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族神仙只知北海宫主被火焰掳走了,却并不知道北玉洐前段时间已经失去灵力,被挖了双眼囚禁。
而龙吴却是在莫思凡哪里听说了,他站起身,连日来的囚禁让曾经矜贵的神色露出了疲惫,声音落寞的问北玉洐,“月公子……你身体好吗?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北玉洐淡然的神情仿佛知道他要问什么,但还是很认真的说,“殿下请讲。”
“火焰……他真的是我兄长吗?”少年的金瞳里荡着沉沉波光,在这一刻像是知道了结果却还急于求证的小孩,固执的重复,“他真的是吗?”
北玉洐的回答和声音一样淡,“这个问题,殿下已经知道答案了。”
龙吴还想再言时,被其他冲上来的神官挤开了,众人一连被关了数日,此刻见了北玉洐就像见了救星,纷纷七嘴八舌道:“月公子,您终于来了,没想到司命星君是如此歹毒险恶之人!真是失策!”
“什么司命星君?我呸!九尾妖族真是害人不浅,两万年前怎么没死绝!”
有些年龄大的神官勉强理智,问道:“月公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对啊,现在怎么办?整个九京都被莫思凡布下了结界法场,神官们的神力都被封锁了,简直就是在这里等死!”
北玉洐想了一瞬,道:“先离开九京。”
“可是我们能逃到哪里去?下界现在已经洪水泛滥,各处民不聊生。”
“莫思凡法力太过高强,又控制了那么多的天兵傀儡,我们打不过他啊!”
北玉洐抬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随后说道:“南庐暂且可以一避。”
众人眼神一亮,仿佛瞬间看到了希望,“正是!之前怎么没想到,我们可以去南庐苍云十二仙山啊!”
“对对对!我们可以去找南道长!道家最是普渡众生,南道长不会坐视不管的。”
“有了南道长相助再加上月公子,何愁对付不了那莫思凡?”
众人商量好就开始纷纷准备着撤离,唯独龙吴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北玉洐走上前,将手轻轻搭在了他肩膀,声音很轻却莫名带着点神奇的安慰力量,“二殿下,帝君已经归西,天后病重被囚禁,你哥哥……还在莫思凡手中,你作为天族殿下,天下兴亡此时都系在你身上,你要振作起来。”
龙吴抬起眸,他此刻和北玉洐的距离太近,轻易就看清这个瘦弱男人脖颈下被白衣遮盖的可怖伤痕,然而他的背脊却是那样笔直,不过就比自己高了那么一点点,却比自己强了那么多。
北玉洐淡薄的声音响在他耳边,“诸位,此次三界蒙难,我等作为各地仙门,更是不能置三界苍生于水火之中,一定要齐心协力,才能渡过这次危机。”
“对!月公子说的不错!”
“天族里这么多仙门世家,岂能被此等妖邪压制?”
“我们这就下界,到南庐好好修养一番灵力,待莫思凡找来时,再与这妖邪斩杀剑下!”
众人纷纷附和,北玉洐垂眸对龙吴道:“我相信二殿下可以担起三界安危。”
龙吴从小便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天族所有神官侍从畏惧他,也仅仅因为他是天族的二殿下,抛开这个身份,其实没有人真正尊重过他,只有北玉洐,在这一刻,在这么危机的时候,这样坚定的选择了相信他,四肢百骸像是涌上一阵温暖奇异的力量,他的眼神慢慢变得坚定,“我们走。”
浑厚的蓝色灵流再次在北玉洐指尖迸裂,耀眼的巨大法阵缓缓现于众人脚下,南庐结界是北玉洐所创,他可以借助法阵相连南庐结界,直接将众人传送过去。
“急召于座下,传阵法界,起!”
蓝光徒然之间大盛,照耀的整个无极殿犹如白昼,等光芒淡去,殿中已空无一人。
琉璃夜灯照映着明黄绸锦,方心曲领绣制霸气的龙纹及通天冠,白玉冕旒,每旒贯十二块五彩玉石,华贵至极。
莫思凡瞳仁比夜色更沉,修长骨指流连在明黄的龙袍上,声音低沉沙哑,“你穿上让我看看。”
火焰没有听他的话,甚至没有看那明黄的龙袍一眼。
两天两夜,莫思凡寸步不离的将他绑在身边,他此刻像是铁笼困兽,眉目间染着浓重的阴鸷神色,连带着看莫思凡的目光都像是能轻易点起火星,“你还要疯到什么时候?”
