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没做什么,我都会履行。”玄庸再度郑重开口。
但也好奇:“你帮陆家做过什么?”
梁桓道:“陆卿和的婚事是我促成的,我与三皇子相识,托人去对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他被陆韩二人的情意感动,执意找太后退婚,太后允了。”
玄庸赞道:“看来梁公子来头不小。”又拱手,“我代二少爷多谢梁公子。”
“别。”梁桓一抬手,“不用你替代,有机会他亲自来谢吧。”
“嗯?”
“我一个人没意思,你既然不走了,我也再呆一段。”
“啊?”
“你那什么表情,好像很失望的样子?”
玄庸连忙摆手:“没有没有。”
尽管梁桓没走,玄庸还是住进了陆家,一方面是陆老爷热情挽留,另一方面,他自己也不放心离开。
陆琮吃那风寒药吃的连日来昏昏欲睡,没毛病也快喝出毛病了,玄庸闲着无事,常守在旁边,时间久了,竟还有些眷念起这样的日子。
等陆琮完全清醒,已过了半月有余。
他与玄庸一并来悦来酒楼感谢梁桓。
梁桓要了窗边的包间,掀开帘子便是赤雀街,窗外人声鼎沸,窗内清静幽雅。
望见二人走进来,不由怔了怔,他半推窗棂探出头,看了眼外面顶大的太阳:“玄兄你很冷吗?”
玄庸坐下,无奈将手中裘衣搭在椅上:“不是我,是陆老爷生怕陆琮又病了,一定要他把裘衣穿上才能出门,老人家的好意没法不领啊,不过出了门,这裘衣再不脱,我怕他又会中暍。”
陆琮先向梁桓行礼致谢,坐定又问:“梁公子既为国姓,又与三皇子相识,莫非也是皇室中人?”
梁桓笑道:“我是不是皇室中人,你们不必在意。”
陆琮心内了然,没再追问,又闲聊几许,梁桓还是对那裘衣之事耿耿于怀,再问了一嘴:“为什么……子安兄的衣服玄兄你会帮他拿着呢?”
“嗯?”玄庸凝眉,出了陆宅,陆琮解下裘衣他自然就接过来了,一点儿也没多想。
但这么一问,好似他别有用心一般。
两人尚未回话,梁桓继续道:“冒昧问一下,两位如今……是什么关系?”
“啥?”
面前二脸懵。
梁桓索性点破:“该不会也同陆卿和与韩小姐那般的关系吧?”
陆琮的耳朵飒然红了,哭笑不得:“梁公子怎么会这么想?”
“不可以这么想吗?”
陆琮语塞,无言以对了。
玄庸接道:“梁予乾你这京城来的贵公子,平日里都学了什么呀?”
梁桓忽收了笑,略带着些自嘲:“我的确没学到什么,在家中也一贯不受待见,因为……我便是这般想的人。”
“什么?”两人齐齐往后倾。
梁桓苦笑了声:“我虽有这种喜好,但绝不是强人所难之辈,两位没有这心思,我定不会肖想。”
二人暗暗松了口气。
梁桓又道:“那你们……会不待见我吗?”
陆琮立即举杯:“绝不会,真心爱慕之人原本也不该分得这般清楚,我二人方才只是没反应过来,梁公子千万不要介怀。”
玄庸也举杯,想了一想,道:“怪不得你要逃婚。”
陆琮蹙眉:“可是一直在外躲着,也不是办法啊,有没有可能说服家里人呢?”
“寻常人家或许还能奢望,我家,怎么可能?”梁桓一口饮完了杯中酒,幽幽道,“也许,等我能当家,就不用听他人的话了。”
陆琮脸色微变。
梁桓很快转了话题,朝玄庸道:“你既没那个喜好,就别说些奇怪的话,那天我以为你……哎,不说了,差点丢脸丢到家。”
玄庸知晓他说的是那日给他做承诺之事,他自觉那话没什么特别含义,仍然拍了拍心口:“我说的是真的。”
陆琮讶异的视线扫过二人。
身后那半推开的窗棂透了微风进来,轻轻拂动窗上帷幔。
窗外有一人正好路过,掂着一白玉耳坠,无意中往里瞥了眼。
那人眼带笑意,脚步一顿,计上心来,耳坠在手中一抛,便入了窗户。
这晚。
大队官差又来了陆家。
为首的官差都不好意思了:“陆老爷,知府夫人的耳坠丢了,贴出图后,赤雀街上一路都有人看见,那耳坠在二少爷身边人身上。”
陆老爷想了好半天:“犬子……没必要去偷区区一个耳坠吧?”
