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是真的。闻灵笙当真感觉到混沌的气息有所变化，跟上一次的不一样。外面的魔气极为浓重，而且弥漫着强大的心魔气息，这是混沌的力量，闻灵笙能辨认出来。
玄青很平静，似乎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黑龙的金色龙眸中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波动涟漪都没有：“他知我复生了，必会想办法。你的力量已被用了，他再觊觎也没有办法了，只能走另外的路。”
“如今朱雀玄武都回来了，他要想战胜，只有堕魔这一条路。让他回头是不可能的，他一心想要战胜我，不惜一切代价也想打败我，堕魔与诸多魔物为伍，是他最终一定会选择的。”
闻灵笙急道：“混沌既已堕魔，那大人怎么还在这里？大人应该去阻止混沌，大人不是要跟混沌好好算算账的吗？”
玄青没动，巨大的黑龙趴伏在地上，淡淡地说：“朱雀和玄武已过去了。既有了他们，我这里不用着急。那些魔物没有万万年前厉害，可他们是刚刚复生的神兽，能应付的过来。龙族也已过去了，他们不会让混沌得逞的。”
龙眸锁定闻灵笙，“混沌刚刚堕魔，还需与魔气融合。他身上的混沌之气会被洗掉一部分，他的力量不会立刻增强，反而会减弱些，这个时候，也是消灭他的最好时机。有他们在，你不用担心。”
闻灵笙听到此处方回过味来，他呆呆看着玄青：“大人设结界将我困住，又不去混沌那里，一定要待在我这里。是不是我会出什么问题？”
闻灵笙一颗心不停往下坠，心尖子都慢慢在变凉，“混沌堕魔，是不是还会牵扯我？是不是我的心魔会对他们的对阵有影响，所以大人亲自看着我？”
闻灵笙自觉已经没有心魔了。可是心里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呢？感情不是说控制就可以控制的，他已经在尽量的克制自己了，但是某些念头总是会时不时想起。尤其是——尤其是在这样与玄青单独相处的时刻。
尤其是玄青一眼不眨凝望他的时刻。他是忍不住从心底深处会生出几分奢望的。
“当然不是。”
黑龙轻轻看了闻灵笙一眼，那毫无波澜的龙眸中竟浅浅流淌出对闻灵笙的心疼和怜惜，“混沌如今已与你没有任何关系。即便你还有心魔，有我的结界在，他也不可能影响你分毫。”
“我设结界，是怕外面的魔气会影响到你。你现在很虚弱，你的力量都耗尽了，你的身体更是十分的脆弱。闻灵笙，你还记得吧？我曾经说过的，千乘锁住魔物是需要这股力量来牵制他的。他在你的识海中需要这股力量压制里面的魔物。如今你的力量没有了，千乘随时都会出现问题，所以我需要看着你，我要帮你把千乘中的魔物解决掉，你一个人现在是没有办法应付的。”
玄青解释了，闻灵笙变凉的一颗心却没有暖回来，反而一瞬间又坠了下去。
玄青的话他当然记得。他记得还很清楚，他还记得，那股力量不但牵制着千乘，还能让上古龙神的魂魄安稳的待在他的识海中。
可是现在上古龙神已然复生了，魂魄已与肉身融合，怎么就不能将千乘拿出来呢？
闻灵笙这么想着，也这么问了：“大人如今的力量远胜从前，更不需那股力量来压制魔物，将千乘拿出来后，大人还可加固封印的。”
上古龙神无所不能，力量强大，闻灵笙着实想不明白，为什么玄青不将千乘引出他的识海中呢？
玄青的声音近乎叹息：“我取不出来。千乘他，并不愿意出来。他虽是我的所有物，可是他选了你，从始至终他都选了你，我没有办法。我也做不到。很抱歉。”
“如若千乘的封印被魔物冲开，你可能要吃一番苦头。但是，我保证，我不会让你太痛苦的。到时候你便听我的话，我将力量传导给你，你来对付那些魔物，就像你之前做的那些一样。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闻灵笙动用那股力量，原本是想要帮助玄青的。
他是不愿意再被动了，不愿意再被牵着鼻子走了。他想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却没有想到弄成如今这个样子。