莫思凡不会回答他的话,大多数时候这个男人都不需要火焰的回答,他自问自答,又自言自语,仿佛外界怎样都与他无关,他只想达到自己的目的。
火焰在这种沉默里快要窒息,桃夭感受到主人的怒意,几欲呈现出攻击姿态时,却被殿门外传来的慌张拍门声打断。
侍从跌跌撞撞的跑进门跪下,浑身发抖,声音打颤,“星君,不好了……”
“北海宫主……他强闯无极殿结界,带着一众神官跑了!”
莫思凡终于把视线从明黄龙袍上移开,抬起单薄凤眼,轮廓在夜明灯的照射下锋利又冰冷,“这可有趣了。”
火焰慌张的站起身,大力捏紧了那侍从前襟,狠声问:“你是说北玉洐?他破了无极殿的结界?”
这怎么可能?
月儿灵力被他的九尾血蛊封印,又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已经脆弱的如同凡人,怎么可能还能打破无极殿的结界?!
侍从哆嗦着道:“的确是北海宫主把神官们带走的……”
火焰尚未在这个惊人消息里回神,莫思凡已在他背后低哑笑道:“火吟之,这次可是北玉洐找死,怪不得我了。”
桃夭在火焰手上展现,红色灵流立于两人之间,金瞳浸着彻骨寒意,“你要做什么?我不会让你伤害他。”
莫思凡的语气低了两度,像是有点伤心,又像是不以为然,“只要提到他,你总是迫不及待的拿刀对着我。”
“你要杀哥哥吗?”他含着笑踏上前,桃夭抵在了宽阔胸口,金色覆面的波光也折射到火焰脸上,“动手啊。”
桃夭燃烧起一层幽幽狐火,很快又熄灭,火焰的手心在发抖,浑身像是被一种针扎般的细密恐惧笼罩,事实证明,他根本下不了手杀莫思凡。
不管他承不承认,莫思凡是九尾狐族里他唯一的亲人了。
莫思凡仿佛很满意他的态度,奖励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悠然道:“派人去打探清楚这群废物去了哪里。”
吩咐完他又立刻想到了什么,反悔道:“算了,不用打探了。”
面具的冰冷气息蹭在火焰耳侧,莫思凡饶有兴味的道:“火吟之,我们启程去南庐。”
98南楚再不见
南庐避世已久,苍云仙山终年灵气充沛,十二峰连成强悍的固守结界,因此就算三界外洪水泛滥,这里依然是世外桃源。
北玉洐带着一众神仙瞬息到离山,却见本是山清水秀的山脚下黑气沉沉,方圆百里都被鬼气覆盖。
北玉洐看不见,但能感觉到强烈的鬼气,还未细想,一个身穿黑色丧葬袍头带高帽的鬼出现在众人面前。
正是许久未见的黑无常。
神界与魔界不睦多年,众神官见了黑无常自然没好脸色,赶人的话还没说出口,黑无常先道:“是月公子来了吗?请借一步说话。”
龙吴蹙着眉,声音微微上扬:“你们想找月公子干什么?魔界的人不在恶罗呆着,跑到南庐来聚集,意欲何为?”
神官们跟着复合:“三界早已各不相干多年,魔界的人快滚出南庐。”
黑无常冷了脸,忍着骂不动怒,只坚持的重复了一遍,“还请月公子借一步说话。”
北玉洐心中有了个大概的猜想,问道:“鬼王殿下是不是在这里?”
黑无常的声音里带着焦急,又仿佛碍于人多不敢多说,只道:“月公子随我来便知。”
魔界的人在神界眼里一向诡计多端,众神官有心阻止,北玉洐却对龙吴道:“无妨,在这里等我一会,很快回来。”
北玉洐随着黑无常到了山脚的另一侧,老远就感觉到冲天的鬼气,那鬼气怨念深重,持续的蔓延与离山结界对抗,仿佛势必要将结界打破,不死不休。
黑无常着急道:“月公子快去劝劝殿下吧,他从天界回来后就来了这里,怎么劝都不回恶罗,执意要强行冲破离山结界,已经连续两日不停的耗费鬼气,这样下去恐怕会出事!”