“不是说二少爷,是他身边之人。”官差道,“这人似乎是进了陆宅,陆老爷,您看……”
陆老爷一扬手:“搜吧,尽管搜。”
他胸有成竹。
然而没多久,那耳坠就在陆琮的卧房裘衣上找到了。
耳坠跟裘衣相比质地太轻,挂在衣角后面携着的人很难察觉,但从后看,便能瞧见。
二人白日回去时玄庸又携着那裘衣走了一路,陆琮与其并肩,直到放到他房间,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陆老爷整个人惊呆了。
官差说:“原来不是他身边人,就是二少爷?”
玄庸站了出来:“是我拿的,你们还是抓我吧。”
官差眯着眼想了一会儿:“你们二人都脱不开关系,一起走一趟吧。”
耳坠已找回,加之陆家又送了几箱珠宝,知府没过分为难他们,但关上几天是免不了的。
他们又进了牢房。
作者有话要说: 梁桓:“玄兄,我也是断袖。”
妖王:“好,知道了,但我们俩不带你玩儿。”
陆二少爷:“梁公子你为什么要说‘也’,还有,什么我们俩?”
神君:“继续保护我方陆二少爷。”
☆、旧地重游
只是这回两人分到了两处,中间隔着一道墙,那肥头大耳的牢头说,现今儿牢房充足,一人关一间好管。
两人隔墙而坐,面前各自有一小桌子,许是陆家出了钱,桌上送来的饭菜不差,玄庸咬牙切齿:“一定又是那个女飞贼搞得鬼,他还真去偷府衙了,竟还顺便栽赃我们!”
那女贼此举连陆琮也不能再替她说话,动了几筷子,叹气道:“她这件事做的的确不知轻重。”
“我就说,她早晚会再带来麻烦的。”
“她是个很聪慧的人,但实在太顽劣,希望以后能有人好好管束她,助他回归正道。”
“哎……”玄庸悠长一叹,“你实在是心肠太好了,再叫我碰到她啊,我一定把她揍得爹娘不认……”
话未说完忽听脚步声,见牢头腆着肚子走进来,叫走了看守的狱卒,自己却不走,抹了把嘴角,叮叮当当开了陆琮那边的门。
陆琮一句客气话还没说完,便听推攘之声,伴随凌乱脚步,陆琮语气惊变:“你要做什么?”
玄庸立马站了起来,贴到墙面:“怎么了?”
陆琮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犹疑了下:“这牢头手脚不老实,没事,他还不是我的对手。”
牢头捂着鼻子甩了把血,却哈哈大笑起来:“方才的吃食里我添了东西,陆少爷,你马上就使不上力气了,再强的功夫也白搭。”
这边玄庸听此话面色大变,瞥了眼桌上酒菜,但觉脚步有些虚,但还好,并非站不起来。
他好歹是妖异,另一边想必比他严重。
听陆琮语气竟还客气,只是已明显中气不足:“你想怎么样?”
“陆少爷生得这般俊美,我时常想念得紧,没想到陆少爷会再有进牢房的一天,这机会,当然得抓紧了。”
听得脚步声,那人又往前靠近了。
陆琮躲了一躲,低声道:“你抓住这一次机会,后半生可就再没活着的机会了。”
牢头却笑:“死了也心甘啊。”但听撕扯之声。
玄庸急急大喊:“住手!”
那边声响微停了须臾,继而一声嘲笑:“你再怎么喊,也过不来,救不得他。”
玄庸几乎要跳起来,是的,他过不去,他撞了墙壁,又掰了铁栏,全都无济于事。
心已乱得七分八裂,大脑嗡嗡的,那边陆琮一句话也不说,只牢头的笑声回响,这声音叫玄庸想掐断自己的脖子。
但就算要掐死自己,也得在死之前想个办法。
他一时乱了方寸,竟是慌乱之后才想起自己明明还会一些东西。
他定定神,立即咬破手指滴出血迹,照着墙面奋力画上破土咒,血侵染墙内,他厉声一念:“破!”