闻灵笙忍不住吸了吸鼻子，他鼻子有点酸，心里忽然觉得很委屈。就仿佛一件事情他想要很努力很努力的做好，可到头来却还是弄砸了一样，那感觉滋味难言，就心里有点难受，就想这么趴在地上哭一场才好。
“对不起。”
面色苍白的青年趴在草地上，微微垂眸，低低的声音里带着强行掩饰的哽咽。
闻灵笙恨不得把头埋在青草里，他不想让玄青看见他哭。
他不怕吃苦头，他也不怕痛苦，他就是怕做错，怕怎么做都做不好。
可是泪眼模糊间，闻灵笙想，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这样做的。如果他那时候不做点什么，他会更难受。
耳边仿佛有龙轻声叹息，巨大的黑龙用柔软的龙尾将趴在地上的青年轻轻圈起来，不让他的脸触碰到地上的泥土，用自己的尾巴垫在青年的身下。
“这不是你的错，不要说对不起。这是我自己的问题。闻灵笙，这是我的问题，应该说这是我的错。但你放心，我会弥补的。你千万别自责。”
第68章
闻灵笙趴在龙尾巴上。
黑龙的尾巴鳞片有点凉，但是尾巴尖尖上的一点点毛还是很暖和的。那个毛很柔软，闻灵笙趴在上头觉得还挺舒服的。
心里一点一点回暖，闻灵笙贪恋玄青身上的温暖，就还是趴着没动。
玄青的话让他挺感动的，没想到玄青还能这样亲近他安慰他。
闻灵笙甚至敏锐的感觉到了玄青话中深浓的歉意，他倒有些心疼玄青，连忙说：“大人，这不是你的错。”
说完了又突然觉得他们两个在这里争着认错还挺有意思的，又自己偷偷笑了一下。
其实跳出来想想，做决定的当下，谁又能预料到之后的问题呢？只能说世事难料，倒也真是不必将错处认的这么清楚。
他觉得玄青说这个纯粹是安慰他，他是真心不觉得这些事玄青的问题，就没想过要深究玄青的话。
玄青也只是微微笑了一下，并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很认真很专注的凝望着他尾巴上趴着的青年。
闻灵笙趴在黑龙的尾巴上，青草的清新气息盈满鼻间，他仰头看看天上的太阳，轻轻吸吸鼻子，觉得自己似乎闻到了湖水清冽的味道，他眯着眼睛看了一下，觉得远处似乎好像有蔓草摇曳，感觉远处应该会有湖。
闻灵笙忽然就想这样静谧的时刻能够永远停下来。
就他们两个这样亲密的时光不多，他是真的想这一刻能够永远留存下来的。
闻灵笙识海里的那股力量已经耗尽了，他身体自身还在修复，想要再度恢复是需要时间的，闻灵笙自己默默估算了一下，想要恢复到之前的水准，起码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
天地给他的那股力量在天地间飘荡了万万年之久，他想要完全恢复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是因为他自身资质和身体拥有特殊能力的原因，他比常人还是要厉害得多，那股力量虽然没有了，可假以时日好好修炼，他还是可以慢慢恢复的。
他的修炼速度，已经比常人要快上许多了。
但这都是后话了，现在因为他力量的耗尽，身体又被他损耗成那个样子，闻灵笙现在从识海到身体，都是十分脆弱的。
他甚至没办法坐起来，只能虚弱的趴在玄青的尾巴上。
闻灵笙的识海和身体都很疼，他只能去看太阳看青草看远方来尽量转移他自己的注意力，但是那几乎像是钝刀子在皮肤上来回割手腕痛楚感真的是很难被忽略掉。
闻灵笙听玄青说千乘的封印迟早会被破掉，他干脆进了自己的识海中，就蹲在千乘旁边看千乘，这样做似乎能让他识海和身体上的痛苦减轻一些。
千乘身上的小白花和青草似乎开的更多了，里头还夹杂着一些别的颜色的花草，看起来竟有几分往日色彩斑斓生机盎然的样子。
闻灵笙蹲在旁边都觉得自己仿佛闻到了花香。
千乘身上那些粗大的铁链子是一点都看不见了。闻灵笙从来都不敢碰千乘，更别说过去扒开花花草草去看那铁链子现在的状态了。
闻灵笙就静静的蹲在旁边，看着千乘身上无风自动摇曳的小花们，心里想着的却是玄青自毁前的事情。
上古龙神自毁前，他的一切都是完好的。那么，这千乘肯定也是完好的。
现在重新长出花花草草的千乘就挺好看的，闻灵笙都有点无法想象，全盛时期的千乘该有多美啊。
正想着，闻灵笙突然听到了类似于金属断裂的声音。
闻灵笙慌忙张望，仔细分辨后发现，金属断裂的声音是从千盛身上传来的。
