我。”
元润抽出了匕首。
汹涌的热血不断向外流出,将路修远身上的大红衣裳染得脏污不堪。下一刻,尖锐的刀再一次刺入路修远不断淌血的心脏,一下又一下,狠辣且冰冷。
“咳……”路修远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元润的手,剩余的力气却不足以让他再站在原地,整个人跪倒在泥泞的沼泽里,嘴里涌出鲜血,“阿润,是我……你醒醒,阿润!”
他的每一句话都伴随着猩红的血,直将他俊美的脸染得狼狈,下巴和脖子上全是粘稠的红。
一身红色的喜服,被鲜血和泥泞拽入了地狱一般的深潭。
元润冷漠而机械地刺了好几下,而后停下了动作。他手里捧着那柄带血的匕首,神情满是稚气和天真,回过头对着林亭声说:“我挖不出来,只剩下一半了,要用另一块吸出来。”
这句话听着有些没头没尾的,可是林亭声却知道他在说什么。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方才元润刺了多少下虽然林亭声未看的仔细,可鲜血融入沼泽,都将那一大片染成了深沉的褐红色。路修远的脸和将死之人一般,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拿去吧。”他拿出一枚小小的白玉珠,珠子朝着元润慢慢飘了过去。那枚白玉珠表面流转着溢彩的流光,好似有漫天的星子绕着它。
正是千年前林亭声设计让元润从路修远心口取出的君绫玉。
元润恭恭敬敬半跪在地上,举起双手接住那颗君绫玉,而后动作迟缓地回过头,拿着珠子靠近路修远破损的心脏。
淡淡的光晕从君绫玉内溢出,而后埋葬在血肉深处的卿罗石也开始发出耀眼的光芒来。
分开千年的两块石头终于重逢,龙族神物的力量让路修远心脏深深的刀口迅速愈合,在最后一道伤痕愈合前,元润用后背挡住手上的动作,想要将君绫玉放回它原本应该在的地方。
“不对……”敏锐的直觉让林亭声倏地从半空中瞬移到二人身边,“路修远!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欺瞒我!”
不好!
君绫玉还未入体,浓稠的黑雾便缠绕着想要夺回君绫玉。两块神物融在一起还需要一段时间,林亭声忽然识破他们的动作,元润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为了不让君绫玉被夺走,下意识塞进了嘴里吞咽进肚。
“你——”林亭声手中的黑雾化成长鞭狠狠朝着元润抽来,他躲之不及,从肩膀到胸膛狠狠被抽出一道血痕。
东西既已得手,这一场戏演到此处已经到了要终结之时。
“阿润,躲得越远越好。”
长眸微眯,剑眉紧锁。路修远心疼地看了元润身上的伤痕一眼,待望向林亭声时,整个人好似出鞘的长刀,眸光摄人。
下一刻,冰霜从眉梢向下蔓延,只一眨眼的功夫,挡在元润身前的路修远已变成了一条漂亮的幽蓝色妖龙,朝着林亭声撞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不想让反派下线的很敷衍,所以走剧情走的有点慢1551真的快走完了hhh
第59章
天界,白虹殿。
深夜,天界太子殿下金鸿从睡梦中惊醒,尖锐的痛感由心脏处蔓延开来,疼得他冷汗津津,手掌微颤。
躺在他怀里的人睡眼惺忪地张开眼睛,那双眼睛乌溜溜圆滚滚,和杏仁似的,眸色与发色都较金鸿的来得淡上一些。
这是天界的司禄星君牧遥,与太子殿下成亲后便搬入了白虹殿内。
“阿鸿,你又难受了?”牧遥一看金鸿的表情便知道他何处不舒服,热乎乎的手轻轻按在他的心口,“窑神殿前些日子送了些丹药来,我去给你拿……”
他的手被按住了。
金鸿咬着后槽牙强忍着疼哑声道:“无妨,过一会便好。”
“你到底是怎么了?”牧遥心疼得眼睛都红了,“从千年前第一回 疼开始,时不时就犯一回,天尊也瞧不出什么问题来……”
连窑神殿的太上老君都瞧不出什么问题来的疼痛,金鸿却隐隐有了猜测。
他熬过了来势汹汹的疼痛,浑身有些无力往后靠去,摇了摇头:“我……好似还有别的血脉至亲。”
天界的太子殿下金鸿,乃是天界之主白帝的独子。他的母亲究竟是谁外界并不知情,还是太子殿下铲除凶兽九婴时,九婴告诉了他当年的旧事。
原来金鸿的母亲是妖龙族的红菱,曾与下凡渡劫的白帝互生情愫。有孕后,还未成为天界之主的白帝为荡平妖界前往战场穹乡,却于混战中误杀了红菱。
红菱死后留给白帝一个孩子,便是现在的太子殿下金鸿。
“血脉至亲?”牧遥有些听不明白。他知道他的阿鸿体内流着妖龙的血脉,可是金鸿是白帝的独子,妖龙族又在万年多以前灭绝了,怎还会有别的血脉至亲呢?
