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天空一片漆黑, 他们下水就打起手电,湖水也比之前更凉, 黑得什么都看不见, 被手电光照出来的一片显得更加诡异。
阮伯灵没了‘绝对要找到寅哥’的那股劲, 发现水里又黑又冷,还充满阴气,一刻也不想多留。
他潜水的水平就是小时候跟师父去山湖里捉过鱼, 没有过专业训练,游得很不稳定。
商寅在前面找入口,忽然回头拉住他, 用动作表示‘不要离太远’。
去另一边并没有固定的入口,满足了一定条件‘人’才能通过,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湖仙的存在。
商寅找到一个跟之前相似的阴气漩涡口,用手电对阮伯灵和万竞山晃了一下,两人都比了一个‘ok’的手势。
他打开箱子,拿出两面镜子,小心地把镜子上的红绳解开。
下一刻,镜子里源源不断往外伸出黑色的头发。
商寅把镜子扔到湖底,手电照过去,湖底出现了一点反光,但光点旁边全是头发在飘动。
三人换了一个眼神,朝光点游过去。
那光越来越大,越来越亮,他们靠近时,头发果断地缠住他们。
商寅把背后的高尔夫球杆拿下来,瞬间球杆变成一把黑色长刀。
他朝着头发砍去,头发瞬间散成黑雾,随即拉起阮伯灵往光亮中游过去。
阮伯灵的气憋到了极限,对商寅摆了下手。
商寅立即回来,在他吐出最后一口气时,用嘴堵上他的嘴,给他渡气。
阮伯灵稍微有了点反应,下意识抱住商寅,感觉终于把气接上,但下一刻商寅渡气的动作蓦然变成了深吻。
他怔怔地瞪着双眼,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
商寅紧紧抱住阮伯灵,除了吻,没有其他动作,任水的浮力自然地推他们出湖面。
“啊哈——”
阮伯灵推开商寅,大口地喘起气,余光偷偷地瞥着商寅。
商寅刚伸过来的舌头肯定无意识的,不是有意的,毕竟他寅哥就是不染世俗的仙男,两年里从来没对哪个男的女的多看一眼。
“阿阮?”
阮伯灵猛然回过神,说服了自己就是他想的那样,若无其事地对商寅说:“我没事,寅哥,先上岸。”
商寅看到阮伯灵没事似的转身就游向岸边,他狠狠地沉了沉眉头,舌尖轻抵着唇角,反省这两年是不是把‘好朋友’的戏演太过了?
万竞山静静地抽着烟,望着水里的两人。
他先出来,发现另外两人没在,连忙又下水去找,结果看到两人‘亲’在一起,于是默默地上岸,等着两人。
这边的天空和另一边虽然都黑,但另一边是浓云太厚,这里是晚上。
阮伯灵也不知道两边到底有多深的联系,只觉夜风一吹,穿着湿衣服有点冷。
他打开商寅一定要带的替换衣服,发现里面只有他的,倏地朝商寅看去。
商寅表示,“我没事,不怕冷。”
说完他还给万竞山使眼色,万竞山也立即点头,“我,以前破案的时候习惯了。”
于是只有阮伯灵换了干衣服,另外两人脱下来拧了拧干。
接着,他们走进村里,阮伯灵这才真切地体会到商寅说的‘一切变成了最期待的样子’。
村子里完全没有昨晚的冷清与冷漠,到处灯火明亮,甚至在路上都能听到房子里的笑声。
商寅说:“这样的村子不只是村民期待的,也是‘湖仙’期待的,所以她才会允许村子变成这样。”
阮伯灵环顾祥和的村子,想到另一边村子的真实,有股说不出的压抑感。
最后他们走到常大强家,还是商寅之前见过的样子,万竞山上前去敲门。
来开门的是常大强的儿子——常康,看到外面的三人都热情的招呼,“是你们啊!进来,进来。”
阮伯灵跟着常康进去,小楼的客厅里坐着四人在看电视,一看就是温馨的五口之家,实际上除了最年迈的老妇人还活着,其他都已经是死人。
商寅小声贴在他耳边说:“其他人的影子都是在活着的时候,倒映过来的,受了‘湖仙’阴气的影响,即使人死后也没有消失。”
所以商寅才会说在这里能找到早已去世的常绍祥。
阮伯灵打量屋里的五人,谁也不像是‘曾爷爷’辈的。
商寅非常直接地问:“常绍祥的牌位在哪里?”
