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一看过古堡的客人们,客人们的精神很好,看上去都没什么事。
陆管家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 白逐连忙扶住了他。他勉强站直了, 对客人们道:“你们跟我去一个地方。”
他带着客人们去了二楼,古堡里的走廊大多呈“回”字型,陆管家让客人们跟在他身边, 沿着走廊往尽头走去。
“这个房间是图伦夫妇的卧室,”经过某个房间的时候陆管家对客人们道, “洛莎小姐就住在他们隔壁,白天的时候他们会陷入沉睡,但并非不会醒来, 你们千万不要进去惊动他们。”
陆管家顿了顿, 然后道:“你们今天就离开吧。”
“走不了。”钟长雅道, “大门被枯藤封住了,铁墙上面的铁箭太过密集, 翻不过去。”
钟长雅真的就在窗户上头的遮雨棚上站了一个晚上,一直到太阳出来。她一宿没睡,看着天边渐渐有了光亮,也看到了被枯藤死死缠绕住的铁门。
他们来的时候自然是没有这些枯藤的, 钟长雅也不觉得他们能用物理手段把这些枯藤弄断。就像第一个副本里头的大雪一样,枯藤起着把玩家的行动范围圈限在副本场景里的作用,在找到通关的钥匙前他们是出不去的。
陆管家显然不这么认为,他带着玩家们去了祷告室。
刚开始只感觉到皮肤表面有轻微的刺痛,渐渐的,仿佛有无数根针狠狠扎入皮肤中,胸腔里本该是心脏的地方也似乎有一团火在灼烧。陆管家停下了脚步,低声对旁人道:“你们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们。房间正中央的神像前有一个小水池,你们用玻璃瓶接满里面的水。圣水已经不多了,注意不要浪费。瓶子就在附近桌子的抽屉里,你们稍微找一找。”
白逐担忧地看着陆管家。
陆管家知道自己现在看上去一定很糟糕,但是光是抵抗疼痛保持清醒就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陆管家只推了白逐一下,催促道:“快点进去,记得关门。”
有着大门的阻隔,他也能够好受一点。
看着祷告室的门在眼前开启又关上,陆管家头脑昏沉地靠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现在其实几乎没有了呼吸,喘息这样的动作,不过是身体还有着作为活人时应对痛苦的反应。
有风吹过,掀起了窗帘。
阳光掠过陆管家的眼睛,低垂着的睫毛颤了颤。
他勉力上面,合拢了窗帘,然后便扶着窗台久久未有动作。
……
祷告室里是有光的。
整座古堡的采光都令人堪忧,但祷告室里有着四扇占据了墙壁一半面积的彩色花窗,阳光透过彩色的玻璃,折射出美轮美奂的色彩。祷告室的正中央是一座无法辨别性别神像,祂垂眸浅笑,长袍曳地,一只手垂在身侧,被衣袖遮掩,一只手向前伸出,手心是一把钥匙。
地板就像一面光可鉴人然而黑沉沉的镜子,神像的倒影仿佛是另一座神像,一座颜色暗沉的像。
陆先生所说的水池就在神像跟前,是一个圆形的水池,直径不会超过五十厘米,很浅,与其说是水池不如说这是一个小水盆。
水池里的水只有两个指节高了。
虽然怎么看这都是普通的清水,但玩家们还是记得陆管家提到过“圣水”一词的。这个词很容易把它和对付邪魔的道具联系起来。玩家们找到了祷告室里仅剩的四个玻璃瓶,小心翼翼地接满了。
水池只剩在一个指节高,最多再接满一样的四个瓶子。
陈津第一个接好水打算离开,却被白逐拉住了,他道:“再留一下,我们找找这里有没有什么线索。”
祷告室可谓一览无余,里面的东西都呈对称分布的,装着玻璃瓶的桌子在神像两侧,上面放着两只烛台。玩家们找得很仔细,甚至把蜡烛拔.出来看看它和烛台有什么玄机。
他们的目光最后全部落在了神像上。
“你们看那钥匙,”白逐道,“和通关需要的钥匙一模一样。”玩家里头白逐是和钥匙接触最多的,他对钥匙的模样最是熟悉。
陈津挠了挠头:“这个能用来通关吗?”
