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管家其实对自己的叔父和凯里家族毫无印象,但他在抽屉里找到了很多杂七杂八的记录,勉强能塑造出他们的形象。
他大概明白为什么图伦夫人说他夺走了她的爱情,又夺走了她的自由了。
陆管家现在唯一不明白的,就是他什么地方出尔反尔了。
白逐歪着头看陆管家:“我看你好像挺同情图伦夫人的。”
陆管家点了下头:“她也挺可怜的。”
因为脑袋靠在自己膝盖上的缘故,陆管家点头的动作很细微,但还是可以看到脸颊压着膝盖印出的红印子。
白逐忍不住像陆管家经常干的那样摸了摸陆管家的头,语气有点恨铁不成钢道:“同情心泛滥。”
在他看来,陆管家可比图伦夫人无辜太多太多了。
听到白逐的话,陆管家只是弯起眉眼无声地笑了笑。他的头发很软,听说头发软的人心也软得很。
白逐问他:“你知道自己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了吗?”
“不知道,”陆管家语气听上去并不在意这件事,“早晚会知道的。”
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把你们送出去。
想到这件事,陆管家告诉白逐:“我看到你提到过的钥匙了,它在图伦夫人身上。图伦夫人昨晚想要用它复活洛莎,那应该就是你说的那把钥匙。”
白逐发现了陆管家话中不太对的地方:“复活洛莎?”
“啊,”陆管家反应过来白逐还不知道这件事,他指了指面前被填上的土坑,轻声道,“洛莎在这里。”
白逐一时无言。
陆管家发现纸玫瑰有些被风吹走了,他试着捡回来放回原处,可当下一阵风吹过时,它们还是会飘往远处。
陆管家最后撑着黑伞不动了。
“你好像很难过。”白逐突然道。
“也没有很难过,”陆管家否认,“但确实有一点。”
他觉得自己的情绪总是淡淡的,无论是喜悦,还是愤怒,或是悲伤。
可能是因为他不记得过去的缘故,始终难以感同身受,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误入此处的过客。
“回去吧。”陆管家站起身,对白逐说道,他小心翼翼地撑好伞完全挡住阳光,本来是将白逐也笼罩在伞下的,但他突然想起白逐和他不一样,不知道他是不是想晒晒太阳。
陆管家正纠结着要不要把伞移开一些,白逐很自然地说:“那走吧。”
白逐本来想揽着陆管家的胳膊,就那种哥俩好的姿势,毕竟他觉得自己已经和NPC结下了友谊,而陆管家现在也是需要点安慰的模样。可惜身高的限制使他完全无法做出这个动作。
白逐差点去挽陆管家的胳膊,好在他及时意识到了这个动作有点少女,悬崖勒马了。
回到古堡后陆管家就收了伞。
窗户严严实实闭着,昏暗的环境中白逐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他问道:“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睡一觉。”陆管家老实回答。
他之前都选择夜间入睡,白逐他们来后为了保护他们晚上总是强制醒来,陆管家睡眠时间已经开始往白天转移了。
“我也要补眠了。”白逐流露出困倦的神色。
他先一步往楼上走,陆管家打算先把信件放回原处,就跟在了他的身后。楼梯间还要暗上一些,如果不是他们都走过好几遍没准还会一脚踏错。
陆管家只落后白逐一步,两人的脚步声几乎是重合在一起的。
陆管家突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白逐又走出一段路后才意识到陆管家停下了,不解地回头问道。
“没什么。”陆管家摇了摇头,几步跟上了他。
他们继续往上走。
一个身影步出二楼的长廊,沉默着抬头,去看已经消失在楼梯间的人。
陆管家一直把白逐送到了四楼。
白逐进房后正打算和陆管家告别,却听到陆管家开口问道:“之前让你们装的圣水放在身上吗?”
白逐点点头:“在的。”
除了许延那一瓶用在了枯藤上外,他们的瓶子都还在。
陆管家道:“我们对装在玻璃瓶里的圣水必须要离得很近才有感觉,你们可以把它们撒一点在门前和窗台等地方,尽量不要让它们蒸发。”
白逐问:“有什么用吗?”