常大强惊奇地看向商寅,回答:“我曾爷爷都去世好几十年了,你们找到他的牌位做什么?”
商寅并不打算跟‘影子’废话,蓦地双眉轻蹙,散出一股无形的气压,靠阴气存续下来的影子仿佛人被枪抵头一般。
常大强轻颤了一下,立即起身带路,把他们引到小楼外面的一个侧间,里面供奉着常大强的父亲,爷爷奶奶和曾爷爷。
“常绍祥。”
商寅对着牌位开口。
阮伯灵好奇地望着常绍祥的牌位,还可以直接把人叫出来?
商寅突然解释,“村里有时会出现明显不是这个时代打扮的人,他们应该都是很久之前的人,但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
所以他们不会轻易跟其他人接触,偷偷躲起来。躲的最好地方就是牌位之类的地方,有供奉,更不容易消失。”
过了片刻,果然从牌位里钻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开口问:“谁叫我?”
把带他们过来的常大强陡然吓了大跳,“这、这是怎么回事?”
“没你的事,请先出去一下。”万竞山完全是犯罪现场赶围观群众的态度,把常大强推出去,再锁上门。
阮伯灵观察了老头片刻,直接问道:“你好,请问你知道当年‘湖仙’的事吗?”
常绍祥瞥着三人,盘腿坐在香案上说:“你们问这个干什么?”
“我们在找她。”
常绍祥惊道:“你们找她做什么?有什么好找的。”
“不说找她做什么,你就不愿意告诉我们?”
“那倒不是,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知道了。”
常绍祥随意地换了个姿势对万竞山说:“把你的烟给我一根,我就告诉你们。”
万竞山朝阮伯灵看过去,阮伯灵微点了下头,他点起一根烟递给常绍祥。
常绍祥如正常人一样抽起来,长吐了一口烟后开口。
“那是120几年前,还是多少年前,那时村里有一只恶鬼,本来就收成不好,村民都靠在湖里捕点鱼生活,结果每次都要死两个人。突然有天,有个人来了村子,说可以召唤湖仙对付恶鬼,但是召唤湖仙需要一个人附身,最好是个十几岁的处子。”
阮伯灵想起‘湖仙’死时的样子,不过十五六岁。
常绍祥又抽了口烟接着说:“当时村外的小山坡上住了一个小姑娘,是几年前来的,被一个老太婆带着,那老太婆被蛇咬死了,就剩小姑娘一个人。
那个人就找到小姑娘,当晚下了一场暴雨,第二天小姑娘失踪了,当晚发生了什么在场的人谁也没提,也没人说小姑娘去哪儿了,但那天之后恶鬼确实消失了。”
万竞山狠狠地呼了一口气,常绍祥说得很委婉,可意思很明显。
当年村里的人都知道小姑娘的事,但谁也没有反对,小姑娘失踪也没有人在意。
只是那一晚发生了什么,小姑娘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们还是不清楚。
阮伯灵若有所思地问常绍祥,“小姑娘住的地方,是不是就是村子出去,靠近湖边的那间房子?”
常绍祥点头,“是啊!多少年了,那房子都没人住,还没塌也是奇怪!”
“杀了你们!你们这些凶手!害人的凶手!”
院子外面忽然有人大喊,常大强家的人都急忙跑出去。
“去看看。”阮伯灵说了一声也往外跑。
他出了院子看到一个头发脏乱,衣服不整的男人被几个村民抓住。
常大强走到他们身边说:“那个是个疯子,不知道是怎么来村里的,好像我在小时候他就这样了,没家人也没亲戚,在村子里又不肯离开。”
疯子挣扎地大骂:“杀了你们!我都知道!我都看到了!”
“闭嘴!叫你胡说八道!”一个村民打了疯子一下,和另外的村民把人拖走。
阮伯灵问:“这是要带他去哪儿?”
常大强回答:“他整天疯言疯语,还伤人。村长就把他关在村口的地笼里。”
“我们也去看看。”
阮伯灵拉起商寅跟上去,发现村口的地笼就是昨晚把他们关进去,要他们自相残杀的地方。
疯子被扔进去,村民还对着他骂,疯子抬起头来怒道:“我没疯,我都知道!是你们害死她的!”
阮伯灵终于看清了疯子的脸,是在湖仙洞里的疯鬼。
其他村民要回家,对他们说:“你们也别在这里。”
阮伯灵回答:“我跟他聊会儿天就走。”
村民也像看疯子一样看他一眼,嫌弃地走了。
如果所有人都可以变成期待的样子,那另一个世界的疯子,在这里可能就不是疯子。
阮伯灵蹲到坑边,低头对坑里的疯子问:“你好,请问你是真的没疯吗?”