太凶悍的鬼气波动,黑无常不敢再靠近,只能站在稍远一点的距离,让北玉洐一个人过去。
楚辞原地打坐,往日就苍白的脸色浮现出一种病态惨白,额间满是冷汗,唇色乌黑。漫天鬼气从他的灵台溢出,几乎已经覆盖了整个离山,结界在鬼气的冲击下散着阵阵红光,几乎摇摇欲坠。
鬼气是鬼的根本。
相当于修仙之人的灵丹。
为了打破这离山的结界……楚辞疯到连命都不要了。
北玉洐飞快结印,蓝色灵力倏然破空而出,阻隔在鬼气和结界之间,霸道的灵力蔓延暂时将漫天鬼气压制,楚辞睁开了眼,一双紫眸血红,喷出一口鲜血。
北玉洐连忙点了他胸口两处大穴,沉声道:“凝神,将鬼气收回。”
蓝色灵流源源不断的渡进楚辞体内,调节过多的鬼气,以防他在如此大开大合的释放下会爆体而亡,过了很久很久,楚辞终于勉强控制住神识。
北玉洐的声音冷淡,细听却带着一丝无奈,“鬼王殿下这样,是不要命了吗?”
楚辞恢复了清明,他此刻披头散发,神态狼狈,再没有平日的绝代风华之姿,过多的鬼气消耗让他双眸下浮现出黑沉死相,像是地狱里刚爬出来的厉鬼。他颤抖着问:“南厌离……怎么了?为什么?为什么就算这样他都不愿意出来见我?”
从陵王郡回来后,他与南厌离不欢而散。
他赌着一口气,像是以前无数次那样在南厌离面前任性离开,然而这一次,南厌离再没有来找他,离山也封山了。
莫思凡的话让他慌了,苍云仙山的结界却像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任凭他怎样都撼动不了半分。他不惜释放大量的鬼气,想强行冲进去,他不信南厌对他的安危能无动于衷。
结果……两天两夜,南厌离始终没有露面。
心底的恐惧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紫眸像是要流出血泪,他颤抖着,哆嗦着,把北玉洐当成他此时此刻唯一的希望问:“你能不能带我进去?”
未等北玉洐回答,楚辞已经开始疯起来,焦躁的重复:“你带我进去!带我进去!!”
“南厌离!他为什么不肯见我,为什么?!”
他大力抓着北玉洐的手腕,白皙皮肤在大力之下被捏成青紫,北玉洐痛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却没有推开他,他蹙着眉,犹豫再三,再三,还是劝了一句,“既然厌离子执意封山……鬼王殿下,你就如了他的意吧。”
“如什么意?!”楚辞仿佛听不进去北玉洐说的话,咬牙切齿的喊,“给我打开离山结界,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莫思凡的话不会是空穴来风。
南厌离……到底怎么了?
他在那里?!
北玉洐的神情带着犹豫,轻轻叹息道:“既如此……你去吧。”
离山结界在轰然一声中被蓝流压下,楚辞连外袍都没有穿,疯了似的朝着山上狂奔,他跑过了清澈小溪,满山枫叶红,长长的山路石梯,他奔上了道馆,里面空无一人,他找到南厌离的寝殿门前。
还未敲门,他已惊觉自己满脸泪痕,他突然有点不敢开这道门了,他哽咽着,靠在门上说:“南厌离,你开门……你现在把门给我打开,我就原谅你。”
楚辞声音里带着沙哑的哭腔,像是个害怕面对的小孩,“我不要你喜欢我了,我也不逼你了,只要你……把门给我打开,从今以后,你想当我的什么人都好,我都依你,我再也不丢下你了……”
“南厌离!你把门给我打开,我求求你。”
没有声音,整个道馆都空荡荡的,老旧的门栏甚至还积了一层灰,南厌离是个极爱干净的人,这一切仿佛在无声证明这里已经很久都没有人住过了。
楚辞的眉目突然浮上一层狠戾,像是亡命天涯赌徒的孤注一掷,猛然把门推开了。
室内干净,床褥整洁,衣架上挂着南厌离的道袍,有风吹进来,空气里带起了一点点灰尘。
南厌离不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