白逐摇头:“不行,它和神像是铸在一起的,而且材质和上一个副本里我们拿到的也不一样。”
“但是我们可以猜猜钥匙的意义。”白逐道。
为什么找到钥匙才视作通关,游戏里没有给出答案。第一个副本里头他们是不得不找到钥匙,如果没有钥匙就无法安全离开雪山。而第二个副本里根据白逐从小女孩口中套到的话,可以猜测钥匙是维系图伦一家目前状态的关键,他们若是得到了钥匙图伦一家大概会变成真正的尸体,他们自然也就可以安全离开。
但这个游戏一共有七个副本,其他副本的内容他们现在还不知道。可以知道的是最后一个副本和前六个副本性质是不一样的,前六个副本是最后一个副本的前置关卡,目的在于收集钥匙,集齐六把钥匙后能开启一个叫做倒影之城的场景,最后一个副本的通关条件就是找到倒影之城变成死城的真相。
但他们为什么要查明这个真相,目前还不知道原因。他们在游戏里的身份只是倒霉一点的旅人罢了,至少目前是这样的。
“钥匙显然具有一定的宗教意义。”许延道,“所以我们才能在神像上面看到一把和通关钥匙一模一样的钥匙。”
白逐道:“这个宗教要么是游戏原创的,要么是比较少见,没什么人信仰的。”
白逐是历史系的学生,选修过宗教演化史,对历史上出现过的较为常见的宗教有着一定的了解,这座神像于他而言极其陌生。
钟长雅蹲在地上看神像的影子:“倒影之城……倒影在这个宗教里大概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所以地板才会做成这个样子。”
陈津不解:“钥匙和倒影有什么联系吗?”
其他人也想不到有什么联系。
他们实在是找不到更多的线索,又想到陆管家还在外面等着,便退出了祷告室。
陆管家依靠着墙壁,看见他们后站直了,问道:“取来了么?”
玩家们给陆管家看了看装满圣水的玻璃瓶。
陆管家点了点头:“跟我来。”
陆管家中途取了一把黑伞后,带着玩家们去了铁门处。有着黑伞阻挡阳光,不适感减轻了很多,陆管家看着枯藤们对玩家们道:“你们试着把圣水淋在枯藤上。”
玩家们照做了。
但是陆管家设想中本该被圣水熔断的枯藤完好无损。
“不应该……”陆管家皱起了眉。
他隔着枯藤有不短的一段距离都感觉到了接近圣水时的灼烧感,显然玩家们取来的圣水没有问题,为什么这些枯藤会毫无反应呢?
他和枯藤维系此时的状态所依靠的力量不是同源的吗?
陆管家想不出问题所在。
“……陆管家?”有客人叫了他一声。
陆管家回过神来,很抱歉道:“你们可能还要再在这里待一段时间,我会尽快想到办法送你们出去的。”
几人又一次回到了古堡,玩家们心情还好,本来拿不到钥匙出去了对他们而言也没有意义,但陆管家的神情比离开时凝重了许多。
他匆匆和客人们道别,就要去找解除枯藤的办法。
陆管家被许延叫住了。
“那个……陆管家,我有一件事想和您说一下。”许延看上去有些纠结,犹犹豫豫不知道怎么开口。
“什么事?”陆管家温和问道,示意他不要紧张。
许延深吸一口气,从衣袋里摸出一张照片递了过去:“这是我昨晚上在一间书房里找到的,不知道您对它有没有印象。”
陆管家和图伦夫人居然会出现在一张婚纱照上,这件事让许延百思不得其解。
他刚开始觉得图伦先生头上绿油油的,但仔细一想哪有奸夫淫.妇关系差到像陆管家和图伦夫人那样的……而且通奸总不至于高调到去拍婚纱照吧?