“预警,”陆管家沉声道,“他们现在白天也会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生死时速。
我码完了嘤嘤嘤。
大家不懂的后文都会写到的。
第36章 马厩
青天白日, 白逐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柱往上窜。
他突然想起了陆管家在楼梯处诡异的停顿,问道:“你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
陆管家点点头:“我们经过二楼的时候,图伦夫人就在阴影里看着我们。”
一无所知的白逐忽觉一阵恶寒。
陆管家叮嘱他:“休息的时候记得把窗户打开, 让阳光能够照进来。我待会儿会把古堡除了二楼的窗户全部打开,你记得告诉你的同伴们一声,行动的时候尽可能走在太阳底下。”
白逐不太放心:“你去开窗户没事吗?”
“没有事, ”白逐还没能放下心, 便听见陆管家紧接着道:“同样,图伦夫人他们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事。阳光只能造成轻微的伤害,即便是圣水也无法致死。现在洛莎走了, 他们更不会在意这些。如果他们不愿意放你们离去的话,以我的猜测,想要战胜他们只能夺走作为图伦夫人力量来源的钥匙。”
白逐:“钥匙在……”
“在图伦夫人身上。”陆管家道。
完全可以想象从图伦夫人身上夺得钥匙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陆管家伸手揉乱了白逐的头发:“不用担忧,我会想办法的。”
白逐的一根头发因为这动作顽强地翘起, 跟他的表情一样傻愣愣的。陆管家又用手指给他理顺了,一边合上门一边说道:“好好休息。”
白逐想起了第一个副本里的陆先生。
他也是用这样柔和的语气告诉一夜未眠的他,好好休息。
在第一个副本的最后, 陆先生给他披上了御寒的大衣, 将钥匙放进他的口袋, 自己留在了燃烧的小屋中。
白逐感到不安,他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房门就在他面前合上了。
……
从上至下,陆管家打开了古堡里的每一扇窗户,阳光照到身上的时候,他的皮肤有些发红,就好像是普通人被过分炽热的阳光晒伤了似的。
陆管家好像完全没感到皮肤表面轻微的灼痛感。
他只是沉默地思考着,如何从图伦夫人手中夺得钥匙。即便是在一对一的情况下他也不比图伦夫人更强, 昨夜图伦夫人取出钥匙时兴许是个好机会,但是那个机会已经被他错过了。
他在想办法逼迫图伦夫人使用钥匙。
陆管家丝毫没有设想过图伦夫人能像洛莎那样找回人性,图伦先生也许能做到,但是施下让活人与死人都介于死生之间的巫术的图伦夫人此刻已然被仇恨侵蚀了灵魂,且再也无法逆转。陆管家希望他们能够彻底死去,但是如果无法达成这个目的,他也要把白逐他们送出古堡。
时间拖得越久,对陆管家越是不利。
楼梯上,陆管家有一瞬间失去了意识,即便他很快回过神来,也险些因为一脚踩空跌下楼梯。
这些天来,图伦夫妇由于没有吞食活人的血肉同他一样日渐衰弱。与他们不同的是,陆管家自往活死人转化以来没有伤害过一个活人,他远比图伦夫妇要来得虚弱。
昨天早上他让客人们必须在三天内离开,与其说这是对图伦一家发狂时间的估算,不如说是他最多再撑三日。
陆管家明白自己不能像洛莎那样放弃,图伦夫人用诅咒强迫他以这个形态存在于世,他也许能够找到办法自我毁灭,但是他如果那么做了,便再也没有人能够束缚住图伦夫妇。图伦夫人出于报复将他变成了这副模样,却不知会因此给自己束上了一副算不上强大的枷锁。
枷锁如果终将助纣为虐,必要在还有神智的时候带着他拘束的对象一起毁灭。
饥饿能逼得人发疯,陆管家虽然能暂时抑制住对活人血肉的渴望,但是那些欲望就如同密密麻麻蚂蚁一样啃食着他的决心,初时不引人注意,但当空到了一定程度就会突然坍塌。他有预感自己的身体已经接近一个临界值,陆管家不敢保证自己到了那个时候还能保持人性。
陆管家越过了二楼往自己的房间走,每日强制性的睡眠其实是对他身体的保护,他频频强迫自己醒来无疑是在加速自己崩溃的进程。
陆管家将自己锁在了房中,脑袋挨上枕头后便沉沉睡去。除了二楼外他的房间大概是整座古堡最为黑暗的地方,他将深黑色的窗帘严密拉起,玻璃阻挡了吹来的风,连门缝都用一块软垫遮住了外来的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面朝下趴在床上,无知无觉。
在陆管家离开楼梯后,一个身影步出了二楼。软底的鞋子踩在地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有过长的裙摆拂过地面会发出细微的响声。图伦夫人步伐僵硬,像一个没有灵魂的偶人。
她在楼梯间徘徊,又如同一个被仇恨束缚在人世的幽灵。现在已经没有人会突然出现将她拖回阴暗的阁楼,那些窃窃私语声在她的耳畔消失了,她的眼中再也寻不到恐惧与绝望,只有让人胆寒的阴鸷。
她的手中有一把钥匙,被强迫送到陆家的前一晚她将它从家中偷了出来。这一点儿也不困难,它从被称作死城的倒影之城流出,没有人想要拥有它,又畏惧抛弃它会招致祸端。图伦夫人想,这确实是一个邪物,但她让她拥有了想要拥有的一切,她依靠着邪物而活,她永远也无法离开它。
钥匙的齿陷入皮肉之中,图伦夫人却丝毫不觉得痛苦。只是过去了一夜,失去女儿的痛苦就好像消失了,灵魂的深处好像有人在哭,她的脸上却是在笑。
灵魂。
图伦夫人勾了勾唇。
她真的有这个东西吗?