不待犹疑,他几乎是同时,又道,“引。”
但听“轰隆”之声,那墙赫然倒塌,轰倒的砖瓦石砾全都向他这一面倒来,他不等砖瓦落干净,已跃了过去。
牢头被这动静骇得早已停了动作,贴着门边愣愣看着,眼中惊恐乍现。
玄庸顾不上找麻烦,望见陆琮躺在地上,松了口气,连忙将他扶起。
幸好他方才多用了一咒,不然那砖瓦倒下便全都砸到陆琮身上了。
只是连使两个符咒,又是用自己的血来画的,要元气大伤。
陆琮的衣领半开,其他尚完好,他替他拢了拢衣领,不经意看了那脖颈,不知想了什么,迅速挪开眼神。
他想起之前梁桓连里衣都没穿,看了就看了,他还帮他穿了,怎么到这儿,拢个衣领就莫名不自在起来了?
陆琮浑身无力走不了路,一半的身子都靠在他身上,望着那墙壁虚弱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也是一个符咒。”他答了,顺带解释,“符咒容易招惹邪灵,也……”
操纵静物的咒术反倒是比对抗邪灵还要难,这次是以血施咒,也会叫下咒之人遭到反噬,这话他没说,继续道:“所以上一回咱们进牢房没有万分紧急的情况,我没有用。”
他解释罢,犹疑半晌还是忍不住问:“没把你怎么样吧?”
陆琮轻轻摇头:“没有。”顿了一顿,又道,“原来有这种喜好的人不少。”
“这……”
“可梁公子重情,这牢头只有欲,他们是不同的,我依旧尊重梁公子的喜好。”陆琮说话间,二人已走至门边。
牢头见了他的本事,再不敢嚣张,只缩在门口战战兢兢看着他们。
而狱卒以及知府也已听到声响,疾步赶来。
原本也只是做做样子,又因着这个意外,知府大人二话不说,放他们回去了。
两人步履蹒跚,走在夜色之中,街道两旁的旌旗在轻风里簌簌响动。
风吹在面颊,陆琮的体力恢复了一些,反倒是身边人的脚步越来越重。
他轻唤了几声,玄庸回答得都含含糊糊。
陆琮心内已明白:“以血画符咒,会让你不舒服是吗?”
玄庸只得承认:“有一点,休息一下就好,你不必去送我看大夫。”
“嗯。”陆琮点头。
玄庸微侧目,看他虽答应着,眉头紧蹙脸色却不大好看。
大抵带着愧疚,也或许在心疼他,可纵然他是心疼,但玄庸看见他蹙眉,也忍不住心里难过。
他笑起来:“你跟我说说话,我就精神了。”
陆琮又点头:“好。”
风幽幽卷起落叶,玄庸望向前方的路:“子安,人的一生是怎样的?”
陆琮微微一怔,沉思须臾:“每个人都不同。”
“但我知道,大多数人,会在合适的年岁成家,育子,余生皆为其而活,像陆兄你这般,人生顺遂,定也会在合适的时候成家树业,而后子孙满堂,最后寿终正寝。”
陆琮不置可否,这是很多人希望的平凡又充足的一生,他亦不过是这世间普通人。
玄庸继续道:“对了,陆伯父有为你定亲吗?”
“还未,之前家中一直为兄长的事操心,顾不上我,现下兄长定了,我也许快了,兄长不愿受父母之命,定要历万难与韩小姐在一起,我爹为此没少费心,到了我身上,只怕会管束更严苛,而我……也不能再叫他徒增烦扰。”
玄庸静默了片刻,忽而没来由一问:“你少时为何非要学功夫?”
陆琮的神色微变,笑了一笑,却不再答话。
玄庸也笑,语气里带了些戏谑:“你往后余生我能从头到尾看着,让我瞧瞧,是否被我说中了。”
陆琮没太听懂:“玄公子的人生不会是这样吗?”
“不会。”
“为何?”
“因为百年时光于我而言,不过弹指一挥。”
陆琮疑惑地看了看他,只觉这是抒发的感慨,不必细问。
玄庸也不再说话,像是精神又不好了,更像是……忽而没了兴致。
还未近陆宅,见小袁子以及几个下人匆匆迎过来,他松口气,朝身边人笑了笑,继而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再醒来时已是三天后,睁开眼,见自己躺的是陆家客房,他原本在这个屋子已住了大半月了。
门外有人说话,是陆琮的声音,他正在询问什么人:“大夫你确定他没事么?”
玄庸缓缓摇头,叫他不必请大夫,但还是请了。
“看来你也不是什么事都愿意听别人的。”他浅笑,那么,有些事,能自己做主的,就自己来决定,好吗?
他躺在床,听那大夫道:“不知道,我觉得……”大夫小心翼翼,“你们最好请城外道长来看,这公子他的脉象很奇怪啊,二少爷,你最好提防着他……”
陆琮道:“大夫说笑了,他是我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