最重要的是陆管家也不像是会给人戴绿帽子的人。
陆管家接过了照片,看到上面的画面时也露出了惊愕的神色。
“我不记得有发生过照片上的事,我会弄明白的。”陆管家认真对许延道,“谢谢。”
“没事没事。”许延连忙摆手,一直都是陆管家在帮他们,被道谢许延还有些不好意思。
白逐不知道那是什么照片,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
他愕然睁大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白逐(微妙的不爽):陆管家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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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可能要出门,赶得回来的话还有一更。
第30章 不愧是你
“你结婚了?”白逐不敢置信地问。
陆管家摇了摇头:“我不记得结过。”
他们走在前往许延找到照片的那间书房的路上。许延本来是想给他们引路的, 但是陆管家还记得他们一个晚上没有睡觉,催他们回房休息了。白逐非要跟过来看看,牛皮糖似的黏了上来, 说自己昨晚上在陆管家房里睡过觉了, 陆管家拿他没办法,只好任由他跟着。
和其他玩家比昨晚白逐确实是休息过一会儿, 但是当时那种情况白逐怎么可能睡得安稳。他现在是有些疲惫, 可陆管家和图伦夫人拍过婚纱照这么魔幻的现实带给白逐的震撼太大,他说什么也得把这事的真相弄明白了。
古堡里的书房不止一间,许延和陈津昨晚躲的那间是图伦先生办公的地方, 办公的作用远大于藏书。里头左右两面都是书架, 正对着门的是三大扇窗户,每个窗户间都有着一个架子,架子上摆着插花造型各异的花瓶, 上面则是拼起来能组成一张主题是宗教传说的挂画。房间内还好几张书桌,不对称地分布在各处。
许延昨晚躲在最角落, 也是最小的一张书桌底下。那张桌子和书架连在一起。陆管家看到它便有一种熟悉感,不是今天才有的,他之前来打扫卫生时也有一样的感受。
陆管家走上前去, 仔细观察那张桌子。
白逐走到他身边, 发现他的目光落在书桌和书架的连接处。
“它们应该是可以拆分的。”白逐道, “不然没法搬进房间里。”
书桌和书架连起来的时候,哪个角度都别想弄进门框。
陆管家俯下身子在连接处捣鼓, 没一会儿后他按下一处凸起,书桌和书架没完全分离开,但是可以九十度的旋转。
这张书桌的设计本就是如此,书桌的桌身藏起了书架的一个小柜子, 只有按下机关才能让书桌像一个柜门那样打开。
小柜子一共有两层,里面很空,放着的都是一些毫无关联的旧物。
白逐看着陆管家若有所思地取出了那些旧物,站在一边没有说话。
陆管家在回忆着什么。
陆管家脑海里只有零星的记忆碎片。
像那个漂亮的布娃娃,是他曾经珍惜地抱在怀里的。他耳边好像响起了大人们指责的声音,说他一个男子汉怎么能玩小姑娘才玩的玩具呢?
他原先对那些声音不管不顾,可是他渐渐长大了,自己也不好意思抱着一只布娃娃了。他不舍得把布娃娃扔掉,生怕一并扔掉了那些珍贵的回忆,便将它藏在了只有他知道的,自己偶然发现的柜子里。
那只招财猫模样的储蓄罐是一个他已经记不清面容的大人送给他的。他生活富裕,从不为金钱烦忧,小时候的他不喜欢那些大面额的纸币,反而对亮闪闪的硬币视若珍宝,得到的每一枚都存储在储蓄罐里。
陆管家捧起储蓄罐在耳边晃了晃,听见了硬币的琅琅声。
储蓄罐的表面有着一层灰尘,照理来说在封闭的柜子里它应该干干净净的才是。
他是多久没有打开这个柜子了?
明明里面放着的都是他最珍贵的东西。
陆管家的目光在那些零碎的物件上一一掠过,绑着祈福木牌的红绳,五颜六色的玻璃珠,雕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小猴子的木雕……
“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陆管家轻声道。
“你想起来什么了吗?”白逐问。
陆管家摇了摇头:“我没想起来,我只是猜到了。”
他在地上坐下,将一本厚厚的相册取过来放在膝上。陆管家翻开第一页,年幼的自己站在一对夫妇中间,牵着他们的手,对着镜头露出灿烂的笑容。
“你要看吗?”陆管家扬起头问白逐。
白逐点头,陆管家便拍了拍身侧的地板,示意他坐在他身边。地面并不脏,毕竟陆仁总会把自己居住的地方打扫得很干净,不管是作为陆管家还是作为陆先生。白逐不顾自己身上白色的衣服,靠着陆管家坐下。
陆管家一页页地翻过,他的动作很慢,白逐把每一张照片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一本陆管家的成长史,从三岁到十八岁。
相册的前半本,有半数的照片里陆管家都和一对夫妇共同出镜。他们衣着考究,背景或是华丽的建筑,或是美丽的风景,轻而易举便可以看出这是一个贵族家庭。
但是陆管家……
白逐下意识地看了身边的男人一眼。
他穿着管家的服饰,几乎无法将他和相册里头的小少爷联系起来。
陆管家继续往后翻。
某一页后,陆管家突然长大了,而照片中再也不见那对夫妇的身影。
有一些照片旁记着一些笔记,白逐看到了一句话:这是第三年,我很想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