金鸿闭着眼睛深呼了一口气。
他将自己的感受一点一点告诉牧遥,正说着,五千年都未有过讯息的灵符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是曾经他极为熟悉的灵符。
这是他曾经的好友,陆清川的灵符。
金鸿长眉紧锁,目光从一开始的狐疑到后来的郑重,一目十行看完灵符上的讯息,而后连忙起身穿衣,好似有什么急事。
“阿鸿,你要去哪儿?”牧遥拽住了金鸿的手。
金鸿:“遥遥,我要去鬼界走一趟,通知文然帮我瞒住天君。”
“什么?你要去鬼界做什么?你是不是又要去做危险的事?”
“我去寻我的血脉至亲。”金鸿将灵符抹去,靠近牧遥亲了亲他的额头,“这对我很重要。不要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
-
三生镜中的噩梦世界猛地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龙啸声!
龙啸犹如实体,一圈一圈的音波飞快的散开,随着妖龙的动作圆弧一般冲击开来,直接将面前的林亭声震退数步。
林亭声的肉身并未入三生镜,当时被陆清川纠缠不休只好神魂入镜,此刻神魂被龙啸里带的力量冲击得仿佛要溃散一般。
天幕上游走的团团黑雾快速涌了过来,争先恐后钻入林亭声单薄的躯体,让几乎被震碎的神魂凝实了很多。
“该死……”他有些后怕的看了看自己重新凝实的双手,目光凶恶地瞪着眼前庞大而强横的妖龙。
龙族本体强悍他早就听说过,可他曾经算计成功虚弱的路修远,于是低估了妖龙族的实力,此番正面相抗,他的胜算竟然连五成都不到,这一认知让作为施法者的他感受到了恐慌。
他扬手招来更多的黑雾阻隔在他与路修远的面前:“只要你们还留在这里,你们就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而后身形一黯,竟然撕开了虚空想要逃离!
“吼——”龙啸声中夹杂着幽蓝的冰霜,一寸一寸将黑色的雾气震碎。长长的龙尾一摆,将即将踏入虚空的林亭声卷住狠狠掼倒在泥泞的沼泽里,硕大的龙首靠近了他,带着寒气的龙息缓缓喷吐在林亭声的面上。
如纸一般的脸颊上登时漫上了薄薄的一层霜花。
林亭声睫羽上挂着冰晶,他的声音有些发抖,潜藏着愤怒和不甘:“你们合起伙来骗我!你们一早就知道对不对?所以方才你同元润是在做戏给我看?!”
“好玩吗?”元润咬着牙,一步一步走了过来。他蹲在林亭声的身边,后者大半个身体已经被砸进了沼泽之中,被妖龙死死压制住,半分都挣脱不掉。
元润从来没有那样憎恨过一个人。
他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问你,看着我亲手伤害我的爱人好玩吗?”
“你说我们合起伙来欺骗你,可是从一开始,就是你在算计我们!你有何脸面来质问我们?”
“凭什么?就因为江游之说你是厌恶你的本体,所以你要夺取修远的命脉给自己吗?!”
林亭声身边的泥水已经慢慢被龙息冻结成冰。
他陷入了薄薄的冰面之下,原本就苍白的面色脆弱得好似一碰就要碎裂开来。
林亭声没有回答。
他静默地瞪着元润,眸子里的恨意越来越浓。
“奇怪。”元润反而笑了,“施害者反而怒不可遏,这是什么道理?”
见林亭声一言不发,他心中便升起无名的怒火,就着手中还握着的匕首狠狠扎入了林亭声的胸膛:“说话!”
只因林亭声一己私欲,他就要被洗去神魂当做玩偶一样利用,他就要两次伤害自己最爱的男人,而这个始作俑者却到了这个时候还那般狂傲,好似自己什么都没有做错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