闻灵笙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随即他就看到千乘身上数根铁链瞬间崩断，铁链子散落下来，直接就这样在他的识海中消失不见了。
闻灵笙听到了千乘里万千魔物嘶吼嚎叫的声音，那声音比他曾经每晚噩梦时所面对的声音还要大。
他的识海就像被人紧紧攥住扭动那样疼痛，闻灵笙盯着所有铁链被崩断，然后开始有黑色魔气冒出来的千乘，心知，玄青方才所说的那一切，来了。
玄青也感受到了异常，在外面催促闻灵笙：“你快点出来。再呆在里面会被魔气吞没的。”
那些魔物挣脱千乘的束缚是想要冲出去，如今闻灵笙的身体就算是力量耗尽了，也并不适合它们待在里面，因此它们不会祸害闻灵笙，但是像这样一起冲出来，闻灵笙肯定是受不住的。
就算魔物们自己，也是肯定不可能一下子冲出来的。
这些魔物与在外面肆虐的魔物不同，它们是万万年前辈直接锁在千乘之中的，外面那些魔物是阵法松动逃窜复生出去的，而即便这些魔物在千乘中被闻灵笙识海内的那股力量摧残这么久，这些魔物的魔气还是比外面那些浓重许多，也难缠许多。
闻灵笙忍着疼痛感觉到黑龙将他圈在中间，瞬息之后，玄青重新变成了人形模样。
俊美的男人沉着脸将闻灵笙抱在怀中，伸手便要握住闻灵笙的手腕：“灵笙，你忍一下，我要将所有魔物都引出来。可能时间会有一点长，但是你坚持一下，等魔物都出来你就好了。”
玄青的计划很简单，他的力量要进入闻灵笙的身体，进入闻灵笙的识海之中，将那些魔物用他自己的力量给逼出来。
现在他已复生，不能随便进入闻灵笙的识海中，因此需要闻灵笙的绝对信任，只有闻灵笙将他的意识和识海全部打开了，任由玄青的力量畅通无阻，他才能将那些魔物带出来，而后在结界中将那些魔物全部抹杀掉。
闻灵笙却不肯，他没让玄青抓住他的手腕，而后轻声说：“大人将你的力量借给我。我可以对付那些魔物。不必将魔物都引出来。我的识海和身体会令它们感到不适，它们的力量会减弱。”
闻灵笙是想要用他自己的识海和身体作为抹杀魔物的战场。
玄青根本不同意：“你现在这么虚弱，你再动用我的力量去抹杀它们，你是不想活了吗？”
闻灵笙垂眸轻笑：“我不会死的。”
“不会死，那你也不怕疼吗？”
男人显然很不高兴，拧着眉头说，“按你的办法，等你抹杀掉它们，它们是没了，但你的身体也毁了。要是再想恢复，少说也要几年时间。我很快就能替你做好的事情，为什么你执意要自己来？”
玄青不让步，闻灵笙知道自己躲不过去，男人将他整个抱在怀里，就算不握住他的手腕，也可以强行将力量注入他的体内，他是怎么都躲不掉的。
闻灵笙在心里轻叹，面上却垂眸苦笑：“大人第一个便让我去收集大人的龙角。龙角里存着大人所有的记忆。大人许我看，我才能看。准我看哪一段，我才能看哪一段。”
“我知道，大人要自由，大人将自己的心都扔了，是不愿要任何的缘分。大人的意思我明白，我的感情于大人来说，是无关紧要的。我也不想让我的感情打扰到大人。可若是大人的力量进入我的体内，我们势必共感，我还没有那么厉害。我还没有办法控制对大人的感情，等到了那个时候，大人会看到我的所有的感情，我不想你再被那些细枝末节的感情所打扰。”
“我知道我可以对付它们，大人就让我来做吧。我不想让你因为我的事情有任何的烦扰，哪怕你可能都不会在意。但是你说的，你想要的，我都会乖乖去做的。”
他轻轻的小心翼翼的握住玄青的指尖，“大人将力量借用给我，我们就不必共感。我们还是并肩同行的伙伴，就如同大人所希望的那样。”
面色惨白的青年现在没有哪一处是不疼的，甚至觉得心都要疼死了，魔物在他的身体里识海里横冲直撞找不到出口，他却还是笑着望着玄青，大眼睛里汪着清澈与温柔，连一丝丝力气都舍不得施加在手上，哪怕知道对方是龙神根本不会疼，他也舍不得用劲。
玄青望着闻灵笙的眼睛，轻叹一声，在闻灵笙惊诧之下抱住了他，是紧紧抱住了他，这让闻灵笙惊讶到不行。
就在闻灵笙愣神的时候，他听到了龙神在他耳边的叹息。
“我后悔了。”
“后悔让你来收龙角。后悔让你看到那段记忆。”
闻灵笙的心一下子坠到了谷底，他甚至觉得心里都空洞洞的，整个人都麻木了，连疼痛都感受不到了，他听见自己干巴巴地问：“……大人的意思，是后悔这一切吗？”