疯子回答:“我说我没疯你信吗?”
阮伯灵点头,“信,你能告诉我在于‘湖仙’的事吗?”
第34章 镜中湖
# 034
阮伯灵离坑边太近, 猛然看进坑底, 有点高。
他蓦地往后一跌,被商寅扶住,远远对坑里的疯子说:“你想不想出来?”
疯子拒绝, “我不出去, 既然还是当我是疯子,就算了!”
阮伯灵看向商寅求助, 商寅说:“把他抓出来。”
“等等, 在另一边他真是疯子,把他又刺激成真疯就不能问话了。”
万竞山默默地无视两人,却突然感受到商寅投来的视线。
他明白地点头, 不慌不忙走过坑边,掏出烟对坑里的疯子说:“兄弟,要不要来一根?”
疯子抬头打量了他片刻, 点头。
万竞山点好一根烟扔下去,疯子从地上捡起来, 缓缓地吸起来, 隔了一会儿才自言般地开口。
“我是个疯子, 所有人都说我是,我想我可能真的是个疯子。因为我已经活了很多很多年,我出生时国家还不是现在的样子, 所有人都要挨饿。
岛上的人靠着在湖里打渔勉强过下去,可是不知哪天开始,总有人出意外, 死于非命,最后整座岛都闹起鬼。”
万竞山吐了口烟问:“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恶鬼是怎么消失的?”
疯子又抬起头望向万竞山,诡异地笑起来。
万竞山有点怀疑他到底是不是真没疯。
突然,疯子又十分沉重地说:“村民们越来越活不下去,有一天村里来了一位大师,说有办法对付恶鬼。他说的对付恶鬼的办法,就是用另一个比恶鬼怨气更强的鬼,杀死恶鬼。那个被他们制造出来的恶鬼,就是他们说的‘湖仙’。”
阮伯灵站在离坑两米多远的地方,也听清了疯子的话。
世间的‘鬼’都是由于死时过于强烈的执念,或者外在干扰,形成的能量场。
如果要将一个普通人变成鬼,而且是怨气强大的恶鬼,除了外在的条件外,最重要的是那人死前的执念形成的怨气。
而怨气一般产生于极端的痛苦之中。
疯子继续说:“他们选中了村外那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骗小姑娘说只需要用一下她的身体,就能救全村的人。小姑娘根本没可能拒绝,被他们逼着喝了一碗药,经历了人间最悲惨的地狱,最后死了,如他们所愿变成了恶鬼。
在变成鬼的小姑娘杀死湖中原来的恶鬼后,他们又用准备好的东西,把小姑娘封印起来。从此岛上太平无事,再也没有恶鬼作祟。”
万竞山拧起眉头蓦地蹙得更紧,问道:“他们给那姑娘喝的什么药?”
“花柳巷里给姑娘喝的那种。”
万竞山的手一抖,烟灰掉落了一大截,落进了坑底。
疯子继续说:“他们那晚一共去了十几个人,都是村里的男人。”
疯子一口吸掉了剩下的烟说:“那个来到村里的大师,其实是村长在外面找人假扮的。我怎么知道这么清楚?因为我就是那个假扮大师的人,那天之后被他们灌了毒酒,变成了疯子。”
疯子说完后许久没有声音,万竞山最终丢掉烟头站起来,回想起在湖仙洞外看到的‘小姑娘’,最后死时的模样也才十多岁。
作为一个前警察,无论任何理由的杀人都是犯罪,何况是如此对待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
阮伯灵看到万竞山走过来,表情有些沉重。
他说:“这里也是‘湖仙’最期待的样子的话,她可能还在那间房子里。”
“她的名字叫苗红蝶。”
疯子忽然又说了一句,之后又沉默下去。
阮伯灵朝坑里瞥了一眼,角度看不见疯子,只能远远看到坑底的水泥地,让他想起了6岁里的深渊,想起那些无数想爬上来抓他的恶鬼。
那个被称作‘湖仙’,拯救了全岛人的女孩,最后看到的大概也是一样的场景。
“阿阮。”商寅握住了阮伯灵的手。
阮伯灵说道:“寅哥,为什么总有人能够那么理所当然,以拯救的名义,却用最残忍的方法去害另外的人?”
“他们都不是人,只是长得像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