……
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
这句话不管过了多久听上去都是那么的有道理。白逐叹了口气,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发表一些遗言,好让这盘游戏显得比较有意义。
他把钟长雅往窗户外一推,掏出还剩半瓶圣水的瓶子就往破门而入的图伦先生身上泼,在图伦先生吃痛捂脸的时候越过他跑出了房间,同时还大喊道:“别让我像陈津一样在外面等太久啊!”
白逐这遗言说得很有先见之明,圣水确实没能把图伦先生怎么样,他没一会儿就追了出来。
圣水在实力和他们相差不大的陆管家手上可以暂时击退他们,但是面对于BOSS而言手无缚鸡之力的玩家,圣水也就只能起一定的辅助作用。
钟长雅险之又险地像以前一样爬上了雨棚,她一边崩溃自己怎么这么熟练了,一边觉得白逐今晚上凶多吉少。
白逐逃出房间后慌不择路,最佳的路线选择当然是往走廊的出口跑,他却跑向了走廊的尽头。图伦先生追出来后他也没有机会改变方向了,索性冲向走廊尽头的房间。
他现在在三楼,今天抽中祷告室的特么又是许延。白逐虽然没法躲去祷告室,但是与祷告室垂直的房间应该也能起到一定阻碍BOSS的作用。
白逐重重关上了门。
他惊喜地发现这个房间居然有门栓。栓好门后白逐把手头能够到的东西一股脑地往门后堆,他没有在房间里坐以待毙,而是立刻把目光落到了窗户上。
这同样是一个采光很好的房间,想来平时的作用就是喝喝茶会会客。身后传来重重的撞门声,门栓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嘎吱响。白逐也不管会不会暴露了,扯下白窗纱草草绑在窗框上就顺着往下滑。
白窗纱很结实,它的长度虽然不足以垂到地面,但是也足够白逐跳下去后不伤到自己了。
白逐落到地上后本来想通过打开的窗户翻回古堡,却看到了图伦夫人一闪而过的身影。
白逐忙伏下身子。
他不敢保证图伦夫人没有看到自己,只能赶紧转移阵地。这还是白逐第一次晚上的时候在室外躲藏。花园里里除了一些低矮的草木就没有其他植物,可谓一览无余。
白逐凭着记忆,往唯一有可能躲藏的地方跑。
那就是废弃的马厩。
马厩被拆了一半,他也不知道那里究竟适不适合藏人,但现在白逐是不敢回到古堡里的,只能去马厩碰一碰运气。
马厩不与古堡相接。
古堡距离马厩有一段毫无掩体的距离,白逐是提着一颗心跑向它的。在看到马厩外有一个黑影时,他的心几乎要跳了出来。
此时乌云遮住了月亮,马厩的残骸在他的眼中就是一团巨大的黑影,而他原来以为是一根杆子或是分离出来的墙面的物体,走近了才发觉那竟然是一个人!
白逐一时半会儿忘了图伦先生还在古堡里,也忘了看黑影的形状那显然不是一个女性,只觉得呼吸都要停止了。
直到一个声音在远处响起:“白逐?”
那声音并不响,但白逐听得一清二楚。他的尾音微微上扬,似是疑问,语气却十分肯定。
白逐松了一口气,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了一半,但心却安定了下来。
那是陆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